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灵魂回得去
2023-04-06淡巴菰
淡巴菰
美国虽然只有二百多年历史,客居在此,我仍喜欢寻有历史感的老地方逛。镶着彩绘玻璃的教堂、坍塌废弃的兵营、亘古永存的莽原林野,甚至有年头的无名墓地,都像大地上的魔幻切口,让我在走近的瞬间化身为一个时间旅行者,轻盈地跳进美利坚那油灯马车年代的褶皱里。
十八世纪传教士们在这新大陆上建的传教所,也是吸引我的神奇之地,虽然我对建筑本身一无所知。加州在一五四二年迎来了白人面孔。跨海而来的西班牙人,带来的除了肩负武器的士兵,还有身着长袍的传教士。国王的战士有朝一日回归故里,上帝的天使们则往往埋骨他乡。单是一七六九至一八三三年间,西班牙人在加州就建了二十一个传教所,把上帝的仁慈形象植入原住民大脑的同时,还帮他们“文明化”,传授农耕种植、畜牧养殖方法。差异让人类有了融合,有了爱恨。爱恨交织的人一茬茬死了,鲜有线索可寻。那长在大地上的旧舍还在,如寄居蟹的壳,即便残破,至少给后人一点痕迹去怀想去亲近。
瘟疫之初,房东杰伊换了一家公司,每天工作九小时,这样每隔一周,可以上四天班。也就是说一个月内有两个周五可以和周末连休。他早听我念叨要去看那个名为La Purisima的传教所,头一天下班后便给车加满了油,为的是一大早就启程,毕竟单程二百公里的路途要开两小时,而我们决定当天往返。
驱车沿101州际高速贴着太平洋海岸西行北上,我想要看的是西班牙人在加州建的第十一个传教所La Purisima Concepcion de Maria Santisima(圣母玛利亚的纯洁之胎)。
那是个春日。高速上车并不多,左侧是蔚蓝如巨大绸布的大海,右侧是迤逦绵延的山岭。偶尔在山洼老橡树下,或临海滩涂上,有一小片房屋闪现,像沙滩上的脚印在提醒人类的存在。正是在这样的行进中,每隔十几分钟,那些锈迹斑斑的教堂钟会不时映入眼帘。顶着帽子一样的铸铜钟罩,由细瘦笔直的柱子挑着,那钟柱在上部弯曲,像牧羊人的手杖,更像佝着背的牧羊人。每次看到它们一闪而过,我都似乎看到一个个瘦骨伶仃正在跋涉的传教士,他们在这荒野烈日中口干舌燥,刚要站直腰身歇口气。“这就是El Camino Real,西班牙语,皇家之路。从南部的圣地亚哥到北部的索诺马,延绵六百英里,这条传教士用脚踩出的路被称作历史之路,几乎每隔一两英里就有一个这样的钟,一共有四百五十个呢。”看我举着手机在擦肩而过时拍个不停,杰伊笑着说不用急。
“这些教堂钟真像一串不停歇的逗号,连缀出一段历史,应该好好保护起来。”我由衷地说。
“哈,保护?有些印第安人正强烈呼吁要把它们拆掉熔化,说这些钟是耻辱的象征,提醒他们祖先被白人奴役和统治的过去。”杰伊说着,嘴角浮起一抹宽容的微笑。
我不由得想到一周前在圣巴巴拉看到的一抹苦笑。站在一处印第安人的史前遗址,历史学家约翰告诉我们:“这里曾挖掘出一个墓穴群,碳测定有七千年的历史。出土的一些骨头和文物本来都陈列在博物馆。可最近这些印第安后裔不断发声,要求归还给他们。他们要把那些骨头和随葬品都再埋回地下去。”而这些民间请求已经得到了政府首肯。“政治正确”,这四个字让考古学者噤若寒蝉。
一七六九年,西班牙方济各会开始在加州传播福音。原住民聚集、土壤肥沃之地,自然是教堂的首选,毕竟信上帝也得吃饭。随着会所像一枚枚棋子逐个落下,一条由脚踩出来的小路也像根带子把这些棋子串起来,长年累月,由窄渐宽,可容马车通行。几十年后,加州从西班牙和墨西哥人手中独立出来,成为美国的一部分,这条路最终成了现在的101国道。
“可是当时并没有这些教堂钟。直到一九○六年,为了纪念这条宗教之路,有人捐款在公路沿线放置了这些钟。没想到才过了半个世纪,四百五十个钟所剩无几,要么被盗,要么被毁,有些地方改道,那钟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到了二十世纪末,文物保护者们才以原钟为模型,再次铸造了一批摆在原地。”杰伊虽然是个软件工程师,可因为土生土长,对自己的历史还是有所了解。
“如果回到过去,你是西班牙人,愿意舍家抛业来这新大陆吗?”我好奇地问杰伊,其实也在自问。
“我不会。我喜欢安宁的日子。就像好多欧洲人,喝着家门口的咖啡长大,娶个自小认识的女孩为妻。即便成家有了孩子,眼前晃着的是老祖母的脸,往来的是小学中学时结识的朋友……那心里多踏实。”杰伊认真地说,然后扭脸看了我一眼说,“我知道你愿意冒险。”
“没错,我想换成是我,我会放弃熟悉的生活,来看看这新大陆。毕竟,人活着就是一场经历。日复一日地重复,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我语气坚定地说道。
“可是许多人还没看一眼这新大陆,就死在了路上。你不是晕船吗?”
不久前我和朋友相约从长滩搭船到卡特琳娜岛,二十二英里一小时的海路,我被那并不猛烈的海浪折磨得头痛恶心。想到那狼狈的一幕,我心虚地闭了嘴。
聊着天,太平洋逐渐淡出视线,我们开始往内陆扎,一道道浑圆起伏的山峦让景致愈发清新。雾气在山顶弥漫,坡上的黄色野花开得绚烂,仿佛一阵风过就会羽化成蝶。刚吐出鹅黄嫩绿叶片的灌木,细瘦却有生机,像刚要发育的少女。片刻功夫,豁然开朗,满目已是没有遮挡的平原。
我不停地摇下车窗拍照,同样的景色连拍数张。然后逐一打量细看,明知相差无几,却像看着自家孩子,一张也舍不得删掉。
杰伊和我相反,看到再好的景色也只是立着安静打量,说他要记在心里。“也许爱拍照的人多半自恋——由于自己的在场,所到之处所见之物,便都感觉与己有关,因而越发觉得值得存留下来。”我笑道。想起王阳明那句:“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解释给这美国人听,费了一番口舌也说不清道不明,只好悻悻作罢。
导航显示还有五分钟就到达目的地,名字有些无趣:Lompoc,意为死水。这死水确实也不吉利,一八一二年一场大地震把传教士辛苦建造的房屋毁坏殆尽,后来者只好迁到几英里外的地方重建,也就是今天我们要看的La Purisima。一九三三年美国政府才把废弃毁损的会所划归为历史公园,并拨款重建。
望着这即使在今天驱车前往也显得偏僻荒凉的所在,我不禁为自己刚才的豪言壮语而羞愧。传教士们褴褛的灰袍下得跳动着多么虔敬的心,才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些自找的困苦啊。就算幸运地没在海上殒命,顶着烈日在陌生的荒野跋涉数月,才能寻到一点人烟。而有些人还没来得及说出上帝的名字,就被充满戒备的同类一棍送进了天堂。
停车场入口处有一个小亭子,没人值守。在自动购票机上花六美元买了停车券,泊好车,走进不远处坡地上的游客中心。跟我们热情打招呼的是几位老人,显然是退休后再发光热。
沿墙依年代摆放着许多黑白照片,和屋内高梁木柱的简约风格很协调。这个一目了然的展厅里除了传教会的旧貌和修复过程,更多的是实物,原住民在神父指导下学会制作的铁艺家具、木器、纺织工具、皮革、织布、筐篮、蜡烛等。
室内已经有四五个游客在无声地边走边看。我知道这传教会所最早建于一七八七年,十七年后,就有一千五百个印第安人移居在这里,学会种庄稼饲养牛羊的同时,手里还有了硬通货——用动物油脂制作的肥皂、蜡烛,是部落间以物易物的抢手商品。
可是好景不长,一八○四年开始,“文明人”带来的天花和麻疹让许多没有抵抗力的土著人送掉了性命。他们开始怀疑这些白人是否居心不良,一些幸存者逃走了。几年后的大地震和暴雨,更是让这传教会所几乎变成了废墟。
好在永远有无畏的传教士前仆后继。相信上帝也相信科学的Payeras就是其中之一。他决定把教会搬离那可怕的地震带,跨过死水在新址打下地基。他不仅加厚了墙壁,还打破了原来类似于中国四合院的建筑布局,而是一字排开,设计了木顶拱形长廊的条形建筑,廊下由十八根土坯廊柱支撑。因而当时人们管这里叫直线堂。这长条若面包状的屋舍被土墙分隔为若干间,有体面的礼拜堂、神父会客厅、图书室,有实用的铁匠铺、制蜡室、鞣革间、织布房,还有简陋的官兵宿舍、食堂。到一八二○年的时候,人丁再次兴旺起来,神职人员、士兵、匠人、土著人一起组成的小小社区居然有了八百七十四人。是终于得到了上帝的护佑吗?那些年风调雨顺,物产丰足,在两万头牛羊的滋养下,这群人着实度过了几年好日子。织毯和兽皮成为他们最大的收入来源。衣食足,知礼仪,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圣经》,归顺上帝。La Purisima Mission远近闻名,成了传教所的典范。
似乎上帝嫌对他的信徒考验不够,一八二四年,平静的日子被墨西哥人的到来打乱了。原著民跟着发生了叛乱,传教士被迫还俗出走,田产和房舍在私人农场主间几易其手。一八五○年加州成为美国的国土,又过了二十多年,传教所才回到宗教社团手中。
读着这些历史变迁,我更加欣慰自己此行不虚。我们决定不直接去参观修复的老建筑,而是假想自己是当年的印第安人,沿那条两英里的土路走一圈。
蓝天像被谁尽职地清扫过,干净得没有一丝云的残迹。本就空旷的荒野在艳阳下像巨幅古画,几千几万年前就画好了摆在这天地间,就连最暴烈的风雨也奈何其不得。走不多远,就见路侧平坦的土地上平整地显露出一些条型青石,那是一百多年前Chumash人的屋舍地基。我忍不住东张西望,似乎直觉有个面目和我相近的人正躲在某处打量我。
“看到那些用弧形瓦片层层叠加出来的水渠了吗?这儿还有个石头砌垒出来的水池!显然这是当时人们灌溉贮水的设施。”杰伊兴奋地说着,T恤已经汗湿了一片。路边有些叫不上名来的灌木和芦苇,与东一丛西一蓬的野生仙人掌一样,不动声色地立在烈日下。除了灰褐色的蜥蜴,唯一的动物就是叫不上名字的小鸟,也是灰褐色,立在路中央不大的一摊水洼里,像是溺水般扑棱着翅膀,看到有人来也不躲,继续在那泥水里扑棱着,原来它在洗澡。它那么认真而执著,好像不把那小小的身体洗干净它会难受死。我们在三米外站住,立定成两个木头人,直到那鸟儿欢叫一声,“嗖”地飞刺进旁边的灌木丛。
走了一会儿,前面现出一片橡树林。有着好几百岁的老橡树像一群耄耋老人,弯腰驼背,相互挽扶着搭出一个清凉走廊,似在迎候我这从大洋彼岸来的访客。
我忽然想起德国人马丁·布伯那句俏皮话:“各种生物在我们周围活动,却不能上前靠近。”我们想对它们以“你”相称,却为语言所限。
“CCC指什么?”我问杰伊。刚才看到展厅墙上说是他们重建了这个地方。
“那是Civilian Conversation Corps的缩写,意思是民间资源保护队。一九三三年罗斯福总统发起的一项运动,为的是帮美国人走出经济大萧条,由国家出钱,雇佣失业又没技能的年轻人重修国家公园和文化遗址。”杰伊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说,“这就是美国联邦的好处,平时各州都有自己的一套,可到了危机时刻,国家拿出纳税人的钱来统一纾困解难。”
这个我们马上就要看到的传教会所不仅是加州当时最大的修复工程,其规模之大在全美国也是不多见的。一个应当被记住的名字是建筑师弗雷德里克·哈格曼,这位年轻人在动手设计前做了大量的历史考察,与国家公园管理局请的专家们一起斟酌再三,以确保重建尽可能准确,毕竟原址上只剩了一道残缺的土墙。
我们被晒得满脸通红,终于到达此行的主要目的地。苍穹之下,线条简洁的西班牙白墙红瓦,立在看不到人迹的旷野,纯朴美好得像一件来自远古的礼物。
我们像两根梳头篦子里的发丝,无一遗漏地逐屋进出,仔细好奇地打量着,恨不得浑身都长满眼睛,虽然每间屋里陈设并不多。木架床、桌椅板凳、烛台、十字架、毛毯……它们之所以让我们看了又看,是因为我们从中嗅到了时间那永恒的气息。你能那么容易地看到使用这些东西的人的身影。那间能容纳二百来人的教堂是唯一关着门的房间,走近了才会看到门上贴着的一张纸条:“推门请进;离去时请关闭。”我猜这样是为了不让墙上的圣母油画被日光破坏。那几尊立在神龛里的圣父圣母圣婴像,造型简单拙笨,表情丝毫没有圣洁感,倒是一脸懵懂无辜,像来自地中海沿岸的农人。那镂空的木头亭子是忏悔室,布帘子仍低垂着,像听了太多的罪恶,显得心事重重。
由于房屋很高,墙壁厚实,里面相当凉爽。有一间空房不仅没有任何陈设,墙也没刷灰,露出里面斜十字交叉的黄土色沟壑,有些沟壑填了白灰。
“这是为了展示当年匠人们的建筑手法——土灰混合是为了增加墙体的结实度。你看这面墙有些特别,一九三三年重修时加入了更先进的技术,用铁架子支撑,外面再包土和灰。过去的人也相当聪明。”杰伊佩服地边说边摸着那沟壑。
“当年在这里挥汗如雨的年轻人一定是心存感激的。在这远离家乡的荒野,没日没夜地一干就是三年。毕竟,他们有了口饭吃。”我忍不住说,“二百个年轻人,单是这用土混合秸秆做的砖,他们就打了十一万块!单块有六十五磅重哪!”
“他们还烧了三万七千块瓦、一万五千块地砖。那时的人不像现在的人这么在意自己,人在穷苦的环境里好像更有奉献精神。”杰伊说,“你看现在许多生意都招不到人手,有人宁可躺在家里吃政府救济也不出门做事。真丢人!”
实际上,在开工七年后才彻底完成了所有的十三座建筑,共用了土坯砖二十五万块、屋面瓦九万一千块、地砖五万五千块。
我不由得想起在游客中心看到的那个铁皮箱,那是发给年轻工人装工具和生活用品的收纳箱,箱盖上贴着西部片明星John Wayne的贴画,里面放着手套、牛仔裤、剃须刀、牙粉。这些近百年前在此干活出力的男子们,早追随着当年孜孜布道的神父、织布造蜡的印第安人,长眠在黄土之下。可是望着这无数双手臂立起来的土墙和房梁,我似乎仍听到他们带着热气的笑声。而从大洋彼岸赶来的我,总感觉自己是他们中掉队的一员。
从廊下的前门进去,每间屋子都可以从后门进到后院。院子有围墙,围出一块块菜园。还有一个粗重的石碾,碾谷物,还可以榨橄榄油。
而院角那间充满烟火气的小屋,让我立即闻到了家的气息,似乎灶里的柴火刚燃起,祖母只是出去挖些土豆马上就要回来。那是一间摆放着简陋炊具的厨房,厚重的条案、大锅,挂在墙上的葫芦、水瓢,放在木条搭成的层架上的罐子坛子,敦实带泥糊烟道的灶似乎还有温度,靠在烟熏火燎的墙角,让我想与它们踏实相守。
“你自己回去吧,我要留在这儿。”我不由得嚷道。
“住这儿可没有电灯,只能点蜡。”
“没有光污染,在星光下睡觉才香甜!”
“也不能淋浴洗澡?”
“偶尔弄个木桶洗洗也行。”
“没有手机网络?没有汽车去远处的地方?”问到这儿,杰伊的笑已经开始有了揶揄和不信任。
“网络和汽车嘛……”我似乎口气不那么坚决了,就算勃朗特三姐妹的时代,也有马车捎送信件。
房外的大片空地上,那用木头围起来的畜场,有几只羊和火鸡在吃食。我感觉肚子也在叫了。
一位朋友听说我的方位,建议顺路去那个闻名的马车驿站打尖儿。“那可是一百多年前的老驿站,绝无仅有,被修葺后改成了餐馆。”
离开高速行驶进一条极窄的盘山公路,两侧树木繁茂,颇有原始苍凉之感,好像真回到了那驾着马车赶路的年代。
在山道上拐了几个弯,终于看到路边停着几辆车,靠山一侧的路边有几间低矮的小屋,如果没有那个The Cold Spring Tavern 的招牌,没人路过会多看它一眼——这由圆木为架木板为墙的灰扑扑的小屋像奄奄一息的病人,谁不小心一碰都会倒下。
有几位老者在外面的露天木桌上喝着啤酒,我猜他们与其说是来吃饭,更不如说是来怀旧的。
“对不起晚饭只接受预订。”女招待自信的表情说明店里生意不错。
“晚饭几点开始?五点?现在还不到呢,可以点午餐吗?”杰伊有些不死心,开了半小时过来居然被打发掉。
“抱歉我们没有午餐。”
我们无奈地上路,目标锁定在网上查到的一家四点五颗星的海鲜餐馆,就在圣巴巴拉市中心。
我点了螃蟹、牛油果、蔬菜沙拉,杰伊点了扇贝、虾仁意面,都非常可口。那刚出炉的面包也让人大赞,外焦里暄,就着入口即化的黄油,让一天的劳乏顿消。
“你那大土灶也许烹不出这样的晚饭。”杰伊满足地喝了一口鸡尾酒道。
望着餐厅那橘红的壁灯,听着周围人们的喧声笑语,我恍惚看见一九三三年的这个春夜,那群美国建筑工人正围着篝火吃烤土豆,火光映红了他们泛着汗光的脸。我也看到,一八三三年的这个春夜,那个孤独的传教士刚咽下最后一口干面包,捻亮烛光开始写一封家书。
我叹了口气,忽然感到莫名的虚空。先人们已经完成了属于他们的历史一瞬。我们的呢?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钟。
吃饭花去一百块,油耗五十块,参观花了六块。我俩算账后均摊。
望着手机里那荒野中的长廊旧宅,我知道回得去的恐怕只有灵魂,而不是被现代文明异化了的肉身。但愿这些文字,能让泉下有知者感觉到后人的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