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母东王公·天帝出行汉画像石考释
2023-03-29柳玉东
柳 玉 东
(南阳师范学院 历史学院,河南 南阳 473061)
南阳师范学院博物馆现藏一方西王母东王公·天帝出行汉画像石,所刻画像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部画像主要为西王母、东王公,下部画像主要为天帝出行画像。上部画像图左右分别刻画西王母、东王公的形象,二者均头戴胜,着长袍,双手合抱于胸前,相对跽坐。西王母前刻一侍从,戴冠,着长袍,弯腰躬身,双手执仙草抱于胸前。西王母之后,刻一侍从,梳发髻,着长袍,双手执于胸前,躬身跽坐于西王母身后;在东王公身后左侧,也刻画一侍从,梳发髻,着长袍,双手执于胸前,躬身跽坐于东王公身后。在西王母和东王公及侍从之间,刻画两兽形武士,似虎形又似豹形的直立形象,左侧武士左上肢执盾,右上肢持刀,张口弓步,身前环绕九星。右侧武士相对而立,张口怒目,脚踏七星,左上肢执刀,右上肢持钩镶。
该画像石下部画像为天帝出行画像。画像刻三神人正身体前倾,合力曳拽一车,七星相连构成车轮,喻作车。车上坐一驭者和一尊者,驭者身体前倾,双手挽缰控车。尊者为熊首形象,端坐车中。车后刻一直立熊的形象,正弓步弯腰低首,面向七星车,其右上肢举桴,身前两圆形为连鼓,作正在击鼓状,应为雷神。神人和车下刻云雾缭绕和北斗七星。该画像石保存完整,构图清晰,画像内容和题材为全国目前已发现的汉画像石所仅见,现考释如下。
一、该画像石的内容及题材考释
西王母东王公·天帝出行画像石整体呈长方形,纵168厘米,横89厘米,厚20厘米,为清灰色石灰岩雕刻而成。该画像石是由南阳著名文物收藏者崔鉴平先生捐赠给南阳师范学院博物馆的。据崔鉴平先生回忆,该画像石是20世纪80年代在南阳市宛城区辛店乡熊营村征集而来。熊营村毗邻白河,是南阳汉画像石墓集中出土地之一。1988年南阳市文物研究所在这里发掘一座东汉早期的汉画像石墓,出土陶鼎、陶仓、陶磨、陶猪圈等文物60余件,画像石40余幅[1]。2001年9月南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又在此发掘一座西汉晚期的汉画像石墓,出土陶器22件,画像石22块[2]。该画像石从其形状和画像内容来看,应为墓顶石。画像的内容是神话故事,但在内容和构图方面显得奇特新颖,主要表现为以下几点。
南阳西王母东王公·天帝出行画像石拓本
(一)西王母东王公与天帝出行合刻一块画像石上的画像就目前而言该画像石为所仅见
西王母、东王公的形象在南阳汉画和全国汉画中均是比较常见的神话人物形象,在四川、陕北、山东、江苏等地出土的画像石和画像砖都有出现。南阳市熊营出土的西王母、东王公画像石:图中部为西王母和东王公着长袍相对坐于豆形的高台之上,西王母戴花冠,东王公头戴山形冠。其下刻玉兔,肩生羽翼,正单膝跪地持杵捣药。西王母、东王公之上,又刻画一三青鸟和仙人乘鹿的形象[3]104。在新野樊集汉画像砖墓出土的陶房上也模印一幅西王母画像:画中西王母侧身坐于山峦之上,头戴胜,双手各执一物,其前有玉兔捣药。画左模印三足乌、蟾蜍和九尾狐;画右模印群山和三羽人等[4]。在河南郑州出土的画像砖上,也模印有西王母的形象:图中西王母侧身坐于山巅,头戴胜,其前有一玉兔捣药,其下山中有一九尾狐,其后山凹处有一女子双手捧一鸟(或为三足乌)站立[5]。西王母、东王公的侍从有玉兔、三足乌、九尾狐的形象比较常见,但该画像石中出现的梳髻和执仙草侍从是比较少见的。
天帝出行在南阳王庄汉画像石墓中出土过:图刻三神人正合力曳拽一车,五星相连构成车轮,喻作车,车上坐一驭者和一尊者,驭者身体前倾,双手挽缰;尊者端坐车中,应为天帝。下刻四雨师,皆抱罐,罐口向下,泼水行雨。右刻风伯,赤身,双手合十,作张口呼风状[3]102。类似的画像石在山东也有发现,山东武梁祠后石室第四石第二层刻的天帝出行图:图刻由四颗星组成的车头,三颗星连成车辕;斗为兽头蛇身云轮托浮,天帝雍容华贵,头戴高冠,坐于斗车,面向前方巡视天庭;车后三神人宽袖长袍,头戴双角仙帽,足踏兽头云纹,双手举笏,躬身护送;车前下方,四人面向天朝拜;其后有车马和树木,有一仙人抚摸车盖站立,第六颗“瑶光”之上有一羽人,手举一星为“辅星”;上空有龙和阳乌以及鸟喙云纹[6]。
由此可见,西王母、东王公画像和天帝出行画像在汉画中是常见的神话故事题材,但把二者合刻一石的,过去没有发现,南阳该题材的画像石也是首次发现。尤其是南阳汉画像石的风格多为一石一画,该画像石把两幅不同内容的画面巧妙地组合在一起,成为南阳汉画中少有的复合图案,便显得尤为重要。
更为耐人寻味的是,该石所刻西王母和东王公的形象处于画面的主要位置,人物比例较大,刻画突出。而天帝出行画则处于下部次要的位置,且人物比例较小。由此可以看出汉代的神仙谱系中西王母、东王公的至尊地位。
(二)该画像石中出现的熊和虎或豹的动物形象,具有拟人化的特征,且具有不同的身份和象征意义
该画像石上天帝出行图中坐着星斗车的天帝,为拟人化的尖嘴双耳的熊首人身端坐的形象。那么,天帝的形象为什么在汉画中是熊首人身的形象呢?据《山海经·西次山经》载:“西南四百里,曰昆仑之丘,是实惟帝之下都,神陆吾司之。”[7]32郭璞注云:“天帝都邑之在下者。”[7]37意指天帝的都城在昆仑山上。《庄子·天帝篇》载:“黄帝游乎赤水之北,登乎昆仑之丘而南望,还归,遗其玄珠。”[8]124《庄子·至乐》载:“昆仑之虚,黄帝之所休。”[8]179可见《山海经》中的天帝和《庄子》中的黄帝均为居住在昆仑山的至尊神,二者应为同一人,也就是说天帝即黄帝。《淮南子·说林训》也载:“黄帝生阴阳,上骈生耳目,桑林生臂手,此女娲所以七十化也。”高诱注曰:“黄帝,古天神也,始造人之时,化生阴阳。”[9]292也就是说,在汉代的神话体系中,天帝即为黄帝。
汉画中把天帝亦即黄帝塑造为熊形,是与上古黄帝部落的图腾崇拜有关。据《史记·五帝本纪》载:“黄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孙,名曰轩辕。”裴骃集解注引徐广曰:“(黄帝)号有熊。”张守节《正义》云:“案,黄帝有熊国君,乃少典国君之次子,号曰有熊氏,又曰缙云氏,又曰帝鸿氏,亦曰帝轩氏。”“(黄帝)教熊、罴、貔貅、驱虎,以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10]由此可见,黄帝居住在有熊国,号有熊氏,与熊密切相关。熊是凶猛暴躁的动物,是森林中的巨兽,在远古渔猎经济时期,它给人的威胁和精神压力是可想而知的。也正是由于它的凶猛和超人的力量,以熊为图腾的氏族才从它获取氏族的凝聚力和非凡神力。故吕品先生认为“熊在各远古民族里大都受到尊崇,或为不同地域各个民族的图腾信仰。中国古代以熊为图腾的氏族主要是黄帝族”[11]。因此,汉画中把黄帝刻画为熊的形象是与远古黄帝族的图腾信仰有关。类似的画像在江苏汉画像石中也有发现,在徐州发现的汉画像石黄帝升仙图中,“画面右上方刻黄帝有熊氏,人身熊首,生有翅翼”[12]35。
至于该画像石天帝出行中把雷神刻画为直立熊的形象,也是与远古先民对熊和雷的敬畏密切相关。原始的农业生产受自然界影响较大,上古先民观察到,农作物的生长与雷有着某种联系。当春天的第一声惊雷响过,便会出现万物复苏、草木萌发的景象,雷电带来风雨与作物生长、开花、结果相伴。当雷电减少和逐步消失时,便是万物萧条、衰落之时。因此古人便误认为雷电是主宰万物生长之神,是农业生产的保护神,便对雷神心生恐惧,产生敬畏心理。而熊在汉画中大多作为瑞兽而受到膜拜。人们对雷电的敬畏与对力大无穷的熊的动物崇拜,具有相似的心理效应,于是便把雷神的崇拜具像为熊的形象,因此,汉画中出现雷神为熊的形象便不难理解了。
汉画中雷神为熊的形象在江苏汉画中也有相似的画面:在徐州出土的汉画像石百戏图中,画面刻一车,由三翼虎牵引,车上竖一鼓,车舆内刻一正面熊的形象正执桴作击鼓状,显然是熊形雷神的形象[12]33。在山东临沂出土的汉画像石也出现有类似的画面,画像刻一熊形“神人”的侧面形象,正张口怒目,上肢高举,挥舞双桴敲击周围十面连鼓[13]。
(三)西王母和东王公之间的虎形或豹形武士及手持的钩镶,在汉画中较为少见
虎是汉代的四灵之一,虎在汉画中是比较常见的动物形象之一。汉画中常常刻画虎的形象在墓园神祠和墓门上用来驱鬼镇邪、除凶辟鬼。虎不仅被奉为阳宅的门神,同时也是阴宅门户的守护神。虎在天界也成为守护昆仑山的神奇怪异的虎神。《山海经·西次三经》云:“昆仑之丘,是实惟帝之下都,神陆吾司之。其神状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是神也,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时。”[7]32《山海经·大荒西经》云:“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有文有尾,皆白,处之。”[7]257由此可见,作为守护天界的虎神是人面虎身的神兽形象。唐河郁平大尹汉画像石墓中就出土一块人面虎身兽的画像石,画中刻一异兽,人面虎身,尾上亦刻三人首[3]113。这就是《山海经》所描绘的守护天门的开明兽形象。但是该画像石中西王母和东王公之间的神兽武士并非人面或出现九尾等的形象,而是呈现为兽首兽身的直立形象,显然与守护天界的陆吾或开明兽的形象迥异,因此这里的兽形武士并非虎的形象。
《楚辞·招魂》云:“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14]254王逸注:“言天门凡有九重,使神鬼豹执其关闭,主啄啮天下欲上之人,而杀之也。”[14]258也就是说守护天门的天门神是虎或豹。吕品先生认为“西王母是以白豹为图腾的一个氏族酋长”[11]。据此,笔者认为既然该画像石西王母、东王公之间的神兽武士据考证似不是虎的形象,很可能是豹的形象,这在汉画中是比较少见的。
钩镶是汉代的兵器,在铁盾上安装上下两个利钩,既能防御,又可进攻。汉刘熙《释名·释兵》云:“钩镶,两头曰钩,中央曰镶。或推镶或钩引,用之宜也。”[15]钩镶主要流行于汉代,到东晋晚期仍在使用,此后逐渐退出战场。因此,有人认为“历史文献中记载钩镶不多,难见全貌”[16]。汉代钩镶的实物在河南鹤壁[17]和洛阳[18]等地均有发现,但均锈蚀严重。在山东铜山出土的汉画像石比武图出现了使用钩镶的画面,“画面右刻一人正手持长戟,左刻一人左手持钩镶防御,同时弓步扭腰右手执剑过顶,摆出时刻准备进攻的姿势”[12]37。在南阳县也出土了一幅执钩镶神人画像石,画像石刻一人,头戴尖顶冠,赤身裸体,左手扬斧,右手持钩镶,作驱逐状[3]113。此外,2002年在四川德阳崖墓的画像上也出现了一件钩镶,画像上刻一兵器架,架上有戟、剑、盾、钩镶等兵器[19]。但无论山东汉画、四川汉画或南阳县出土的汉画刻画的钩镶均不甚清晰完整,而该画像石右侧豹形武士右上肢所执钩镶图案清晰完整,形象地反映了汉代钩镶的形制和使用的状况。
(四)该画像石的东王公画像,与西王母一样头戴胜,且胜的大小模样与西王母基本一致,这在汉画中是比较少见的
“胜”原是汉代贵妇人头上的发饰物,其原型据考证应是汉代织机上的织胜(织布机上持经线的轴),古代纺织者多为女性所为,所以汉代妇女便以“织胜”作为发簪上的饰物形状,久之,“胜”便成为女性的象征。而西王母是汉代女性神祇,故西王母戴胜是顺理成章的,因此汉画中刻画的西王母形象多戴胜。但东王公作为西王母的对偶神出现,属于男性神神祇,头戴男性山形冠实属正常,东王公戴胜却显得不伦不类。
东王公戴胜的形象此前仅在山东汉画中出现,在山东沂南北寨村出土的汉墓门东立柱的画像上,画面上层刻画手执规矩、人首蛇尾的伏羲女娲。下层正中刻画东王公正面端坐的形象,东王公着长袍,头戴胜,双手拱手于胸前。东王公两侧刻画正捣药的两羽人[20]。因此,张明华先生查阅了很多汉画图像资料后,认为“东王公大多戴山形冠,几无戴胜者”[21]。可见,汉画中东王公戴胜的画像的确少见。
那么,东王公画像戴胜是画像石雕刻者疏忽和失误所致吗?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汉画像石墓墓主人都是具有一定身份和地位的人,对于建造这种费工费时的画像石墓,从采石到雕刻、建造,都极为重视,工匠是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和失误的。因此,东王公戴胜的形象是汉代雕刻匠师有意为之。出现这种情况,笔者认为东王公画像戴胜有两方面的原因值得探讨。
一是汉代的“胜”已经演变成为西王母神仙形象的神物。据《淮南子·览冥训》载:“西老(西王母)折胜,黄神啸吟。”高诱注曰:“西王母折其头上所戴胜,为时无法度,黄帝之神伤,道之衰故,啸吟而长叹也。”[9]96意思就是西王母折其头上所戴的胜时,世上便会失去秩序和法度,可见在汉代人的心目中,西王母头上的胜具有特殊的神性,是秩序与法度的象征。因此,“胜”这一原来生活中的实用装饰物品,因在汉代对西王母的神仙崇拜,而演变为特殊象征符号的神物标志,当然也就在神仙境界失去了原有的女性专用饰物的属性,而在此种情况下,作为对偶神出现的东王公,头戴这种神物是可以理解的。
二是受到道教思想影响所致。汉代以董仲舒为首的儒家思想强调“阴阳对立,决定万物的运动、变化”。认为“天地之气,合而为一,分为阴阳”且认为阴阳两个对立面还有主次之分,即阳主阴辅,由此便引发出了阳(上)尊阴(下)卑的社会道德观念和等级制度。因而,先有西王母,再造出对应的东王公,便在神仙世界中阴阳和谐。但汉代以老子为代表的道家思想对阴阳的认识与此不同,道家思想认为:“天地之气,莫大于和,和者阴阳调,日夜分而生物。”[9]216强调道在产生天地万物的过程中,阴阳和合的重要作用与地位,即强调事物对立面的统一。于是,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四川汉画中便出现了身兼阴阳两性神身份的西王母的形象。在这种社会背景下,山东等地出现东王公兼具西王母的形象,头戴胜,侍从为捣药羽人,便可以理解了。甚至有人认为“汉代人完全是按照西王母仙境去构造东王公仙境,也就是说,东王公画像是西王母画像的翻版”[22]。因此,该画像石中的西王母和东王公画像,从形象、服饰到戴胜装饰,二者几无区别,甚至连身后的侍从都一模一样,唯一区别就是西王母身前一持仙草的侍从躬身而立,这也正是道家思想“阴阳和合”的具体体现。
二、该画像石时代考
关于该画像石,由于是从民间征集而来,没有墓葬的形制和出土器物的佐证,其相对年代只能从画像石的雕刻技法、内容和雕刻人物形象等方面进行推断。
从西王母东王公等的形象演变来看,目前学术界普遍认为,西王母在战国时期已出现,东王公的形象是在东汉时期为了和西王母对应而创造出来的[23]。目前已知最早的东王公画像为建初八年(83)铜镜镜背的东王公画像,此时期属于东汉早期。汉画像中最早的“东王父”题记和图像是刻造于东汉明帝至章帝之间(57—88)山东滕州西户口一号祠堂的东壁上的汉画像[24]。而西王母图像最早的例子见于西汉昭帝至宣帝间(前87—前49)的洛阳西汉卜千秋墓壁画,以及建于西汉宣帝至元帝间(前74—前33)的山东邹城卧虎山M2墓石椁南椁板内侧的画像石。再看文献,成书于东汉初的《汉书》中虽然对西汉末年兴盛的西王母信仰运动多有记载,但对东王公却只字未提。由此可见,东王公是在东汉初年以后才出现的神话信仰。
从汉画中的西王母形象演变来看,有学者根据纪年的画像石西王母的形象对陕北、山东画像石中西王母的形象演化进行了研究。如李淞对陕北汉画像石中出现的西王母画像进行分期研究后认为:“检索西王母图像的发展史便可以看到,西汉的西王母像没有翼,王莽时期也无翼,东汉初期变为正面姿势后,逐渐出现了双翼……但此后直至东汉末都是两种像(有翼与无翼)并存时期。”“至东汉初期时,西王母图像产生了引人注目的重要变化:由侧面变为正面端坐。”[25]按照这一分析,对照南阳西王母东王公·天帝出行图,我们可以看出,该画像的西王母和东王公均为正面像,且均背无翼,由此也可推断出,该画像石应属东汉早期画像。
从画像内容和雕刻技法来看,信立祥先生把南阳汉画像石分为五组,其中第三组属于王莽到东汉早期,其特点总结为:“雕刻技法以凿纹减地浅浮雕为主。”“仙人、仙禽神兽和天象图施用了流畅的带状云纹填白。人物像不论坐像还是立像,都刻画得比例准确,形象生动,特别是那些凌云飞腾的仙禽神兽,威猛雄壮、栩栩如生,充满了情趣和运动的力量。”[26]该画像石的雕刻技法属于典型的剔地浅浮雕的雕刻方法,且不饰地纹衬底。其雕刻的内容西王母、东王公和天帝出行均属于神话故事类,西王母和东王公及其侍从人物刻画比例准确、造型生动。下部的天帝出行,三神人躬身曳车、驭者前倾挽缰和雷神举桴击鼓等形象,都动感强烈、力量十足。星斗车下部和画面左下用带状云纹填白。这些特征均与信立祥先生总结的南阳汉画第三组特征吻合。
另外,蒋宏杰等主编的《南阳汉代画像石墓分期研究》认为:“(东汉早期)画像仍以写实为主,以祥瑞、升仙、辟邪和社会生活画像内容居多,并占据较大的比例。”“雕刻技法仍以剔地浅浮雕(剔地浅浮雕空间不饰地纹,横竖纹衬底浅浮雕)为主。神话传说有伏羲、女娲、东王公西王母、皇帝暨日月神图、凤凰图等。”[27]而该画像石的雕刻内容为西王母、东王公和天帝出行,西王母和东王公相对而坐,雕刻的西王母和东王公人物大小和服饰基本一致,属于东汉早期汉画流行的神话故事的题材。雕刻技法上属于典型的剔地浅浮雕,且不饰地纹。综合以上因素分析,该画像石与1988年南阳市文物研究所发掘的熊营画像石墓、南阳中建七局画像石墓、南阳军帐营画像石墓等同期,均属于东汉早期。
三、该画像石的艺术特色和价值
该画像石画面清晰、内容丰富、独具特色,画像雕刻精美、形象生动,堪称南阳汉画的佳作,具有较高的文物和艺术价值。
一是布局紧凑,主次分明。该画像石构图合理巧妙,它不同于南阳汉画一石一画,没有分层分格的通常构图方式,又明显区别于山东等地画像具有分层分格复合图案的构图方式,而是把西王母、东王公和天帝出行两幅画面巧妙地融合在一块石头上。二者之间没有明显的界格,但两幅画面自成体系,主题鲜明,主次分明。特别是该画像石突出表现西王母、东王公画像,其画面位于画像石上部的突出位置,人物比例较大,且刻画清晰,画面占到整幅画像石的三分之二以上;而下部的天帝出行则处于次要位置,人物比例较小,且略显虚化,画面所占不到三分之一的面积,画面填充在西王母和东王公之间的下部空档处,与带状云纹巧妙结合在一起,二者没有明显的分界,而是巧妙地自然衔接。在视觉效果上,更像是西王母东王公画面的填白。因而,使整幅画面虽在有限的空间内刻画13位“人物”,但并不显得拥挤和杂乱,画面疏朗明晰,既朴实无华,又优雅旷阔,两幅汉画融为一体,成为南阳汉画中少有的复合图案的典范之作。
二是雕刻线条粗犷,表现生动。该画像石主要用凿纹减地浅浮雕技法进行雕刻,用线条勾画出物象的轮廓和动作的姿态,而对于细部,仅以简略的线条刻画。画面减地且无衬纹,只在画面两边刻画竖纹对比。西王母、东王公等轮廓分明,但面部的五官,衣服的衣纹等细部则以简略的线条勾出,未表现具体的细节。画面线条粗犷,刻画不拘细微但求神似,使整幅画面显得疏朗古朴,豪放雄大。特别是该画像石在写实的基础上,大胆地采用了浪漫和夸张的艺术手法,增强了造型的艺术效果。
西王母、东王公和天帝出行都是汉画中常见的神话故事,作者大胆想象,塑造出西王母和东王公均戴胜,两豹形武士蓄势待发和三神人共曳星斗车的画面,充满了浪漫气息。用夸张的手法表现西王母和东王公之间两豹形武士持械对立威武雄壮的气势;天帝出行中刻画曳车的三神人,左腿前弓,右腿蹬地,夸张地表现出用力为天帝曳车的动作;用双腿跨步,低头躬身来夸张表现雷神奋力击鼓的动作,给人留下了强烈、鲜明的印象,增强了艺术感染力。
三是采用散点透视法,增强了视觉效果。该画像石因表现两个不同场面的需要,没有焦点透视,而是采用了以人们的视觉感知和心理印象为基础的散点透视。对西王母、东王公画像用正视的效果来表现,西王母和东王公均以近正面显示的形象展示,显得端庄神秘。天帝出行则用侧视来表现,曳车神人、御者、天帝、雷神均为侧面形象,更便于表现其动作和姿势,加上周围云雾缭绕,更显得动感强烈、气韵生动。这种多视点的组合,更符合人们审美的需要,更便于展示画面的层次和全貌,充分展示了南阳汉画的艺术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