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文赏履新越南国家主席

曹然

3月1日到3月2日，越南完成了新一任国家主席从提名到就职的流程。1日，越共中央会议决定推荐国家主席建议人选，中央书记处常务书记武文赏得到推荐。2日，越南国会举行特别会议，出席会议的 488名代表中有487人投下赞成票，武文赏随即宣誓就职。

在越南政坛，越共中央总书记、越南国家主席、政府总理及国会主席被称为“四驾马车”。现年53岁的武文赏，此前在越共中央政治局的排位仅次于越共中央总书记阮富仲、政府总理范明正和国会主席王廷惠。

简短的就职仪式中，武文赏感谢了越共中央总书记阮富仲，并援引越南开国领袖胡志明的话说，“对人民有利的事情要尽力而为，对人民有害的事情要避免。”武文赏说，他理解和支持每一位越南公民奋起向上的愿望，将为每个人、特别是年轻一代创造一个获得发展机会的环境。

不到一个月前，武文赏刚刚去过国家主席府，在上一任国家主席阮春福和代理国家主席武氏映春的工作交接仪式上致辞。那是2月4日，武文赏当时称赞阮春福在多个工作任期内“和党中央、中央政治局一道领导全党、全民、全军克服困难，取得了重要成就”。

阮春福此前是“四駕马车”中的二号人物，其国家主席任期原本到2026年。2023年1月17日，在越共中央临时会议上，阮春福辞去越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委员、国家主席等职务。越南官方报道称，阮春福要为一系列涉及新冠防疫的腐败案件“负起政治责任”。

如今，随着“阮下武上”，如果不算代理主席，身为“70后”的武文赏是史上最年轻的越南国家主席。在此之前，他还曾接连创下纪录，成为越共十二届中央政治局中最年轻的成员、最年轻的中央书记处书记。

长期为越南各级政府提供顾问意见的国际越南事务专家、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大学荣休教授凯雷·赛耶指出，武文赏有“相当独特的（职业）背景”：一方面，他“漫长而无瑕疵”的工作经历完全聚焦于越共党的工作，特别是党的理论和制度建设及反腐败工作；另一方面，在常常被外界以“南方派”“北方派”划分政治人物派别的越南，武文赏是一位罕见的在越南北方、南方、中部都有重要履历的官员。

根据越通社发布的官方简历，武文赏1970年12月生于越南南方的永隆省，时值越南战争期间。据称他年少时和家人在越南北方控制区生活，直到越南统一时才回到南方，1988年考入胡志明大学哲学系，最终获得哲学硕士学位。

越南官方甚少披露武文赏年轻时的经历，但他在国家主席就职典礼的最后引用了“中学以来最喜爱的诗人”吴春妙的“我和我的人民血肉相连”的诗句。吴春妙是越南近代以来最为知名的浪漫主义爱国诗人，素有“情诗之王”美名，亦伴随争议。

大学时代，武文赏的兴趣似乎已聚焦于社会主义理论。据他自述，他曾任哲学系青年学生理论研读俱乐部主任，当时“亲眼目睹了东欧和苏联社会主义国家解体时许多人动摇偏离正轨，并逐渐更加充分、更加深刻地领略到忠诚、坚定理想信念和坚持越南共产党、胡伯伯（胡志明）、越南人民所选的前进道路的重要性”。

1993年，武文赏加入越共，并作为胡志明大学的学生领袖，出任胡志明市学联主席。在他前后的两任学联主席后来都历任胡志明市青联主席、团委书记，最终官至越共中央委员。武文赏也不例外：他在青联系统内一直升迁到越南胡志明共产主义青年团中央委员会第一书记、越南青年联合会主席、越南国家青年委员会主任，并当选越共中央候补委员。

2011年，在阮富仲首次当选越共中央总书记的越共十一大上，武文赏首次当选越共中央委员，并前往中部的广义省出任省委书记。三年后，武文赏回到南方“经济心脏”胡志明市，任市委常务副书记。在越南政坛，出任河内、胡志明两地主要负责职务，往往会“更上一层楼”。现任越南“四驾马车”中的阮富仲、王廷惠都有类似经历。2016年1月，年仅46岁的武文赏当选越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与阮富仲分别成为十二届政治局中最年轻和最年长的成员。

3月2日，越南第十五届国会第四次特别会议上，越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书记处常务书记武文赏当选为越南国家主席，武文赏随后宣誓就职。图/澎湃影像

此时，阮富仲领导的“熔炉”（Dot Lo）反腐运动已进行三年。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越共中央不断加大反腐力度，但鲜有中央委员以上级别官员因腐败案落马。2013年，阮富仲亲自兼任越共中央反腐败反消极指导委员会主任。2016年进入政治局并担任中央书记处书记、宣教部部长的武文赏很快出任该委员会委员，并在2021年成为越共中央书记处常务书记后兼任委员会副主任，从此成为阮富仲反腐运动的重要助手。

一个细节是，据越南官方媒体报道，正是在武文赏和另一位书记处书记潘廷泽的“直接报告和提议”下，阮富仲同意出版收录自己历年反腐论述的著作《坚决、坚持推进反腐败反消极斗争，努力建设日益廉洁和强大的党和国家》。在该书编写过程中，武文赏还多次对内容、结构、形式等问题“作了热情而具体的评论”。最终，该书于今年2月正式出版发行，不仅收录了阮富仲在“熔炉”十年期间的重要讲话和文章，还追溯到上世纪70年代他曾发表的关于反腐败的论述，并配以上百幅照片。

“如果你重读1973年总书记写的文章，你可以看到当时总书记的关切与他现在的思想和行动是一致的。”武文赏在该书发行仪式上致辞强调，“很多人在没有职位的时候说一套话，获得职位后换另一种说法，但阅读总书记的文章可以看到这种一致性。”

除了理论建设，武文赏近年主持党建工作会议时，还将重点聚焦于反腐败的制度建设，特别是建设让“有问题的干部”主动辞职的“能上能下”机制。早在出任越共中央书记处常务书记前，他就曾提及这一问题。

2017年，主管中央宣传工作的武文赏主持全党学习贯彻胡志明思想和作风的运动，他在一次公开会议上提到，一些地方党委自我批评能力不强，“对有短板的干部不重视其问题，还帮着找借口。”因此，很多最终遭到纪律处分的干部，此前早就已经是“不良员工”。

2021年出任中央书记处常务书记后，武文赏多次公开强调干部辞职问题。他说，要坚持干部工作“有进有出，有上有下”，要制造压力，让那些“不能胜任，威望降低”的干部在任内辞职。在此背景下，越南官方媒体《青年报》指出，多位中央委员以上级别官员辞职，是本届越共中央前所未有的新特点。

2022年以来，随着有关核酸试剂腐败、援助包机腐败在内的防疫腐败系列案件被逐渐揭露，对此负政治责任的越南政府常务副总理范平明、副总理武德儋辞去党内职务并被罢免政府职务，时任国家主席、在越共中央政治局中排名第二的阮春福也在2023年1月17日由越共中央批准辞去全部职务。此外，还有胡志明市原市长阮清风等三名中央委员在2022年内辞职。越南《青年报》评论称，“如果他们不辞职，也会被免去职务。”

2023年2月6日，越共中央政治局通过了信任票新规，进一步确立了“能上能下”机制。新规规定，干部得到低信任票超过半数时必须辞职，超过三分之二时将被开除，无须等待任期结束。

2023年3月2日的就职仪式上，武文赏再次谈到了反腐败、反消极的承诺，但他用了更多时间陈述上一任国家主席阮春福留下的未竟事业：力争到2030年建成具有现代工业和中高收入的发展中国家，到2045年建国100周年时建成高收入发达国家。

和武文赏不同，已经辞职的阮春福出身经济战线，长期担任越南前总理阮晋勇的助手和副手，并在阮晋勇退休后接续越南革新发展政策。而另一位因涉防疫腐败问题辞职的常务副总理范平明，曾经也是阮晋勇的爱将，长期担任外交部长，推动了越南与西方国家建立更密切伙伴关系的“平衡外交”战略。

阮春福、范平明等人因而被西方媒体歸为“阮晋勇的派系”，或被称为“改革派”“南方派”甚至“亲美派”。他们有些共性：出生或成长于胡志明、岘港等原南越政府控制区。这些地区市场经济活力旺盛，是革新开放的先行地区，也是越南的经贸中心。此外，他们大多是专家型官员出身，在上世纪90年代革新开放后被特意送到国外留学，有别于从理论战线、公安战线晋升起来的其他高层领导。如今，他们未到任期而纷纷辞职，引发外界关于越南是否会调整改革路线及外交政策的担忧。

对此，阮富仲2023年新年之际接受越通社采访时，曾反驳了有关处理违法干部是“内斗”“派系之争”的说法。而武文赏履新国家主席，被外界视为越南革新开放政策将维持稳定的又一信号。

此前，“四驾马车”中，总理范明正出身公安战线，国会主席王廷惠则是经济战线出身的专家型官员。彭博社等西方媒体曾推测，阮春福辞职后，主持反腐败工作的政治局委员、公安部长苏林可能得到提升，则“四驾马车”中经济战线出身者由二变一、公安战线出身者由一变二。

但最终，既非经济战线也非公安战线出身的武文赏，从党的工作转入国家主席角色。他虽然强调意识形态斗争、“反对和平演变”，但也在会见选民时呼吁捍卫越南革新开放成果。他曾对民众说：“人民群众有表达爱国主义的权利，但不允许任何人以爱国主义名义聚众闹事，破坏国家财产。”

武文赏原本还被认为缺乏国家主席职务所需的外事经验。但2022年以来，他随同阮富仲出访或单独出访，参与了一系列重要外事活动，内容也早已超出“党际交流”范畴。

2022年8月，武文赏率领越南共产党高级代表团对越南重要经贸伙伴韩国进行正式访问。期间，武文赏和韩国总理韩德洙就扩大两国各部委、行业和地方之间的合作，增进民间交流，鼓励韩国企业对越南进行投资，推动技术转让和辅助工业发展，朝着均衡方向促进双边贸易发展等多领域事务交换了意见。双方还举行了工贸部长会议，确认了此后一系列涉经贸议题的高层会晤，以推动两国领导层确定的到2023年底双边贸易额达1000亿美元的目标。

同年10月，武文赏又对柬埔寨进行正式访问，拉开对越南、老挝、柬埔寨三边密集外交的序幕。在会见柬埔寨首相洪森时，双方亦重点谈到经贸合作、边境合作等事务。此外，武文赏9月会见了新加坡副总理王瑞杰。

11月1日，在阮富仲对中国进行正式访问期间，随团出访的武文赏与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蔡奇举行视频会谈，就落实两党、两国领导人的各项共识以及阮富仲此访期间两位总书记所达成的共识的具体措施交换了意见。

在当前的越南政坛，武文赏这样很难被归入某个特定派别的官员并非孤例。国会主席王廷惠是经济专家出身，但他出生、成长于越南北方，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南方派”。

范平明和武德儋辞职后，接替他们副总理职务的是自然资源与环境部长陈红河和海防市委书记陈流光。陈红河出身知识分子家庭，获得矿业学博士学位后一直在自然资源与环境部任职，与范平明一样都是典型的专家型官员。陈流光拥有公共管理硕士学位，长期在南方经济发达地区任职，曾任胡志明市委常务副书记。两人的履历，兼有南方、北方、中部的经验。

河内智库湄公河经济公司首席经济学家亚当·麦卡蒂对《中国新闻周刊》指出，“我们或许可以将此称为‘以政绩为基础的共识领导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