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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近代中国宗教运动研究刍议
——读《中国宗教近代史中的文本与语境》

2023-03-26李国平

国际汉学 2023年6期
关键词:经文团体语境

□ 李国平

近代以来,中国历经巨变,各种宗教信仰团体涌现,最终汇聚成诸多影响广泛的宗教运动。这些宗教运动是理解近代中国社会与文化的重要切入点,亦历来为海外汉学界所重视。2020 年,柯若朴(Philip Clart)①柯若朴,1997 年博士毕业于英属哥伦比亚大学,研究课题为扶鸾结社与善书的民间宗教文化,曾任教于英属哥伦比亚大学、美国密苏里大学,现为德国莱比锡大学汉学系教授,并担任《中国宗教研究集刊》(Journal of Chinese Religions)主编;主要研究领域为中国台湾的民间宗教与新宗教运动、中国宗教变迁与政教关系、帝国晚期的文学与宗教;主要著作有《韩湘子全传》英译本和《中国宗教》(Die Religionen Chinas)。、王大为(David Ownby)②王大为,硕士、博士毕业于哈佛大学,现为加拿大蒙特利尔大学历史学教授;主要研究领域为民众运动史与近代中国民间宗教。和王见川③王见川,2003 年博士毕业于中国台湾中正大学,现为台南科技大学助理教授;主要研究领域为中国民间信仰(关帝、玄天上帝、文昌、妈祖)、预言书、明清以来民间宗教、近代道教、佛教、扶乩与慈善等;主要著作有《张天师之研究:以龙虎山一系为考察中心》《台湾的斋教与鸾堂》等。主编的《中国宗教近代史中的文本与语境:救世团体及其神圣文本》(Text and Context in the Modern History of Chinese Religions: Redemptive Societies and Their Sacred Texts)由荷兰莱顿(Leiden)博睿(Brill)出版社出版,作为《中国社会中的宗教》(Religion in Chinese Societies)系列丛书的第16 卷。该书由9 位学者通力合作,包含绪论和8 个专题,是近年海外中国近代宗教运动研究的重要成果。下文以该书为中心,略论海外中国近代宗教运动研究的动向,并反思其研究方法与思路。

在绪论中,柯若朴与王大为围绕“救世团体”概念的发明与应用,讨论这些“新”宗教团体在20 世纪上半叶的勃兴。他们强调,这些团体具有跨区域/跨国的组织形式,是印刷资本主义的积极参与者;文本问题是救世团体的核心,文本不仅塑造其身份认同,还推动其迅速扩张。接下来的专题皆以文本问题为中心,探究民国时期救世团体的语境问题。

田海(Barend J.ter Haar)④田海,1990 年毕业于荷兰莱顿大学,曾任教于莱顿大学、海德堡大学、牛津大学,现任教于汉堡大学;曾在多个专题发表论文,最新的专著为Guan Yu: The Religious Afterlife of a Failed Hero,中译本《关羽:由凡入神的历史与想象》(北京:新星出版社,2022 年)。以“复原信徒们的声音:帝国晚期的能动性与异教”为题,聚焦文本如何被使用与享有,以及不同宗教团体与网络在这个问题上的差异。近代新兴的宗教团体与网络旨在让大众重获宗教的能动性,同时这些团体与网络展现了地方的创造性,以及普通人在培养自己的宗教信仰与习惯方面的持续兴趣。田海将新宗教团体与网络划分为水平联系与垂直联系两种类型。前者是一个团体的成员能够有规律地会面和融合成一个整体,成员间具有较强的水平联系;后者是成员与一位师父存在垂直联系和成员或弟子间偶尔的联系。在这样的网络中,大众信仰与实践统一性较少相互控制,这一现象通常可视为个体寻求额外的宗教与仪式知识。多数团体都重视创造与传播自身的宗教文本和/或口述,但他们对于文本的重视程度、使用与传播方式存在很大差异。因此,解读近代救世团体的核心关注问题应是不同类型的宗教团体和网络拥有不同程度的享有宗教的叙述、生活方式和仪式实践的机会。田海依据宗教团体与网络对文本的依赖与使用程度,对其进行区分,这是一种新的方法论尝试,为理解救世团体提供了新的视角。以往的研究虽不乏强调文本对于救世团体的重要性,但并未将其作为区别不同团体的决定性因素,也没有太多讨论不同救世团体在使用文本上的差异,更多的是解析文本内容本身,尤其是对末世救劫论的阐述与对比分析。①如Whalen W.Lai, “The Earth Mother Scripture: Unmasking the Neo-Archaic,”Beyond Primitivism: Indigenous Religious Traditions and Modernity.Ed.Jacob K.Olupona.New York and London: Routledge, 2004, pp.200 – 213;Vincent Goossaert,“Modern Daoist Eschatology: Spirit-Writing and Elite Soteriology in Late Imperial China,”Daoism: Religion, History and Society 6 (2014): 219 – 246;Goossaert, “Spirit Writing, Canonization, and the Rise of Divine Saviors: Wenchang, Lüzu, and Guandi, 1700—1858,”Late Imperial China 36.2 (2015): 82 – 125;王见川,“Spirit Writing Groups in Modern China (1840—1937): Textual Production, Public Teachings, Charity,”Modern Chinese Religion Ⅱ.Ed.Vincent Goossaert et al..Leiden: Brill,2016, pp.651–683.田海提醒我们,救世团体所宣扬的他们会在末世被救世主救赎的信息,并非占据核心。我们应该关注的是不同的宗教团体与网络在享有文本知识的机会上的差异,当然,对于历史研究而言,寻找相关史料具有一定的难度。此外,这些救世团体常被贴上“异端”等标签,易被曲解。田海引入“宗教的能动性”的概念,呼吁学者们努力复原信徒们的声音,对救世团体形成更为客观的认识。

王见川对单一文本的演变与使用做了深入分析,其论题是“同善社以《万佛经》为中心的经文创作与传播(1917—1949)”。《万佛经》是同善社的核心文本,在同善社使用的众多宗教文本中具有独一无二的地位。王见川指出,同善社源自晚清的先天道,彭回龙在创建同善社时,特意将先天道教外的《万佛经》定为首要经文,要求信徒日夜诵念。文中将10 多种《万佛经》的流通方式归纳为三种类型:同善社及其相关的次级组织、同善社成员运营的善书出版社、一般的善书出版社。最早的《万佛经》版本是1923 年版的,1928 年版的文本发生重大变化,书名改为《回龙师尊增订万佛救劫经》,内容大幅增加。彭回龙的佛号在1928 年版中出现,《万佛经》被改造为一部宣扬彭回龙神圣的经文。这一关键变化的原因可能是1927 年同善社受到镇压,需要新的方式将感到恐慌的信徒重新凝聚。其他版本的《万佛经》略有变化,反映了同善社对主流宗教思想的回应。同善社经书的演变有一个突出的特征就是经书向善书的转变。已有的同善社研究主要关注其组织模式、仪式、慈善活动等方面,较少讨论同善社的经文。对于同善社经文的研究,则主要关注《洞冥宝记》②如小武海樱子:《同善社的宗教世界观——试析〈洞冥宝记〉》,见王见川等编《研究新视界:妈祖与华人民间信仰国际研讨会论文集》,台北:博扬文化,2014 年,第363—388 页;谢少强:《近代中国鸾书的研究:以〈洞冥宝记〉为考察中心》,硕士学位论文,中国台湾元智大学中国语文学系,2016 年。,但该书并非真正的同善社经文。王见川的研究准确把握住同善社的核心文本《万佛经》,翔实地考证不同版本间的差异,梳理其演变过程,并以此探索同善社发展史上的重要变化。这一专题充分展示了经书的流通性特征,并且在流通的过程中会适应不同的语境。以往的文本研究多关注文本内容本身,实际上,文本的使用者及使用方式亦是解读文本的关键节点。

民国时期,随着新技术手段的引入,宗教文本不再局限于文字,图像也被一些团体大量使用。范纯武③范纯武,2003 年博士毕业于中国台湾师范大学,现为佛光大学历史学教授;主要研究领域为明清社会文化史、民间信仰、儒教等;主要著作有《清末民间慈善事业与鸾堂运动》等。讨论的主题是“道德学社的宗教文本:印刷出版、照片与视觉的展示”,以道德学社为例,探究民国时期新技术如何被应用到宗教传播当中以及由此带来的新变化。道德学社由段正元1916 年在北京创建,主要利用印刷宗教文本传播救世观点,藉此构建一个想象的共同体。范纯武指出,段正元热衷且擅长使用照片传递教义内涵,在其文本中大量使用照片(段正元的肖像画)。他还将照片融入道德学社的仪式与气功修炼当中,如信徒可通过“观师像”感受师道与师尊的护佑。段正元试图通过照片为信徒提供额外的神圣符号和宗教意义(如师尊的肖像照),通过视觉材料直观、简易地为信徒揭示神秘、抽象的宗教概念,使信徒容易理解与接受。范纯武认为,民国早期救世团体在宗教文本中大量引入照片,使视觉体验在宗教生活中的参与更为直接。面对近代以来各种新兴事物与社会变迁,救世团体如何反应与应对是学界的主要关注点之一。已有的研究表明,救世团体大量创造与传播宗教文本,复兴传统的价值观念,是他们应对的主要手段。而这一时期,新技术的引入,对于宗教团体创造与传播宗教文本影响甚巨,大众更易于获取经典的宗教知识,参与文本的创造,推动宗教运动的兴起。①Philip Clart, “New Technologies and the Production of Religious Texts in China, 19th–21st Century,”Modern Chinese Religion Ⅱ.Ed.Vincent Goossaert et al..Leiden: Brill, 2016, pp.566–578.同时,新技术直接为宗教文本增添新内容,如照相技术引入中国后,常有信徒宣称拍摄到神明,而这些所谓的神明照片亦被收录于善书当中,并广泛印刷。在这个专题中,范纯武试图论证在现代性语境中,救世团体积极应用新的技术手段,广泛且公开地传播宗教观念,构建想象的共同体,这是他们对社会变迁的适应。

新技术传入中国的同时,新的观念也大量涌入,科学概念对于近代中国宗教的发展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潘悉然(Matthias Schumann)②潘悉然,2017 年博士毕业于德国海德堡大学,研究课题为民国前期的扶鸾组织,现供职于海德堡大学;主要研究领域为中国19—20 世纪早期的宗教史。讨论的专题为“科学与扶乩:民国时期上海的灵学会及灵学的多变命运”,主要探究救世团体如何应对新观念的冲击。上海灵学会于1917 年成立,旨在通过改良的扶乩方法证明灵魂与超自然生物的存在,它重视道德教化,致力于灵学的宣传或灵力和灵体的调研。潘悉然指出,为适应民国时期的科学潮流,灵学会采用新的组织模式构建“灵学”和改良扶乩,随着科学的文化权威不断增长,灵学会不断改良扶乩,如将扶乩的讨论话题限定在灵的概念和实践等方面,并淡化对个人福祉的兴趣。灵学会利用灵学的概念与技术来吸引新成员和为扶乩辩护。灵学在民国时期发展成为一股风潮,促使一些救世团体将灵学作为一个合法化的概念。这一专题反映了民国时期的语境与许多宗教实践在不断重构,科学概念呈现给救世团体的是机运与局限并存。目前关于近代扶鸾运动已有不少成果③如Philip Clart, “The Phoenix and the Mother: The Interaction of Spirit Writing Cults and Popular Sects in Taiwan,” Journal of Chinese Religions 25 (1997): 1–32;志贺市子,“Manifestations of Lüzu in Modern Guangdong and Hong Kong: The Rise and Growth of Spirit-Writing Cults,”Daoist Identity: History, Lineage, and Ritual.Ed.Livia Kohn and Harold D.Roth, Honolulu: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02, pp.185–209;志贺市子著,宋军译:《香港道教与扶乩信仰:历史与认同》,中国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13 年;王见川:《从新资料看近代中国的“扶乩运动”》,载《台北城市科技大学通识学报》2016 年第5 期,第151—169 页。,不过都未将灵学会纳入讨论范围。潘悉然从救世团体的视角讨论灵学会如何主动地带动民国时期的思想风潮,且认为民国时期救世团体对现代性等诸多问题主要是被动的回应。这个案例无疑拓展了我们对救世团体的认识,并且提醒我们近代扶鸾结社并非完全被动激发的,也有主动回应甚至将不利的新事物化为自身的武器。

领导者对于救世团体的发展走向至关重要,王大为以“文本与语境:两位导师的故事”为题,讨论领导者在文本使用上的差异,以及由此对救世团体产生的影响。1920 年代,萧昌明在湖南省创立天德教,随后的十多年里将其发展成为全国性的组织。1943 年,萧昌明去世,其弟子李玉阶接任。王大为指出,两人在使用文本、吸引信众上差异明显。萧昌明领导天德教时,文本分为两种类型:以普通大众为目标的文本和旨在改变圈内人信仰的文本。后者会涉及圈内人熟悉的“白莲”等主题思想,前者则是传递给大众(和政府)的公开观点,需要努力确保萧昌明相信科学、回避迷信的形象。李玉阶接任后,努力移除被视为异端的主题,使教义现代化。这种不连续性是由两位导师社会身份的极大差异造成的。与前面两个专题一样,王大为也是在探究救世团体如何应对现代性的语境,这一专题主要突出了不同领导者在利用宗教文本上的分歧,除了语境的不同,领导者的社会背景是形成分歧的重要因素,由此可见近代大多数救世团体中心部分的分歧与模棱两可之处。救世团体的领导者是以往研究关注的重点,但对于他们使用宗教文本方式差异的研究仍有待继续深入。

近代救世团体积极走出国门,在世界各地生根发芽,尤其是在东南亚,伴随着大量移民,救世团体在各个华人聚落涌现。这些团体在改造、使用、传播原乡宗教文本上,经历了一个更为复杂的过程。钟云莺①钟云莺,硕士、博士毕业于中国台湾政治大学,现为中国台湾元智大学中文系教授;主要研究领域为宋明理学、民间教派典籍、《大学》思想;主要著作有《明末清初民间儒教对主流儒学的吸收与转化》《民国以来民间教派大学中庸思想之研究》等。以“传播与变迁:在越南四恩孝义运动中的经文制造”为题,探究海外华人如何改造原乡文本以适应新的语境。四恩孝义是越南南部的宗教运动,创建者吴利及其同伴阮会真懂汉字且有文学素养,多数本土信徒则是不识字的农民。钟云莺通过对四恩孝义的45 种汉字经文进行分析,认为由于佛教在越南影响深远,四恩孝义信仰的文化基础仍是佛教,但关公及玉皇信仰则是四恩孝义的区别性标志。吴利、阮会真制作经文的方式,主要是模仿式地利用佛教的词汇、结构元素和概念,在修订非佛教的善书与经文时,则将自身的道教与千禧年思想融入其中。学界已有不少关于东南亚地区中国宗教的研究,如李亦园、陈志明、傅莫朔(Bernard Formoso)等学者的成果,其中,华人宗教的组织模式与传播是主要的关注点之一。在这个专题,钟云莺以汉字经文为中心,揭示越南宗教运动的文本源头,探究领导者如何改造经文,适应新的文化与社会语境。近些年对于域外宗教文本的搜集、整理与出版,取得了不少成果,但关于宗教文本在域外的改造、使用与传播等方面,讨论仍然不多。

延续中国宗教文本在海外传播的讨论也是本书的重要专题。詹姆斯·杰瑞米(Jeremy Jammes)②詹姆斯·杰瑞米,2006 年博士毕业于法国巴黎第十大学,研究课题为高台教,现为文莱大学亚洲研究所研究员;主要研究领域为东南亚的宗教。和宗树人(David A.Palmer)③宗树人,2002 年博士毕业于法国巴黎索邦大学,现为中国香港大学香港人文社会研究所及社会学系教授;主要研究领域为中国社会的信仰变迁、民间信仰与道教仪式、道教的全球化等;与人合著《梦道华山:全球道教与现代精神追求的困境》(Dream Trippers: Global Daoism and the Predicament of Modern Spirituality)、《近代中国的宗教问题》(The Religious Question in Modern China)等书。讨论的主题是:“《大乘真教》:从先天道传统到越南殖民地时期的一部高台教经文”,主要探究中国救度传统与欧洲玄学文化在越南的交汇融合。越南明理与高台宗教团体核心的天地观与实践同中国救世的末世论与先天道传统的实践关系密切,后来作者又融入法国玄学,作为“现代主义的”话语与解释的手段。两位学者通过分析高台教四大经文之一的《大乘真教》,认为高台教在谱系、宗教环境、文本形式上与中国救世团体相联系,但它所展现的独特性与法国殖民的背景相关联,涉及特定的跨语言实践和跨国宗教传播与相互渗透。这一个案表明,在越南殖民地的复杂语境下,中国宗教文本的改造是多种文化力量相互作用下的宗教创新,它经过层层改造、语言转换,宗教文本甚至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其根源令人难以辨识。

最后是主编柯若朴在方法论上的反思,题为“扶鸾结社研究的文本与语境:一个民族志与语文学关系的方法论反思”。柯若朴以鸾堂经文的创造为例,探究两种方法的互补性。在鸾堂创造的文本当中,被视为经典的经文常是“无时间性的”,且文本极少涉及创作环境。民族志可为文本研究注解经文创作的环境与动机,如揭示经文创作背后的人际关系与群体互动,采集未被记录的数据等。语文学方法可为民族志提供“额外价值”,经文是扶鸾团体教义系统最为系统化与抽象的阐述,是民族志观察和访谈方法难以获得的数据结构。因此,在扶鸾结社的研究中,民族志与语文学相结合,这种双重且互相充实的方法是必不可缺的。本专题是柯若朴在其博士论文①Philip Clart, “The Ritual Context of Morality Books: A Case-Study of a Taiwanese Spirit-Writing Cult,”Diss.University of British Columbia, 1996.基础上的反思与提升,强调两种研究方法融合的独特意义与价值。他的两位指导教授欧大年(Daniel L.Overmyer,1935—2021)和焦大卫(David K.Jordan)是来自历史学与人类学两个领域的学者,多年前便意识到融合这两种方法对于中国宗教研究的重要意义,并在《飞鸾:台湾民间教派面面观》(The Flying Phoenix: Aspects of Sectarianism in Taiwan)一书中进行了初步的尝试,该书亦成为中国扶鸾研究的重要里程碑。但是,对于两种方法的融合性研究仍需不断探索。柯若朴以鸾堂“经”的创作为例,细腻地讨论了融合两种方法的过程与价值,让我们充分认识与理解这种研究思路对于中国宗教研究的必要性与可行性。

总体而言,《中国宗教近代史中的文本与语境》围绕近代宗教文本,探讨了救世团体对文本的使用与依赖程度、领导者使用宗教文本的差异、新技术与观念对宗教文本的影响、海外宗教文本传播的新语境等诸多问题。这让我们清晰地认识到,对于宗教文本的研究,不能局限于文本内容的解读与文本创作主体的历史研究,而更应该重视宗教文本如何被创造、被改造、被使用、被传播等问题,探究文本所处的语境,才能更为全面地解读宗教文本。

海外汉学界对近代中国宗教运动的关注仍然持续,近两年又有几种新书面世。近代宗教文本的主要创作方式是扶鸾,高万桑(Vincent Goossaert)的新书《让神明发言:中国宗教史上神启的仪式创造》(Making the Gods Speak: The Ritual Production of Revelation in Chinese Religious History,剑桥和伦敦:哈佛大学出版社,2022)是西方第一部有关扶鸾发展史的专著,是继许地山《扶箕迷信底研究》(1946)之后的又一部对中国扶鸾史的系统研究,书中也有一些章节论及近代扶鸾文本。游子安和志贺市子合著的《道妙鸾通:扶乩与香港社会》(中国香港:三联书店有限公司,2021)主要讨论近代扶鸾运动在香港的流行以及扶鸾结社与族群间的互动等问题。拙著《潮州地区的扶鸾结社(1860—1949):地方宗教与跨区域宗教运动》(Spirit-Writing Cults in the Chaozhou Region between 1860 and 1949: Local Religion and Translocal Religious Movements,威斯巴登:赫赫索维茨出版社)于2023 年出版,主要探究近代扶鸾运动在潮州地区兴起的语境等问题。另外,潘悉然和阿琳娜(Elena Valussi)主编的《与神明交流:中国历史与社会中的扶鸾》(Communicating with the Gods: Spirit-Writing in Chinese History and Society)也于今年面世,大部分的篇幅是以近代扶鸾团体与文本为中心的专题研究。

关于近代中国宗教运动的研究,除了《中国宗教近代史中的文本与语境》所讨论的问题,还有以下几个方面值得深入:首先是区域性研究,除了中国台湾、香港、广东、四川等地区已有较为丰富的成果外,其他区域的近代宗教运动研究成果仍较少。将研究范围限定在特定区域内,可以有效地收集、解读材料,在具体的时空环境中解析宗教团体与网络的兴起与发展,这是极为重要的基础研究,是建构近代宗教运动全貌的关键。其次是文本的收集与整理,虽然王见川、柯若朴等学者致力于海内外宗教文本的收集、整理,已影印出版了上千种,但仍只是冰山一角。如笔者所关注的潮汕地区,已知的近代扶鸾创作的30 多种宗教文本都未在这些学者的收集之列。②详见李国平:《近代扶鸾运动与地方宗教文本——潮州地区鸾书的著造及其分类》,载《宗教学研究》2023 年第1 期,第230—236 页。若不抓紧收集,这些文本时刻面临亡佚的危险,学界将失去研究民间社会的一个宝库。最后是近代宗教运动在海外的传播与跨国文化互动研究。自19 世纪后期始,救世团体及其思想开始流播海外,在这个过程中,救世团体的组织形式、宗教文本、思想文化等不断地被改造,以适应新的环境,并最终以形态各异的新面貌扎根海外,同时也不断地与原乡进行文化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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