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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地情”征文

2023-04-15

回族文学 2023年1期
关键词:啤酒花兵团共青团

促进兵地融合发展,推进文化润疆工程,贡献文学艺术的精神力量,是文学期刊责无旁贷的使命任务。《回族文学》担当作为,自2021年第5期起陆续推出“兵地情”专辑,刊发反映兵地生活主题的散文、特写、纪实文学,要求短小精悍,见微知著,充满生活气息,具有时代元素。欢迎积极参与!

仰望六师

新 阳

彩云飞天酷日红,铁篱围栏绿幽丛。琼楼傲立雄风震,粉墙仰视铁军功。碧湖清粼,花堤吐芳,古榆高擎,首次有幸走进新疆兵团第六师五家渠市博物馆暨将军纪念馆的大门,一种敬仰一种激动,油然而生。

自门而入,宽广宏伟的内堂犹如浩瀚的大漠里,一支雄师挥剑指天,战马嘶鸣,军号声扑面而来。3米高、10米长的“军垦魂”雕塑,高低起伏,浩浩荡荡,旗帜飘扬,让每位迎面而来的参观者热血沸腾。

恰逢建党百年之际,映入眼帘的红色展布,上书:继承革命传统,传承红色基因。这不由得使人耳畔响起了那些先辈们慷慨就义前脚铐铁链拖拉地面摩擦的声响,似乎看见了那些狱中送别战友紧紧握住的拳头,似乎看见了刑场上振臂高呼的信仰,似乎看见了那些迎着炮火硝烟冲锋的青春。

在大堂驻足感叹之后,迈步进入左侧的序厅里,就是六师浴血奋战的历史长廊,那块将星璀璨,名垂青史的浮雕,闪烁着金色的光辉。尤其是功勋卓著,足智多谋的徐向前元帅铜像,更是显现了六师英雄的前辈们对共和国的贡献,旁边战功赫赫,骁勇无敌的王树声大将铜像,也把六师转战南北,杀敌建功的历史功绩,带到了人们面前。

长廊两面的墙,写满了浴血的凯歌,威严地站立着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和建设事业做出贡献的将军们,其中有徐向前元帅、王树声大将和11位上将、21位中将、95位少将,仅在1955年中央军委在向全军授衔时,从六师就走出了96位将军,至此,农六师一共诞生了125位共和国开国将军,所以也被称为将军之师。

六师这支部队在中国革命历史的每一个时期,都称得上是英雄之师,他们曾经参加百团大战和保卫延安的上千次战役,曾经粉碎了日军的铁壁合围,发明了震惊中外的“麻雀战术”,参加了抗战时期著名的响堂铺伏击战,让日本侵略者胆战心惊。这支部队的前身正是1927年11月13日黄麻起义里的一支农民自卫军,其先后经历了土地革命和两万五千里长征,爬雪山过草地,所以也被称为“红军之师”。而在抗日战争时期,这支部队是大名鼎鼎的一二九师陈赓大将率领的三八六旅一部,狭路相逢勇者胜,著名的电视剧《亮剑》里的独立团,大多数的战斗故事均取材于三八六旅的七七一团和十六团,这两支部队最后合并归属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六师,王近山将军便是《亮剑》剧中李云龙团长的人物原型,面对强敌敢于拔剑相向,面对豺狼虎豹,敢于出击,即使倒下,也要拔下敌人一颗牙,这就是军人的血性,这就是生长在六师骨子里的亮剑精神。

1949年,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北野战军展开了春季攻势,王震将军率领一纵二军、六军,横扫大西北,以摧枯拉朽之势歼灭蒋介石嫡系胡宗南主力,使其带领残余势力败走汉中,向西南成都方向落荒而逃,从此解放西安,饮马宝鸡,向西挺进,剑指平凉,鏖战兰州,平定宁夏,荡平马家军余孽,随之兵锋浩荡,河西走廊号角长鸣,越过星星峡,荡寇灭匪,一路所向披靡,最终促成了新疆和平解放。

直到1954年,根据党中央毛主席的命令,进疆的西北野战军进行整编,一部分整编为国防军,另一部分整编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而一纵六军十七师整编后成为生产建设兵团农六师,承担起了一手拿枪,一手拿镐,边剿匪建政,边开展大生产运动的使命。

当时匪患余孽尚未根除,而农六师正处于战略要塞,承担着守卫首府乌鲁木齐和周边安全的重要任务,所以农六师的师部就设在距离乌鲁木齐40公里的五家渠。因为当时这里只有5户人家,为了灌溉而共同挖了一条土渠,师长程悦长途经此处时,看到了一马平川的水草肥美之地,难掩内心的激动说:有朝一日,我们要在这里建一座漂亮的城市,就给她取名五家渠。

从此,农六师的全体官兵,铸剑为犁,屯垦戍边,战戈壁斗荒漠,治碱滩修水利。划地为屋挖地窝,围沙造林种稼穑。军马咆哮拉木犁,战士挥镐刨石窠。冬日棉衣飞花絮,夏时汗珠冲沟壑。坎土曼上闪银光,打麦场里唱丰歌。

十七师的全体官兵转业后,把战争年代的革命斗志全部倾注在农六师的创业大潮中,他们和志愿献身边疆建设的有志青年,发扬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的精神,从将军到士兵,风餐露宿,挖地窝子,吃野菜喝碱水,开渠引灌,垦荒造田,植树造林,规划建设农场,兴工业办学校,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仅从1953年到1958年就发展了八一农场、猛进农场、五十团、十六团和工程支队等团场。到1969年时便飞速发展到27个团场、企业、学校和单位,像珍珠一样洒落在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边缘的绿洲地带上,成为天山脚下熠熠闪烁的明珠。

漫步在六师垦荒创业的长廊,历史的辉煌缩影在眼前。深夜的篝火旁,有战士在缝补着衣衫,有战士在和面做饭,有战士在水井旁洗着衣裳,也有战士在地窝子门口看书学习,只有那几杆钢枪交叉相抱地立在身旁,闪着寒光。已经高耸成林的树下,站立着的年轻人吹笛休闲,练兵场的民兵,再现着往日战场上的雄风,对着草人呐喊练刺刀。即使风雪交加的时候,仍见哨兵的英姿眺望着远方。

如今,当年那些曾经豪气冲天的师首长和他们的那一代战友们,已经长眠于这块为之流血流汗的土地上,可是美丽的五家渠新城已经崛起了。高楼林立,公路纵横,现代化农业让神州瞩目,军垦的足迹已经插上翅膀,兵团精神光芒四射。数十年的励精图治,繁衍生息,五家渠从当初仅有的5户人家,发展到今天14万人口,农六师也发展到今天34万人口了,美哉五家渠,壮哉农六师!

我似乎在坎坷弯曲的长廊里追随着六师的光影,游移于硝烟弥漫的历史画卷,浏览着她用鲜血和生命谱写的红歌,读懂了她诞生于鄂豫皖,成长在陕甘,抗战于晋冀鲁,浴血保延安,解放大西北,屯垦在天山的历史功勋。新疆人民不会忘记,共和国不会忘记,军垦战士的壮举,已经堆砌成一座丰碑,照耀千秋。

走出展厅的时刻,我满眼饱含着深情,太阳下的博物馆威严而庄重,在大树围成的院子里既质朴又神秘。我伫立良久,回头举起相机,静静地,静静地,仰望六师……

共青团农场烙印

沈光钧

热爱祖国、无私奉献、艰苦创业、开拓进取。

——兵团精神

一种回味

有一种记忆,曾经发端于懵懂少年时代的我在兵团共青团农场的勤工俭学经历,随着艰难的学业结束,闯入茫茫工作的世界和后来成家以后,这种记忆像山中的氤氲形成一般,从无形到有形,从飘忽到稳定,从雾气到雨滴一样越来越清晰,渐渐地闯入到思绪中。随着岁月过往的增加,思绪中经常自觉不自觉地跳跃出曾经发生在共青团农场艰苦劳动时一言一行的经历,一草一木的精气,一人一事的精神,特别是近几年,这种记忆更加清楚地飘荡在共青团农场与我现在所生活、工作的昌吉时空间,尤其是对物是人非经历的增多,仿佛对那时候经历的兵团人和事,具有兵团烙印的时代精神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有一种真切的怀念情感越来越有力地推动着我去寻找飘落在共青团农场的记忆和兵团人的精神。

星光不问赶路人,时光不负有心人。这种寻找的机会是带领我进入文学创作天地的引路人——昌吉州作协主席,回族文学杂志社社长、主编刘河山同志给我的。

这一天恰好是六月六,二十四节气的芒种日。

“咱们采风的第一站是新疆兵团第六师五家渠的共青团农场,2014年4月习近平总书记曾冒雨视察过共青团农场,在共青团农场对新疆兵团的建设和发展发表了重要讲话。这次采风主题就是‘沿着总书记的足迹,到人民中去’,在采风中感受兵团精神。”河山主席从前排座位侧身回过头来,兴致勃勃地对大家说:“俗语说,‘芒种不种,再种无用’。我们选择在芒种这一天采风,寓意种下新的希望。采风成员,要趁着‘芒种’节气,到基层去,到群众中去,学习兵团精神,了解兵团,挖掘素材,写出好作品。”

谁也没有注意到,河山主席即兴讲话中提到的共青团农场,唤起了我正要寻找的漂流在共青团农场三十多年前的记忆……

一段摘啤酒花的日子

1988年秋天,刚刚转学到佃坝乡中学的我,第一天就赶上了学校安排去共青团农场摘啤酒花的勤工俭学活动。出发的日子,一辆辆大卡车停在校园的主干道和校外的马路上,一群群个头高低不一,穿着五颜六色,甚至还有很多穿有补丁和不一样纽扣衣服的农家中学生,放下书包,扛起简单的行李,排着队在嘈杂的嬉笑声中上了车,你拥我挤地坐在各自的行李上,兴高采烈地出发了,只知道要去勤工俭学摘啤酒花,谁也不知道具体要到哪里去。

颠颠簸簸,尘土飞扬,大约行进了一个半小时,满载佃坝乡中学少年劳动大军的卡车队,在凉爽的秋风中,驶进了当时的共青团农场。后来才知道,我们初一年级两个班被分配到了农场五连,五连也曾叫过联盟公社五队,好多当地人还叫联盟五队。到达五连后,我们这些学生娃娃就被分配到连队职工家,根据职工家种地的多少,需要的学生也不一样,男女生分开,有四五个学生分到一家的,也有七八个学生分到一家的,还有十几个学生分到一家的。那时候的我们,也都是第一次这么多同学出来过集体生活进行集体劳动,新鲜感十足,上车下车,一路叽叽喳喳,被老师收拾一顿,转眼也就忘了。分到生活条件好一些的人家,吃住都好一些,睡觉有床,虽然几个人挤在一间或几间房子的床上,还是有床住的。分到生活条件差一些的,就只能睡在地铺上,所谓地铺,就是有些人家没有足够的床,就事先在腾空的房子地上铺上新麦秆草等,有的铺上褥子,有的褥子也没有铺。分配去的学生就铺上自己带的羊毛毡或棉絮褥子,再铺上床单,几个人或十几个人就形成了一个大通铺,一个大通铺可以从这一头滚到那一头。我们带去的行李实际也很简单,除了饭盆、筷子、被褥和换穿的几件衣服外,哪有现在的什么牙刷、牙膏、洗脸毛巾或香皂之类的生活用品。

当年我具体和几个同学,和谁分到一家现在已经记不得了,只知道那家和我一样姓沈,男主人老沈叫啥压根就不知道,直到现在还清晰记得那家有五个孩子,前四个都是丫头,最小的是儿子,那时候,他家的儿子只有六七岁,体弱多病,在我们住在他家勤工俭学摘啤酒花的半个月期间,老沈带儿子外出去五家渠看病,只回来过两次,他话不多,其中一次给我们买了一些秋天老秧子上摘下来的便宜西瓜,算是改善了一下我们的伙食。他丫头的名字都记不得了,只记得那时候他家的大丫头已经二十多岁了,还没有结婚成家,二丫头、三丫头、四丫头也都和我们一样在念书,在我们勤工俭学期间,她们的学校也停课,她们在家也帮着摘啤酒花。他老婆身体很弱,主要是在家做饭,有时候去地里搭把手摘啤酒花或收拾东西。他老婆高兴的时候就给我们讲六十年代时,他们和父母兄弟,还有连队的职工们在共青团农场艰苦奋斗的经历。她说,那时候条件差,拖拉机犁地,汽车都没有见过,那时候团场职工住的都是地窝子、土房子、草棚子。当年在共青团农场这片盐碱地上开荒种地、挖渠种树,打井修坝、春种秋收的农活,全靠人肩扛手提,马拉车运,每户职工都有劳动任务,也不知道管娃儿们上学,上学就像完成任务一样,每天还盼着娃儿们早早放学回来帮着干活。现在的生活条件就好多了,团场也和那时候大不一样了,已经有三代人在共青团农场了,像这样的职工家扎根在兵团的有很多。这几代的兵团人啊,为了开发建设兵团,真是“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

在他家带我们干活的主要是大丫头。他家的大丫头精明,很能干,也很厉害。有一次,晚饭后趁着沈家大丫头还在忙碌,我和一个同学偷偷摘了她邻居家的葡萄,正在地铺上和同学分享,葡萄还没吃到嘴里呢,就被邻居家女主人发现了,邻居女主人撵上来找不到我们了,这个沈家大丫头就知道是我们干的好事,气呼呼地冲到我们住的门前,我们几个同学丢下葡萄就去顶门,沈家大丫头进不来,隔着窗子嚷叫着收拾了我们一顿,邻居的女主人看着气也出了,悻悻而归了,我们也悄悄地睡觉去了。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沈家大丫头又把我们斥责了一顿,那次把我们吓坏了,尤其是我,就怕沈家大丫头告给老师,因为我的转学手续还没有办完,如果被老师知道了,那转学的事可能就泡汤了,好在后来老师也没有提起此事。后来听说偷吃野食的不光我们,还有其他同学,有偷吃西红柿、黄瓜的,有偷吃果子的、大枣的,还有偷吃青萝卜、黄萝卜的,抓住的同学都受处分了。从那次以后,就感觉这个沈家大丫头不但厉害,还挺通情理的,至今对她印象特别深。现在想起来,沈家大丫头身上有着兵团人那种艰苦朴素、吃苦耐劳的精神,还有着一种豁达。

自从我们这些摘啤酒花的学生娃娃劳动大军到来后,这个连队就热闹起来了。连队居民区中间驻扎着一支部队,营区四周都是红砖灰水泥砌的高高围墙。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部队营区,从外面只能看到高高飘扬的国旗。营区大门口有一片开阔的场地,旁边不远处路边上有一口水井,水桶般粗的水管里常年流出清澈丰盛的水,只在部队营区士兵出来挑水时,我们才偷偷看到过营区里整洁的场地和挂着大大五角星的黄色营房。那时候连队上吃水都靠这口井,人吃水要来这里挑水,放羊的也把羊群赶到这里来饮水,晚饭后我们这些学生娃娃洗衣服、玩水也都来这里,一到傍晚,这里就人声鼎沸,牛羊叫声此起彼伏。有时候遇到连队在这里放露天电影,那就更热闹了。

连队最多的就是榆树和白杨树,路两旁老榆树参天,树荫遮天蔽日,职工家门口或者自家院子里多是白杨树。老沈的老婆说,那都是他们刚刚到这里开发建农场的时候种的树,现在回想起来当年的那些树木,就像兵团人一样,在哪里扎根,就在哪里枝繁叶茂。

那时候连队中间的马路上还没有铺上沥青路面,早晚羊群过后,指头蛋大的羊粪蛋蛋遍地都是,黑黑的小羊粪蛋蛋伴随着羊群走过溅起的尘土落入虚虚的土里,就像农民播撒的种子一样;出工往返的手扶拖拉机、小四轮拖拉机在曲里拐弯、坑坑洼洼的路上“突突”过后尘土翻飞。

我们这些年少的学生娃娃在每天晚饭后就开始骚动活跃起来了,不是到没有院墙的连队职工家菜园子里打点野食然后分赃,就是溜到别人家和熟悉的同学比较一下各自住家户的食宿情况,玩上一阵子;要不就是窜到路上或者到水井边野上一阵子,背上满身的尘土回来,然后钻到窝里睡觉,但就是这样,每天我们都感到很兴奋,梦里有星星和月亮。

初一时的勤工俭学也是我第一次外出长时间劳动和过集体生活,现在想起来还是很艰苦的。最痛苦的莫过于每天早上七点多还在酣睡中就被那个厉害的沈家大丫头像周扒皮一样催叫起来,迷迷糊糊地就去洗脸,迷迷糊糊地去吃早饭,早饭不是清水煮挂面就是永远见不到肉的炒包包菜,或者是茶水、青萝卜丝和大馒头组合。吃完了早饭,带着瞌睡,打着哈欠就往啤酒花地里走了,我们跟着沈家大丫头,她像领头羊,我们几个同学像羊群一样,提着筐子夹着塑料袋子走过大马路拐上田埂小径,踏着已经由绿泛黄带着露水的野草,七拐八拐地步行走到她家啤酒花地里去。好在她家的啤酒花地不是很远,去了后,沈家大丫头和帮忙干活的人把架子上的啤酒花秧子用剪刀剪下来堆在啤酒花沟边上,我们就开始从啤酒花秧子上把叶子下面的啤酒花摘下来,装进筐子或塑料袋子里。啤酒花上有浓浓的黄色花粉,在摘的同时花粉就染到了手上,过一阵手上的花粉就变黑了,摘到下午,手上就形成黑油油的一层,很难洗下来。我们就用树枝、土块、瓦片之类的硬东西往下刮,刮薄了再洗就比较容易洗干净。天晴的日子摘啤酒花是最好的时间,最盼望的是下大雨,下了大雨就可以不去摘啤酒花了,学校也不算那一天的任务。最怕就是下小雨,下了小雨还得出工,在湿漉漉的秧子上摘啤酒花手都冻得发木。啤酒花像松塔,但比松塔要稀松轻薄得多,很不压秤。我记得,那时候我们初一年级的学生每天摘啤酒花的任务是十五公斤,虽然我们每天到傍晚时,两只手摘得黑乎乎的,但刚开始几天好多学生都完成不了摘花任务,像我这样歪脑子多一点的学生就开始打歪主意了,过秤前,不是往啤酒花里掺土就是洒水。啤酒花烤房前收酒花的人都是连队雇用的本连队职工,这些职工对付我们这些学生娃娃的偷奸耍滑还是轻而易举的,过秤时怀疑装啤酒花的塑料袋子里掺了土,就现场让我们把啤酒花倒出来再装进去,这样一倒一装,掺的土就暴露无遗了。看到塑料袋子是湿的,就知道啤酒花里洒水了,把我们撵过去控水去。现在想起,当年兵团大地上艰苦的劳动,也历练了我们。

啤酒花的种植很像种植葡萄,都是种在沟里,沿着沟边栽上五厘米粗一米半高的方形水泥柱子,柱子顶上绑上铁丝,啤酒花藤长起来就绑在铁丝架子上,啤酒花秧子长长了就爬在铁丝架子上,到了秋天,各个学校几千名采收大军到来之前,共青团农场上万亩的啤酒花地绿油油的,从高处看就像绿色的海洋。摘啤酒花是个劳动密集型的工作,那时候根本没有人想过将来会机械采收的事。那么多的啤酒花单靠共青团农场的职工是采收不完的,我们这些勤工俭学的学生娃娃就成了采收主力军,农户们从铁丝架子上剪下啤酒花秧子,撂成半米高一堆一堆的,我们摘完一堆再摘下一堆,农户们像蚕食一样从架子上把啤酒花秧子剪下来,我们学生娃娃像蚂蚁搬家一样把每一堆啤酒花堆采摘消灭掉。半个月的时间,啤酒花秧子剪完了,啤酒花摘完了,庄稼地露出来了,绿色的海洋变成了广阔的黄土地,采摘大军撤走了,无数水泥柱子整齐而笔直地站在那里。

初一读完后,我又转学走了。后来听说我的那些同学们在上初中期间,每年秋季开学还都去共青团农场的那个连队勤工俭学摘啤酒花,直到初三毕业。而我转学后转战勤工俭学到别的地方,再也没有去过共青团农场的那个连队,也再没有听说起老沈家情况,也不知道他们家现在过得怎么样。

一次采风的提升

我们乘坐的车出了昌吉市区一路向北,直奔五家渠市。

在到达共青团农场场部前,远远地看到甘莫公路北侧一个红彤彤的高大厂区,五家渠市文联赵宇宁副主席指着向我们介绍说,这就是我们共青团农场本乡本土发展起来的银丰农机装备有限公司,现在是“农业农村部新疆棉花全程机械化科研基地”,也是“兵团农业机械化成果展示基地”,最能反映兵团农业机械发展历史和兵团翻天覆地的变化。

走近一看,确实震撼人心。银丰农机装备有限公司宽阔的展示大棚下,红红的地面、红红的立柱、红红的宣传栏。公司红色展示基地上,不仅停放着高大的各种规模和品牌的播种机、喷药机、采棉机,还展示着共青团农场在建场以来发展、建设过程中不同时期、不同年代的各种农业机械,有四缸直喷式铁牛55式拖拉机、上世纪60年代长春拖拉机厂研发制造的28马力功率21千瓦的东方红28轮式拖拉机、双圆盘式播种机、手扶水田旋耕机、农用平地机、新疆牌B18248号拖拉机等,旁边的宣传栏像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展示着兵团“1954年,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第五、第六军大部分、第二十二兵团全部,集体就地转业组建中国人民解放军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的光荣使命,“生在井冈山,长在南泥湾,转战数万里,屯垦在天山”的艰苦历程,“各地大批优秀青年、复转军人、知识分子、科技人员怀着‘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豪情壮志,“热爱祖国、无私奉献、艰苦创业、开拓进取”的兵团精神,“兵团要当好安边固疆的稳定器、凝聚各族群众的大熔炉、先进生产力和先进文化的示范区”的宏大目标,展示着兵团农业机械化从1950年起机械化起步阶段,到1958年起田间作业基本机械化阶段,再到1966年起的兵团机械化曲折发展阶段,直到1981年至今的兵团农业机械改革发展阶段的四个不同时期兵团人彰显的战天斗地、艰苦奋斗、锐意进取的精神面貌。

在参观中,宇宁副主席指着参观入口处的展示栏说,“这是2014年4月29日,习近平总书记视察共青团农场时接见过的两个优秀青年人,他们今天也都在这里。”说罢,拍了拍随行的一个三十多岁、戴着眼镜,身形敦实的男同志肩膀,“这就是展示栏上我们优秀的西部计划志愿者金刚。”随后笑呵呵地又指着旁边的一位三十刚出头,皮肤白皙的女同志说,“这就是展示栏上我们另一位优秀的西部计划志愿者文晨霞。”说着金刚和文晨霞笑着走上来和我们打招呼。宇宁副主席继续介绍说,“金刚是河南人,2006年从郑州华信职业技术学院毕业后积极报名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来到我们共青团农场做志愿者。小文是山西运城人,2012年6月从太原师范学院毕业后也积极报名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也在我们共青团农场做志愿者。他们朝气蓬勃,扎实工作,两年的服务期结束后都积极申请,自愿选择留下来,留在共青团农场,两个人先后成家立业。金刚现在已经是共青团农场党政办副主任,小文现在也是共青团农场党建办副主任了。展示栏上的照片就是当年总书记接见他们时的镜头。”我们围拢过去看展示栏,那是当天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里正在播放习近平总书记接见时的镜头截屏,宇宁副主席一边指着展示栏一边说,“受他们的影响,很多来兵团的大学生西部计划志愿者在服务期满后都自愿选择留下来,都在兵团安家发展,有的甚至把父母接过来,把同学带过来,把亲戚朋友的孩子介绍过来,现在,像他们这样的西部计划志愿者在兵团很多,他们两个人是我们兵团的大学生西部计划志愿者的优秀代表。”宇宁副主席一番热情的介绍,金刚和小文两个人都不好意思起来。

“看来啊,还是兵团精神感人,兵团沃土养人,兵团情怀留人。正像清代诗人杨昌浚当年写的《赠左宗棠》诗里一样:大将筹边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我这时想到了这一点。

随后,金刚客串讲解员给我们介绍,“银丰农机装备有限公司现在已经实现利用北斗导航系统导航无人驾驶播种机播种棉花,无人机飞播喷药作业,航拍监控各类庄稼生长情况。这就是前半个月播完棉花种、喷完药回来后正在维护的棉花播种机和棉花喷药机。”金刚边说边指着旁边停放的几台高大的播种机和喷药机,“截至2021年秋,公司已经拥有各种规模的拖拉机、翻犁机、联合整地机、播种机、喷药机、棉花采摘机112台,已经实现了第六师区域内150万亩长绒棉机械化采收。今年秋天,这些大型的采棉机完成六师的棉花采摘,还要奔赴南北疆采收棉花,到时候如果你们能够到棉花地采棉现场,你们可以看到采棉机下采棉蛋的壮观场面。”说着,他和大家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又说,“2020年3月,公司被新疆农垦科学院确定为‘农业农村部新疆棉花全程机械化科研基地’和‘现代农机装备研发中心’,以银丰公司为龙头和领军的共青团农场专业化、规模化、集约化优势而构建的现代农业建设也得到了兵团、自治区以及国家的高度重视,总书记在当年视察时,专门来到公司察看了拖拉机、翻犁机、联合整地机、播种机、喷药机、采棉机等现代农业机械,了解了兵团农业现代化情况,肯定了他们在农业机械化方面的科研、生产、应用能力,给了很高的评价。”

参观完银丰农机装备有限公司兵团农业机械化成果展示基地后,我们的车就驶进了共青团农场场部,当看到共青团农场的现代化建设,我仿佛在梦中一般,三十多年前共青团农场艰苦的生活、人头攒动的生产场面早已不存在了。马路宽阔,浓荫绿掩,楼房林立,小轿车车来车往,党建和文化设施随处可见,早年的场部办公室已经修建成兵团第六师共青团农场红色记忆博物馆,曾经的啤酒花地也早已经随着农业产业化结构调整转型成了以种植葡萄和棉花为主的兵团国家级农业示范园区。

一种精神

采风结束回到家中的这一段时间里,曾经和现在的共青团农场留给我的记忆久久萦绕在眼前。有一股力量涌动在我的思绪和血液中,督促我书写它过去艰苦岁月凝练的兵团精神,记录它现在蓬勃发展征程中的兵团壮举,描绘它将来敢叫日月换天地的兵团蓝图。

正当我提笔书写、修改、再修改,重拾我对共青团农场记忆的时候,2022年7月13日下午,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里传来习近平总书记在兵团八师石河子市视察新疆兵团军垦博物馆时雄浑有力的讲话场面,“兵团人铸就的热爱祖国、无私奉献、艰苦创业、开拓进取的兵团精神,是中国共产党人精神谱系的重要组成部分,要用好这些宝贵财富。”

五家渠的春节往事

陈湘涛

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而是我们记住的日子。

——加西亚·马尔克斯

父亲79岁了,身体不好:虽然不吸烟,但咳嗽哮喘严重;近几年做过白内障手术,做过胆结石切除手术,去年还患上了糖尿病,小腿时常肿大,一整个冬天就没下过楼。以前过年时,我们要参加各种吃喝聚会,时常留父亲一人在家。看电视和吸氧,等着我们回来做饭,几乎是父亲过年的全部。好在父亲积极乐观,少有烦闷的时候。他一遍一遍地回看春晚小品和相声,呵呵地笑出声来。有时实在无聊,就拿出口琴来吹吹乐曲,打发时光。

今年正赶上防疫,不用走亲戚拜年。我们兄弟三个,都留在家里陪父亲说话。因为不能参加聚会,我们多少感觉一些憋闷,父亲却安慰我们说,疫情总会过去,过年就得高高兴兴的。

说起克服困难,父亲有足够的资本。这个家就是他和母亲从无到有创建起来的。

那年,父亲从湖南耒阳坐着闷罐车翻山越岭,经中原大地,跨过八百里秦川,穿越河西走廊,到达当时新疆的门户尾亚。就是张贤亮的小说《肖尔布拉克》中所说的那个尾亚。

尾亚很小很偏,极其荒凉,当时兰新铁路刚修到这里,只有几间土房和几座帐篷,算是火车站和招待所了。

那时候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在尾亚招人。一辆辆敞篷车停在路边,分别来自不同的地方,跳上哪辆车,就把你拉到哪里。

父亲毫不犹豫地跳上了农六师的敞篷车,因为他的堂兄就在五家渠务农。

五家渠位于天山北麓,准噶尔盆地东南部,距乌鲁木齐市大约40公里,也是从乌鲁木齐到古尔班通古特沙漠最近的绿色通道。

父亲先被安排到101团基建连,这是一个专门负责盖房子的连队,建筑材料齐全,因此父亲不像很多老兵团人那样住过地窝子,他一去就分了平房宿舍。宿舍里缺木头,就用土块垒砌的床,再覆盖上麦草,床单一铺就是一张像样的单人床了。

建筑上分大工和小工。大工是泥瓦匠,负责砌墙上顶,以前的土块房(土木结构房),后来的红砖房(砖混结构房),都需要大工一块砖一瓦刀泥地砌成墙。砌墙是技术活,除了最基本的砖压缝、缝压砖的讲究,还有许许多多细节,例如抹泥要匀,每一层砖都要确保在同一水平线上,要不会从下面一直歪到顶,有经验的大工不用水平仪量也能确保砌出来的墙齐整。小工只负责运砖和泥,这是纯力气活,通常是年轻一点的人干。父亲瘦小,做大工出活慢,做小工没力气,因为识字有文化,就被安排担任班组里的记分员,有时晚上看看工地,这一干就是40年。

连队里多是光棍汉,父亲就托人在老家说媒,把母亲从湖南接到了新疆。那时职工身份要留给男人,所以母亲就成了家属。

母亲是个勤劳的人,家里家外都是劳动能手。她自学了缝纫,能给我们裁剪缝制衣服,另外还会养猪喂鸡、打炉子砌火墙、扎扫帚、腌咸菜、做红豆腐、补车胎,作为劳动妇女所能做的一切,母亲都能很快学会并且做得很好。

那一年,单位把所有的女家属召集在一起成立了五七家属班,开始是和正式职工一样挖管道,修沟渠,付出同样多,工分却总比正式职工少,她们早就习惯这种同工不同酬的待遇,只要有收入填补家用就满足了。后来家属班办起了砖厂,曾经红火一时,因为是计件制,母亲总是从早忙到晚,和泥扣砖烧窑,每月分到的钱比拿工分的父亲还要多,这让母亲自豪了好久。后来机器砖出现了,家属班生产的手工砖失去了市场,只得停产。母亲又拿起鞋底做起了家什,日子清闲却忧心忡忡。在母亲的提议下,家属班买来制冰棍的机器,生产起冰棍来。每天一大早,母亲就骑着自行车,驮着用木板和棉花制成的冰棍箱四处叫卖,香蕉冰棍5分,牛奶冰棍1角,每天出门一箱冰棍,傍晚回来一提包硬币和纸币,全是分分角角。正是这一分一角,支撑起了家庭大半的开销,供养我们兄弟三人上学成长。

1986年,家属班正式解散,母亲很快办好了营业执照,准备在市场上做凉皮。这时一个亲戚开了个家具厂,请母亲去做沙发套子,很快母亲就成了那里把关的高级师傅,月工资从500元一直涨到900元,这是令其他家属羡慕的稳定收入。经济改善了,我们又都孝顺,母亲渐渐地看到了晚年幸福的曙光,在生活上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节俭,时鲜蔬菜,牛奶鱼肉,家里的餐桌比过去丰富多了。

父亲依然在工地上记着工分,直到建筑公司解散,他又折腾起了别的营生——买豆芽机发豆芽、制胆红素、去库车开家具厂,始终没有赚上钱。邻居们都说,我们的家就是母亲独立支撑起来的。

一个个连队,一个个团场,就是这样由小家小户慢慢建立起来的。

父亲说,那时候过春节,也就放假三天。食堂大锅饭里加鱼加肉,吃不完还可以让职工用搪瓷盆盛回去吃。冻肉、肥皂、白糖和挂面,是过年时发的最受欢迎的物资,此外还会多发一些布票,让连队职工扯布做身新衣服。

父亲说,那时全家一个月只有定量的4两油,装出来也就一小瓶子,必须计划着用。做饭时粗细粮搭配,以粗粮为主,偶尔用细粮改善伙食。为了过年吃些带油水的饭菜,全家得从年前几个月开始计划节省,将一小瓶油省成一大瓶油,过年炸个虾片,就是最好的待客美食了。

父亲说,过年时经常有民间艺人来连队表演。有用砖砸脑袋的硬气功表演,主要推销的是大力丸;有耍猴戏的,让其中两只猴子轮流敲锣,另一只端着盘子问大家要钱,转了一圈盘子中也就一些毛毛钱——这些我们都还有印象。

父亲说,以前连队职工每晚都要开会,每人搬一个小板凳,到一个叫俱乐部的小礼堂中听会。过年时,就是整个连队职工的“春节联欢晚会”。职工来自五湖四海,随便唱几句地方戏,讲几个笑话,变个扑克牌小魔术,就能让观众欢喜。父亲打小就会吹口琴,每年口琴独奏成了文艺汇演的保留节目,有两年还被邀请到水电连等周边连队的“春晚”去表演,成了演出明星。

父亲的讲述,也勾起我们对春节的记忆。

过去住平房,不起眼的火墙发挥出了最大功效,成了过年的最大功臣。

火墙是平房的“中央空调”。过年前几天,父亲先安排我爬上房顶扫烟囱,再将火墙底部的釉面砖轻轻敲下来,用小煤铲将落地的烟灰铲出来,再用笤帚把里面简单地扫一遍,用泥水将釉面砖密封好。减负增效后,室温陡然上升。我们从室外回到家,靠着火墙看书、学习、玩耍、睡觉,做什么都舒心。

火墙还是平房里的烘干机。腊月二十四前后,母亲一条盆接一条盆地拆洗被子、床单和窗帘,还有全家人换下来的衣服,全都挂在火墙边的铁丝上晾。与其说晾,不如说烤。火墙蓄热时间长,热效率高,散热均匀,只需一两个小时就能烤干一面,然后再翻转一面烤。火墙的釉面砖,导热不如铁皮,但胜在温度恒定,家人从冰天雪地的室外回来,将潮湿的棉鞋倒扣在火墙底部,将湿漉漉的袜子和鞋垫搭在铁丝上,可以放心地去干自己的事。闻到一种类似熨烫衣服的味道时,取下鞋子,不焦不煳,还带有炉火的温暖,穿上出门舒适极了。

火墙还是恒温储物柜。火墙高不过两米,距离顶棚还有一段距离。过年前,家里提前炒出来的花生、瓜子,用布袋装着放到火墙顶,不潮不霉,能保证很长时间不会有哈喇味。家里蒸馒头包子,和好的面要放到火墙顶醒两个小时。有些家庭还喜欢泡绿豆黄豆发豆芽,也要放到火墙顶上,发绿豆芽需要四五天时间,发黄豆芽则需要八九天时间。发出来的豆芽比市面上短,颜色也偏黄,但味道并不差。

火墙默默无闻地为过年做着各种准备工作,是个幕后英雄。与之相连的铁炉,就是过年做饭的主角。

铁炉位于外间,形似水塔,两头粗中间细。下面四四方方,装着一个盛炉灰的方形抽屉。中间部分细长如同小蛮腰,里面担着炉条,炉条下部开有方形孔,架鼓风机要用到这个小口。上面是圆形炉灶,平时放着一圈套一圈的炉盘,烧水做饭时根据锅的大小用火钩从中间依次取下合适的炉盘。烤馍馍片用全副炉盘,烧开水取中间两个炉盘,炒菜用铁锅取三个炉盘,蒸馒头用大铁锅取出全部的炉盘,只有这样才能最高效地利用火力。

平时做饭取暖,用碎煤。碎煤中常常夹杂着泥土,火烧不旺。晚上盖着被子睡觉,不需要太高的室内温度,父母还会用细碎的煤渣“压炉子”,让炉火寂静地燃烧,缓慢地释放热量。过年时,就要用大块的煤了。清晨,我到“炭池子”里选乌黑发亮的大块煤用榔头敲成拳头大小的小煤块,装入煤桶提回家来。烧这种煤块,铁炉最“利”——火旺的意思。如果再配上鼓风机,还能够听到噼里啪啦的燃烧响声。

有了猛火,做饭就便利得多。年夜饭是重头戏,需要提前规划好菜谱,准备好食材。

凉菜要在腊月二十九卤好,以卤牛肉、鸡爪和鸡蛋为主,还可以用卤汤卤花生、豆腐干。这种卤料配方,整个连队几乎都一样,都是在一年年对比试验中,筛选出最优的方料。

年三十的热菜家家户户各有所好,又彼此借鉴学习。甘肃人家蒸洋芋,河南人家用萝卜丝裹上面糊炸丸子,四川做扣肉,湖南人家粉蒸肉,还有家家户户几乎都会做的肉皮冻,都是年夜饭常做的。过年就是饮食文化的大交流大融合大创新的时段,籍贯的多元化促进了饮食的多样性。就拿咸鸭蛋来说,连队通行的吃法是用刀劈成四瓣,剥皮或者不剥皮装入盘中,每次切鸭蛋都会损失一部分粘在刀上或案板上。后来又都学会了敲破“空头”用筷子挖着吃。这种吃法是从江苏人家那里学来的,不浪费食材。

母亲的拿手菜,是酸豇豆炒干鱼。五家渠水库周边有鱼塘,产鱼。秋天时,鲤鱼鲫鱼价格便宜,那种手指长的小鲫鱼,一脸盆也就几块钱。母亲就买回来剖腹去鳞,用锯末熏制后晒成干鱼,放到火墙上等待过年。到了年三十,用干辣皮子炝锅后,用腌制的酸豇豆段一起翻炒,不放任何调料,就美味无比。

年三十的家宴,相对实在一些。八仙桌上摆上几个盘子,都是擅长做的、喜欢吃的菜品。从初一到十五,家宴改成请客聚会,今天你家,明天我家的,就得保证数量了。那时候食材少,凑一大桌菜还真不容易。菜窖里的白菜、土豆、萝卜上不了席,又没有太多的反季节蔬菜,只能鸡蛋、海带、豆芽、韭菜、芹菜、青豆还有各种肉类的混搭,再加上牛肉大杂烩、大盆鸡肉之类的硬菜。海鲜类也以化冻带鱼为主,条件好的家庭偶尔能吃上泡发的海参鱿鱼。记得有一次给湖南老乡拜年,在他家里吃到了锅巴鱿鱼。将海参和鱿鱼汤汁淋到锅巴上,“刺啦”一声,清香扑鼻。汤汁泡过的锅巴,鲜美异常,这也是小时候印象最深的美食了。

有时几批拜年的人凑一起了,来的都是客,只能扩容招待了。问左邻右舍借桌子借盘子借碗,男人一桌,妇女一桌。孩子们用碗拨出些菜,坐在或站在五斗橱、写字台边等犄角旮旯位置吃。所以过年时家里总是要备一些速成的食材。像午餐肉罐头,打开切片就是一盘子菜。街上几块钱买的八宝饭,蒸熟了就可以摆上桌,还有那些炸花生米、拌三丝,甚至坛子里腌的萝卜白菜,都是可以救急的菜品。

客人也不会太计较,以喝酒为主。桌上要选个酒司令,酒司令要先喝三大杯,作为表率,然后可以发号施令。他指定谁,谁就必须用猜拳等方式打通关。抓住赖酒的、偷倒酒的、上厕所躲酒的,也会重罚。在那一刻,他俨然就是酒桌上的主人了。即便有严厉的监督,大家也不遵令而行,总会想尽各种办法耍赖。这是过年最热闹的时候,有时某个人喝醉了酒,出了洋相,会被同桌的人说上一整年。

孩子们过年,对糖果最感兴趣。过了腊月二十四,估摸着每家每户年货置办得差不多了,孩子们就开始挨家挨户地串门,转上一圈,棉衣棉裤的口袋里塞满了牛奶糖、花生糖、水果糖、话梅糖、薄荷糖、高粱饴……我们都喜欢去那几家上海人家里串门,他们的糖果明显比我们吃到的石河子八一糖厂产的糖果好。只是他们稍显抠门,不肯把上海亲友寄来的高档糖果摆到桌上,需要怂恿他们家的孩子从过年期间不再上锁的五斗橱中取出来。这时候的孩子往往比大人还大方,送出门还会从口袋里掏出一两个大白兔奶糖来,既是炫耀,也是交际。

糖果一多,交易就产生了。每种糖果都有了身价和行情。最好的当然还是大白兔奶糖,一颗可换三颗普通奶糖。石河子产的高粱饴也是好糖,最少能换五颗水果糖。水果糖里也有口味差别,有个女孩子格外喜欢话梅糖,甚至愿意用牛奶糖来交换,家门口时常有一堆换话梅糖的孩子。那时的孩子都追求极致的甜,对薄荷糖这样带有辣味的糖果颇有敬畏,等到年后所有糖果消耗殆尽,才会选择吃它。

冬天的水果,苹果当家。那时还没有红富士苹果,只有青苹果和黄苹果两种,个头都很小。青苹果脆甜,名为“青香蕉”,黄苹果面甜,名为“黄元帅”。五家渠周边团场盛产甜瓜,那时有一种超大的甜瓜,名为“炮弹红”,身体细长,红瓤青皮,因为皮厚和晚熟的缘故,可以在室内放置到过年。几乎每家都在秋天存上七八个,一直吃到过年。来客人时,切开一个,满室甜香。秋天时晒好的甜瓜干、野苹果干,也在过年时作为果脯和瓜子、花生、糖果一起摆到了桌上,成了待客上品。

每年过年,母亲总有预算,从最早的几百块,到后来的两三千,每次都会超支,嘴里常常念叨。我们都觉得没有预算的必要,要么每年都把预算做足,可是她总不肯。现在我们理解了,就像是有的人刻意把表拨快一样,母亲也在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节俭过年。因为她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春节前后的这些快乐时光,还有后面一整年的辛苦日子。

林语堂曾说,构成人生的往往都是小事。多的是“且将新火试新茶”的寻常烟火,平常小事。五家渠的春节也是这样,一身新衣,两封家信,几颗糖果,就能让大人孩子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其实每到过年,常遇到各种难题。有一年,父亲购买豆芽机发豆芽卖,想着趁着过年办年货有个好销路,可总解决不了豆芽烂根问题,结果在年三十晚上成箱成箱地倒豆芽。后一年,父亲花钱学技术买苦胆提炼胆红素,结果上家推三阻四不肯按合同收购,家底全部赔光了,还是问亲戚借钱过年的。还有一年,父亲和母亲因为张贴年画意见分歧,竟然大打出手,闹着要离婚。最惨的一年,因为没有及时上房泥,加上遇到降雪过厚,家里的房顶竟然塌了一个大洞,大年二十九重新买了椽子翻修了房顶。不管怎么难,正像父亲说的那样,总能过去。

林清玄说,中国的节日是快乐的。虽然人生有很多的不如意和冲突,但是在我们的文化里,有这种坚强的、欢乐的元素,变成我们生活、生命和血液的一部分,那么人生就会过得很快乐,在世上就能走更长远的路。

岁月新更又一春,迎春还是旧年人。五家渠的春节,带着鲜明的兵团烙印。兵团人勤劳,能够从无到有建起一座城市;兵团人节俭,能省吃俭用过一辈子;兵团人有梦想,相信戈壁滩中能开出花朵;兵团人顾大局,能将一个个团场连队驻扎到任何需要的艰苦地区。他们做了很多,却说得很少。他们团结互助,又可独当一面。他们摒弃了乡俗,又在构建传统。他们不迷信鬼神,只靠自己的双手。兵团人的乐观,兵团人的坚强,都融入进一个个过往的春节中。

祝愿五家渠岁月静好,祝愿父亲平安快乐。

池水潋滟爱无边

寒 冰

9月中旬是鱼虾最肥美的季节,市场随处可见叫卖鱼虾螃蟹的渔民。好姐妹冯老四打电话说:“杨姐,青虾上市了,你要买虾提前告诉我,我给你推荐最好的虾……”

中秋节前我提前给冯老四打了电话,她给了我地址和养虾老板的电话,让我们直接找老板,价格还比市场低。我和老板通完电话就叫上邻居一起到昌吉市六工镇的一片虾池去买虾,按照导航,车在六工镇旁边刚拐过了一条小河眼前就出现了大片的水域,一块挨着一块的鱼塘托起漫天霞光,云彩镶着橘红色的边在水中漂浮着,时不时有鱼跃出水面荡起一圈圈斑斓的波纹。

正巧有一个虾池在出虾。已经有不少人围在池边等虾上岸。我们也围过去,一问正是我们之前联系好的虾老板。我挤进人群踮起脚,伸长脖子看,几个穿着水裤的男人正抬着虾篓费劲地靠近岸边,他们脸上淌着汗,嘴却合不拢,一个个手掌般长的虾仔身子一弓就跳起来又落进水中,透明的身躯,被夕阳浸染,通体莹润红艳,我忍不住拍手叫好,所有人回头望我,我示意他们看那夕阳中起伏跳跃的虾仔,明白我意之后,他们也都发出了赞叹声和欢呼声。一筐虾上岸,你五斤,他八斤,几分钟就分完了。

虾篓再次下水,趁着等虾的空闲我与老板娘闲聊起来,她得知我是冯老四的好姐妹对我们非常热情,毫无顾忌地告诉我,他们现在的好日子多亏了余军和冯老四两口子。我岔开话题问她:“你们养虾几年了?效益如何?”“我们已经养三年虾了,第一年挣的钱都顶挖池、买苗和饲料钱了,这两年效益还不错。”“那你们是怎么想着要养虾的?”“之前种棉花和甜菜不但没挣钱连贷款都还不上,年年东借西凑,日子过得愁死人,我老公也开始撂挑子不干了,一天到晚瞎胡混,说他了他就和我吵架,成天和一帮朋友玩摩托车……就在我和他闹离婚的时候,第六师的余军大哥和冯姐来推广养虾技术,还说可以帮助我们挖虾池,赊虾苗,这件事让我动心了,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在这片盐碱最严重的地上挖了两个池子,余军大哥说话算话,一直为我们垫资买虾苗和饲料,教我们养虾技术。你看现在,我们的虾池已经扩大到把这片荒地都挖完了……”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此时又一篓虾上岸了,夕阳在池面铺开霞红,所有人脸上洋溢着喜色……

听她说起余军,我脑海就浮现出那个高大、健硕的四十多岁的黑包公,他们夫妻都是我在五家渠开塑料厂时结交的朋友,对他们再了解不过了。

余军两口子是第六师五家渠最早在戈壁滩挖鱼池搞养殖的人,他们也最先在浪花里收获了笑靥。当他逐渐走上富裕之路,他还想带着兄弟们一起干,他想让渔业走向规模化养殖。他和媳妇几经商量毅然决然掏空家底成立水产养殖合作社。社员没有钱挖鱼池,他去借,社员没钱买鱼苗,他垫,社员没资金买饲料,他找到泰昆饲料公司厚着脸皮赊回饲料……

然而,家底有限,朋友再好也不能老欠账。想要带领更多乡亲致富,资金是大问题,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党的光辉照向了他的鱼塘。党的政策雪中送炭,他领悟着政策,学习着,奔跑着……扶贫贷款贷下来了,无息贷款也贷下来了,他提着的心落地了,乡亲们跟着他干得更有劲了。

然而,一窝蜂地养鱼总会有风险,养多了销售成问题,遇上问题他没有气馁,没有坐以待毙。他学习,考察,试验。青虾、螃蟹养殖从自己开始,一年多努力在金秋收获了希望,收获了信心。第一批青虾投向市场备受欢迎。当疫情导致冷链出现问题,当人们在超市看着昂贵的大青虾摇头兴叹,他带领乡亲们养殖的大青虾物美价廉,满足了昌吉、五家渠以及周边市场的需求。他黑黑的脸上有了舒心的笑意。周边渔业养殖户提起他没人不竖大拇指。

贫穷,是懒惰者的墓志铭。他们把贫穷写在脸上,举在手上,等待帮扶,等待救济。都是四肢健全的人,有的人,埋头苦干,尝到了生活的甜;有的人,撸起袖子实干加巧干,生活回馈以丰满。

抚今追昔十几年,五家渠至昌吉周边,一路上鱼池碧塘随处可见,鱼虾跳跃,波光潋滟,温润了空气,丰富了餐盘,小浪花里爱无边。

那个桦木柜台

吴溪军

外婆的柜台是用阿勒泰北屯的桦木做的,厚重结实,散发着淡淡的脂香。柜面油光发亮,尤其是靠近外缘的弧形部分,经年累月倚靠,磨得出奇地光滑,呈现出深暗的褐色和斑驳的痕迹。

外婆的柜台总是很热闹,人气旺。人都说,老外婆纯朴、善良、厚道、勤俭,就像柜台里的老酒一样醇厚甘饴。

外婆总是很平实,柜台里的生意也是打理得很家常,就像古镇里的市井生活一样,带着烟火气和人情味。

外婆文化程度不高,为一大家子人的生计开了一个店面。其实是在自家平房的临街隔了一间面积不大的空间做杂货铺,卖些食品、烟酒、杂货,以及自产的副食、鸡鸭、蔬菜之类。

平房紧邻牧场的场部和学校,也算是场部里最有人气的地段了。平房的后面是一个大院子,除了养些猪兔鸡鸭之外,还种了不少蔬菜,既满足了自家的需要,还可在店里销售,多余的晒成菜干或腌制成泡菜储备冬日的“食粮”和节日的佳肴。

那个年代,冬天能吃到干菜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尤其是外婆用泡发的干菜烧制的红烧肉,色泽酱红、润滑油亮、浓香馥郁,干菜吸收了肉和调料的汤汁,变得筋道脆爽,挂满了浓香四溢的汁水,带着阳光的味道和夏日的气息。腊肉炒干菜、泡菜炖豆腐,满屋子便有了浓浓的川味。

外婆是重庆铜梁人氏。骨子里有一种巴蜀川渝妇女勤劳善良、乐观豁达、坚韧不拔的品质。二牧场和场部也有不少支边的四川人和后来的重庆人,乡音总是能拉近彼此的距离和情感。外婆那浓郁的川音就像风味独特的乡间老腊肉一样,弥漫在左邻右舍和乡人的生活里。

外婆的柜台总是会受到乡邻的青睐和眷顾。一到春节,满屋子里就会充满浓浓的乡音。柜台靠窗户放了一排长凳,中间是铁皮炉子,一把老茶壶冒着热气,弥漫着融融的暖意。窗台的玻璃上结着厚实的冰花,像喀纳斯的山林一样。

乡邻们一边采购年货,一边拉着家常,外婆也总会抓些花生、瓜子之类的零食一起唠嗑。

夏天,在杂货铺外面放置几张桌椅和小板凳,聊天就有了场地。人们到杂货铺买了东西后,都会在桌椅和小凳上坐一坐,或乘凉或歇息或唠嗑,外婆也会抽空出来闲聊,声音也最大,乐得合不拢嘴。

晚上吃西瓜、喝冷饮、喝啤酒的人有时会很晚,但外婆的柜台依然亮着灯。

院子的侧面埋了几个马桩子,专供牧民拴马用。隔三岔五,就有牧民骑马从牧区来到场部办事、走亲、购物。外婆的柜台也就成为经常光顾的地方。

柜台靠最里边的地方放了一只倒扣的瓷碗。牧民们办完事裹挟着风雪进到铺子,径直走向放碗的地方,一阵寒暄后,倚在柜边,要上一斤散酒、一把五香瓜子、几个糖果,拿起倒扣的瓷碗你一口我一口津津有味地喝起来,不时发出牧民们特有的爽朗笑声。嗑瓜子也是非常讲究,先吃下果仁,瓜子皮会在口腔里停留一阵,充分享受五香的滋味。糖果也是咬一口放下,慢慢品味,使得喝酒就有了乡间的味道。这种简单的佐酒方式倒也和牧民们简朴的生活方式和生活习惯相适应,当然也是那个年代人们生活状态的普遍写照。

酒足“饭饱”后,牧民们带着日常用品心满意足地走出店铺,一人上马的时候,另一人帮扶一下,然后结伴沿着场部的大道慢慢走去,人们绝不会担心会从马背上掉下来,这也是马背上的民族与生俱来的天赋。

马蹄敲击着沥青路面,发出清脆的声音。一摇一晃的背影映着冬日里的夕阳也不失为一道风景,给冷寂的大地增添了一幅快意的画面。

外婆的柜台是我们最喜欢去的地方。放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柜台前看外婆。外婆总会拿些糖果、瓜子、花生、米花糖之类的零食“款待”我们。这也成为外婆每天最快意的时光,现在每每想起,感怀之余,眼角也会湿润。

店铺中央的铁皮炉子成了我们的“小饭桌”。

闲暇之余,我们会围着生铁炉子放上一些黄豆、玉米、瓜子、花生之类的食材,用小木棍轻轻拨弄,七成熟的时候拨到炉子边缘,文火慢烤,中间腾出来继续烤制。于是满屋子里都是豆子和米花的香味,加上孩提时代的稚嫩嬉笑和吵闹,像过节一样。

外婆总是用慈祥的目光看着我们,时不时提醒我们小心烫着。

外婆不仅为人宽厚善良,还传承着川渝人家的手艺和味道。

一到深秋,外婆就会在院子里制作腊肉腊肠。没有柏树枝,就用花生壳、核桃壳、锯末等做燃料也能熏制出地道的家乡风味。外婆还会制作花生糖、核桃酥、米花糖、凉粉、凉面、年糕、红糖糍粑等川渝风味的小吃和美食,调剂着一家人的生活。

外婆做的豆腐、豆花、豆腐脑在场部一带颇有点名气,逢年过节少不了拜年尝新的邻居。直至今天,老人们也还会时时想起外婆的豆花来。

杂货铺向阳的窗台上,栽了好几盘蒜苗,绿油油的,像老家嫩绿的禾苗,这大概是那个年代冬天里唯一能见到的绿色蔬菜了。

等到蒜苗长高,外婆就会成就我们从小的美味。

炼制的油打底,放入精盐、酱油、陈醋、辣酱、蒜末、味精,再撒入青翠的蒜苗,将热气腾腾的手擀面拌入海碗中,白的面、黑的酱、红的辣、绿的苗,氤氲润滑,香气扑鼻,味美可口,一碗下肚,再喝下面汤,回肠荡气,余味悠长。虽然简单粗放,但在外婆的调理下,竟能吃出“天府之国”的味道来,不得不说在那个年代里人们对食物极致的敬畏、向往和憧憬,亦是一种精神境界的朴素追求。

外婆已经离开我们整整十个年头了。

我也尝试着做外婆那一碗不知名的面,还加了青菜、麻油,但终究没有做出外婆的味道来,久久不能释怀,还有一丝淡淡的伤感和深深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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