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事物（组诗）

龚学明

[废弃的事物]

野燕麦站得笔直，像在张望

野豌豆伏地，似在谛听远处声音传来

野桑树独自一人举着熟透的桑葚

期盼着一次友善的回馈

这是些长在一条废弃的铁轨旁的植物

在丁树山旁，我看到这陈旧的铁轨已无枕木

很像一张脱落牙齿的嘴

不再吞吐绿色火车驰过的喧闹生活

走在碎石和草丛上，我并不悲观

一条铁路的遭遇告诉我

人为设定和管束总有终了之时

一亩地，一个孩子，一条道路……莫不如此

而事物最终都逃不出废弃的结局

因废弃而野生，因野生而恣肆

在自然的秘密秩序中，伸展，弯曲；

突于天空，落于水面；

尽情打开，谨慎合拢；

获得野性的美，率性的真……

[编 织]

我终于看懂我家楼下

围着池塘的这些树都是编织好手

从春节起，梅树开启了织衣的日子

它不顾寒风先织出了花的图案

之后织出绿叶的衣棠

并将青梅作为精美的纽扣

桃树梨树香橼树不甘落后，先后织出绿得发亮的新衣

只有一株山茶树稍显笨拙，用力过大过久

体虚脱力，在接受输液

现在，所有的树都穿戴齐整

在风中顾盼生姿

在等待翠鸟添上音色，蝴蝶传递密语

这件美丽的衣服因不能脱下而一穿再穿

被酷热炙烤，被暴雨淋扯

衣服陆续破了

果子露出，像一只只拳头

[下 来]

长在盆中的植物们来到了高楼上

它们并不心安

——米竹长得稀稀落落

栀子花和牡丹花没到开花季叶子已黄

它们被搬下，在地面的花园里

淋雨听风，接受光照，大口呼吸泥土味道

先行下来的蜀葵已顺利结蕾，粒粒饱满

下午四时，楼下空地上

都是二三岁到近十岁孩子的叫喊声

相互冲撞，或比赛奔跑

不少娃是从高楼下来的

一位奶奶说，“地面上才舒服，接地气”

另一位说，“楼上太孤独”

[喷 泉]

在我家附近的一家饭店

门前的喷泉开着

水声响起，让我舒适和兴奋

水柱升高，像堆雪般美丽

我站到光照到的一侧

感觉到恰到好处的温暖

夕阳将落未落，暂看不出世界

会有深刻变化

从饭店匆忙而出，提着多份外卖的

快递员走过喷泉

让我记起——生活，其实并不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