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梦师（组诗）

熊正红

在我祖先的村庄

坐下来，坐在山坡上

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即使当年瘦弱的身躯

如今已装满各种尘屑和负累

已无法，展翅飞翔

打量一棵小草、一棵杉木、一根楠竹

打量山脚下的流水，吃草的牛和羊

打量已没有几处炊烟升起的寂寞村庄

视线穿透迷蒙的时光

仿佛看见不同年代的祖先

在村庄，穿梭而过

肉体的歌

在医生的眼里

这是一具有着小毛病

尚能正常运转的人性动物的肉体

忽略那些皮脂表面的坑洼和色斑

忽略岁月，对其漫不经心的冲洗

神奇之处，是这具平常的肉体深处

日夜不息，有一种不属于凡间的歌吟

不知道是如何发出，由什么发出

造梦师

遥远的星际，隐约传来一阵呼唤

那么，就赶紧踩着云朵，去天上看看

再穿越虫洞，去浩渺的宇宙之外，探一探

把沉寂在海底的秘密，打捞起来

打通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结界

听世界用另一种语言，弹唱簇新的故事

月亮升起来

一个一个的人排队，走进银色的梦境

谁的手指轻轻一挥，把门扣上

南方的塞纳河

我们坐在复古的帐篷里

假装是一群淑女与绅士

看着身畔不远处的河水

看着河水在安静地洗刷，那五彩的灯

仿佛河水这么一洗

路灯那白天积下来的灰尘和废气

就可以，洗刷干净

这个时候，我们不说，遥远异国的那条

河流

即使有人眼睛泛光，说他去过，又很久

没去了

我们也不说，这东方之国最有异国情调

的一座城市

多少人，眼睛仰望夜空，等待黎明

谁也不知道，是什么还在人间横行

我们不说这些，我们看着河流

带着洗不掉的五颜六色，流向远处

一个富有的诗人

她是富有的

你看她不动声色，把月亮、星星、森林

大海和草原

通通打包，安放在自己的脑海

她还把九色鹿、血色马、牡鹿，也一起妥

贴地装上

她心里装着星辰大海了

她还安静地，行走在人间

她行走在人间

又把那些黑暗、魔鬼

人间的疾苦，扛上了自己的肩膀

她的步伐变得沉重

生有双翅的天使呼喊她，一起去天堂看看

她，只是紧了紧自己的行囊

有费尔南多·佩索阿相伴的一个下午

这个肉身消逝已久的葡萄牙作家

他在这个下午复活

5 月的雨水已经停住了

天台上的葡萄与百香果

它们在用一种我不知道的方式，走向圆润

和成熟

新冠病毒，阻隔了世界前行的步伐

一种叫猴痘的病毒，也在人间露出它们的

狞笑

但这个下午仍是安宁的

很多个下午，都是安宁的

对你，对“复活”的佩索阿，都是如此

光线和时间，在以它们的方式运转

你摸触着中文版的《惶然录》，不知道今

天的一切

佩索阿是否，曾经预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