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中国共产党（二）

陈晋

何以执政？

问：你梳理这段历史，是要说明中国共产党成为执政党的必然性和合法性。但疑问在于，搞多党制过去不行，在成为执政党以后是可以的，没必要去搞一黨专政。

答：中国搞的不是一党专政，而是一党执政，多党参政。

新中国成立时，除了中国共产党外，还有10来个代表民族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的政党，其中包括国民党内愿意跟着中国共产党走的人组建的政党，统称为民主党派。

新中国成立后，一些民主党派觉得自己的奋斗目标已经实现，没有必要存在了，决定解散，中国共产党劝阻了他们。有个政党叫中国人民救国会，1949年12月自行解散，毛泽东同志访问苏联回来后听说此事，觉得可惜，认为不应该解散。

早在革命年代反对国民党一党专制的时候，各民主党派就选择跟着中国共产党走了。新中国是近代以后“国将不国”的情况下，中国共产党领导各民主党派和全国人民在革命胜利后缔造出来的，自然形成党领导国家的政治制度。毛泽东同志在新中国成立前发表《论人民民主专政》，专门解释党和国家的关系。他说：我们要建立的是“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

从程序上讲，中国共产党成为国家的最高政治领导力量，不是自封的，是1949年筹备新中国时，参加第一届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的662名代表共同商议的结果。

1949年9月13日，一份庞大冗长的名单送到了毛泽东同志的案头。这本厚厚的表册上详细标明了参加政协第一届全体会议的662名代表人选，涵盖了方方面面的人物。看着看着，毛泽东同志发出历史感慨：“这真是一部天书。”

要读懂这部“天书”很不容易，一旦读懂了，就会发现历史的秘密。

参加建国筹备会议的662名代表，来自45个党派、团体、区域和界别。其中有孙中山先生的夫人宋庆龄，有1898年参加清王朝政府维新变法运动的张元济，有1911年引发武昌起义的四川保路运动领导人张澜，更有许多国民党的元老和将军，包括民国年间有代表性的政治家、企业家、军事家、教育家和文化人。

资历最深的历史名人，要算年届92岁的洋务运动代表人物，以北洋水师副将之职参加过1894年中日海战的萨镇冰。因年事太高，他不便亲赴北平参会，却也赋诗明志：“群英建国共乘时，此日功成举世知。”

参加建国筹备会议的“群英”中，还有工人代表赵占魁、“子弟兵母亲”戎冠秀、战斗英雄卫小堂、模范农民王德彪、纱厂女工汤桂芬、女医务人员李兰丁，等等。

各行各业，挟带近代历史上的各种诉求，来参加一场“历史的约会”。这场约会，事实上是一首各种音符一起跳动的史诗交响乐曲。

大家一起讨论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在其他议题上，或有不同观点和主张，但在接受中国共产党领导这个问题上，没有任何异议。

问：怎样解释这些民主党派和中国共产党的关系？

答：看懂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旗就会明白。国旗上面有5颗星，中间的那颗大一些，代表中国共产党，其他4颗星分别代表工人阶级、农民阶级、小资产阶级、民族资产阶级。当时的民主党派，主要是从后面两个阶级中产生的。4颗星各有一尖正对着大星的中心点，象征着中国人民大团结。今天的民主党派有8个，还有一个叫“中国工商业联合会”的组织，是由民营企业家们成立的，事实上也拥有党派的地位。它们都属于中国的参政党。

一党执政，是否合理，是否稳定，是否持久，既由这个政党和人民的关系来决定，也和这个政党的历史有关。

为建立人民当家作主的新国家，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在28年间，几经曲折，经历了太多的腥风血雨。牺牲了多少人？有名有姓的烈士，就达到370多万，在前行途中倒下而没有留下姓名的烈士，几倍于此。就算是370多万，28年一共是1万多天，意味着每天都有370位烈士牺牲，而且连续28年如此。世界上可有这样的政党？

革命年代的幸存者又如何？他们伤痕累累。10位开国元帅，有7位受过重伤。其中，刘伯承元帅9次受伤，身上遗留有10个弹片。10位开国大将，有7位受过重伤，受伤最多的是徐海东大将，身上有20个弹片；粟裕大将去世后火化，在他的头颅骨里还发现3个弹片，他后半生一直遭受着这三块弹片的痛苦折磨。在开国将军中，有10个是“断臂将军”，有两个是“独腿将军”。世界上可有这样的“创业团队”？

世界上有哪个政党，为了一个新国家的诞生，付出过这么大的牺牲？人们怎么会不珍惜和尊重如此得来的政权呢？

一般说来，进行革命和争取权力的斗争，越持久、越激烈、越曲折，意识形态的信仰也就越深刻，政党的凝聚力和影响力也就越深厚，自身与时俱进的品格和适应能力也就越杰出，随后建立一党执政制度就越有可能、越合理、越稳定。

那些斗争时间短，获取政权的经历比较顺利的政党，在执政后若想建立一党执政的制度，是很难的。即使建立起来，也不会很牢固。

问：假如，我说的是假如，干脆来一个彻底变革，允许不同政党通过选举轮流执政，会出现什么情况？

答：这个问题，在中国人看来提得很特别。当然，你说的是“假如”，即使按“假如”的逻辑，也不难回答。

中国共产党有9671.2万名党员，493.6万个基层组织，中国的精英，或者说有政治信仰并且能干的人，大多参加了中国共产党。任何一种政治势力，都不可能与这个政党竞争。更重要的是，它奉行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的初心使命，是任何一个想要竞争的政治势力都难以切实做到的。

中国有34个省、区、市（包括23个省、5个自治区、4个直辖市、2个特别行政区，编者注），有56个民族，还有不同的宗教、不同的社会利益群体。可以想象，“假如”每一个省区市、每一个民族、每一类人数较多的利益群体，甚至每一种宗教，都建立一个或两个政党，那还不一下子跑出来上百个政党。

不要以为这些政党都是无来由地跑出来，它们会争取相应的利益和权益。也不要以为利益和权益之争只会以选举和争吵的方式进行。“假如”他们互相拆台，鼓吹仇恨，会发生什么事情？中国还是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还有没有发展的机会？结果不言而喻。

中国有21个邻国，情况很复杂。“假如”缺少中国共产党这样强有力的执政党，中央政府失去对边界地区的控制，国内的矛盾很可能就会转化为同其他国家的矛盾，或者反过来，外国势力利用中国内部的矛盾来干预乃至支配某些政党，那中国和世界可能就没有宁日了。

这不是危言耸听。

问：发展中的大国搞多党制的很多，比如印度。

答：印度是一个伟大的国家。西方把印度称为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国家，因为它的人口规模仅次于中国，还实行了多党轮流执政。但中国人不会因为政党制度与印度不同，就没有底气。中国共产党1949年创建新中国时，经济发展落后于印度，如今却走在了前面。是否有利于国家和民族的进步，是否有利于现代化，关键原因不在于是否实行多党轮流执政。

退一步讲，真的搞多党轮流执政，西方世界就会认同中国是民主国家吗？苏联共产党放弃自己的领导地位后，苏联迅速解体，随后的俄罗斯，搞的可是多党制呢，但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仍然不认同它，甚至敌视它，不仅打压它的战略空间，还实行经济制裁。

道理很简单，因为俄罗斯依然是一个统一的大国，不管你实行什么制度，在西方看来似乎都是一种威胁。

我们在前面讨论中国人最不想要和最想要的三大诉求时，为什么把摆脱混乱无序，追求统一稳定放在第一个？根本原因是，它是实现现代化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前提。按你说的“假如”，中国将失去这个前提，一切都将无从谈起。

在民主的平台上

问：一切都由中国共产党来领导和决策，国家的政治生活怎样体现民主？

答：民主是一种高尚的價值观，中国从不拒绝，它在中国的政治生活中，也没有缺席。新时代中国倡导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里，便有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这样一些内容。中国道路的政治内涵，就是“建设社会主义民主政治”。

对执政党来说，搞民主政治，最根本的要求是依宪治国、依法治国。中国共产党的《党章》，特别作出一项规定：“党必须在宪法和法律的范围内活动。”意思是，党的主张要通过法定程序才能成为国家意志。

新中国成立时，中国共产党便真诚地搭建起了民主政治的平台。

当时，周恩来负责起草起临时宪法作用的《共同纲领》。在草案中，他说我们的国家叫“中华人民民主共和国”。但是，其他党派的代表不赞成国名中有“民主”二字，说“共和”就是民主的意思，再说哪有人民的国家而不民主的呢？于是，新中国的名称，改称为“中华人民共和国”。

马上又遇到一个问题。“中华人民共和国”和此前的“中华民国”是什么关系，是否还涵盖国民党统治的台湾？周恩来等人主张把国名全称写成“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华民国）”，为此专门召集各个民主党派的负责人讨论。司徒美堂，一位参加过辛亥革命和创建中华民国的老人，出来反对。他的意思是，中华民国本来是个好国名，但已经被中国国民党和蒋介石搞得名声很臭，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使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呢？同样可以涵盖今天的台湾。许多国民党元老都表示同意。最后，在国名中去掉了“（中华民国）”。

关于国旗，新政协会议向全国征稿，发动大家提供图样。中共元老朱德总司令也画了一幅图样，寄给国旗征集小组。大家选来选去，选中的却是上海一个市民寄来的图样。

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这些重大的政治议题，不同党派之间民主协商，并没有争得你死我活、拳脚相加，问题都解决了。

问：这是中国共产党70多年前搭建民主平台的事情。今天的中国人，又是怎样理解和感受宽松民主气氛的呢？

答：那就讲讲今天中国的年轻人吧。

有个叫“豆瓣”的互联网社区，以20岁至35岁的人为主体，实际上是年轻人表达主张，讨论或抱怨生活遭遇，获得心灵认同和价值观共识的意见平台。

“豆瓣”的互联网社区，有5000多个不同话题的讨论区，自称“豆瓣小组”。这5000多个“豆瓣小组”可分成27大类，每个大类都有上百万名成员。“豆瓣小组”讨论的内容，涉及租房、婚恋、旅行、报考研究生、吵架、做饭、求职、时尚、养宠物、购买打折机票，等等。

在“豆瓣小组”，年轻人不仅研习各种“学问”，还创造“学问”，比如专门记录各种梦境的“记梦器”、交流租房经验的“租房小组”、分享理财经验的“抠门女性联合会”。话题新鲜、实用、风趣。许多人在做离婚、调换工作等人生重大抉择前，都会在小组里询问“豆友”的意见。有的人甚至连拔不拔智齿，都是在“豆瓣小组”里问完大家的意见才作出决定。

“豆瓣小组”成员当然也会抱怨一些不顺心的事情，但个性化的诉求，毕竟越来越有渠道表达和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