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河督运图》及其题咏的图文学考析

孙雨晨

【摘   要】大运河是祖先留给人们的宝贵遗产，它承载着深厚的文化价值和精神内涵，历来为学界所关注。清代时，漕运达到了鼎盛时期。与此相应，以运河为母题的图绘应运而生。清画《潞河督运图》是一幅国宝级的著名历史画卷，堪与宋画《清明上河图》相媲美。它也是清代漕运文化的缩影。本文以图像为出发点，既深入剖析了清代漕运文化的繁荣景象，又通过题咏解读阐释了漕运文化的意义和价值。

【关键词】大运河  《潞河督运图》  题咏  图文学  漕运

中图分类号：J2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23）23-0050－07

艺术创造是时代精神和时空场景的美学呈现，是历经历史冲刷而无法抹去的真金。美术作为艺术的重要门类，有许多值得深入研究的作品，《潞河督运图》便是其中一例。这幅画直观反映了乾隆时期水上运输的场景，展现了古代漕运繁荣、商贾云集的景象，凸显了大运河生生不息的生命力。这为人们梳理大运河深厚的文化提供了丰富的图像学依据，可谓具有美术和历史等多重价值。本文采用研究文本和图像的 “图学文”理论，重点对画作的内容进行解读和阐述。

一、《潞河督运图》——清代漕运的画卷

《潞河督运图》系现存于中国国家博物馆的《潞河督运图卷》。它是乾隆年间绘制的写实画作，绢本设色，无款，纵41.5cm，横680cm。这幅手卷结构严谨，精工细致，使用了白描、小写意等绘画技法，充分展现了清代漕运的繁荣景象，为后世研究大运河文化留下了独特而别致的参照。

《潞河督运图》是由画作主人冯应榴委托同乡好友江萱绘制的长卷。江萱，京口（今江苏镇江）人，以山水画和风俗画见长。画卷引首篆题“潞河督运图”，卷首签题“《潞河督运图》卷，先祖母李太夫人所赐，钱塘吴谏斋谨藏，甲寅夏重装”。卷尾有朱启钤作、瞿兑之书跋文一篇。朱启钤，字桂辛、桂莘，号蠖公、蠖园。他既是政府官员，又是收藏家。瞿兑之，原名宣颖，晚号蜕园。他是现代史学家、文学家和画家。

《潞河督运图》原藏于主人冯应榴处，后几经辗转，归吴谏斋（1902—1982年）所有，并得到妥善保存。由上文可知，画卷于甲寅年即民国三年（公元1914年）重新装裱过。朱启钤先生重新鉴定并发现了国宝，认为此图是清代的“《清明上河图》”。朱启钤曾委托瞿兑之考证过画卷。瞿兑之在卷尾题跋：“《潞河督运图》，意味尤近乎张择端《清明上河图》之作，允为国家重宝。”

画题中出现的“潞河”是元明清三朝的主要漕运通道，特指从北京通州出发，经河北香河县，最后流入渤海的水系，长达186公里。“督运”是指漕运长官督察粮食运输之义。

《潞河督运图》的空间背景是通州这个区域。历史上的“通州八景”给今人留下了“萬舟骈集”的生动画卷。明代学者杨士奇《通州》诗云：“清浅潞河流，常维万里舟。越罗将蜀锦，充满潞滨楼。”“越罗将蜀锦”把潞河承载转运南方丝织品的商业功能描绘得淋漓尽致。

展开长卷，犹如步入了几百年前的农商文化展览馆。总体来说，画卷呈现的内容太过细致和丰富，这里仅截取几个重要场景进行探析。

场景一：春日里的乡村景色。河岸边垂柳依依，桃花盛开，洋溢着春色，一派生机盎然。农田里河渠纵横，两个农民正在灌园。远处有几处林立的矮屋，一旁的毛驴、鸭子、狗等动物形象增加了画面的灵动感。画卷中还有几组婴戏的儿童，与春日环境相得益彰。柳树旁有一处寺院，一个僧人走出寺来。就此看来，场景一带有引子意味，显然是凸显粮食的重要性。这一场景具有明显的民俗画倾向，设计非常巧妙，每个人物似乎都在观看其他人的活动，桃红柳绿起到了分割画面的作用。总之，宁静风格是用来衬托下一个喧闹场景的。这是凸显田园风情的片段。

场景二：河中的漕船、岸上的银库和烽火台。画面从深阔平静的水域起笔，展现出阔大水域的充沛水量，这说明此水域可以停泊大小不等的船只。只见一艘艘满载漕粮的船只行驶在河面上，这也是初春第一批漕船抛锚停航、到达通州的时候。有的船停靠在岸边，有的船航行于河面。画卷比较醒目的是政府安置的银库和铜库，旁边矗立着用以保障银库安全的烽火台。这部分凸显的是具有战略地位意义的张家湾码头。张家湾是重要的水陆交通枢纽，素有“大运河第一码头”之称。张家湾自明朝起就建有许多仓库，后演变为因漕运而兴的古镇。

场景三：主体部分。这部分出现的人物（多为官员）最多，应是整个画卷的视觉中心。这里也是最密集、最热闹、最精彩的一段。图绘疏密有致，描摹了清政府的官用码头——通州码头。画卷第一处绘有浮桥的地方是热闹的通州城。从地理位置上看，张家湾往北八公里就是通州城。浮桥上、两岸边有许多头戴红缨帽、身穿朝服的官员，此处红墙绿瓦的建筑也随之增多。远处的粮库清晰可见（见图1），脚力尽力地把货物、粮包背到岸上。井然有序的大场面中还透露着漕运的紧张感，具有戏剧冲突般的扣人心弦。

场景四：官船和大光楼。官船为另一个视角。总督冯应榴身着官服站在官船上，巡查着漕运，威风凛凛。以冯应榴为中心，画幅可以分为左右两部分。这里体现了画家“经营位置”的巧妙构思。冯应榴的形象把人们的视线引向远方：好一派繁忙景象。官船前方即大光楼。大光楼即大广楼，为通州的最高处。这里是验粮、检查漕运情况的地方。冯应榴曾这样解释大光楼的含义：“有楼曰大光，义取‘损上以益下也，满、汉仓场侍郎暨坐粮者，恒于斯茇憩凭眺焉，坝前为潞河，后即通惠河。”可见，站在此楼上可以遥望北运河和通惠河。从画卷上还可以看到角楼矗立、商铺林立的盛景，隐示着运河两岸的繁兴。

场景五：此场景是结尾处，即税关（征税钞关）。此时河面上出现了一座浮桥，即历史上的北浮桥。

总体说来，长卷连贯有序，一气呵成，画中人、物的位置安排有序从容。江萱对人物、船只、牲畜进行了生活样态的摹写，符合生活的实际。

二、《潞河督运图》题咏——漕运细节的历史还原

探寻《潞河督运图》，就不得不提到这幅画的策划者——清代著名文人冯应榴。

督粮官即坐粮厅官员冯应榴（1740—1800年），字诒曾，号星实，又号踵息居士，浙江桐乡人。冯应榴于乾隆二十六年（公元1761年）中进士，履历丰富。中年以后，他对苏轼的诗产生兴趣，整理了宋集《苏文忠公诗合注》，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晚年乞归养亲。

坐粮厅是留守在通州分管漕粮的机构，这是历代不曾设置的机构。坐粮厅长官是负责粮验、转运的大员，负有很大的责任和使命。清朝政府规定，通州坐粮厅官员每任两年，任满需回原部任职。冯应榴在乾隆四十一年（公元1776年）以“吏部考功郎中”的身份出任通州坐粮厅郎中，乾隆四十三年（公元1778年）卸任。清政府极为重视漕运，担任长官的多为股肱之臣。

《自书〈潞河督运图〉后》（以下简称《自书》）是冯应榴所写的一篇“自题”题咏，解锁了画卷的创作背景。《自书》不流传在画作上，给后人留下了想象空间：“此余于乾隆丙申以考功郎中奉使坐粮时，倩京口江萱所绘《潞河督运图》也。”“乾隆丙申”即乾隆四十一年（公元1776年），所以画作的创作时间应为公元1776年至公元1778年之间。《自书》是对画卷缘起的解析，也是对漕运实况的详尽描述，具有以文释图的作用。

《自书》与图卷互为文本，还原了漕运中重运（运粮北上，满载南粮而来）、回空（卸完漕粮南归）的漕运规则，亦间接说明经济活动的繁忙和坐粮厅官员的职责。

漕艘之中，植两樯而扬帆捩舵衔尾以进，或已泊如鳞比者，为重运；卷帆抽舵以尾推行者，为回空。回空必让重运先行，违者有罚。

以布袋盛米、麦、黍、豆于船，船约百余袋，袋各一石，无蓬窗而以篙徐进者，为剥载。

至中流饱帆而放棹者，即余官船。每漕艘抵通，使者日乘舟往验其高下，乃分坐于各仓，并以时赴津门督催之。小舟飞浆，捧盘米来迎余舟者，即取驗之粮，以粮散盛于舟尾。漕艘而行者，杨村官给之剥载也。形如虡业，系绳于端，牵岸上者曰刮板，牵之者曰浅夫，负柳枝行者为标夫。

《自书》云：“戊戌春仲，瓜代旋京，将以索能文者题咏，因先自书其后。”“将以索能文者题咏”，说明这显然是一幅配有他人题咏的画作。题咏的时间应晚于“戊戌春”即公元1778年春。清人谢启昆题咏“余生乾隆丁巳，距此图之作，今百廿年矣，星石官坐粮厅，有《潞河督运图》，同人题咏甚多。”“同人题咏甚多”表明题和的人不少。如果说题跋是题在画作上的文字，那么题咏还包括诗文集上借由此图衍生而作的题画诗，这二者是有意涵上的区别的，可见题咏包含的范围更大。然而考索图卷，竟找不到书写于画卷上的古人题跋，这使得此画真相扑朔迷离。冯应榴的《自书》不知何故未书写在画卷上，相关题咏也没有出现在画卷上，只留下了朱跋。名迹题咏是原题在画卷上被割去的，还是仅存在诗文集中，乃是《潞河督运图》题咏研究的一个未解之谜。

此画卷共有多处文人题咏，分别为翁方纲、韦谦恒、陆锡熊等人题写，这里略作展示，梳理如下。

（一）翁方纲的题咏

翁方纲（1733—1818年），字正三，号覃溪，晚号苏斋，顺天大兴（今北京大兴区）人。他是清代著名的书法家和文学家。

翁方纲《〈潞河督运图〉为冯星实少卿赋》：“烟光溶溶六尺绢，水翠揺空净于练。城郭帆檣栏槛影，都自中流簾舫见。峩峩官舫中流开，不为帆光栏影来。螺水源将通惠合，平津闸溯庆丰回。//潞河漕司农部使，兼领粮储关榷事。博士曾筹六路宜，耀卿最晓三门利。国家岁漕东南粟，古林旧志谁应续。分地虽资御史巡，上游实赖专官督。//北河直抵京通仓，两坝分收七省粮。千帆衔尾艘重运，万里凭栏楼大光。涉江沂淮来恐后，张湾前接直沽口。桥亭历历渔庄户，沙岸枝枝水杨柳。鲍邺两派东西曲，雨霁虹飞漱明玉。都来丰稔一气蒸，散作恩波万川绿。//使君于役出南曹，浙右才名门第高。自述河舩当图志，驱来墨沈飞云涛。城东还记送君初，题卷俄经三岁除。那借暗门摹画轴，漫笑僧虔作草书。”

题咏可分为四部分进行理解。第一部分照应了画面主要内容，讲潞河的风光，如城郭、帆樯、官舫都是画中出现过的景致。诗中提及的通惠河、平津闸、庆丰闸在画面中也都有所体现。题咏描述了一部分粮食的运输过程，需先包装好粮食，再被运到通惠河船上，随后运至大通桥，以保证军民供应。庆丰闸，亦名二闸，是从北京到通州的通惠河上的第二道闸。第二部分反映了各级漕运官员的职责，督运的最重要一环需要冯应榴亲自监管：“分地虽资御史巡，上游实赖专官督”。第三部分提到了几处重要的地理意象，如沂淮、直沽、张湾（张家湾）、大光楼，这些意象在画面中都有所展现。“两坝”分别指石坝和土坝。石坝是漕运码头，专门验收运贮京师国仓漕粮（正兑米），需要由通惠河转运入京。而土坝是验收通州国仓的漕粮（改兑米）。诗人用文字的形式精心构思了漕运繁忙紧张的景象。第四部分“题卷俄经三岁除”说明题卷的大致时间在绘画出现三年之后。

（二）韦谦恒的题咏

《传经堂诗抄》中记载了韦谦恒的 《题冯星实方伯〈潞河督运图〉盖其奉使坐粮时作也》，内容如下：

岁漕东南粟，排网到直沽。千艘陈玉粒，五日报金铺。

囊负如屯蚁，车装严聚凫。谁怜转般急，辛苦为成图。

神仓十有五，使者费持筹。古坝连通惠，高城接鲍邱。

挽输愁后至，收纳肯稽留。积贮嬉如此，宁容鼠雀偷。

平生论康济，心折小冯君。 所至能苏困，当官屡奏勋。

才堪寄舟楫，力独任纷纭。旁午思畴昔，喧阗尚若闻。

忆昨登楼望，帆樯槛外过。巳知去狐鼠，翻忘踏鼋鼍。

馈运三秋速，宣防万臿多。至今潞河畔，鼓橘更兴歌。

诗歌自注留下的历史讯息“曩余为仓场掌书，奏，凡粮船抵通，及交纳通仓转运，五闸人京仓实数例，以五日人告”交代了作者的身份是仓场掌书，对于漕船转运情况必须每隔五天进行奏报，从中可以看出清代漕运规则的严密和完善。而“岁漕米粟自三月至八月必须兑竣令回水次”“致沙壅，故设浅夫刮沙，其甚浅者又有标夫插柳枝。识之俾无壅滞。皆坐粮使者督其役”提到了漕运中回空（卸完漕粮南归）、标夫（插上标示以警示浅滩或漩流处者）等情况。

（三）陆锡熊的题咏

陆锡熊《篁村集》中收录了《题冯星实同年〈潞河督运图〉》题咏。陆锡熊是《四库全书》的总纂官，也是当时著名的乾嘉学者。

《篁村集》卷九《题冯星实同年〈潞河督运图〉》（节选）：“受之通潞州南郛。柳枝插水防填淤。划船如飞独木刳。枲麻缉囊叠项趺。转般群聚沙中凫。来牟额送兼黍稌。亦有戎菽支薪刍，六千九百数不逾。”

“粟无积墆丁无劬。两年归报帝所俞。前政未有冯君如。大光楼前眺平芜。画簾曲几时嬉娱。京江江萱写此图。细入毫末穷锱铢。”

“柳枝插水防填淤”“划船如飞独木刳”“粟无积墆丁无劬”是比较典型的史实描述。冯应榴在督粮任上，能够尽职尽责，漕船按时抵达通州，漕粮量足质优。更为重要的是，他的功绩受到了诗人的称赞。

另外，还发现了沈初、沈叔埏、百龄等人的题咏。显而易见，诵读这些题咏，对于再窥其画作堂奥，再现漕运的极盛期具有很大的帮助。尽管这些题咏并不在画作上，甚至更像一份漕运“说明书”，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题咏也是《潞河督运图》的重要组成部分，值得人们认真品评。

三、《潞河督运图》蕴藏的历史意义

以上就图、文分别进行了探析，二者形成的“互文性”是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现象。图、文互相阐释共同构建了漕运文化的历史场域，烘托出图像的研究价值。

从“漕”字的字源上看，《说文解字》中载：“漕，水转谷也。”说明漕运本意为运输粮食。在乾隆时期，漕运不局限于运输粮食，农产品、纺织品、药材、杂货、纸张、食物、油也在漕运之列，甚至每条船还有60石的免税物品。尽管如此，图卷中粮仓标明漕运的重点还是粮食。

从时间坐标上看，18世纪的中国出现了“康乾盛世”这个强盛时期。清朝将漕、盐、河称为“东南三大政”，足见漕运的重大意义。“元、明以来，建都在北，而粮从南来。运道独恃一水。”尽管清代农业经济有所发展，但北京的粮食供应还是依靠南方各地，可见漕运是清王朝的命脉。

“画”里自有乾坤在，图像是历史的遗存。通观图卷可以窥见漕运与经济、政治军事意义息息相关，同时也蕴含着运河的文化元素。

（一）图卷涵盖的经济意义

大运河是沟通南北物资的重要枢纽，亦是联系经济的纽带。《潞河督运图》作为最后一段物资中转站的呈现，展示了古代经济的重要一面，是经济史的缩微图像景观。“潞河为万国朝宗之地，四海九州，岁致百货，千樯万艘，辐辏云集。”“千樯万艘”形象说明了气势宏大的清代漕运。乾隆十八年（公元1753年）期间，漕船多达6969只。图卷展示的船只仅六十余艘，如官船、运粮船、货船、舢板、客轮、戏船等，但这几十艘船已经涵蓋了漕运活动的主要类型。展开画卷，使人们仿佛步入了“辐辏云集”的清代漕运之旅。

经济实力的重要体现就是科技的发展程度。《自书》就是一部生动的古代船舶科技史：“图中往来船舫，系于漕者十之七八，其一二瓜皮艇，则稽查征榷之用，坐粮使者所兼司也。”河面上大约十分之七是漕船，十分之一是瓜皮艇。可见漕船是占比例最大的，但瓜皮艇是颇有特色的类型，作用为稽查征榷。在清代文学作品中还经常出现瓜皮艇的意象，这让今人有机会目睹瓜皮艇的风采。如姚竹园《湘子词》云：“瓜皮艇子快于梭。”又如罗聘《江上放舟》：“瓜皮艇子轻如许，摇出芦花栌一枝。”

画卷还展示了商铺、房舍、城墙、码头，不一而足；商贾、客旅、运丁、官吏也令人目不暇接。人们通过这幅画卷可以感知到张家湾等地的商贸繁荣，而通州也因此逐渐发展为漕运沿线的重要城市。

（二）图卷凸显的政治战略意义

从康熙皇帝开始，清代皇帝就多次“南巡”，其目的主要有两个：一是笼络南方士族，二是视察漕运情况，确保南北之间的政治联系和中央政权的稳定。这种对河务和漕运的重视，反映了清代皇帝的国家治理理念、管理制度和调控水平。据记载，雍正皇帝认为，粮运与国家储备密切相关，必须确保漕运顺畅，使货物尽早到达通州。雍正皇帝如此重视“天下粮仓”，根本原因是漕粮是京城居住人员的日常食粮，必须及早抵达，才能确保正常的物质运转。漕运粮食一年多至300万余石，可供近百万人食用一年。当时南方运来的粮食一半放在张家湾码头的仓库里，可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在韦谦恒的题咏自注中，也提及了粮仓的分布情况，如通州有中、西两仓，专门用来贮藏王公百官的俸米，而京师有13个仓库，专门用来贮藏兵食和其他官员的俸米。这些都表明了粮运的国家储备意义。

与此同时，《潞河督运图》也是官员彰显治下繁荣、勤政爱民的政治图。坐粮厅官员位高权重，能否恪尽职守直接关系到粮库储备的安全与充足。冯应榴告诫部下要爱民恤丁、洁身奉职，不可辜负朝廷的信任和重托。在当时，官员贪腐事件屡见不鲜，作为坐粮厅官员的冯应榴不可能不知道当时的漕运积弊，冯应榴勉励他人尽责，也是对自己治下繁荣的一种描述。

通过挖掘图像还可以探寻图卷蕴含的传统资源，对当代区域发展、文化建设、文旅融合提供有力的借鉴，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在当今保护、管理与利用大运河的背景下，立足于图像视角的探究，对于展示大运河的丰富遗存，讲好大运河故事，促进与大运河相关的遗产的挖掘和整理，无疑是必要而迫切的。

（三）图卷蕴含的文化意义

文化是民族的集体徽记。广义的文化是指人类在社会实践过程中所获得的物质和精神的生产能力，以及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进步的、有价值的文化财富永远不会与时代精神相悖。《潞河督运图》的文化意义之一是透视、记录了清代漕运的本体文化和地域文化。本体文化是漕运物质层面上的文化。在《潞河督运图》中，可以窥探到漕运的本体文化，感知到京津两地的优秀传统文化因素，而城市文化、仓储文化等话题也在一幅图中得以呈现，构成了一部独特的历史文献。通过这幅图，可以进一步了解到清代城市、运河的开发情况，以及古代漕运文化的发达和古代人民善用自然的才能。研究《潞河督运图》，还能使大家更加深刻地理解运河的地域性，进而深化对地域文化的理解。地域文化是特定地域产生的文化现象。多元一体的中华文明，是由各具特色、各具形态的地域文化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共同形成的。在《潞河督运图》中，其地域文化特色明显，蕴含了中华文化特有的传统底色。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采用以图证史的方法推究《潞河督运图》，是探寻运河地域文化遗产的重要方式。

《潞河督运图》的文化意义之二是延续、发扬了古代审美文化。自2014年大运河入选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后，大运河及其文化逐渐成为热门话题，史学、社会学等相关领域的研究成果层出不穷。但同时也可以发现，与运河有关的美术研究依然偏少，没有形成谱系。《潞河督运图》的审美文化意义在于它学习、借鉴了宋画《清明上河图》的痕迹，展现了画家独特的匠心。图中的人物、风物向世人展现了清代漕运的景象，反映出清代中期工笔淡彩的画风，具有极强的写实性和无法替代的美学价值。这些艺术技巧和审美特质为当代画家提供了创作启示。在绘画史上，还有不少以船舶和江河为背景和题材的绘画作品，其中运河图绘是一个值得挖掘和整理的领域。研究《潞河督运图》，可以使人们更加深刻地理解大运河的历史意义，进而加深对中华审美文化的继承和发展。

四、结语

综上所述，笔者从以上三个方面提出了新的思考，进而深入挖掘了清代图像文献的价值，为漕运史研究提供了新的史料，并对“以图证史”的方法进行了探索。显然，《潞河督运图》不仅是绘画领域的典范，更是历史文化语境下的重要产物。从绘画角度上说，《潞河督运图》囊括了山水、人物等画科，成为后世摹写、学习的对象。从历史角度上看，《潞河督运图》作为融合了多种意义的经典作品，其包含的经济、政治、文化等多种因素，已经远超绘画本身的意涵。《潞河督运图》及其以运河为主题的绘画创作在清代绘画史上占据着特殊的地位，也在漕运史和地域史上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作为中华文化的鲜活样本，它们亟待得到持续关注和深入研究。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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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王昶.自书《潞河督运图》后.湖海文传 卷七十.清道光十七年经训堂刻本.

[3]谢启昆.树经堂诗初集 卷十四.清嘉庆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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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孟森.清史讲义[M].北京：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18.

[7][清]李鸿章修.畿辅通志（第2册）[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