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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源·内涵·进路:对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新解读

2023-04-06

南都学坛 2023年1期
关键词:新形态中国式现代性

吕 彦 瑶

(山东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习近平《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向世界庄严宣告:“我们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推动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协调发展,创造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1]14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了把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作为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提出要不断丰富和发展人类文明新形态,为从现代化维度深入理解和把握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丰富内涵、推进路径等奠定理论根基。实质上,中国的崛起是物质力量和精神力量的外在延伸。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新征程上,中国改变的并不只是物质力量的结构形式,更为重要的是,中国为世界带来文明形态的变革与创新。

一、渊源:人类文明新形态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基础

以古希腊哲学为起点,人始终是哲学研究的对象。但在马克思哲学之前,“无论是哲学还是宗教,都以抽象的观念规训世界,规训人”[2]85。直到马克思的出现,现实的人之生存成为哲学真正的研究对象,而这一哲学主体革命为研究人类文明的规定性开辟了崭新道路。不同的是,马克思之前的哲学家们往往是从抽象观念出发,来证明人类文明和历史被唯一的东西所规定这一命题。他们认为,绝对抽象观念是规定世界和人类历史的终极法则。而马克思则从人的生存实践这一法则来诠释人类文明的发展形态。他认为,现实的人之生存是万事万物的唯一规定,一切人类文明都围绕这一规定来展开。

苏格拉底开启了人类研究精神哲学的历史。“认识你自己”是苏格拉底批判自然规定而转向人本身的关键一步。苏格拉底主张世界的规定性来源于人的内在、人的认知,只有人才有能力规定世界,用海德格尔的话就是人脑“允诺”世界遵循它的规定。也就是说,苏格拉底认为人的精神构成世界,人的精神规定着世界秩序。这对后世剖析精神自我意义重大。主体理性主义代表笛卡尔,用“我思”将纯粹精神主体的研究推向一个新高峰。之后,康德也在《康德三大批判合集》中阐明了“理性是人,人是理性”的思想。在《纯粹理性批判》中,康德指出,“一切知识都从经验开始”[3]。就人的认识能力来说,人不能认识物自体,但能认识经验世界。正如他在《实践理性批判》中所述,人就是“理性”,就是“逻各斯”“上帝”和“道”。人受自己理性所建的纯粹法则的规定,最终成为自己决定自己的理性存在。换言之,人是物自体,物自体具有自因性,因而人是自己决定自己的自由者,是一个必然存在的位格,这是哲学通往研究神性的康庄大道。康德进一步强调,世界上只有一种哲学,这种哲学就是理性。世界万物必须服从这个理性准则而不能背弃它。这个理性规定着世界万物,是统摄万物的根基。或者说,世界一切实存必然受到这个理性的规定和约束,这是在本体论上的定言式判断。因此,康德心中的理性规定着人的内在世界,决定着人的生成,进而决定人的道德和自由。加之这个理性具有无个别性的属性,是取消个别性的存在,或者说它的原则是唯一而不可侵犯的。

黑格尔心中的人是一个具有自我意识的纯粹精神,是完全区别于其他生物的自由的精神实体。在《宗教哲学讲演录》中,黑格尔通过精神自己认识自己,主张让人的精神得到最大程度的“开显”,实现人与精神、存在与思维的直接的同一。黑格尔指出,“人之所以为人,是由于他是思想,是具体的思想,更确切地说,人是精神”[4]。在这一层面上,人是精神,精神就是人。而“真正的历史,就在于发现这个精神;只有发现这个精神,人才能是真正的人,历史才是真正的历史”[5]。实质上,黑格尔这里的“精神”,到了康德那里就是“理性”,就是“逻各斯”“上帝”和“道”。黑格尔认为,哲学是绝对精神、绝对观念的运动,哲学就是精神,是超越感性、知性、理性认识之上的精神的自我运动。黑格尔从辩证法这条大道上阐明了理性的必然性,认为世界是由辩证法联系起来的统一整体,而统一这一整体或者说全体的就是精神。在此,黑格尔的精神本身是一个整体,精神内部诸要素遵循规则有序运动,直到精神达到自己认识自己的目的。但就本体论而言,黑格尔的精神是先验的,是人存在的历史逐渐完善了精神,才使得精神自己认识自己的那个先验的精神。正如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指出,黑格尔的自我意识其实是人。黑格尔的精神具有唯一性,为世间一切存在提供法则,规定着人类社会的发展方式。

康德、黑格尔、费尔巴哈等人的主体实质上是抽象主体、人的神性,也是人之精神。他们认为,哲学是精神,精神是哲学。而马克思的实践生存论哲学有力批判了“精神只能认识世界,不能改造世界”这一思想,从根本上揭开人类历史的“真面目”,实现了哲学研究主体的第一次转换。他创造性地把“抽象的人”变革为“现实的人”,进而把哲学的研究对象拉回人间,回到此岸细究人之生存,并从人的现实生存中开出实践之花,强调人的生存是只有在人类文明的伟大实践中才能展开的现实问题。在马克思看来,康德的理性与黑格尔的绝对精神都是研究“抽象的人”的学问,而现在我们要关注的是现实存在的人之生存与人之实践活动。正如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所言,“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6],实践是人的生存方式,决定着人的交往方式和行为方式。人的一切生存活动都将写入历史,填满人类历史各个阶段的空隙,成为构成人类文明的全部材料。人的实践决定了人的活动,进而决定人类文明形态。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社会是资本规定人的社会,对资本和物质的崇拜超越人的现实存在成为统治世界的决定力量。人不是现实意义上的人,无法自己决定自己、自己规定自己,反而被动地受资本的牵制,是抽象意义上的存在。而按照马克思的划分方法,人类社会可以划分为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和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五种社会形态。这五种社会形态是从低级向高级发展的社会形态,是一条文明道路的不同阶段的表现形态,是一条通往人类文明唯一的真理大道。因此,要在人的现实存在中集聚现实力量,正面向资本主义发起现代性挑战,结束西方在现代性上的话语霸权,铸就新现代性的根基。

二、内涵:人类文明新形态“新”之呈现

“哲学革命必然带来对人类文明形态的重新认知。”[7]人类文明新形态在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伟大实践中“开显”,彰显了科学社会主义普遍性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特殊性的统一,形塑了超越西方文明的坚固大厦,为人类文明涂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跨越“卡夫丁峡谷”,超越资本逻辑,坚持“人民至上”,是人类文明新形态根本区别于西方文明的鲜明特征。

(一)跨越“卡夫丁峡谷”,是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显著优势

跨越“卡夫丁峡谷”是指经济文化落后的国家“能够不经受资本主义生产的可怕的波折而占有资本主义的一切积极成果”[8]。俯瞰整个中国现代化航线,中国没有孕育足月的资本主义胚胎,而是跨越“卡夫丁峡谷”,经过过渡、直接产出社会主义婴孩,抓住了“当时历史所能提供给一个民族的最好的机会”[9],开创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和人类文明新形态。

在探索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中国共产党带领人民跨越了“卡夫丁峡谷”,取得历史性成就,创造了“两大奇迹”,实现了物质、精神、制度等的大发展,为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创造奠定了物质、精神、制度等坚实基础。在探索中国早期现代化过程中,中国共产党带领人民确立了现代化的社会主义方向,为开创人类文明新形态奠定了政治前提。从1954年提出建设现代化的工业、农业、交通运输业和现代化国防,到1975年提出要在20世纪内实现这“四个现代化”目标,再到将小康社会与社会主义现代化结合起来,这些举措为中国成功开创人类文明新形态奠定了物质基础和制度基础。人类文明新形态是“五大文明”的统一体,历经了党的十二大提出的“两个文明”、党的十六大提出的“三位一体”、党的十七大提出的“四位一体”、党的十八大提出的“五位一体”的发展过程,彰显出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和中国气派的新现代性特色,极大丰富和发展了人类文明的内涵与外延。正是中国式现代化取得的积极成果,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披荆斩棘、雄赳赳气昂昂跨越“卡夫丁峡谷”,向世界宣告“中国人民创造出人类文明新形态”“中国人民也能创造历史”的伟大宣言。

(二)超越资本逻辑,是人类文明新形态的鲜明特征

资本文明曾在人类文明发展史上留下不可磨灭的辉煌印记,创造了“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10]405的生产力。“资本一出现,就标志着社会生产过程的一个新时代。”[11]它拥有“支配一切的经济权力”[12]24-25,是西方文明现代性的主导力量。但资本文明无法永远披着“历史终结于我”的外衣,它编织的“自由、平等、民主”的美好社会的谎言也将伴随资本主义制度本身的腐朽不攻自破。取而代之的是以生存为逻辑主线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文明。

资本是现代性生成的基础,资本的创造过程就是现代性的形成过程。“资本和劳动的关系,是我们全部现代社会体系所围绕旋转的轴心。”[12]598世界历史不但不会完全排斥资本逻辑来建构现代性,反而会以此为前提。离开资本逻辑,现代性将无法完整呈现出来。资本作为异化现象的始源性存在,工具理性超越价值理性占主导地位是其内在逻辑。资本逻辑的内核是资本,是物,是手段。资本支配劳动,物统治着人,劳动仅仅是攫取利益的手段。在资本逻辑主导下,原本的理性不再是人的理性,而变为纯粹的工具理性和技术理性;人从理性的主体地位沦为工具理性和机器的奴隶,成为“单面人”(马尔库塞语),至高无上的人、人权和人的价值变得一文不值。这是资本主义现代性带来的负面效应。马克思曾一针见血地指出,“死的资本总是迈着同样的步子,并且对现实的个人活动漠不关心”[13]227。资本总是以贪婪为本性,以技术和生产为中介吞噬人的正常生活,颠倒了人与物的关系,使“物的世界的增值同人的世界的贬值成正比”[10]51,致“人竟被赚钱动机所左右,把获利作为人生的最终目的”[14]。这样异化的世界不是真正的人的世界,也不是真正的人类历史。“马克思所理解的真正的人类历史,不但是指结束资产阶级的统治,无产阶级当家作主,而且是指人不再由抽象的观念所规定,是人的现实的生存决定自身。马克思发现,在资本主义社会,规定人的不再是抽象观念,而是资本的力量,对物的崇拜——商品拜物教已经取代了对上帝的信仰,资本逻辑取代了抽象观念成为人和世界的决定力量。“从这种非人性的力量对人的劫持中解放出来,就是让人自己规定自己,这就是主体的转换和人的解放,主体的转换自身就是真理观革命。”[2]86

生活逻辑(或生存逻辑)是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价值目标。与资本逻辑不同的是,它关注劳动,关注人,关注目的。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核心旨归是追求人之生存、人之发展与人之自我实现。其体现的价值理性,被赋予了一种神圣使命,以劳动打开人的本质力量,时刻追求丰富的生活意义和人之自由解放的伟大事业。建党百年来,中国共产党不忘初心、砥砺前行,带领人民扫除一个个壁垒实现了全面小康,奏响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新篇章。从“四个现代化”到“中国式的现代化”再到“全面开启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新征程”,这些执政理念的历时性发展充分证明:中国共产党的使命担当是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基于此,人类文明新形态对资本主义现代性的超越主要表现为:一是超越资本逻辑,建构生活逻辑,生活逻辑紧扣人民这一主体,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紧紧依靠人民,把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根本逻辑;二是超越单一发展模式,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新路子,坚持经济发展依靠政府—市场—人民的动力系统机制,突出政府的宏观调控,巩固市场经济的决定地位,彰显人民的主体力量,以最大力量巩固政府—市场—人民这一统一战线,为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提供力量支持;三是克服依附式发展模式,开辟现代化发展的新道路。现代性不是某个国家或某些国家的特权,现代性话语也不能被某个国家或某些国家所独有和支配。中国开辟的现代化新道路是社会主义的、独立自主的现代化道路,是对世界现代化历史的丰富和发展。

由此可见,资本逻辑和生活逻辑的矛盾突出表现为“占有”与“生存”的较量。前者是以资本奴役人、占有人,使人单向度发展,是必然王国的产物;后者重视人的生存,提倡人主宰资本,属于自由王国。人类文明新形态就是要脱离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脱离“对人和物的依赖”阶段走向“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阶段,就是要让“一直统治着历史的客观的异己的力量,现在处于人们自己的控制之下了”[15]。

(三)坚持“人民至上”,是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根本立场

西方现代性归根结底是资本驱动下的现代性,资本主导着西方现代性的一切活动,决定着西方现代性逻辑的生成与发展。西方现代化在给人类带来先进科技的同时,也带来了对人的侮辱、奴役、遗弃与蔑视。正因它的目标不会给人带来更安全、更幸福和更长久的生活,西方现代化最终会将人暴露在腥风血雨的“社会风险”之下,使人难以真正或完全享受现代化带来的积极成果。而中国共产党带领广大人民开创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人类文明新形态,灵活驾驭和运用资本与市场,走出一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现代化新道路。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归根结底是人的现代化。坚持“人民至上”,把人民根本利益放在首位,时刻为人民谋幸福是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根本原则。

人类文明新形态既是一种“事实描述”,又是一种作为意识存在的“价值意义”。它追求的是人的生活意义,实现人的现代化是其内在意蕴。“人民至上”“以人民为中心”是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创造出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根本逻辑和胜利密码。其一,人民是中国共产党执政的最大底气。百年来,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在腥风血雨中绝境重生,在攻坚克难中从胜利走向胜利,根本在于人民的坚定拥护和爱戴。人心就是力量,就是最大的政治。中国共产党正是在带领人民从“站起来”“富起来”“强起来”的伟大征程中,成为人民的主心骨,赢得了人民的衷心拥护和坚定支持。其二,人心向背决定现代化事业的成败。“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打江山、守江山,守的就是人民的心。”[1]11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事业是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事业,是依靠人民来创造的历史伟业。要守住人民的心,就要不忘初心,不辜负人民的选择;牢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牢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中国共产党的奋斗目标;牢记中国共产党来自人民、植根人民,与人民心连心、命运与共;尊重人民的主体地位和创新精神,依靠人民创造历史伟业;把人民根本利益作为工作好坏的评价标准,坚决维护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着力解决人民群众所思所想的实际难题;不断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推动人的现代化与全面进步。

经过实践,中国人民真正意识到中国要走的是“人民至上”的人类文明新形态的道路,只有这样的文明道路才能真正解决14亿人口大国的现代化问题;中国人民真正意识到“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只有社会主义才能发展中国”[1]5;真正意识到中国道路开创的人类文明新形态正是五千多年中华文明的重生,是一种区别于西方文明但又超越西方文明的人类文明新形态。“这种中国特色的现代性诉求是西方现代化运动所不曾具有的。”[16]43历史和实践充分证明: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开辟出的人类文明新形态,只有走“以人民为中心”的路线才能开花结果,只有坚决维护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才能落地生根。

三、进路:以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态度推进人类文明新形态

辩证法是坚持和推进人类文明新形态的重要原则。新时代,人类文明新形态一旦进入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的视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和人民的美好生活之前途就犹如破晓涌动立刻明朗起来。唯物辩证法这一马克思主义的科学世界观,是坚持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开辟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思想武器。

(一)资本主导的现代性归根结底是形而上学的

马克思以前的哲学孤悬于世界之外,无法实现哲学与世界的统一,是静止、片面、孤立的形而上学。主客对立是以往哲学理解世界最直接的知性结果。这种形而上学揭示出人与世界完全对立,“主体和客体、思维和存在、自然和人都是抽象的概念”[17],一切客观的东西才是世界历史的终极真理。而资本逻辑正是在研究抽象物、异化人的过程中陷入形而上学之中的。形而上学是理性主导的社会生活、资本控制的现代性的实质所在。

资本逻辑搭建起一座理性大厦,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世界属性是这座大厦保持样态的决定力量,“人们的国家制度和人们的精神方式由两者决定,因而人们的精神生产的性质也由这两者决定”[18]。资本主导的理性世界规定社会历史规律和人类文明,这是造成异化现象的根源。马克思在多部著作中都阐明了异化思想,比如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运用唯物史观对异化进行了批判,他指出,劳动本是人本质力量的显现,现在却变成人同生产实践和人自身还保持着联系的唯一方式。在生产活动中,人已经失去了“任何自主活动的假象,而且只能用摧残生命的方式来维持人自己的生命”[19]128。私有制和分工的存在导致资本和劳动、所有制不同形式之间的分崩离析,“劳动本身只能在这种分裂的前提下存在”[19]127。这时,“这些个人丧失了一切现实的生活内容,成了抽象的个人”[19]128,而抽象的人就是异化的人。同时,资本主义的商品交换戴上了尊重买卖双方、秉持人人平等原则的伪装面具,企图在形式上确立平等、自由、公平的现代性精神。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辖制了人的肉身和精神,将人与人的关系固定在冰冷的契约当中,物化了生产中形成的特定社会关系,实现了对人的奴役和剥削。人与人的关系异化为物与物的关系,人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完整的人。

资本逻辑取代生活逻辑成为现代社会的内核。但异化的人创造的不是人类历史,所创的世界也并非属人的世界。在异化世界中,人生活的目的性逐渐退场,淹没在理性的旋涡之中;市场经济是导致人盘旋在“海市蜃楼”之上的罪魁祸首,人在资本交易面前只是单纯的必然性存在;人将彻底失去自我,无法完全占有完整的自己;人类一切的感性活动将受到资本和市场的规定,甚至被简化为与人对立的存在,最终成为毫无意义的冰冷的东西。因此,资本逻辑主导的现代性带来的只是“目的的退场和意义的丧失”[20],终将回到形而上学的窠臼中去。

(二)唯物辩证法是破解形而上学的妙药

黑格尔是辩证法的开辟者。由他开创的辩证法通过人对给定存在的否定揭示出人与世界的统一,与以往主客对立的形而上学彻底分离开来。在黑格尔的辩证法那里,“实在事物在其辩证的真理中被揭示为一种综合”[21]448。世界是联系着的、发展着的“灵动”世界,是过去、现在和未来统一的人的世界。因为“如果我创造了一个世界,那么它就是我的世界;它必然有意识地成为我的世界”[21]140。通过人的劳动创立的世界一产生,哲学的主题就转向人的历史研究。但黑格尔陷入了精神哲学的泥沼,专心研究纯粹精神,与人类历史擦肩而过。马克思扬弃了黑格尔的辩证法,摧毁了黑格尔从精神中开辟出世界和人类历史的这条道路,转而从人存在的世界中开辟出人类历史的新道路。

马克思的辩证法根本区别于黑格尔的辩证法。马克思的辩证法萌生于人类创造历史的实践活动之中,是“历史创造原理”这一唯物史观的有力论据。唯物史观是马克思走出黑格尔精神迷宫的金钥匙,为马克思的辩证法回归自在状态奠定了坚实基础。“唯物史观首先是历史观,历史观就是辩证法,而人的实践活动就是历史辩证法本身。”[22]马克思的辩证法是存在于人的历史中的辩证法,是社会历史的产物。马克思的辩证法最早出现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之中。在此篇文章中,马克思运用辩证法从思想层面解析了人的异化问题,揭示出资本逻辑主导下的资本主义生产模式对人的剥削和奴役。他指出,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人的本质不再是自由自觉的活动,而是被异化为与人自身相对立的“怪物”,人为了找回自己,就要从劳动中克服这种异化。其中,人的本质是正题,人的异化是反题,人对异化的克服是合题,三者构成一个正反合的辩证法闭环。也正是在这篇文献中,马克思初步梳理了人与自然的密切关系,否定了纯粹自然的存在,把自然拉进人的实践世界,并指出“人化的自然界”[13]305是“人的无机的身体”[23]161,这就铸牢了唯物史观的根基——属人的世界。《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和《德意志意识形态》是马克思完成向唯物史观转变的重要代表作,因为马克思从中找到了从“抽象的人”向“现实的人”转换的现实物质力量,并在复杂的社会关系交际网中捕捉到应“从人的本质的对象物来理解人的本质”[24]。自此,人(历史、否定性活动、人类社会)作为辩证的存在凌驾于黑格尔的纯粹精神运动之上,补上了精神和世界之间断裂部分的链条,成为哲学与世界相统一的重要一环。直到《资本论》的问世,唯物辩证法终将成为人类历史的重要法则,实现了与人类历史的完整的统一。

(三)人类文明新形态统一于辩证法

世界是在否定性活动中生成的、与自身相统一的人的世界。统一这个世界的是辩证法,在此世界里,“人的认识活动与世界的自在存在是一种否定性关系”[25]。由此,辩证法在人类历史的生成中悄然诞生,它规定着人类文明的走向和发展前景,是世间一切存在者的终极法则。而人类文明是人民的实践产品。人民作为否定性存在,是历史的创造者,是世界的建构者,在人类文明历史中占有真理。人类文明新形态是人民实现自身与世界的统一而占有真理的辩证存在,是人民接力践行现代化的伟大杰作。

首先,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开创历程本身是一个正反合的辩证过程。1840年鸦片战争后,中国人民生活在清政府编织的“社会一片祥和”的美丽神话之中,在西方的坚船利炮下被动探索效仿西方现代化的道路。从安于现状到被动进行现代化探索,这是中国人民探索中国现代化道路的正题。直到中国共产党的成立,中国的现代化有了坚强的领导核心,中国走上了独立自主探索现代化的征程。从精神上的被动到主动的转变,这是中国人民探索现代化道路的反题。改革开放后,中国开启“主动现代化”的历史。从“实现工业化”到“四个现代化”,到“中国式的现代化”再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中国人民探索现代化的行动和精神转向主动,这是中国人民探索现代化道路的合题。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历史性发展本身是一个正反合的辩证发展过程。实践证明:辩证法“将一个个艰苦卓绝、奋发向上的瞬间,串联成这段令人赞叹的光辉历程”[26]。

其次,人民是开创人类文明新形态的真正主体,是占有世界的天然合法者。人类文明不是天然存在的东西,而是“世世代代活动的结果”[23]528,是人民一切活生生的感性活动的总和。或者说,现有的一切文明都被打上了人的实践的烙印,是人的否定性活动开辟的历史。与资产阶级创造的虚假世界不同的是,人民创造的世界是统一于人民对它完全占有的真实世界,是人民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的统一的世界,是对资产阶级创造的全球化世界的一种超越。不可否认,资产阶级曾在历史上起过十分重要的作用,它开辟了资本逻辑主导的全球化历史,在追逐利益的活动中实现了自身对世界历史的统治。而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开辟了人类文明新形态,这一文明形态是超越西方文明形态的新形态。人民是开辟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主体,是经过实践检验的真理占有者。中国历史上,不论革命或战争,只要没有看到人民的力量,结果一定是以失败告终。农民、地主阶级和资产阶级都不能领导中国革命走向成功,究其根本是阶级自身的落后性和对人民力量的忽视。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带来了无产阶级世界的光明。从“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到“三个有利于”标准、“以人为本”再到“以人民为中心”“人民至上”,中国共产党在领导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进程中始终聚焦人民,想人民所想,急人民所急,时刻牵挂人民的衣食住行,着力解决困扰人民生活的难题,把提升人民的幸福感、满足感、获得感作为检验工作好坏的重要标准。人民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建设中地位作用突出,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伟大事业的动力来源。在中国,唯有人民,才能开辟社会主义现代化新路;只有人民根本利益,才是检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成果的根本标准。

最后,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内含中国人民精神发展辩证的历史。从思想麻木到精神反思,从“鬼神世界”到现实世界,中国人民精神的觉醒与发展根植于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探索历程之中。中国曾痴迷于“神圣世界”的彼岸世界,把自己禁锢在“鬼神说”的封建迷信当中。在此阶段,人民肯定心中的“鬼神世界”,肯定“鬼神世界”就是现实世界。从哲学上看,这是正题。鸦片战争后,随着西方科技文化的渗入,中国人民深刻认识到“因循守旧不可取,革故鼎新是王道”这一道理,主张破除旧秩序、高举马克思主义伟大旗帜,在破碎的旧社会中找寻现实世界的安身立命之处。这是反题。经过中华民族一个半世纪以来的不懈奋斗,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后,公民的国家意识再度觉醒,中国进入了国家意识主导的理性时代。中国人立足现实世界,着眼于此岸世界,所看所思所想都是中国的实际发展和未来走向。从哲学上看,这是合题。由此,人们从“鬼神世界”走向现实世界,并在现实实践中萌生、重燃起国家意识的过程就是正反合的辩证过程。

(四)中国开创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世界意义

立足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国向“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继续前进的时代背景,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经过长期奋斗开创出人类文明新形态。这一文明新形态内含着新时代和全人类的先进精神,“这普遍的精神并不是老站着不动的”[27],“不会同时踏进同一条河流”。因此,人类文明新形态将不断发展,对中国和世界发展产生重大影响。

首先,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提出是中华五千多年文明发展史上的重大事件,标志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曙光初现。它的提出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变为现实的重要一步,标志着中华民族“再振雄风”、走向新辉煌的开端。近代以来,中国历经沧桑,苦难叠加,文明衰落。经过中国人民的百年奋斗,中华民族经历了救国、兴国、富国的三个伟大历史阶段,朝着人民幸福、民族复兴的伟大强国梦迈进。这是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伟大胜利,是历史和人民的伟大选择。

其次,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提出是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最好回应,它回答了人类文明向何处去这一历史疑问。西方文明也是推动世界历史走向重要力量之一,但其内在的资本逻辑颠倒了物与人的关系,使人受到物的统治而处于非人状态。这就为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提出创造了必然性条件,也是对“西方中心论”“历史终结论”的有力回应。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人类文明新形态既是对人类将往何处走的重大问题的科学回答,又是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践行和发展,为中国发展和人类文明进步提供了可行方案。

最后,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提出是人类文明史上的重要里程碑。它标志着由资本逻辑支配的西方现代文明走向下坡路,代表着西方现代文明独霸世界格局的改变和世界社会主义文明的再次崛起。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开辟的人类文明这一新形态,必将以其强大的生命力和活力为人类历史续写新篇章。

由此可见,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和人类文明新形态是世界历史的必然产物。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开辟了一条人类通往现代文明的崭新道路,打破了西方现代化的话语霸权,实现了文明形态多元化和现代化道路多样化的统一。它既是对人类文明成果的认同和借鉴,也是对资本主义现代化道路的批判、反思与超越,其本质是社会主义的现代化新道路。但需注意的是,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最终目的并非是为取代或超越西方现代化,相反,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是在扬弃西方现代文明基础上,进一步丰富和发展人类文明的内涵与外延的崭新道路。这一道路的开辟革新了人类文明形态,开创出人类文明新形态,为世界历史和人类文明发展贡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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