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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中国学研究调查及其当代中国取向

2023-03-26郭存海

国际汉学 2023年6期
关键词:巴西学者研究

□ 郭存海 周 琳

一、引 言

进入21 世纪以来,中国和巴西的关系加速发展。中国自2009 年起连续14 年成为巴西的第一大贸易伙伴和主要外国投资来源国。自2012 年中国和巴西建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以来,双边关系进一步向全方位、宽领域、多层次方向发展。

中巴关系的快速发展推动文化、教育和学术诸领域的交流与合作,这些领域的互动反过来又为中巴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深入发展提供智慧支撑。相关研究发现①郭存海:《拉丁美洲的中国研究:回顾与展望》,载《西南科技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 年第5 期,第2—6 页。,无论是从事中国学相关研究的机构数量还是学者数量,抑或是中国学研究的网络化、组织化程度,巴西都堪称拉美之最。有鉴于此,全面梳理和评价巴西的中国学研究,洞察其发展特点和研究取向,探索中巴学术交流和合作空间,推动形成中巴学术共同体,助力中巴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就变得愈益必要和迫切。

二、巴西中国学研究的起源和发展

巴西中国学研究的发展体现并反映中巴关系发展的阶段性,其研究内容具有鲜明的时代性。早期游记汉学和新中国游记作品见证了巴西中国学研究的萌芽。改革开放后,真正学术意义上的中国学研究落地巴西,并在21 世纪后随着中巴关系的日益密切而蓬勃发展。

(一)游记汉学——巴西中国学研究的起源

和西方汉学一样,巴西汉学事实上也起源于游记汉学。巴西游记汉学主要是由外交官开拓的。最早的游记汉学家或可追溯至李诗圃①郭存海:《拉丁美洲的中国研究:回顾与展望》,第1 页。(Henrique Carlos Ribeiro Lisboa,1847—1920)。他 于1880年作为巴西外交使团的一员前往中国同清政府就《中国—巴西和好通商航海条约》进行谈判,前后时长近两年。回国后,他分别于1888 年和1894 年出版了《中国和中国人:旅行笔记》(A China e os Chins: Recordações de Viagem)及其续本《“地打杜士”号上的中国人》(OS CHINS DO TETARTOS: Continuação de A China e os Chins)。这两部早期记录中国的游记作品构成了巴西人对当时中国的总体看法。特别是《中国和中国人:旅行笔记》一书,其价值不言而喻:它是“第一部由巴西人撰写,且通过直接观察、系统地建立起对中国最初印象的书。作者在书中表现出少有人及的观察能力,以人类学的眼光看待中国,精确地描述了中国的社会、文化和政治。”②Henrique Carlos Ribeiro Lisboa, Os Chins do Tetartos: Continuação de A China e os chins.Rio de Janeiro: FUNAG/CHDD,2018.当然,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作者的客观和远见,正如2016年巴西古斯芒基金会再版该书时,巴西外交历史与文献中心主任毛里西奥·科斯塔(Maurício E.Cortes Costa)大使在序言中毫不吝惜地赞扬的那样:“作者(向巴西社会)揭示了当时中国与中国人令人尊敬的品格,认为巴西可以学习中国,与中国政府建立富有成效的商业和政治伙伴关系。”③Henrique Carlos Ribeiro Lisboa, A China e Os Chins: Recordações de viagem. Rio de Janeiro: FUNAG/CHDD, 2016, p.5.

继李诗圃之后,同为外交官的杜善笃(Labienno Salgado dos Santos,1894—1961)继续推动巴西游记汉学的发展。④Janaína Camara da Silveira, Visões da China: Uma Visita ao Passado; São Paulo: Instituto Confúcio na Unesp, 2020, www.institutoconfucio.com.br/visoes-da-china-uma-visita-ao-passado, accessed May 07, 2023.杜善笃曾于1918 年被巴西政府派往中国担任临时代办。在华两年多的时间里,他亲历了20 世纪初社会政治制度已经发生巨变的、民国早期的中国,观察中国当时的社会文化生活,评论分析政治与经济事件。然而,直到离开中国20 多年后的1944 年,他才正式出版这本名为《中国观察》(Visões da China)的图书。

(二)新中国游记——巴西中国学研究的先声

1949 年新中国成立后,为打破西方的外交孤立,中国掀起了民间外交和文化外交,催生了一批介绍“新中国”的游记作品。这些作品可以说既是早期游记汉学的延续和更新,又为巴西的当代中国研究提供了基础和条件。从1949 年到1960 年,中国邀请了1500 多名有影响力的拉美人士访华,其中相当一部分是知识分子。⑤William E.Ratliff, “Chinese Communist Cultural Diplomacy toward Latin America, 1949—1960,”The Hispanic American Historical Review 49.1 (1969): 53 – 79.巴西作为拉美大国,自然在受邀之列。这批受邀来华的巴西知识分子对中国的观察和感触书写的出版,留下了巴西第一批关于新中国的著作。若苏埃·吉马良斯(Josué Guimarães,1921—1986)是第一批见证新中国翻天覆地变化的巴西记者之一。他于1952 年访问中国,惊叹于中国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他对新中国的深刻观察和热情讴歌集中体现于他撰写的《耶利哥之墙:旅行回忆录》(As Muralhas de Jericó: Memórias de Viagem,2001),遗憾的是这部巴西最早见证新中国的图书直到作者逝世十五年之后才得以出版。⑥Maria Luíza Ritzel Remédios, Memórias e Testemunho, Pacto Referencial e Pacto Autobiográfico: As Muralhas de Jericó de Josué Guimarães.Porto Alegre: Nonada: Letras em Revista, 2010, pp.159 – 172.巴西法官奥斯尼·杜瓦特·佩雷拉(Osny Duarte Pereira,1912—2000)是一个民族主义者,他曾于1950 年代随巴西法学家代表团访华。1956 年,他的第一本关于新中国的著作《我们与中国》(Nós e a China)在巴西出版,次年又出版了《今日中国》(A China de Hoje)⑦傅一晨:《巴西及其视域中的“多个中国”:巴西学术界如何理解中国》,载《拉丁美洲研究》2019 年第4 期,第49—50 页。。可以发现,鉴于当时的政治环境以及巴西访华人士自身的政治态度,从新中国成立到改革开放之前,这个时期的游记作品都有鲜明的时代烙印,某种程度上都带有意识形态色彩。

(三)学术意义上的巴西中国学研究的兴起

随着中巴建交以及中国改革开放的推进,两国人员交流日益增多,合作领域不断扩大。与中巴关系的发展相适应,真正意义上的中国学研究随之在巴西兴起,且研究内容更具学术属性,意识形态色彩大大减弱。“文化大革命”结束不久,巴西记者兼作家赫罗内达·斯图达特(Heloneida Studart,1932—2007)开启了其长达一年的中国之旅。她将当时百废待兴的中国同巴西东北部类比,于1978 年出版了《中国与巴西东北部相通》(China: O Nordeste Que Deu Certo)一书。1982 年,作家温布托·布拉加(Humberto Braga,1927—2012)出版了《红色东方》(O Oriente é Vermelho),记录和描绘了中国特有的民俗文化特性。理查德·乔珀特(Ricardo Joppert)被认为是这个时期巴西最重要的汉学家,他对中国文化特别是陶瓷艺术颇有研究,著有《中国的文化根基》(O Alicerce Cultural da China,1978)、《中国瓷器》(A Porcelana Chinesa,1985)以及《青绿三昧》(Samadhi em Verde e Azul,1983)。巴西圣保罗大学东方语言系教授罗四维(Mário Bruno Sproviero)从1980 年代起就致力于中国哲学、宗教、神话等方面的研究,还第一次将《道德经》直接从古代汉语翻译成葡萄牙语出版。1999年,巴西艺术史家若泽·罗伯托·特谢拉(José Roberto Teixeira)教授基于其博士论文出版了《中国在巴西》(A China no Brasil),以其详实的资料系统梳理了历史上中国文化对巴西社会和文化的影响。尽管这个时期巴西中国学的关注对象集中于社会发展和文化艺术,但对经济的关注也开始显露。这集中体现在卡洛斯·德拉蒙德(Carlos Drummond)的《大中华之旅》(Viagem à Grande China,1994)上。

(四)巴西中国学研究的蓬勃发展

进入21 世纪以来,中巴关系全面、快速发展,由此带动对彼此语言和文化知识的强烈需求,汉语和葡萄牙语教学机构应运而生。在巴西,以孔子学院为代表的中文教学与文化传播机构大受追捧。根据初步统计,截至2022 年10 月底,拉美地区共开设47 所孔子学院和17 个孔子课堂,其中仅巴西一国就有12 所孔子学院和6 个孔子课堂;而在中国,开设葡萄牙语课程的高等院校共有59 所,其中有42 所开设葡萄牙语本科专业,有17 所开设专科或选修课程。①截至2022 年底的统计数据,共开设葡语课程高校数量为59 所,其中42 所为葡语专业本科,其他的是专科或选修课程。与此发展相适应,两国的相关研究机构或组织也迅速发展:在中国,从事包括巴西在内的拉美研究的机构多达65 家,而巴西的各类中国学相关研究机构或组织超过40 家。

巴西中国学研究的兴起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首先是研究机构的快速扩张。2000 年之前,巴西尽管有少数学者研究中国,但没有专门的中国问题研究机构。当前巴西的中国学研究机构都是进入21 世纪,特别是在第二个十年以后建立起来的。其次是研究人员的急剧增加。进入21 世纪以来,从事中国学研究的学者数量骤然增加,其中既有转自其他研究领域的学者,也有专门致力于中国学研究的新生代。再次是中国学研究的网络化和组织化程度高。研究人员的数量激增及其背景多元化推动着巴西中国研究的网络化。2017 年巴西中国研究学会成立并举办首届“巴西当代中国研究论坛”,该论坛迄今已举办六届。这是拉美地区第一个系统地团结中国学研究学者就中国问题持续开展学术交流和对话的制度化平台,其组织化和网络化程度可见一斑。2023 年在巴西总统卢拉访华前夕,巴西中国研究学会还发表公开信,就中巴关系表达集体立场,产生了重要影响。

三、巴西中国学研究调查与分析

巴西中国学研究的蓬勃发展既丰富了中巴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内涵,又为深化这种关系提供了支撑。为全面把握巴西中国学研究概貌,了解其发展现状、研究特点和合作诉求,帮助两国学界发现学术交流与合作空间,为中巴全面战略伙伴关系行稳致远提供智慧支撑,我们组织了一次“巴西中国学研究调查”①该项调查由当代中国与世界研究院提供支持,郭存海牵头组织实施,调查时间是2022 年9—11 月,成员包括巴西南里奥格朗德联邦大学国际战略研究博士、河北师范大学秘鲁研究中心副研究员傅一晨(Felipe Camargo Gaiotto),河北师范大学副教授、巴西弗鲁米嫩塞联邦大学孔子课堂中方负责人、里约热内卢天主教大学孔子学院前中方院长乔建珍(任期:2012—2020),四川外国语大学西葡语系葡萄牙语教研室主任、北京语言大学博士研究生唐思娟,以及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硕士研究生周琳等。如无特别说明,本文调查数据均来源于郭存海等人的《巴西中国学研究调查》(当代中国与世界研究院,2022 年,未出版)。。本项调查主要包括机构调查和学者调查。

(一)巴西中国学研究机构调查

根据粗略统计,巴西有关中国研究的机构有43 个。需要说明的是,列入统计范围的并非全是具有实质性意义的研究机构,其中既包括通常在大学设立的各类研究所(中心)、研究小组,又包括独立的民间智库、商会、文化传播机构,以及自媒体/自组织等,是一种广泛意义上的涉中国“研究”机构。这样统计旨在全面了解当前巴西的中国知识生产和传播机构,以便中国同行与之对接,推动构建一种普遍的中巴知识生产和传播协作体。

总体来看,巴西有关中国研究的机构大体可以分为四种类型。首先,高等院校是巴西涉中国研究机构最主要的载体。比如在纳入统计的43家机构中,有一半以上(25 家)设在高等院校内,圣保罗大学、坎皮纳斯州立大学、里约热内卢天主教大学、米纳斯吉拉斯联邦大学等重点高校均建立了中国相关研究机构。其次,以民间智库为代表的非营利性机构。巴西国际关系研究中心(CEBRI)和巴西—中国研究所(IBRACH)是两家比较活跃和有影响力的涉中国研究民间智库,均聚焦中国和巴西的关系,以及公共政策和创新合作等。再次,以服务中巴经贸合作为主要目的的商业协会或组织。比如巴西商业领袖组织中国区(LIDE-China)旨在建立和加强两国之间的经贸关系,团结中巴工商界人士,为中国的投资创造更有利的条件。最后,社交媒体成为传播中国信息和知识最活跃的阵地。一些对中国感兴趣或从事中国研究的青年学生和学者积极利用Instagram、Twitter 等新媒体平台传播中国信息和知识。主要由留学中国的青年知识分子创办的“观中国”(Observa China)邀请中国学者或者研究中国问题的巴西学者举行各种在线对话、讲座或者辩论,并通过直播和录制方式持续对巴西社会进行传播。

机构命名规则反映出巴西中国学研究机构发展的阶段性特征。在巴西,研究涉中国的智库或机构其目标往往并非只是了解中国,中国只是其核心目标之一或是其有机组成部分。有些研究机构的主要目标是探索多元化的东亚/亚洲甚或整个东方;而鉴于中国的国际地位和影响力,中国是其绕不开的或者必然的重要研究对象。但这些机构的名称通常都冠以“东亚”、“亚洲”或“东方”,比如米纳斯吉拉斯联邦大学东亚研究中心(CEAO-UFMG)、巴西利亚大学亚洲研究中心(NEA-UnB)和圣卡塔琳娜联邦大学东方研究所(IEO-UFSC)。这种情况尤其发生在进入21 世纪甚至其第一个十年之前。根据调查,这类机构共有14 个,占比约三分之一。进入21 世纪第二个十年以来,巴西学术界对中国给予了特别关注。这个时期成立的中国学研究机构或组织则直接冠之以“中国”或者“中国—巴西”,比如坎皮纳斯州立大学中国研究中心(CEC-UNICAMP)和中国巴西研究所(IBRACH)。这类机构或组织共有21 个,占比接近二分之一。当然,随着“金砖”概念的提出和发展,也有4 个冠以“金砖”的机构专注于中国学研究,比如圣保罗大学金砖国家研究中心(GEBRICS-USP)和南里奥格朗德联邦大学金砖研究中心(NEBRICS-UFRGS)。

巴西涉中国研究机构的成立时间和地理分布也反映出中巴关系的发展特点。首先,在时间分布上,反映出和中巴关系发展阶段的高度一致性。根据调查,在43 个涉中国研究机构中,成立于2000 年(不含)之前的只有3 个。进入21 世纪的第一个十年,新增涉中国研究机构8 个。直至2011 年以来,涉中国研究机构才急剧增加,新增机构数量高达33 个,也就是说,巴西涉中国研究机构有近80%是进入21 世纪第二个十年后发展起来的。这充分表明,巴西涉中国研究机构发展的阶段性特点同中巴关系的发展是高度一致的。其次,在地理分布上,体现出中巴交流与合作的地域性特点。统计发现,巴西涉中国研究机构(不包括7 家自媒体/自组织),位于里约热内卢州的有14 个,圣保罗州13 个,圣卡塔琳娜州3 个,首都巴西利亚2 个,而米纳斯吉拉斯等州各1 个。圣保罗州是巴西的经济和工业中心,堪称巴西的“经济首都”,是中巴经贸合作的主要发生地;而里约热内卢州是巴西的文化中心和经济重镇。与此同时,两州也是巴西著名学术机构和高等院校最集中的地区,因此不难理解巴西涉中国研究机构为何高度集中于此。

(二)巴西中国学研究学者调查

为准确把握当前巴西中国学研究学者的群像和特点,调查团队以定向和非定向两种方式发放调查问卷。主要调查对象是巴西中国学研究学会136 名登记会员(2019),这些会员广泛活跃于高校、智库、政府、商会,抑或媒体和咨询公司。本次针对学者个人的问卷调查共收回有效问卷116 份,占会员总数的85%,据此推测有效样本的问卷结果可以反映出巴西中国学研究学者的概貌。

从学者性别分布来看,男性总体上多于女性。统计发现,在收回的116 份有效问卷中,共有男性66 名,占56.9%,女性49 名,占42.2%,第三性别1 名,占比0.9%。这说明,巴西从事中国学研究的学者中,男性数量多于女性,不过仍保持大体平衡,没有出现严重的性别比例失衡现象。

从年龄分布来看,青年学者是巴西中国学研究的主要力量。统计显示,巴西从事中国学研究的学者中,年龄为31—40 岁的最多,占比超过三分之一(34.5%),年龄为41—50 岁的中年学者次之,占27.6%。50 岁以上的中老年学者合计占比只有16.4%。值得注意的是,年龄在20—30 岁的学者占比也达到21.6%,反映出巴西中国学研究新生代的巨大潜力,尤其在利用新技术和新媒体开展中国知识生产与传播方面。按照世界卫生组织的青年标准(15—44 岁),巴西从事中国学研究的青年学者比重超过50%,也就是说青年学者是当前巴西中国学研究的主要力量,由此不难想象中国学研究在巴西的发展潜力。

从外语掌握情况来看,尽管有44%的巴西学者懂两种或以上外语,但不足三分之一的巴西学者可以使用中文开展研究。调查发现,英语是巴西学者开展中国学研究使用的主要语言,超过87%的巴西学者使用英语搜集葡萄牙语以外的中国研究文献。与此同时,鉴于葡萄牙语和西班牙语同宗同源,有超过51%的巴西学者懂西班牙语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然而,令人略感意外的是,即使作为拉美地区中国学研究学者数量最多的巴西,能够阅读和使用中文文献的巴西学者仍不足三分之一(28.5%)。这在相当程度上限制了巴西学者使用的文献来源,不利于巴西学者全面、客观、深刻地理解中国。

从学历结构来看,有一半的中国学研究学者拥有博士学位。统计显示,巴西从事中国学研究的学者绝大部分(79.3%)拥有硕士研究生以上学历,其中硕士研究生学历接近三分之一,博士研究生学历达到50%(包括博士后研究学者17.2%)。这充分说明,在学历层次上,巴西的中国学研究学者基本上是达标的。这为进一步开展高质量的中国学研究打下了坚实的学术基础。

从学术背景来看,巴西中国学研究学者的专业背景多元而集中。调查发现,一方面,从事中国学研究的巴西学者,其学术背景多元,涉及不同专业领域,比如教育学、管理学、社会学、法律,甚至哲学和艺术等。另一方面,这些学者的专业背景高度集中于国际关系和经济学。国际关系相关专业背景的学者接近40%(39.7%),经济学专业虽略次之,但也超过20%(20.7%),两者合计接近三分之二。而历史学、语言学、哲学和艺术学等人文专业背景的学者比重合计仅为12.9%。这一统计数据既和现有的巴西中国学研究文献的统计发现相一致,也符合当前中国和巴西关系发展的现实:作为全球新兴大国和金砖机制成员,两国在国际关系和全球治理诸领域存在较多的交流和合作空间,而经济又是连接中巴最紧密、最坚实的纽带。

从研究领域来看,巴西学者的关注议题比较广泛,但多集中于和当前中国现实比较密切的领域。进入21 世纪以来,受全球化和中巴关系密切的影响,两国更加注重双边关系发展以及在全球性问题上的沟通与协作,中巴交流合作平台逐步扩大。与此相一致,巴西的中国学研究议题也逐渐从20 世纪后期注重社会和历史文化研究转向中国现实问题研究。调查数据显示,巴西的中国学研究学者有56.9%集中于国际关系领域,有37.1%集中于经济相关领域,政治相关领域相对次之,只有33.6%。而选择以文化、历史、语言、文学等人文科学为其主要研究对象的巴西学者比重从21.6%降至7.8%不等,显示出和社会科学领域的天壤之别。

从研究方式看,合作研究是巴西学者开展中国学研究的主流方式,这是截然不同于其他拉美国家的一大特点。在受调查者中,独立开展中国问题研究的巴西学者比重不足20%;其中67%以上的受调查者表示,合作研究是其开展中国学研究的主要方式,无论合作方是中国学者还是巴西学者。其中,选择与中国同行开展合作研究的比重稍高,达到35.3%,而选择与巴西同行合作研究的比重次之,但也接近三分之一(32%)。这表明,巴西学者更青睐合作开展中国学研究。

从研究经费来看,自费是巴西学者开展中国学研究的主要经费来源。调查表明,有将近60%的受调查者是自费开展学术研究的,这一发现出人意料。尽管如此,但从研究成果来看,这丝毫未减巴西学者研究中国问题的热情和投入。研究经费来自大学和巴西政府资助的比重不足五分之一:大学提供研究经费的比重只有15.5%,政府资助中国学研究的比重略高,但也只有16.4%。相比之下,由中巴共同资助的研究比重更高一些,达到21.6%。不过值得注意的是,由中国国家留学基金委和私人企业资助的研究项目也占有不小的比重(17.2%),特别是前者资助的“理解中国”留学生项目(博士和博士后)和访问学者项目。随着中巴关系的深入发展和学术交流合作的扩大化,共同资助的联合研究将越来越成为主流。

中文是巴西学者开展中国学研究的首要挑战。调查显示,有超过72%的受调查者表示,中文的学习和使用困难是其开展中国学研究面临的主要障碍。与此同时,有50%左右的受调查者表示他们面临的主要困难还包括与中国学者交流机会较少、获取公开档案与数据的渠道较少等。事实上,获取公开档案和数据问题在一定程度上是受语言障碍的影响,但有如此高比重的受调查者将与中国学者交流机会较少视作主要困难之一非常令人深思。此外,值得注意的是,有31%左右的受调查者认为他们遇到的主要困难包括与中国相关的学术会议较少、中巴人员交流项目较少等。这些某种程度上出乎意料的调查发现,非常值得中巴双方,特别是中方采取相关措施加以调整。

扩大和中国学者的交流与合作是巴西学者最希望得到的帮助。调查发现,有超过87%的受调查者希望扩大两国研究人员的交换和交流项目,增加与中国学者直接交流的机会(80.2%)。这一发现进一步证实了加快中巴学术交流与合作的紧迫性和必要性。有60%左右的受调查者希望其中国学研究成果能够有更多的发布渠道,有56%的受调查者希望举办更多与中国相关的讲座或会议,另有31%的巴西学者希望增加中文研究文献获取渠道或平台。这些发现充分反映出巴西学者对扩大两国知识生产和交流传播充满期待和热望。

透过上述问卷调查,基本上可以绘制出巴西中国学研究学者的集体画像:以中青年学者为主,拥有相当的学术功底,尽管客观研究条件受限,仍饱含中国学研究热情,专注于崛起的中国在国际体系中的地位以及中巴在经济贸易和全球治理诸领域的合作,特别渴望与中国同行加强学术交流与合作。这种集体画像大体上刻画出巴西中国学研究学者的主要关注点及其主观世界里的中国形象。

四、巴西中国学研究的“当代中国”取向

透过上述调查分析,可以发现巴西中国学研究的一个显著特点,即“当代中国”取向。换言之,巴西的中国学研究以“当代中国”为研究导向,高度聚焦新中国成立以来特别是当前中国的政治、经济、社会和对外关系等领域的政策和动态变化,而对漫漫历史长河凝结而成的中国思想、文化、语言和艺术等关注甚少。

(一)传统汉学“势单力薄”

进入21 世纪以来,巴西的中国学研究实现跳跃式发展,作为中国学研究组成部分的传统汉学亦有进展。然而,无论从学者数量还是成果数量来看,都“寥寥可数”,传统汉学研究主要集中于中国的传统文化和艺术、思想和宗教,以及中国历史和中国典籍思想译介等少数几个领域。

沈友友(Giorgio Sinedino)是当代巴西最具代表性的汉学家之一,他因在中国典籍思想和文化译介与研究方面的杰出贡献而声名远播。沈友友迄今已经出版了《论语·葡语解义》(2012)、《老子道德经河上公注·葡语通释》(2015)和《南华真经(庄子)内篇·葡语解析》(2022)等带有详细阐释的译著。其中,2012 年出版的《论语·葡语解义》是历史上首个直接从古代汉语翻译的葡萄牙语版本,也是目前为止西方世界唯一一个带阐释的版本;而2022 年出版的《南华真经(庄子)内篇·葡语解析》,也是首次直接由古代汉语翻译成葡萄牙语。①莫成雄:《巴西汉学家沈友友:我为何热衷翻译中国传统作品?》,中国新闻网,https://www.chinanews.com.cn/gn/2022/10-27/9881319.shtml,最后访问日期:2023 年4 月26 日。此外,沈友友还发表了丰富的研究成果,广泛涉及《诗经》《礼记》等儒家经典以及《汉书》等。

安德烈·布埃诺(André da Silva Bueno)堪称巴西传统汉学研究的集大成者,几乎以一人之力撑起了巴西传统汉学。他是里约热内卢联邦大学东方史学系副教授和东方主义项目主任,主要聚焦中国的当代新儒学、古典哲学、语言、历史、文化、艺术和宗教,间或关注当代中国的移民、计划生育政策以及中巴关系等。安德烈·布埃诺可以说是巴西汉学研究领域最勤奋、研究成果最丰硕、涉猎领域最广泛的汉学家。截至目前,他已经出版了数部著作,60 多篇论文②详见其个人网站:https://andrebueno.academia.edu/,最后访问日期:2023 年4 月27 日。,其中《汉代中国与西方》(A China Han e o Ocidente,2006)、《中国历史百篇》(Cem Textos de História Chinesa,2009)、《孙子兵法十三篇》(A Arte da Guerra: Os Treze Capítulos Originais,2011)等代表性论著是向巴西人传介中国历史传统和思想文化的重要文献。此外,安德烈·布埃诺还积极搭建传统汉学研究平台,创办了“东方主义”项目网站,收集、整理并翻译了大量中国古代文献。③大量有关中国古代典籍的葡萄牙语文献可见于http://chines-classico.blogspot.com/.这些丰富多元而又分类科学的中国历史和古代典籍为葡萄牙语世界的读者和研究者走近中国传统思想和文化提供了关键指南。

尽管巴西学界较少涉猎传统汉学,但随着中巴教育交流与合作日益频繁和密切,留学中国的新生代汉学家正被吸引到这一被人忽视的领域。马德武(Matheus Oliva da Costa)可谓1990 后新生代汉学家的典型代表。他专注于中国的宗教和古代哲学思想研究,出版了两本相关的重要著作:一部是《热带道教?》(Daoismo Tropical?,2019),一部是《儒学:一种跨文化的方法》(Confucionismo: Uma Abordagem Intercultural,2021)。前者着重研究道教及其传入巴西的文化交流史,后者系统分析中国的崛起如何提升了全世界对儒家和道家文化的兴趣。

(二)当代中国学“人多势众”

和传统汉学相反,巴西学术界高度关注当代中国问题。当代中国学研究可谓“人多势众”:研究人员众多,研究议题丰富,研究方法多样,研究成果丰硕。事实上,这一现象的生成有其坚实的基础支撑。如前调查分析所述,巴西中国学研究学者的学术背景和研究领域比较多元化且相对聚焦于国际关系、经济学、政治学等社会科学。和20 世纪90 年代相比,巴西中国学研究学者的关注点已经从传统的文化艺术转向多维度的当代中国问题。这表明巴西学术界对中国的认识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即中国必须被视为国际政治体系中的大国。换言之,中国对世界上任何地区的外交政策都可能对巴西产生影响。

巴西中国学研究的当代转向体现于各类具体研究成果。根据研究主题,这些有代表性的成果大体可归为三类:其一,中国的经济发展与中巴经贸关系;其二,中国的国家与社会;其三,中国的对外关系。

1.中国的经济发展与中巴经贸关系

巴西学者对中国经济特性的关注似乎更多服务于中巴经济关系研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巴西学者解读中国经济发展模式的核心路径;路易斯·保利诺(Luís Antonio Paulino)认为,此种新模式试图避免“中等收入陷阱”,这是寻求克服处在国际经济体系边缘的国家的典型特征。④Luís Antonio Paulino, “Padrões Recentes de Crescimento e Desenvolvimento da China(2008—2017),”Perspectivas 52.9 (2018):119 – 136.在所有研究中国经济的学者中,埃利亚斯·雅博尔(Elias Jabbour)教授最受瞩目。他不仅发表了大量有关中国市场经济和新发展模式的论文,而且在巴西媒体上积极宣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他的中国经济思想集中体现在他2021 年出版的《21 世纪的社会主义》一书中。①Elias Jabbour and Alberto Gabriele, China: O Socialismo do Século XXI.São Paulo: Boitempo, 2021.

关于中国发展模式的分析有力支撑了中巴经济合作研究。ABC 联邦大学教授乔治·罗曼诺·舒特(Giorgio Romano Schutte)在《资本的绿洲》一书中分析了中国在巴西投资的特殊性,认为中国资本投资巴西合情合理,并建议巴西以中国发展模式为鉴。②Giorgio Romano Schutte, Oásis para o Capital - Solo Fértil para a “Corrida de Ouro”: A Dinâmica dos Investimentos Produtivos Chineses no Brasil.Curitiba: Appris Editora, 2020, pp.89 – 92.中国投资之于巴西生产力的发展和社会生产关系的影响一直是思力傲·平冢(Célio Hiratuka)的核心研究议题。他认为,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中国优先考虑在拉美的投资提升了对拉美国家的挑战。③Célio Hiratuka, Mudanças na Estratégia Chinesa de Desenvolvimento no Período Pós-Crise Global e Impactos sobre a AL.Campinas: Texto Para Discussão Unicamp, 2018, https://www.eco.unicamp.br/images/arquivos/artigos/3630/TD339.pdf, accessed April 28, 2023.圣地亚哥·布斯特洛(Santiago Bustelo)和马尔科斯·雷斯(Marcos Reis)则认为,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或成为中巴关系的分水岭;巴西必须为这个新阶段做好准备,以加强与中国的伙伴关系。④Santiago Bustelo and Marcos Reis, “The Economic Relationship Between Brazil and China: Recent Trends and Prospects,”International Integration of the Brazilian Economy. Ed.Elias C.Grivoyannis.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 2019, pp.247 – 264.

2.中国的国家与社会

和对经济议题的高度关注形成显著对比的是,巴西学界仍缺乏对中国的社会、历史、文化、哲学、文学的深刻分析和理解。不过,新媒体的出现激发了巴西学者对上述领域的研究。

资深社会学家安娜·贾瓜里贝(Anna Jaguaribe,1949—2021)强调了国家在中国经济发展中的作用。⑤Anna Jaguaribe, Capacidades Estatais em Países Emergentes: O Brasil em Perspectiva Comparada.Brasília: Ipea, 2015, https://repositorio.ipea.gov.br/bitstream/11058/4222/1/td_2085.pdf, accessed April 28, 2023.周雷和彼得拉斯·谢尔顿·尊帕诺(Petras Shelton Zumpano)通过访谈、实地调查和文献分析,考察了中国投资巴西时面临的政治伦理、生态保护、精英知识生产和媒体传播方面的困难。⑥Lei Zhou and Petras Shelton Zumpano, “Chinese Involvement in Brazil’s Development: Massive Investments Bring Environmental and Cultural Challenges,”Chinese Research Perspectives on the Environment, Ed.Jianqiang Liu.Brasil: BRILL,2019, pp.176 – 186.与此类似,露西娅·达·席尔瓦(Lucia da Silva)的博士论文也注意到巴西企业家在华经商可能面临的文化挑战。⑦Lucia da Silva, “Executivos Brasileiros na China: Adaptação e Dificuldades em Empresas Brasileiras,”Diss.Campinas, 2020, p.8.玛丽安娜·德尔加多·巴尔别里(Mariana Delgado Barbieri)始终致力于研究中国的环境及相关法规,其博士论文指出中国需要转向参与式的环境保护主义。⑧Mariana Delgado Barbieri, “Sociedade Civil, Estado e Questão Ambiental na China,”Diss.Unicamp, 2020, p.1.基于对中国工人日常生活的社会学分析,迭戈·阿莫里姆·沙维尔(Diego Amorim Xavier)系统而科学地考察了中国的工作道德和效率,认为中国工人的道德与其人际关系网和传统价值观直接相关。⑨Diego Amorim Xavier, Moral e Eficácia do Trabalho na China-Uma Análise Sociológica no Universo dos Trabalhadores Migrantes Chineses.Campinas,Seminário Pesquisar China Contemporânea, 2020, https://econtents.bc.unicamp.br/eventos/index.php/chinabrasil/article/view/3518, accessed February 28, 2010.

3.中国的对外关系

巴西学者专注于中国对外关系既与中国在国际舞台上的崛起有关,也是观照谋求大国地位的巴西自身。基于此,巴西学者的研究聚焦“一带一路”倡议、南南合作、中国和国际新秩序构建、全球治理、中美关系、中国与亚洲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关系、中国与巴西的关系,以及中国与拉丁美洲的关系等。

“一带一路”倡议和国际新秩序一直是巴西学者集体潜意识里的主题。奥利弗·斯特恩克尔(Oliver Stuenkel)指出,中国参与了国际机制建设,但并不想取而代之。他称这种新现象为“后西方世界”,并称这可能为拉美地区带来新机遇。①Oliver Stuenkel, “New Development Banks as Horizontal International Bypasses: Towards a Parallel Order?,”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11.62 (2017): 236 – 240.卡琳·科斯塔·巴斯克斯(Karin Costa Vazquez)对此表示认可,她分析了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在可持续基础设施融资中的作用,认为拉美可以帮助建立一个远离以西方为中心的世界。②Karin Costa Vazquez, “The AIIB and Sustainable Infrastructure: A Hybrid Layered Approach,”Global Policy 10.4 (2019):593 – 604.哈维尔·瓦德尔(Javier Vadell)等学者一直关注“一带一路”倡议对西方主导的新自由主义全球化可能带来的挑战。③Javier Vadell et al., “De la Globalización a la Interconectividad: Reconfiguración Espacial en la Iniciativa Belt & Road e Implicaciones para el Sur Global,”Revista Transporte y Territorio 21 (2019): 44 – 68.

中国与亚非拉和主要国家的关系是巴西国际关系学者关注的永恒主题。马尔科斯·科尔代 罗·皮 雷 斯(Marcos Cordeiro Pires)和 泰斯·卡罗琳·拉塞尔达·马托斯(Thaís Caroline Lacerda Mattos)等比较了自视例外国家的中美所塑造的不同国家形象:美国塑造了“昭昭天命”的形象,而中国则在“天下”原则下寻求建立一个悠久且和平的文明形象。④Marcos Cordeiro Pires and Thaís Caroline Lacerda Mattos, “Concepção de Excepcionalidade na Consciência Social de Estados Unidos e China como Elemento para Reflexão sobre Disputas Hegemônicas,”Brazili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7.3(2018): 552 – 580.基于这种不同的形象设计,路易斯·安东尼奥·保利诺与马尔科斯·科尔代罗·皮雷斯看到,国际秩序正历

经一个重新调整的时期,中国的崛起遏制了美国的单边主义。⑤Luís Antonio Pires Paulino and Marcos Cordeiro Pires, A Competição entre Estados Unidos e China e o Governo Biden. São Paulo: Projeto Editorial Praxis, 2021, http://www.criticadocapital.org/geopolitica2020.pdf#page=48, accessed April 30, 2023.但克劳迪娅·特雷维桑(Claudia Trevisan)满心忧虑:中美争端使拉美国家被迫选边站队,这不符合包括巴西在内的拉美国家的利益。⑥Claudia Trevisan, “The Risks to Latin America from the Breakdown of US-China Relations,”Asian Perspective 47.16 (2021):191 – 201.巴西学者也注意中国和其他重要国家的双边关系。毛里西奥·桑托罗(Maurício Santoro)在其最新著作中系统分析了中国和巴西是如何共同努力构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⑦Maurício Santoro, Brazil-China Relations in the 21st Century: The Making of a Strategic Partnership.Singapore: Palgrave Macmillan, 2022.迭戈·保塔索(Diego Pautasso)等人则聚焦中国南海领土争端,认为该争端不仅影响中越双边关系,还可能影响地区一体化和美国在东南亚的力量投射。⑧Diego Pautasso et al, “As Disputas Sino-Vietnamitas no Mar do Sul: Desafios Para Além da Questão Regional,”Carta Internacional.18.3 (2017): 54 – 76.中日关系受到巴西学者的特别关注。若泽·弗洛里亚诺·佩雷拉·利马·菲尔略(José Floriano Pereira Lima Filho)发现,二战后中日虽然都从务实主义出发实现了共同的经济利益,但没有消除亚洲两个最大经济体面临的地缘政治和环境挑战。⑨José Floriano Pereira Lima Filho, “Questões Estratégicas na Relação Japão-China: Uma Análise Qualitativa sobre a Economia Política da Cooperação, Desenvolvimento Pragmático após a Segunda Guerra Mundial e Seus Antecedentes,”Diss.University of Brasília, 2017, p.348.

(三)“当代中国”取向的根本动力:大国身份认同

巴西中国学研究的“当代中国”取向,究其根本源于巴西作为一个全球新兴大国的国家身份认同。从客观条件来看,“巴西拥有在世界强国中谋求一席之地的所有物质条件”⑩General Carlos de Meira Mattos, Brasil: Geopolitica e Destino.Rio de Janeiro: Biblioteca do Exército Editora, 1975, p.1.转引自:周志伟:《国家身份、集体身份与激励机制——巴西参与金砖国家的核心动机分析》,载《拉丁美洲研究》2022 年第5 期,第20—39 页。,这种自我认知是支撑巴西谋求大国地位的基本信念。事实上,一百多年来,巴西正是基于对自身潜力的认知一直努力争取国际社会对其“大国”地位的广泛认同。鉴于巴西在资源、人口、经济规模、发展潜力,以及包括气候变化在内的全球治理问题上可能发挥的举足轻重的作用,国际社会对这个“未来之国”谋求大国地位的努力不断给予正向反馈。这进一步激励了巴西追求大国身份地位的主观意愿和客观行动。这种追求集中体现于巴西坚定参与金砖机制并高度认同其金砖成员身份。①周志伟:《国家身份、集体身份与激励机制——巴西参与金砖国家的核心动机分析》,第20—39 页。金砖机制是新兴国家寻求替代性合作的制度性尝试,以推动构建更加公平公正的国际新秩序、捍卫全球南方的整体利益。作为全球新兴力量的代表,巴西非常看重作为金砖一员的集体身份,常以同为金砖成员却被公认为世界大国的中国作为参照。表现在学术界,巴西学者围绕中国开展的研究,一方面是拿中国作为发展和治理的参照而对中国本身各层面的研究,另一方面是观察中国在全球治理、区域合作中的角色以及中国同主要国家的关系对巴西和拉美的影响。因此不难理解巴西学者为何重点关注当代中国,特别是当代中国与世界的关系等。

五、结 论

巴西中国学研究机构和学者聚焦当代中国问题,折射出巴西对崛起的中国及其发展对华关系的高度关注。随着中巴作为新兴力量在国际舞台上的地位进一步提升以及两国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深入发展,中国和巴西对彼此的关注和知识的需求将更加强烈。无疑,这不仅将助推巴西中国学研究的发展,也将给中国的巴西研究带来更大的动力。

中国和巴西同为发展中大国,面临着进一步发展的挑战、肩负着推动全球南方国家联合自强的使命。中国和巴西学术界有必要为应对共同挑战和担当重大使命提供智慧支撑,加强教育、科研、文化诸领域的交流与合作,推动巴西的中国研究和中国的巴西研究融合发展。联合研究将是融合发展的主要路径。如前所述,调查研究发现,②郭存海等:《巴西中国学研究调查》,当代中国与世界研究院,2022 年,未出版。联合研究不仅是当前巴西学术界开展中国学研究的主要方式,更是巴西广大中国学研究学者的热盼和呼声。两国领导人似乎都听到了这种强烈呼声。2023 年4 月卢拉总统访华,两国政府共同发表联合声明,③外交部:《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巴西联邦共和国关于深化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http://www1.fmprc.gov.cn/web/zyxw/202304/t20230414_11059627.shtml,最后访问日期:2023 年4 月14 日。明确强调将继续推动和加强科研、教育机构和留学生交流,以及在巴中文教学和在华巴西葡萄牙语教学。这些举措无疑将为巴西的中国学研究以及两国的学术交流与合作提供新的契机和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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