翅膀，有时是用来安静的（组诗）

卢 辉

我喜欢被单上的一条海鱼

我喜欢被单上的一条海鱼

我没有去过大海

我太爱蓝色了

爱把整个大海盖在身上

进入梦乡

我的呼吸顶着被单上的大鱼

如海中的泡泡

如此宽广的大海

一觉涨潮

这一条棉质的大鱼

被我高高托起

盲人

很多时候我只是在路上

被盲人叫住

声音不大

和我的手纹一样

纵横交错

手纹被盲人摸

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手掌只管放平，隐隐约约的路

好像都很开阔

我很喜欢这样的街头

三五个人，几双手

任由盲人

一点一点移动

就算到了手纹的尽头

连盲人

都敢轻易移动

雪水

从山间下来的雪水

要是争春，从冰缝里出来

谁也拦不住

腰身是纤细的，皮肤是洁白的

一路走一路笑

争不过梅花，索性

跳下悬崖，改名

瀑布

秋天，我可以把时间搬走

用一棵树总结世界，我最怕秋天

要一片一片落

一瓣一瓣数，天高还不行

树叶，急需宽一点

深一些

穿幽谷，过丛林

如果水声清脆

一片河滩，纷纷扬扬的叶子

最好够用

真到深秋，什么也管不住了

我可以把时间搬走，反正，那么多的叶子

都是舟

翅膀，有时是用来安静的

小鸡会出壳，我注意到鸡窝

母鸡很安静，它的眼睛是用来安静的

翅膀也是，如果有米粒

就用一粒米

我就在不远处

一盏小灯，微弱的光

不会有打搅，也没有明暗

一只干净的蚊子，挺适合

单腿站立

就这样站着，陪灯光

成色一致，方向一致，作用一致

只要鸡蛋在，窝棚在

小鸡的翅膀

在壳子里

都在油灯里

油灯刚刚点上，是一间小茅屋这就对了

需要毛坯，需要床板

一条旧棉絮，还有一些

小小的厚道

哦，因为油灯，我们彼此

都在摇曳中

我的影，大家的脸

天黑了，一家人

刚好温暖

围住油灯

搓搓手，呵呵气

连油烟味都跟着饱满

一年下来，一点谷米，八口人

不多不少，隐隐约约

都在油灯里

血梅

梅花的头终于露出了

在雪的子宫里

梅花的红

中国人都看得见

冷一点没关系

当个婴儿最简单

雪的子宫那么大

刚刚露出头的

梅花

都会哭

在雪天里

哭很重要

一瓣接着一瓣

一朵挨着一朵

梅花是完整的，呻吟也是完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