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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长日报》记载的东北三省1918 年大流感疫情

2023-04-17吴文清

中国科技史杂志 2023年4期
关键词:日报流感疫情

吴文清

(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国医史文献研究所,北京100700)

1918 年开始肆虐全球,持续两年多时间,造成5000 万到1 亿人死亡的大流感,在我国东北三省,也曾广泛流行过。 创办于1909 年的《吉长日报》,对这场瘟疫报道较多,但至今尚少人关注。 兹据1918—1921 年间该报所载相关疫闻,对该地区1918 年的大流感疫情,作简单介绍。

1 《吉长日报》上与流行性感冒相关的各种名称

在当时的《吉长日报》上,多用时疫、疫症、瘟症、时症、瘟疫、疫病、温热病等中医传统名称,指代这次流感。 如:“此次时疫发生,势甚剧烈。 且区域亦广,南北各省,及东西各国,亦均有同样之恶症发现”[1];“榆城近日发现一种疫症,染者头痛咳嗽,周身骨节疼痛,治不得法,即行毙命”[2];“城乡均发现瘟症,患者先头疼,继则周身发热,急治尚可痊愈,缓则变成伤寒,且传染甚烈”[3];吉林官医院发布告称,“今岁少阴司天,温热病烈”[4]。 从这些症状及流行情况描述来看,基本上均指流感疫情。

1918 年秋,第二波流感异常猖獗,湖北中西医将其定名为秋瘟,并指出该疫病“由美传染到此”[5]。 《吉长日报》上也有报道使用这一病名。 如:“京外各处发生秋瘟,传染颇甚,沪汉一带,流行尤烈”[5];“据医生言,名为疫病,实系秋瘟症,多由受寒而起”[6]。

部分报道使用了感冒、时行伤风症等病名,较少见。 如:“春日亢旱,入夏以来,又连日阴雨,忽冷忽热,以致罹感冒者甚多”[7];“近日各埠发生之时行伤风症(西名为INFLUNZA,博医会译为症),原由欧洲传播而来”[8]。

还有根据疫病流行的季节,将之称为冬瘟、春瘟。 如:“近日来,省中发现一种时症,头迷眼花,伤风咳嗽,城垣内外,染此症者颇伙。 据医生云,此种病症在阴历年前,业已发现,谓之冬瘟。 近日尤剧,时交春节,殆为春瘟”[9]。

在涉及他国疫情报道时,该报多使用流行性感冒等病名或其音译,如:“开始于西班牙,世界到处猖獗之流行性感冒,刻于瑞典暨德国北部蔓延已久……”[10]等。

梳理报纸上各种名异实同的病名,有助于全面了解这次大流感。

2 《吉长日报》上报道的东北三省1918 年大流感疫情

流感初起症状,酷肖普通感冒,非流行时的单独病患,易被忽略;但于流行时期,尤其是在1918 年流感大流行时,因其传播广、死亡多,结合症状等相关描述,大致可将流感疫情报道与其他疫闻区分开来。

2.1 1918 年春夏之交的第一波疫情

据《吉长日报》报道,第一波大流感疫情,出现在1918 年5 月,吉林省“罹患时症者,不可胜数”;最剧烈时期,在5 月下旬,“当时患症之人,所在皆是。 商号因柜伙染病过多,不能营业,居民甚至有举家皆病者”[11]。 在长春,一则消息说“城厢近日发生疫症,虽无生命之虞,而传染颇速”[12];另一则则称时症剧烈,患者“以是而死者,不一而足”[13]。

之后,该报关于流感流行的新闻,多次出现:

6 月上旬,哈尔滨“道外洪盛永商号与久江泉澡塘,患病者均有六七十名,病势均系头疼,周身发软,不欲行动”[14];宏仁医院“每日贫病求诊者,约有百余人”[15]。 吉林市一般人民染受疾病者,指不胜屈,“某商号现在日用药壶不下十余把,尚且不敷换使”[16];乌拉街“商民患病者甚多”[17];榆树城乡均发现瘟症[3]。 奉省(今辽宁)“发现时症,业已多日,近来势益猖獗,竟有因之死亡者”[18]。 安东(今丹东)瘟疫盛行,“商埠老幼患此病者,十有四五”[19]。 有记者根据上海《新闻报》所载流行时症,认为吉垣时疫,与上海、北京等地的流行病有关[20]。

6 月中旬,吉林时疫有所减轻,“所有感受时疫者,大都告愈”[11]。 但至6 月底,有报道称东宁县境的时疫仍未消散,“刻县街各处染时疫者颇多”[21];桦甸疫症流行仍盛,“农工商学等界,患者日多,闻第二国民校学生高某染病毙命”[22]。

此后两三个月,该报上没再出现流感疫情报道,第一波流行结束。

2.2 1918 年秋冬的第二波疫情

据报载,1918 年10 月上旬,流感疫情再次出现。 中旬,吉林官医院发布告,函请警察厅饬警传知城乡各医士及药行,疗治用药,务加详慎[4]。 自下旬开始,凶猛的大流感疫闻,密集见诸报端。 兹将该报所见的流感流行情况,大致梳理如下:

2.2.1 吉林省流感疫情

(1)吉林市

作为吉林当时的省城及《吉长日报》报馆所在地,该报对吉林市的流感疫情,报道尤为详细。 如:

10 月22 日,吉林市时症剧烈,以幼年男女染患者为多,初发时“周身疼痛,延至六七日,不见愈者,必至卧床不起,医药遽难见效”;“模范区立各国民学校,请病假者,约在全数之三四”,有学生王国桢等,因疫病故[23]。 27 日,“东关窑坑住户十家,有病者居半”;60 余名由省城前往“距城六十里之猞岭地方”做工的木帮,染疫致死者,有五六名[24]。31 日,居民各户“有不患病者甚少,甚且举家皆卧病不起”;市内客栈中,病客多;西关山东义园“近日进棺数目,较前大为增多,闻每日能进三四具至六七具”[1]。

11 月上旬,市内外各关“患病之家,十居六七,尤以西关及致和门内外等处为最,东关城内次之”[25]。 染疫而死者,日有所闻,“粮米行街省公署东胡同木铺义顺和,近四五日内,售出棺材计有三十余口”[26]。 报上罗列了疫死者之姓氏住址等消息。 中旬降雪后,除北关疫势依然猖獗外,疫势渐退。 到12 月底时,患者已甚为稀少,“官医院每日诊病人数,不过三四十名,较月初之际,减有十分之七八”[27]。

(2)乌拉街

该地自10 月发现时疫后,“商民染病者,约十之六七”,各校学生患病者众多。 初期患者,症状较轻,大都呻吟几日,即转危为安。 至11 月9 日前后,疫势转剧,蔓延甚广,“因疫毙命者已不少”[28]。 流行伊始,妇女染患者最多,“如城里冯竹铭之母,吴蔼如之母,唐树石之妻,……均于日内染疫身死”[29]。 至11 月中下旬,渐传及于男子,“如公拉马屯赵万成之子、桦树咀子姜宽之侄,……均于日前染疫毙命”[30]。

11 月底,乌拉街疫情稍杀,但乡村疫势依然剧烈,“几无人不病,凡吐血者,十亡八九,传染极速”,以致停柩之家,无人抬舁[31]。 12 月8 日报载,“镇西蔡屯地方时疫甚烈,全村男女老幼,未染者仅一二,以致该村公立国民学校学生,均患时疫,纷纷请假调养”,乡校因疫停课[32]。

(3)桦甸

桦甸流感疫情,从11 月中旬开始在报上出现,“八道河、寿山沟、金沙河等地,患者颇多”[33]。 与之前儿童染疫者较多不同,到20 日,患者则不分老少,数量增多,“官街虽未遍及,而伙房小店狭巷居户传染者,已十之八九。 若苏密甸及西山,均亦波及”,最早发现疫情的八道河、寿山沟等处,流行最甚[34]。 28 日,横道河子疫死者众,“如郭某王某各家,均死数口,尚有病者未痊。 最可怜者,某家老媪死已入殓,而少妇又死,无钱购棺,迄今数日,尚在屋内”[35]。

12 月上旬,桦甸疫势加剧,“有朝发而夕毙者,有即发即毙者”[36]。

(4)长春

长春的第二波流感疫情报道,见于11 月12 日,“近来发现一种疫症,初起时头疼咳嗽,周身痛疼”[37]。 19 日,上河湾疫病剧烈,据传“系由下九台车站传来”,40 多名百姓因疫毙命,“朱船口住户刘云五一家,老幼十五口均染疫而亡”[38]。 12 月初,各乡染疫者仍不少,“而一二区界为尤甚”,因死者过多,棺材卖尽,疫死者“多以柜箱成殓”[39]。

现隶属于长春的多个县市,在当年11 月,都有流感流行。 如:怀德“境内疫症甚炽,举家皆病者甚多”[26];农安“自时疫发生以来,死者时有所闻”[40];德惠时疫发生后,妇女传染者最多,街市上哭声不断;县女子高小学校,“女生染疫者甚多”[41]。 榆树“商民染疫者,十有六七”,染者“头痛咳嗽,周身骨节疼痛”;若治不得法,即行毙命[2]。

(5)伊通

据报载,该地出现流感疫情,较吉林市早,“初疑为窝子病(即全家均病),后见各地皆然,始知为时疫云”[42]。

(6)延吉

据12 月13 日报,延吉出现流感疫情较晚,疫势不如珲春、汪清各县之剧,然“城内工商各户染疫者,亦十有六七,乡间尤甚”[43]。

除以上各地外,从相关报道可知,吉林省各县自10 月起,大都有流感疫情出现,“由城而乡,流行极为宽广”[44],且疫势较城市为重。 在11 月,前十多日,吉长路线附近各屯,“每每一屯,有死数口者,以致棺材缺乏”[45];吉林城城西县属四五两区,时疫猖獗[46]。 下旬时,乌拉街镇北溪浪河地方,死亡枕籍,“各木铺将板障雨搭拆毁,改造棺材,每口卖钱百吊有奇,实为从来所未有”[30]。 有乡间人称这次时疫“各区死亡者,与宣统二年之时疫相似”[47]。 12 月初,时疫渐渐消散[48]。

2.2.2 黑龙江省流感疫情

据《吉长日报》记载,黑龙江省第二波流感区域广、疫势剧,“省城首先发现,次延及各县”[49]。 11 月14 日,“除龙江县外,如讷河、克山、嫩江、大赉、肇州、肇东、泰来、称楞、安达、望奎、余庆、呼兰、木兰、兰西、绥化,均有发生时疫之呈报”[50];至21 日,已蔓延至28 县。 拜泉县因流感“得病致死者甚多”[51]。 宁安县“各街商民染疫者,十居七八”。 自10 月下旬到11 月初,不过十日间,“染疫毙命者,已二百余名”[52]。 海伦在11 月时,“每日死者以数十计,沿路乡村,无处无疫”;绥化之时疫,“亦与海伦相仿”[53]。 宾县宁远乡司某一家疫死48 人[54]。

除以上疫情记录外,该报关于哈尔滨和方正的疫闻比较多:

(1)哈尔滨

该地第二波流感主要出现在11 月。 上旬时,因时疫流行,省城各机关及各商号,患者颇多,财政厅“染疫者,十之三四”,有科员、雇员等染时疫后,“误药而亡”[51]。 到中旬,哈埠及附近各城镇,均有流感疫情,“极易传染,死亡者往往而见”,但并非不治之症,“如服药相宜,六七日后即可全愈”[58]。 双城和阿城两地时疫,较哈市尤甚,“死亡枕藉,各木铺所存之棺木,均已售尽”[55]。 下旬时,哈埠疫症有消减之势,但仍未消灭,有伙房与小店,将染疫而死者,抛掷于街外,傅家甸延爽街西口空地内,“二日现三尸”[56]。

(2)方正方正当时归吉林管辖,在1918 年秋冬时,流感疫情严重,《吉长日报》对之报道尤详。11 月14 日,《空前绝后之时疫》一文,描述了方正城乡时疫剧烈的惨状:“十室九病,且传染力甚速”;仅20 余日,“全境死者,已三百余人”,称其“诚数十年来未有之疫灾也”[57]。 26 日,县城四周各屯,如“南天门、瓜兰川、会发恒甬子沟、梨树园、德墨里等处,几无家不病,持金乘马来城请医者,络绎不绝”[58]。 12 月1 日报载,四乡疫灾,较方正城为烈,屯间死者相属,百姓怕传染,多不通吊唁,“计自时疫初发,以迄今日,尚未满一月,全境入民约五六万,死者已达百分之一”[59]。

到12 月8 日,县城疫情已十减八九,但乡间时疫仍盛,“不惟无家不病,且无人不病”,“大罗勒密某姓一家十二口,疫死十口;……黄泥河子顾姓十二口,疫死六口;……”如此罗列疫死者,多达98 名[60]。

2.2.3 辽宁省流感疫情

辽宁第二波流感出现在10 月下旬,相关疫情报道,主要集中在11 月。

11 月上旬,沈阳仅在月初3—5 日,“共死十四五人,其他离城稍远区域,尚不在内”[61]。 在大连,流感盛行,“满铁”医院等地,“呻吟于病榻者,次第发生”[62];由于死亡者众,烧尸场灶数有限,焚烧不尽,新死者又频频送入,“大连医院及慈惠病院之尸室,殆有尸身充满之观”[63]。 营口“各处多有发生时疫者”[64]。 丹东“人民染病者颇多,一般医师,东奔西走,昼夜不遑,非常忙碌”[65]。

因蔓延甚速,至11 月中旬,全省“各县发生此项时疫者,已十居六七”[66],疫势加重:“从前染疫者,先头疼,乍冷乍热,如能延至五六日,即可望痊愈;近日染者,起先咳嗽,喉肿,一吐血,即毙命”[67]。 百姓死亡相继,且乡间疫情“较省城为尤烈”[6]。 一直到12 月7 日,时症“不但尚未减轻,反形加剧,患者一二日即毙命”[68]。

综上可以看出,第二波流感,大致于1918 年10 月开始在东北三省肆虐,11 月时疫情最为严重,到12 月疫势渐减。 部分地方,疫情持续到1919 年春。 如长春在1 月底时,仍有柜伙染疫死亡的报道:“闻得症之初,不过头痛咳嗽,周身酸疼……”[69]。 吉林市在2 月和4 月,也出现过时症流行,“其病先系头痛,继则身寒冷,终则咳嗽大作,现在学校中患者颇多”[70]。 这波流感,蔓延地区广,城乡皆有发生;疫势重,死亡者多;相较而言,乡间疫情比城市更烈。 报上有新闻述及秋冬间这波流感,“全球疫死之人,共有五百万名之多”[71],但没有东北地区的具体患病及死亡人数。 曾有文章称,1918 年秋季,东三省因流行性感冒死亡“二千余人”[72]。 仅据《吉长日报》报道的疫死者进行统计,东北地区死于第二波流感的人数,在1465—1569 之间。

2.3 1919 与1920 年之交的第三波疫情

1919 年的秋天,流感流行的消息又频现报端。

11 月5 日,吉林市发现时症,“患病者初则浑身发冷,继又大热,旋竟上呕下泻,历二小时许方止”[73];21 日,前往小东门外向阳街英国人高大夫设立的施医院诊治者,络绎不绝[74];22 日,感受冬瘟者,日有所闻,“其病之初来,乍寒乍热,骨节疼痛,头晕尤甚”[75]。 同在22 日,有报道称奉天也发现冬瘟,“患者头晕怕冷,四肢无力,兼有作呕者”[76]。 28 日,“城乡居民感受时症者,几至所在皆有”,尤以北关发生最多,其“初得之时,多始于伤风,汗出即可痊愈。 稍重则咽喉奇痛,嗓音较哑,久则不能发音,遍身发生斑点,如三四日内医药罔效,便成不起之症”[77]。

12 月3 日,长春发现时症,长春县属东卡伦住户孙振国一家染病,3 口去世[78]。 4 日,乌拉街冬瘟患者甚众,“因而致死者,亦不少”[79]。 6 日,奉天冬瘟日益加剧,“竟至死亡相继”[80]。 13 日,伊通时疫流行,“患者遍体疼痛,昏迷不醒,医治稍迟,一二日内,即有性命之忧”,邮务局长陈君染疫病故[81]。 14 日,哈尔滨冬瘟剧烈,“男女老幼,因此而毙命者,不可更胜数”[82]。

时间进入到1920 年,流感未息,《吉长日报》上仍多有报道。

1 月,在吉林,扶余时疫患者,逐日增多,“初得时头痛,周身寒冷,兼有吐血者,调治不当,即有性命之虞。 各关因得冬疫而殒命者颇伙,闻各乡亦发现是症云”[83]。 农安冬瘟流行,“医治稍有不慎,即有性命之虞”[84]。 桦甸的患者中,“少妇弱媳犹居多数,每日死者计三四十人”[85]。 在黑龙江,“省城东北百六十里绰哈地方”,1 月初发现时疫时,“染患者头昏眼花,不思饮食,见汗即愈”,但至下旬,竟“愈汗愈重,延医服药,百痊一二;又传染至甘井子界内,流行甚烈”[86]。 方正“人民易受感冒染病者甚多”,业医者东奔西走,异常忙碌[87]。 克山疫疠流行甚烈且广,“染患者急速延医调治,方保无虞,一经疏忽,则生命难保”;泰来县界,也有冬瘟发现[88]。

2 月底时,正值春节,往年此时到官医院求诊者,甚属寥寥,但该年仅26 日(农历正月初七)一天,“到院求诊各种病症,统计得有五十余人之多,足征染病者又不少云”[89]。

3 月底时,哈尔滨染时令病者,依然很多,“初发时头目晕眩,不思饮食,传染非常迅速。 轻者四五日即恢复原状,重者两三日即毙命”[90]。

一直到4 月,吉林市“病状为头痛、骨疼”的时症患者仍很多,“亦有因此丧身者”[91]。桦甸春瘟流行,“症初发时,头晕目眩,不思饮食,传染非常迅速,轻者五七日恢复原状,重者二三日即毙命”[92]。

2.4 尾声:1920 秋冬后的流感疫情

1919—1920 年的《申报》《大公报》上,关于1918 年大流感的报道,已不多见[93,94]。但在《吉长日报》上,1920 年秋冬季,甚至持续到1921 年春,东北地区多地流感流行的消息,依然不少。 如:

1920 年9 月1 日报载,自入秋以来,吉林市发现时令病症,“尤以伤风痢疾咳嗽泻肚等为最”,每日赴官医院求诊者,不下三百余人,而“东西北三分诊所,犹不在内”[95]。 12 月19 日报道,吉林市各种病症流行,医家名其为冬瘟,“来省城官医院诊病者,日逾二百余人”[96];到月底时,“患伤风冬瘟咳嗽头晕等症,均已减少”,但害眼病“甚为蔓延”[97]。

1921 年1 月,安东、哈尔滨、乌拉街等地,相继有流感(冬瘟)流行报道,有的“初得时上部疼痛,周身不仁,重者五六日间即死”[98],有的仅“头痛身热口渴”[99],有的“头目眩晕,遍身疼痛,心中搅闹,发热恶寒,咳嗽喘促,虽不能至死,然亦沿门传染”[100]。 在吉林市,2 月,“伤风咳嗽喉病为最流行”,仅18 日一天,到官医院求诊者,约二百余名,“而各关分诊所求诊者,尚不在内”[101];3 月,时症仍在流行,“染咳嗽喉痛头痛等病者为多数”[102];到5 月时,“伤风咳嗽喉痛头痛等病”仍最流行[103]。

此后,《吉长日报》上大面积流感流行的消息,不再出现。 1918 年开始肆虐的大流感,在东北地区渐渐平息。 流感又恢复为一季节性疾病,零星见诸报端。

3 大流感时期的家禽家畜瘟疫

现在已知流感病毒可直接从家禽传到人, 或传到人之前在中间宿主如猪身上与另一种流感病毒基因整合。 在还没有检测流感技术手段的年代,《吉长日报》记录人类大流感疫闻的同时,也报道了那一时期此起彼伏的家禽家畜瘟疫,并指出两者之间可能有关联。

在第一波流感流行期间,辽宁许多牲畜亦染疫毙命,“初仅瘟鸡瘟猪”,后又染及骡马,“不过数小时即毙命”[104]。

第二波流感流行时,家禽家畜瘟疫不断。 在黑龙江,哈尔滨鸡瘟猪瘟传染甚速,“英商出口商行所饲之鸡,每日瘟毙数百只,或多至千余只”[105];乡间“猪鸡瘟死者,十之六七”[50]。 吉林市城内外,“有瘟死鸡猪之事,且甚多,死后皮现青色”[106],榆树县城乡发现猪瘟,“无论大小猪,一染瘟病,百无一生”[107]。

东三省防疫事务总处在第二波流感剧烈流行时,曾对13 头死于该疫的猪进行咽喉部镜检、尸体解剖,“流行性感冒菌未尝见”[108]。 但《吉长日报》报道认为,人类流感盛行,与屠户贪利,出售瘟猪肉瘟鸡肉有关,“愚民无知,贪图便宜,卖食瘟死猪鸡,或制熟转卖,无怪患时疫者,日见其多也”[50],并多次呼吁负责卫生之职的警察“宜于发现瘟猪牛时,严加取缔,以免畜类之瘟魔,侵入人类”[109]。

4 讨论与结语

通常认为,1918 年开始的大流感,在世界上大多数地方,发生过三波疫情:第一波起于1918 年北半球的春夏之交,症状相对温和,关注者不多;短暂的平静之后,第二波疫情,在秋天疯狂席卷全球;随后在1919 年初,又发生了不那么严重的第三波([110],页69)。“大多数死亡病例都集中在1918 年9 月中旬到12 月中旬的13 个星期里”[111]。 但这显然不适合所有的国家和地区。

在澳大利亚,“富有成效的海岸检疫使得大范围感染延迟到1919 年初”([110],页69);在美国,1920 年的最初8 周内,“仅芝加哥和纽约,就有11000 例与流感相关的死亡”[112];在日本,第一波疫情“较西欧流行晚三四个月”,1919 年晚秋时分“出现第二波流行兆头”,第三波的流行“始见于1920 年(大正九年)8 月上旬福冈和高知的病例报告”[113]等。

有人认为1920 年卷土重来的流感疫情是第四波,但有专家指出,第四波也许是“由不同病毒毒株引起的一种新的流感”([110],页70),目前尚无定论。 根据《吉长日报》所载史料来看,东北地区的大流感疫情,倒是前后经历了四波比较大的流行。

此外,西方大流感著作中常提到流感危重时,有鼻出血及紫绀等症状出现([110],页8、97),《吉长日报》上也有吐血和遍身斑点等记录。 当年东西方致命流感的表现,有相似,亦有差异。

至于1918 年大流感在中国的流行情况,在欧美出版的多部著作中,介绍多是只言片语[114]。 我国学者大多据《申报》《大公报》及部分杂志、医著、名人日记、地方志等所载史料进行探讨[115,116]。 但要比较全面地揭示这次瘟疫在中国流行的全貌,尚需收集更多数据。 如:《申报》报道了前三波流感疫情,涉及京津沪3 市及黑龙江、吉林、江苏、浙江、安徽等14 个省份多个地区。 其中第二波主要以浙江宁波、绍兴、嘉兴等地为主,北京、安徽、河南、湖南、上海的疫情,着墨也较多;而发生在1919 年春天的第三波疫情,主要限于上海一地[93]。 《大公报》也只记载了1918 年春夏之交和秋季的两波流感疫情,除京津沪3 市外,还涉及河北、河南、湖北、吉林、辽宁、山西、浙江、江苏、四川、香港等地,内容与《申报》有部分重叠[94]。 这两份大报关于流感疫情的记录,虽有几则涉及东北地区的消息,但不多。 而当年的大流感疫情,“我国内地,几于无处不有”[8],因此,目前尚有多个省份和地区的流感疫情,还不为人知,亟待挖掘之后,方可进行比较令人信服的伤亡数据估算和各种区域间比较。 这也是梳理《吉长日报》上大流感史料的目的之一。

通过整理《吉长日报》上的大流感疫闻,可以看出,这次大瘟疫,在我国东北三省,从1918 年5 月开始,到1921 年逐渐消散,先后发生过四次大面积流行。 疫病来源,报上有说来自美国,也有说来自欧洲,根据地理位置等推测,自欧洲经西伯利亚传入,有较大可能。

从报道看,1918 年5—6 月开始的第一波流感疫情,相对集中在城市的商号、钱行、澡堂、学校等人口密集处,患者较多,病情较为温和。 但也时有因疫毙命的报道,德惠县知事张允升即在这波流行中染疫,医治无效后病故[117]。

第二波流感发生在1918 年10—12 月,部分地区持续到1919 年春,为祸最烈:流行区域广,病情重,症状复杂,死者多,仅该报报道的疫死人数,就有1465—1569 名。 因为这场瘟疫,各地学校停课,戏园冷落,医生忙碌,路上时有倒毙者;农人大半卧病床榻,无人工作,导致粮价暴涨[118];各种清解消毒药材,价格倍增,药铺、棺木铺、札彩铺等,生意发达[119];因见“医业获利甚厚”,医士增多[120]。

1919 年秋天开始并延及1920 年春天的第三波流感,涉及吉林、长春、沈阳、哈尔滨、伊通等地,染患者众多,死亡者也不少。 1920 年秋冬及1921 年春的流感流行,涉疫区域进一步缩小,可视作这次大流感的尾声。

与《申报》《大公报》等民国大报上记录的我国1918 年流感疫情相较,《吉长日报》上记录的东三省大流感,持续时间长,结束晚,伤亡重。 这与当时侵略东北的日俄两国,尤其是日本的疫情当有一定关系,报上有多则日本国内流感剧烈流行的消息。 1922 年日本内务省编写的《流行性感冒》显示,1920 年8 月日本国内尚有第三波流感流行,到1921 年夏,流感完全平息[113]。 这与该报上记载的东三省流感结束时间,也比较一致。

此外,虽然当时东北地区也有沈阳的《盛京时报》和哈尔滨的《远东报》等中文报纸,但目前大多只能看到1918 年4—6 月份的《盛京时报》,最凶险的第二波疫情报道阙如;《远东报》1919 年1—6 月、1920 年1—3 月等月份报纸也残缺不全,很难通过它们比较全面地了解这一地区大流感疫情状况。 因此,《吉长日报》上关于我国东三省1918 年大流感疫情的报道,内容丰富,是今人了解这场大瘟疫的重要史料,珍贵且值得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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