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文化转向对书籍设计新的建构
2023-04-16陈稳王言升
陈稳 王言升
[摘要]视觉技术的不断发展导致当代视觉文化产生转向,人们越来越倾向于通过图像来认识和理解世界,并且广泛的视觉化改变了许多文化活动的形态。书籍是人类文明进步的重要标志,书籍设计师在设计书籍时,需要关注社会大众在视觉文化转向下新的视觉文化需求,对书籍设计进行新的建构,从而形成读者与书籍的良性互动。
[关键词]视觉文化转向;书籍设计;视觉化;审美文化;体验设计
书籍作为人类文明进步的重要标志,它的变化通常与时代、社会、文化的变迁相关联,是视觉文化内容表征的手段之一。书籍是一种社会场域实践的产物,书籍设计师在设计书籍的过程中必然要对视觉文化转向下大众新的视觉文化需求进行回应,以此建构起适应当代读者视觉文化需求的表征形式。因此,当代书籍设计师除了要掌握设计中所需要的艺术形式,更要时刻关注时代技术的发展、社会文化的变迁等,从文本视觉化建构、美学品位建构、阅读体验建构等方面回应视觉文化转向下读者对书籍认知态度的转变。
一、文本视觉化的建构
(一)泛视觉化的读图时代
视觉文化转向的第一种倾向就是泛视觉化,即图像需求。威廉·米歇尔在《图像理论》[1]中提出了“图像转向”的概念,用来概括将要到来的文化变迁,即电子影像以其强力的传播力、感染力使印刷时代成为过去,当代文化从印刷文化向视觉文化转变。读图时代这一称呼揭示了图像成为大众观看的重要内容,大众越来越倾向于通过图像来认识和理解世界。“新的视觉文化的最显著特点之一是把非视觉性的东西视像化。”[2]无处不在的视觉化融入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任何领域想要蓬勃发展都需要通过视觉化凸显优势,从而吸引人们的视线。
伴随读图时代的到来,书籍文本的呈现也逐渐以视觉化为主。结构主义哲学家索绪尔认为,语言在本质上是结构化的。因此,书籍设计的文本视觉化并不仅仅指使文本成为视觉化内容的一部分,同时也是对人类将语言文字转译为视觉图像的一种大脑想象能力的利用,将书籍文本中抽象、晦涩的暗示转化为直观、清晰的图示,借由读者的想象力、创造力,以此形成语言到图示的指向性结构。
(二)文本视觉化的视觉表现范畴
1.非视觉性信息视觉化
非视觉性信息视觉化呈现表现为两种形式:其一是书籍设计师将书籍文本中的语言文本转化为视觉符号进行主观处理的文本符号化;其二是书籍设计师将文本信息抽离形成视觉符号,以此解释文本信息所表达的内容的符号文本化。
(1)文本符号化
文本符号化在书籍设计中常表现为书籍设计师对书籍语言文本进行视觉化编排。具体而言是书籍设计师打破传统页面中单一的横向或纵向排版,把文字看作“单位”,将其排列组合形成可视化的视觉图像,帮助读者更直观地理解文本内容。例如,在书籍设计师朱赢椿的《设计诗》中,有一页用动画中常用的速度线来表示随
着列车的快速移动,列车窗外的风景如水一般快速流动,与文本诗句暗示时间的流去形成互文;有一页以流星划过和地平线的“一捺、一横”构成了诗歌的主要意象,并用字体大小变化的手法使流星的逐渐远去和地平线的不变形成对比,使平面具有一定的空间感。
(2)符号文本化
符号文本化指书籍设计师以语言文字符号作为辅助,以图片等视觉图示符号为主导的形式来呈现信息。在书籍设计中,书籍设计师主要使用图示符号来直观表达概念或事物以及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减少使用语言文字符号,语言文字符号和图示符号共同建构起视觉符号的表达含义,从而构成符号文本化系统的表达内容。例如,书籍设计师曲闵民、蒋茜为艺术家王牡羽设计的作品集《水:王牧羽作品集》,书籍内的语言文字符号仅作为图示符号的提示而存在或完全分离存在。在书籍设计中,书籍设计师的视觉形式理念使读者可以更直观地感受作品。
当下,对书籍文本中语言文字符号进行解读、转译进而再构成为图示符号,所形成的信息图表作为阐述书籍文本内容的手段被书籍设计师广泛采用。例如,日本书籍设计师杉浦康平在1979年设计的《全宇宙志》中就已采用信息圖表的方式,书籍中布满年表、插图、照片,以视觉化形式直观展现时间、空间等抽象的数理概念。
2.视觉性信息增补化
视觉性信息增补化指书籍设计师在已使用图画、照片等图示符号以及语言文字符号共同呈现内容的基础上,利用当代视觉技术和媒介技术对书籍本体进行视觉增补,使书籍成为视觉符号的一部分。例如,书籍设计师周晨设计的《江苏老行当百业写真》就用到了相关设计手法。大到纸张选择和内容印刷,小到书脊的激光雕刻、纸张运用等,周晨不满足于仅对文本进行重新整合编排设计,而是利用书籍自身的各个属性进行设计,使书籍本体作为视觉化的一环被显露出来。
文本视觉化是视觉文化时代背景下的一种新型视觉结构。这种新型视觉结构反映了以文字为代表的书籍文本逐渐视觉化的趋势,是在视觉文化转向下文字与视觉所代表的文化对抗所显现的新视觉呈现方式,在书籍设计中表现为书籍设计师对“非视觉信息视觉化+视觉性信息增补化”设计范式的建构。
二、美学品位的建构
(一)审美需求与情感认同
视觉文化转向的第二种倾向就是泛审美化,这种审美文化的本质在于大众将现实中与日常生活相关的具体的感性存在作为审美对象。
大众对图像的美化的追求,并非只是对物的外在的、视觉性的要求,而是关乎审美需求的价值观念。这种价值观念呈现阶段式演进趋势。首先,视觉需求与文本视觉化所形成的视觉消费场域导致大众观看方式的改变。荷兰文化理论家米克·巴尔认为:“看的行为根本上是不纯粹的,一方面它受生理性的感官控制,另一方面它是被主体情感所构建和阐释的。”[3]因此,当书籍设计师开始习惯用文本视觉化进行表征,那么这种表征所呈现的形式也会与视觉性相关联。因为文本视觉化所产生的个体视觉经验的介入,促使人们对图像的想象思维变得更加发达,更进一步渴求新的视觉化创作,由此产生文本视觉化与图像需求的循环系统。同时,因为图示符号能够被大众广泛接受并理解,大众逐渐根据自主意愿解释文本,从而打破了作者与读者的界限,两者在一定程度上互相影响。这既是多样审美信息转变为由作家和读者共同创造作品的一环,也是用既有语汇关系产生新意义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大众的个体表达欲望被激发,个体对作者创作的影响日益增加,并且在视觉消费场域的影响下,这种个体表达欲望致使大众化、多元化的审美需求反馈于市场,进而产生了当代视觉产品的泛审美化,而其反之又强化了大众视觉对图像需求的欲望。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现代视觉媒体和它所主导的视觉文化是人类欲望的曲折的表达[4],且“日常生活的审美化首先反映在表层的审美化。物质层面的美化,对外表的重视,这一切都为人们的体验需求服务”[5]。所以,大众越来越倾向于通过观看视觉图像所构成图示符号形成的“视觉景观”来满足自身的视觉欲望,这种着重于视觉感官体验的视觉文化最为显著的特点就是审美对象不再系统思考,而是直接出于感官经验的反馈。由此,大众开始出于自我视觉审美的接受与认同,遵从视觉指引挑选符合自身审美价值的产品。
(二)审美需求背景下的美学品位建构
人类审美活动的物化产品、观念体系和行为方式的总和构成了当代的审美品位,而人的观念、行为始终被环境所影响。中国古典美学“意境”这一概念体现了美的本质是不能被拆解的整体,人们之所以认为一件事物是美的,是因为这件事物所体现的美符合人们的审美情趣。所以作为中国的书籍设计师,无论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借鉴,还是对当代审美的变化的察觉,都需要全面地认知并应用。
例如,书籍设计师赵清在对中国传统二十四节气的科普图书《鸟语四季》的设计中,以视觉化的形式回应当代大众审美文化需求。赵清选用米白色粗糙的特种纸做书封,配合竖向排版与大面积留白从而奠定整本书的传统基调。大众能通过该书中多样的异形切割图像所产生的空洞看到下一页部分内容,这增强了书籍的交互性。该书中内文将竖向排版的文本信息与灵活的非视觉性信息视觉化文字相结合,一动一静,并与图片融合,增强了排版的视觉趣味性。在该书籍的设计中,赵清既表现传统文化应有的历史沉淀感,又在书中采用各种视觉化手法与当代多元的审美文化接轨。
为满足当代视觉文化转向下大众对图像、审美的需求,书籍设计师在书籍中通过视觉化手段设计出与大众审美价值相契合的视觉化情景,既满足了视觉文化转向下受众的观看诉求以及大众的图像需求,又通过对图像精细的描绘来唤醒大众的视觉感官,让大众在大脑中主动生成画面,从而完成视觉想象的体验,以此达到对书籍设计中美学品位的建构。
三、阅读体验的建构
(一)从平行式观看到沉浸式参与的转换
视觉文化转向的第三种倾向就是追求视觉体验。信息技术的发展加快了图像传播的速度,以图示符号为代表的影像媒介凭借具象性、直接性等优势,快速“侵占”大众的视觉,培养大众在当代基本的视觉图像快速感知能力。基于信息技术的文化传播,大众直接加入文化传播行列中,达成对图像信息的生产及再传播,最终使大众走向自主选择参与的社会文化时代。
麦克卢汉提出,媒介是人的延伸。信息媒介创造的虚拟影像改变了大众对传统图像阅读的时空观念,以及对图像审美的感受,还改变了社会的文化权力分配结构,让大众拥有了自我诠释的权利,可以对文化作品进行解读,甚至对其再创作。因此,大众不再满足于平行式的观看,而是追求视觉体验带来的沉浸式参与。
(二)阅读体验建构的互动机制
书籍设计中阅读体验建构的基础在于书籍如何呈现对“互动性”这一概念的表达。布迪厄的场域概念中关于互动机制提出了一个阐释模型,他强调各社会场域处在一种互动的过程中。换言之,一定场域内的要素总是互相影响、彼此交换的[6]。在视觉场域中形成的视觉秩序的基本结构由主体与对象之间的观看关系构成,即视觉场域内的观看行为本身就是由复杂场域内的要素组合而成的,这代表对视觉行为的研究需要考虑到场域内各要素的互动与结构功能。
这种基于场域内“互动性”原理进行书籍设计的理念,强调书籍设计师在进行设计时不仅要关注作者,而且要关注读者;不仅要关注书籍视觉的表达,而且要关注视觉的接受;不仅要关注平面视觉的设计,还要关注书籍整体的视觉体验。如果说传统的书籍设计强调书籍的视觉性,那么以信息技术为背景的新媒体时代,阅读体验建构的节点则在于寻求书籍与读者之间的关联性,即书籍设计的重点在于这种表达与读者相关联后将产生怎样的后续影响。
(三)以场景理论搭建人书互动模型
以特里·尼科尔斯·克拉克和丹尼尔·亚伦·西尔为首的新芝加哥学派提出的场景理论[7]为阅读体验如何建构这一问题提供了新的分析工具和视角。场景理论要求书籍设计师充分考虑书籍与读者所处的特定时空环境,以场景化、空间化的思维构建阅读场景,而读者则作为阅读场景的核心要素,周围的所有要素(时间、地点、行为)都是围绕读者(主体)展开的。例如,“夜晚,小明坐在窗前一个人静静地读书”的场景,书籍设计师就要从各个要素出发进行联想,如从时间要素出发思考什么颜色的纸张适宜夜晚观看?从行为要素出发思考什么样的纸张材质易翻动?
台湾大梨设计事务所设计了一本可以燃烧的书籍—《邪恶的纯真》,该书将蜡烛作为图形与封面结合,只要读者点燃蜡烛,整本书就会燃烧殆尽,最终文字虽消失,但会幻化为气味、声音等,浮现于读者眼前、游荡于读者耳旁。台湾大梨设计事务所在该书中设计了读者阅读书籍时的呈现场景,将人们从日常的阅读经验中抽离出来,对阅读行为本身进行再认识、再体验。
“阅读不再是出版产业链的消费终点,而是整个文本网络的核心节点。”[8]因此,让大众在什么样的空间内进行阅读,以及书籍带给大众的视觉体验与“阅读空间”带给大众的视觉体验是否相辅相成,书籍设计师所遵循的设计路线是:将“阅读场景”作为整体呈现,场景要素有机结合,最终使书籍成为能与人视觉阅读相适应的整体化对象。
四、结语
视觉文化转向对当代书籍设计完成了三个层面的建构。首先,设计表达重视视觉化,造就了文本视觉化的产生,其“非视觉性信息视觉化与视觉性信息增补化”的视觉结构改变了大众的观看方式,并满足了大众对图像的需求。其次,设计内涵显现审美化,将美学品位融入书籍设计中,发挥纸质媒介作为物质载体对人类审美感知直观性的优势。最后,设计概念面向体验化,重视读者对书籍的参与性以及反馈给读者的体验性,把阅读看作场景中的一环而非最终结果,如何利用视觉、媒介技术为读者提供个性化阅读体验将成为更多书籍设计师的关注要点。由此可见,如何结合当下的语境,对书籍概念进行重新审视、重构其存在价值并实现价值的增值,成为当代书籍设计思考的關键所在。
[参考文献]
[1] W.J.T.MITCHELL. Picture Theory[M].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4.
[2] NICHOLAS MIRZOEFF. An Introduction to Visual Culture[M].London:Routeldge,1999.
[3] MIEKE BAL.Visual essentialism and the object of visual culture[J].Journal of Visual Culture,2003(01):5-32.
[4]舒也.论视觉文化转向[J].天津社会科学,2009(05):46-51.
[5]汪岚.“视觉化文本”与文本“视觉化”的相互阐发与遮蔽[J].编辑之友,2022(08):76-84.
[6]吴琼.视觉文化研究:谱系、对象与议题[J].文艺理论研究,2015(04):25-38.
[7]特里·尼科尔斯·克拉克,丹尼尔·亚伦·西尔.场景:空间品质如何塑造社会生活[M].祁述裕,吴军,等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
[8]于文.认知重启:论书籍史研究对编辑出版学理论建设之启示[J].科技与出版,2020(11):33-40.
[作者简介]陈稳(2000—),男,河南南阳人,苏州大学艺术学院硕士研究生;(通讯作者)王言升(1971—),男,江苏徐州人,苏州大学艺术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