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斑的白桦林(十首)
2023-04-15严琼丽
◇严琼丽
泥娃娃,我给你写诗
我的咆哮,止于你的乖巧
我的失落,止于你镇定的面容
泥娃娃,在你被风吹一阵
就消失一点儿的手掌里,我是大雨将至时
最后一只,在闪电下奔跑的蚂蚁
泥娃娃,“绝对的赤诚”刻在风中孤立无援的墓碑上
只有我身体里的影子,知晓你
泥娃娃,蓝色的大海上
白色的鸟,消失在暮色里
我坐在你的身旁,任由你
只身一人,抵抗整个星空的孤独与无助
长斑的白桦林
成片长斑的白桦林里
浅灰色的大灰蝶潜在皱起的树皮上
“因为你真实……
我希望你永远保持纯真”
我不知道永远,离我,有多远
我相信箴言和你由衷的善良
还有埋在这里早已锈蚀一个多世纪的猎枪
可是亲爱的,白桦林已经长斑了
白色的蝴蝶频频死亡
我换了一本又一本的日记本上
除了平行的旧电线上站满了麻雀
什么都没留下,什么都没留下
白鹳之死
“死亡,可以将一只边缘的鸟
立于正堂,你这只被遣散的流兵啊
终究没有等到我的陈年鱼竿和新挖的蚯蚓”
老渔夫,坐在雨中,握着手里的二锅头
独自承受那一大片汪洋漫过来的湿寒
童 话
他是一个落寞的人
逆生的脊骨里,温着一盏孤独的太阳
我要给他讲我儿时创作的童话
他摊开满是树结的双掌
掌中的佛祖,侧着半个头颅
谁都没有叫醒他
蔚蓝色的大海
我独自一人划着小船
驶向蔚蓝色的大海中央
星星会唱歌
月亮,在水面起舞
风来,口琴声悠扬
雨来,钢琴上的手指起起落落
雷电交加,交响乐团也来了
风平浪静的早上,初升的太阳洒在我的船桨柄上
海里没有起起伏伏的危险等着我
蓝色的鲸鱼欢快地游来
我脱掉靴子
伏在鲸鱼的背上
它要游向大海深处,我也要游向大海深处
它是大海深处的歌谣
我是人间遗失的一颗——稀松平常的种子
我带着还未绽放的火把,和我的鲸鱼
一起在蔚蓝色的大海中央
欣赏甲板上金光闪闪的皮肤
皓白的牙齿
咬断塑料编织的渔网
我们和油轮赛跑
和海鸟谈论昨天的讯息
夏天的雨,昨天到过这里
夏天的歌单上
中意的曲子已经下架
金黄的麦田里
收割机哼着跑调的协奏曲
废弃的屋顶,调皮的多肉张开双臂
落叶下,湿润的土壤里
蘑菇刚刚探出头
生涩的李子,爱上了辣椒面
午睡醒来的黑山羊与同伴失去了联系
正在生产的母猪,痛苦地呻吟
我潮湿的头发还在滴水
夏天的雨,昨天来过这里
这里尚存许多生机
纸飞机
纸飞机飞过屋顶
飞上春天的花枝
四月,各种颜色的花,簇拥于枝头
纸飞机,掠过昏沉沉的街区
空中久久回旋着倦了的
身躯微小
羽翼轻薄的蚊虫
纸飞机越过轰鸣的机械
双翅失去平衡
坠跌在树荫遮蔽的水沟里
瓢虫落在它残损的躯干上
有的梦,破碎在阴影之中
有的梦,建立于破碎之上
昨日的悲伤,只属于昨日的天空
卖花的老人给我一颗种子
这个春天,参天大树的华冠步入天空
而我的脏腑之中,玫瑰已死
我只有一场虚妄的火
也不愿献给那些腐烂的爱情
失意的人儿,请收起你的酒瓶
昨日的悲伤,只属于昨日的天空
今天,我们所携裹的、泥石流一样奔流的江河
属于每一个颓丧的人,它
来自星辰,将在风吹草绿的时节
带给我们新的信念
成 熟
他的头上,一种自然的
我完全陌生的光辉在闪耀
也许距离,会让一个渴望逃避的男人
回到孩童时期
而贫穷,会让一个孩童时期的男孩
企图变成中年男人
时间总是在默默地成全与毁灭
那些不完整的拼图,早已在日夜更替之时
变成金黄的松针
和一只踱步的羊交谈
它面向我而来,羊角上空的乌云
托举着它几近残破、腐朽、分崩离析的
青草地。天色将暗,我站在原地
以一棵秋天、从火灾现场幸存下来的
枯柳的姿势,迎接着它
它那呆滞中闪过一丝恳切的双眼中
一个物种的帝国
就和我们人类历史中诸多个帝国一样,没落于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