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察冀日报》副刊的概貌与表征
2023-03-22郑恩兵梁晓晓
郑恩兵 梁晓晓
内容提要:产生于中国共产党文艺实践主体场域的《晋察冀日报》文艺副刊是特殊战争环境下的特定产物,具有鲜明的政治性、战斗性、现实性、群众性、民间性、通俗性和普及性,始终以民族独立、人民解放为办刊宗旨,以群众为服务主体、表现主体和创作主体,为解放区和新中国文艺发展提供了丰富的地方经验,中国共产党文艺发展的原则、方向、路径、组织模式以及文艺的创作理念、美学风格都能从中找寻到发生的根据。
关键词:《晋察冀日报》 副刊 政治性 群众性
《晋察冀日报》前身为《抗敌报》,于1937年12月11日在阜平创刊。1940年11月7日,晋察冀边区成立三周年,《抗敌报》正式更名为《晋察冀日报》。1948年,晋察冀与晋冀鲁豫根据地合并成立中共北方局,两区机关报《晋察冀日报》与《人民日报》合并,改为《人民日报》。《晋察冀日报》至1948年6月14日终刊,共出版2854期①,是中国共产党在敌后抗日根据地创刊最早、连续出版时间最长的党报之一,经历了油印、石印到铅印的印刷方式变迁,内容也逐步丰富并定型,确立了4开4版,即国际版、国内版、边区版、副刊的幅面设置。
《晋察冀日报》副刊作为宣传抗战路线方针政策、动员群众和团结群众的重要阵地,发挥了构建舆论网络、凝聚广大群众力量的作用。尤其是文艺类副刊,空前丰富了晋察冀的诗歌、散文、小说等创作以及评论,树立了革命文艺的人民根性,是解放区抗战新文化建设的重要典范。近年,学界对《晋察冀日报》副刊的研究增多,或注重阐释个别副刊的办刊实践,或探析所有副刊的内容及其对民主革命精神的传播,亦有对《晋察冀日报》文艺副刊篇目索引的整理及对《海燕》副刊篇目的梳理介绍。因缺乏具体、翔实的文本资料,上述研究既表现出对《晋察冀日报》副刊研究的努力和重视,也不可避免存在零散、浮泛的不足。本文以《晋察冀日报》副刊文本资料为研究对象,在爬梳《晋察冀日报》副刊尤其是文艺副刊的基础上,从抗战文艺的组织、生产方面,探析其政治实用性和艺术审美性辩证统一的现实根源。
一 《晋察冀日报》副刊种类、特色及重要作品
在《晋察冀日报》出版的十余年时间中,有资料可查的副刊共24种,详情见下表:
其中,较为纯正的文艺副刊共7种,以创办时间先后为序,分别为《海燕》《文化界》《晋察冀艺术》《子弟兵》《鼓》《每周增刊》和《副刊》,前5种创办于抗战时期,后2种创办于抗战胜利后的察哈尔首府张家口。
《晋察冀日报》副刊之所以内容杂而乱,多数未能成为文艺性专刊,盖因处于血与火交织的抗战第一线的晋察冀根据地,深处敌后,战乱频繁、物质异常奇缺,各单位、组织未有独立办刊之条件,由此常常成为各单位或组织“刊物”的替代品,或由报社主编,或由边区党、政、军部门和群众团体主办,作为主办单位或组织指导工作和联系群众的重要途径。其余17种,除专门研究鲁迅思想生平创作的《鲁迅学刊》之外,虽不乏文艺性作品,但多数内容属于宣传动员、知识普及、生产生活等抗战实务,文艺性较弱。
抗战期间的《晋察冀日报》文艺副刊作品以诗歌、散笔为主,小说占比较小,究其原因有三:一是诗歌、散笔较小说更为短小精悍,易于在短时间内成文,更能适应战时紧张的创作环境和报纸版面紧缺的现实情况;小说创作则需耗费更多的时间,篇幅也相对较长。二是小说的鼓动性、宣传性和大众性不如诗歌和散笔。三是创作难度大和创作人才的短缺制约了小说的发展。因此,早期副刊发表的小说多为短小精悍的墙头小说,如1941年3月在《晋察冀艺术》发表的小说《镰刀也能反抗呵》(田间),约400字;1941年7月发表的《史元》(邓康),为600余字;1942年7月发表的《城》(中国人),为300余字。这些墙头小说多是截取抗战生活中的某个典型场景予以叙述或渲染,以片段式的描写涵容根据地人民抗日的史实,凝练简洁且充满艺术的灵魂和血肉。其中典型代表为田间的《镰刀也能反抗呵》。为便于直观、深入地理解早期《晋察冀日报》文艺副刊所刊登墙头小说的面貌,现实录如下:
王成在世界上活了六十三年,做过十多年长工,讨过一个老婆。当他生下那个傻丫头,老婆死啦。
到四十岁,女儿嫁给木匠。自己就慢慢在地里撒种、收割。一天天,血肉变得和泥土样老了。
这孤单的脸像葫芦的老汉,眼还有一点光,他望着边区,希望跟边区再活它二十年呵。早上他还在说:“敌人来了践踏我这半亩地,就同他拼掉吧!”可是他用什么去拼呢?
他没有想到枪声夜里响进村子来了,那就像打进他底小□①子。从院子里他一直跌到沟边,要啼哭,泪水滴到自己的棒子上、镰刀上。他想:
“我死了,谁埋葬我呢。没有儿子……”
村子烧起来。火光把冰雪都烧开了。老汉颤抖着,伸起僵□的手,要扑灭敌人的火,把村子救活。
但是,有一个家伙快摸近他。他怕得很,觉着自己已经是死了。他喊:“死!……死!死!”举起了长把子镰刀!
镰刀上马上染着鲜红的血。老汉笑了。他底镰刀也杀了一个敌人。
他笑,他还要跟边区再活它二十年呵。②
在这些文艺副刊中,较引人注目的是《鼓》。虽自创刊至停刊,文藝副刊《鼓》仅历时4个月零10天,共出刊12期,却发表了多篇篇幅较长、情节复杂的小说,如1942年12月发表的《丈夫》(孙犁),有3000余字;1943年4月发表的《爹娘留下琴和箫》(孙犁),达4300字;1943年4月发表的《平静的初春》(康濯),约3200字;1943年1月发表的《边界上》(仓夷),约4300字;1943年3月发表的《待不下》(林漫),为4000余字;1943年1月发表的《为了春耕》(俞林),约3700字。在当时情形下,能够发表如此篇幅的作品,实属罕见。原因盖为《鼓》由田间主编和孙犁编辑,二人皆具优秀的文学素养和文艺情怀,即使条件异常恶劣,环境异常险恶,仍然不失对艺术的执念和追求。
抗战胜利后,大批文艺人才从延安进入晋察冀,《晋察冀日报》及其副刊发表的小说较以往比例显著提高。1946年5月创办的《副刊》,在两年时间内发表小说42篇,而其他20余种副刊在近8年时间里仅发表小说百篇左右。小说篇幅也明显增长,赵树理创作的《地板》《富贵》《小经理》以及杨朔创作的《红石山》片段都发表于《副刊》。
由于紧迫的战争环境、文艺人才短缺、文艺为抗战服务和接受主体文化水平低下等因素的制约,《晋察冀日报》文艺副刊所刊登的文艺作品总体上形式较为简陋,内容粗浅、艺术质量偏低。经梳理甄别,比较重要的作品大致如下(见表2):
《晋察冀日报》文艺副刊作为根据地各文艺机构、团体联系群众的前沿阵地,为文艺如何服务群众提供了丰富的实践理念、经验、路径及方式,与同时期产生于国统区和沦陷区的文艺副刊相比,主要特色和价值有二:一是文艺的实用主义实现最大化,以艺术的形式关切现实、回应现实,最终将文艺转化为打击敌人的利器。二是文艺的大众化得以真正实现。文艺第一次完全走进大众,大众不但成为文艺的表现主体和服务主体,更破天荒的成为创作主体,大众真正成为文艺的主人。
二 为民族独立、人民解放呐喊
在民族危亡之际,广大文艺工作者毅然决然地从象牙塔中走出,图存救亡的宏大社会主题、集体的呐喊之声、悲壮的英雄主义、大众化的表现形式势必压倒纯粹的艺术审美、个人化的情感诉求。随着文艺的政治表达被前所未有的凸显和放大,产生于战争一线的晋察冀文艺副刊对抗战这一最大的政治性主题的回应,尤为突出。
怎样的时代,决定了怎样的内容,有怎样的内容,就有怎样的形式;《海燕》的内容,当然应该是抗敌的。①
抗日的阵营中,任何一个岗位在总的任务上都是一样的,在文艺的领域里,我们要把笔尖化作一枝长剑,对准敌人的胸膛!②
《老百姓》是告诉老百姓知道天下事。在今天来讲,就是告诉老百姓知道日本鬼子怎样不讲道理的来欺侮咱们,咱们又怎样起来赶走日本鬼子。简单的说:就是“打日本救中国”。③
《晋察冀艺术》像晋察冀人民一样生活在一个新的斗争时期里,它需要新的生活,新的胜利。它要忠实的不屈不挠的为自己底将来而战!为人民底将来而战!④
我们这个文艺小刊物取名曰《鼓》,望文生义,显然不是供人玩赏的花朵,也不是骚人雅士辈舞文弄墨的场所,而是给我们边区广大读者以精神上的激励,使之从这里能够听到急剧的暴风雨似的“鼓”声,而倍增冲锋陷阵向敌突进的壮气;并更知所以咬紧牙关,再“鼓”一把劲,以准备反攻,渡过黎明前的黑暗,取得抗战最后的胜利。
这里《鼓》绝不是凑凑热闹,空——空——洞——洞地打几下子而已。我们,每个边区文艺写作者,一定要实事求是,在我们的作品里生动而真实地反映边区民主建设事业的突飞猛进,反对敌人“扫荡”“蚕食”“清剿”的英勇斗争,敌人的残暴狠毒及其垂死时的丑态,沦陷区同胞的痛苦与希望,敌伪军的动摇、投诚与反正,等等。我们的《鼓》,虽然篇幅有限,还是要努力做到使边区读者爱读而有所得,使敌人看了头痛、心惊、肉跳,而成为插在他心窝里的一把利刃。这也就是说,我们要使《鼓》成为在政治上思想上教育边区群众与文艺工作者自己,因而更能发挥对敌思想斗争的利器作用。⑤
《晋察冀日报》文艺副刊的这一特性是时代所赋予的。聂荣臻在1942年部队文艺工作会议上,对身处抗战一线的革命文艺工作者的政治身份作了明确指认:“部队的文艺工作者,在组织上讲,是属于政治部门。所以他的地位,也就是政治工作的地位。……这样说,部队文艺工作就是政治工作的一方面。”⑥指明了文艺工作者首先是政治工作者、武装起来的文艺战士,其次才是文艺创作者。文艺工作者的这一特性决定了政治性必然是这一时期文艺作品的第一属性,抗战的主体——工农兵自然成为文艺服务的主体,文艺势必“是革命的武器之一”①,是投向敌人的匕首和投枪,评判“伟大的作品应该以它对政治任务上所起的作用的大小为标准”②。
《晋察冀日报》文艺副刊创办伊始就具有强烈的政治战斗性,所刊作品内容是战斗的、号召的、揭露的,情绪是悲壮的、呐喊的、颂扬的、激烈的、昂扬的,这是在残酷的战争环境下,为求生存和争取胜利的必然选择。
我们要怒吼/我们要把边区/每一条街/作成战场/每一个村莊/每一个山头/变成坚固的堡垒/和鬼子们搏斗。③
故乡活着,/故乡武装了!/从敌人的魔手里,/反抗,/扬起了/血腥的战旗。/三月的风,/吹,/凄惨的,/三月的江南,/没有温静,/不再像/村里/白头巾的姑娘。/看/在芽山,/在长荡湖畔,/在那松林茂密的地方,/到处闪亮了/弟兄们的枪尖。④
在这里,文艺早已超越艺术本身,成为一种实用的工具和武器。“街头诗正如枪和刺刀一样,战斗愈激烈,愈需要它!三年来,事实已证明街头诗在战斗、武装动员、生产等各个战线上,展开有力的呼喊、铁一般的呼喊。……这种人民精神上的小型武器,连孩子、连老妇人都起来握着它,用以战斗。”⑤
在这里,中国实践理性孕育的文艺实用主义传统,被抗战的紧迫性无限放大,副刊已演变成为解决实际问题的平台,“最多的是一些内容很一般的故事和歌谣,对具体的多方面的实际问题反映的不够。一般都很少注意到村子里群众日常生活上的具体问题,而这些稿件,正是我们最需要的”⑥。“我们希望大家多写村子里发生的实际问题,和群众的意见,群众的要求。”⑦ 冬学是晋察冀抗日根据地为了提高群众的文化水平,利用冬闲,以“夜校、识字班、扫盲班等多种形式开展的教育”学习运动。为了配合冬学有效开展,《晋察冀日报》副刊《老百姓》以通俗明了的诗歌语言刊发了《上冬学》(节选):
这个年头儿多么好,念书上学都不要钱。/冬下里本来没甚事,为甚不快读书篇?/懂了民族国家事,打打日本心更坚。/提笔墙上写大字,大家要知持久战。/大家参加游击队,我把名儿天下传。/抗日许多英雄汉,懂得道理把书念。/百姓冬下没甚事,岂可不把冬学念。/奉劝诸位明公听,全家念书都争先。/明白道理打日本,鬼子退了太平年。⑧
晋察冀根据地积极号召广大人民群众,以代耕、交公粮、做军衣、帮扶军属等方式,支援抗战。《晋察冀日报》副刊及时予以响应:
春耕啊!老乡!/到地里去,/拿出咱们吃奶的劲儿来干。/如今多种一颗粮食,/日后就多一碗饭。多种十颗粮食,/就多十碗饭,/哈,一个人又可够吃一天。/春耕啊!老乡!/到地里去,/可是,咱们青年伙子/还得要成立个代耕团,/替抗日军人家属种地。/他们的爹爹,丈夫,儿子,/为保卫我们都上了前线,/我们不能让他们的土地,/成了荒山。/我们要使他们心里,/比爹爹,丈夫,儿子在家时/还更要喜欢。①
王老大!今年的年成这样好,/分配给你这点救国公粮,/真算得什么!/你还好意思推让?/你看!张妈一个受苦的妇道,/她就自愿地捐出了两斗公粮。/这个义气谁个又不夸奖?/听说咱们政府还要送他个/抗日的荣誉奖状,唔!荣誉奖状!/王老大!你素来是热心救国的,/这点事还用得着俺们多讲,/你家的囤里,圈里,放着那么多,/还在乎出这一点救国公粮!/这个在公家就很要紧啦!/抗日军拿这个去作给养,/一年两年长久地和鬼子打仗,/俺们要享太平,/就得这样来赶鬼子回东洋,/另外还要拿出一点,/去搭救那些个落难的老乡,/在这个乱世道,/俺们自己人都应当大家照管照管,/不要老是在旁边观望!/王老大!你知道的:/二秃的家捐不出公粮,/可是他爹爹自愿地上了前方。/这反正都是一样:/为着求俺们自己的活路,/就得要/有力的出力,/有粮的出粮。②
树叶落,北风起,/前方将士要棉衣,/穿上棉衣好作战,/打退鬼子始得安,/前方作战,后方帮忙,/做上棉衣,送到前方,/将士穿上笑哈哈,/不打退鬼子不还家。③
为了以最短的时间、最便捷的方法达到文艺功能的最大化,《晋察冀日报》文艺副刊的艺术性和审美性被严重挤压,但这一现象非但不应成为诟病的理由,而应成为被赞誉的根据,因为这是文艺和文艺工作者在历史和现实面前的必然选择。
三 以群众为服务主体、表现主体和创作主体
在民族独立、人民解放政治主题的吁求下,《晋察冀日报》副刊,始终把战争主体农民及其身穿军装的子弟作为表现主体、服务主体和创作主体:
《老百姓》是给咱们庄稼人、手艺人、买卖人和所有做活的人看的。……我们出刊《老百姓》,还不只单是上面的原因。咱们中国老百姓,向来是不敢随便说自己想要说的话,因为从前当官的,不许咱们老百姓说啦,就是所谓“只许官家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但是现在,一天一天“民主”啦,就是说:老百姓可以说自己想说的话啦。当官的是咱们老百姓自己选举他出来的,他当然是不能不许咱们老百姓说话,所以这个《老百姓》报,还要咱们老百姓大家都在上面来说咱们自己想说的话。同胞们!在这“打日本救中国”的时候,咱们有什么话要说,有什么好故事要告诉大伙儿,有些什么歌子,大家都要写出来,都把它登在咱们这个《老百姓》报上。……总之,《老百姓》是咱们老百姓自己的报,所以咱们大伙子都要来帮这个报纸的忙,使得看他的老百姓一天一天的多起来,使他一天一天的好起来。①
《副刊》也如同一只小船,它在海洋上,它有一个希望,这希望如同一朵美丽的睡莲,开放在岸的那方,我们便是这船上的人儿,我们要与这只小船乘风破浪,我们的目的与小船一样,渡过海洋,捉住希望。
这希望是什么?是企图把这只船儿真真为群众所有,《副刊》是人民的朋友,那上边有大伙的呼声,是人民的知心话语。……要把《副刊》成为人民的朋友。要把这只船儿真真为群众所有,人民的朋友不是高高在上,不是闭门造车,不是主观愿望,它必需到群众中去,在群众中生长。船儿行在海上,群众就好比海洋,船要离了水,就搁浅在沙滩,日晒夜露,转瞬成为无用的朽木。徒然忙碌一场。②
针对文化水平较低的服务对象,副刊在形式上益发大众化和通俗化。“在形式上,我们要努力作到短小和通俗,适合于大众在抗战中的行动的步调。我们想在报告文学、行动的街头诗、墙头小说、街头剧等方面多加努力。”③“在内容上它应该和当前的政治形势,作非常密切的配合,在形式上应该是成为大众的,群众‘乐见的。”④在语言表达上,要求作者简单素朴、平易通俗,“虽然我们也需要故事和歌谣,但最好是明白朴素的写下来,要老百姓容易看得懂,聽得懂。因此那些欧化的写法就要避免……我们希望来稿在文字方面还要力求通俗,这里主要靠我们善于使用大众的语汇,但同时也要避免或少用那些狭隘的地方性的土话。另外,还有一些作者喜欢使用旧文言的语汇,也是不合本刊要求的”⑤。针对偏离服务主体需求、文人化色彩浓重的来稿,副刊予以直接的批评,“比方咱们写的一些文章还是文绉绉的,不够通俗明白;讲的道理,说的故事,还不是针针见血,有声有色,短小精干,完全切合大家的脾胃”⑥。由此,副刊所发表的多数作品,有着浓郁的口语化、简单化和生活化特色:
麦子马上会熟……
“保卫麦收!”
这是你们,
第一个战斗;
亲爱的同志,
完成了战斗,
咱们一定要请你
吃烙饼/和大猪肉。⑦
中国人
记住:
一切敌人的笑
都是假的
如果他不投降
——就消灭他!①
为便于群众的阅读习惯,更好地服务于群众,《晋察冀日报》副刊要求群众自发投稿,以自己的语言叙述自己的故事。“我们特别欢迎有心学习写文章的老乡,大胆的向本刊投稿,只要讲的有道理,那怕写得不大通顺,我们会帮你顺顺字眼,登载出来的。”②这是1941年《晋察冀日报》副刊《子弟兵》刊发的四分区战士李步田所写的《战士谣》:
一
绿军衣,边区棉,一针一线紧缝连,能挡风,能遮寒,殷勤送给③战士穿。
二
小米饭,黄菜汤,给养好坏丢在旁,抗日战士不□食,确是敌人致命伤。
三
黄土炕,〔铺干草〕④,日间多操劳,睡着好极了。〔一觉〕⑤睡到天拂晓,身体强,精神好,勇敢作战把边区保。
四
天光亮,起了床,稍息立正學习忙,气势壮,兵威强,追赶日本回东洋。⑥
自“五四”时期“左联”倡导文艺大众化以来,由于实现大众化的现实语境的缺失,长期以来,真正抑或完全意义上的文艺大众化并未完全实现,即使抗战为文艺大众化提供了完全实现的可能,国统区和延安的文艺家由于远离抗战一线以及抗战主体——广大农民及其子弟兵,所创作的文艺作品无论在内容形式还是情感表达上,都未消退以往文人知识分子的色调,这也是《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主要针对和解决的问题。而生活战斗在晋察冀的文艺工作者,他们与大众须臾不分,早已演化成大众的一份子。“晋察冀处于残酷的战争环境,他不像延安,没有自己固定的窑洞。文艺单位和其他机关部队一样,经常转移,只能找群众‘号房子,和群众生活在一起。平时帮老乡生产,教房东识字,反‘扫荡时,和群众在一起坚壁清野,打游击,许多老房东成了我们的知心朋友。那时候,离开群众一天都不能生活。大多数文艺工作者自觉不自觉的与群众有了一定程度的结合,而群众也供给文艺工作者源源不断的创作素材。”①由此,广大的人民群众不仅成为文艺的表现主体和服务主体,而且积极参与文艺创作和文艺演出,真正、完全地成为了文艺的主人。
1937年至1949年的晋察冀是中国共产党文艺的实践主体场域,《晋察冀日报》副刊正是这一实践的成果,虽粗粝、简易、无法登入“大雅之堂”,但对中国现代文学发展,特别是中国共产党文艺发展有着不可估量的贡献,其文艺实践所提供的丰富的地方经验,特别是文艺与群众的关系,文艺的大众化、通俗化,文艺的组织形式和消费方式等,为解放区文艺和新中国文艺提供了具体有效的实践和发展路径,其发展余脉,直至今天仍然影响着中国文艺的生长和发展。抛开其他价值,仅仅以其在反法西斯战争中发挥的伟大作用,也足以彪炳史册。
(郑恩兵,河北省社会科学院语言文学研究所研究员;梁晓晓,河北省社会科学院语言文学研究所研究实习员)
本文系河北省社会科学院2021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预研项目“鲁艺晋察冀抗日根据地文艺活动研究”(项目编号:2021YY07)、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中国文艺副刊(1898—1949)文献的整理、研究及数据库建设”(项目号:20&ZD285)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