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岭南小曲
——评“2022年我们的新时代”入围歌曲《岭南春晓》
2023-03-22谭笑
文|谭笑
岭南——令人心醉的地方。骑楼街巷的千年古邑,与高楼林立的现代化新区相得益彰,既古老,又现代,孕育出独具魅力的岭南文明,浸润于历史变迁之中。在朝气蓬勃的新时代,我们如何留下、如何谱写,历史赠予我们的文化画卷?在《岭南春晓》中,粤乐风格的旋律与唱腔都给人以强烈的岭南印象,我分明听见,歌曲里属于岭南的传统气韵与悠悠岁月。
《岭南春晓》由崔臻和作曲,邓耀邦作词,晓君演唱。作曲家崔臻和2005年南下来到广东,多年来,岭南风情的浸润给予了他的音乐创作以深厚的滋养;词作者邓耀邦作为佛山人,多年来一直坚持粤语流行歌曲创作;演唱者晓君有着深厚的粤曲功底,她以独特的粤剧腔调对歌曲加以润饰,展现出温婉秀美的岭南韵味。这首歌曲依托着三位创作者对岭南音乐的熟悉,流露出对岭南的真挚之情。
在新时代音乐文化中,创作者的视野更为广阔,多元丰富的创作浪潮下,音乐创作不仅仅是创作者表达自我的方式,在某些时刻,当诸如“民族的”“时代的”或“世界的”等命题出现时,创作者担当起了新时代的使命,需要思考如何与此命题建立联系,找寻更多拓宽音乐的可能性,以达到自我与艺术的平衡。多年来,以地域为核心的题材创作,早已成为作曲家偏爱的选择之一,例如对该地域现存的民间音乐素材进行直接呈现,或作改编和加工,而后者的创作不再局限于对民间音乐的简单援引,而是经由作曲家的重塑,将民间音乐的特征音及元素转化为新的旋律。在这一过程中,创作者回归传统,寻找创作之内核,通过地域性的声音和文字符号,给予听者听觉和文化上的认同与亲切,以表现本地域音乐文化的精髓与人文精神。显然,《岭南春晓》正是这样一部作品,笔者在其中体会到了记忆中的岭南之音。
记忆里的岭南,风光旖旎,人情纯朴。是《雨打芭蕉》的粤曲,是西关大屋前的茶香,是校园里盛开的红棉……在歌词写作中,生长于岭南的邓耀邦,围绕春耕主题,以牛哥哥与茹妹妹、老农与孩童的故事展开书写,“木棉”“芭蕉”等岭南地域性符号的景物成为歌曲的文本,并通过《月光光》式的歌谣体再现了岭南古邑山水秀丽、民风淳朴的人文之景。岭南的春晓,绝不仅仅是农耕文化下的丰收,更是改革开放的春潮,是现代化发展的蓬勃。歌曲尾声,千言万语化为一句“欢笑,欢笑”,仿佛古今岭南人的互文,观新时代的岭南,无限祥和,欢喜无比。
记忆里的岭南,粤曲名扬,刚柔并济。粤曲以调式、律制的丰富性、复杂性、多变性而著称,其音律称为“线”,在传统粤乐常用的四种音阶合尺线(5-2)、上六线(1-5)、乙凡线(7-4)、士工线(6-3)中,皆以两个纯五度的工尺音名呼之。其中“乙”“凡”两音具有游移性,同时两音之间构成纯五度关系,这是粤曲极富特色的地方。《岭南春晓》鲜明的岭南风格取决于作曲家崔臻和紧紧扎根于岭南音乐的沃土,通过对粤乐调式的锤炼得以实现。在歌曲中,“乙”“凡”常以骨干音形式出现,如乐句“芭蕉俏”“老屋檐”“醉人暖”“爱啼鸟”,“凡”音均在强拍位置;旋律中围绕4、7构成的旋律进行,也总让人联想起乙凡线的运用;歌曲中普遍出现的小三度跳进加大二度级进的旋法,凝练出听众所熟悉的岭南音乐的共性风格。尽管作曲家并未使用高胡这类极具代表性的粤乐乐器作为伴奏,但对音高材料的组织与运用,基本遵循了粤乐音响与听众听觉习惯的传统样式,得以呈现出传统粤乐的审美效果,岭南韵味呼之欲出。
记忆中的岭南,是古朴文雅的粤语,是让诗词歌句更押韵的九声六调。在《岭南春晓》的表演上,创作者显然考虑到歌曲的地域性质,选择让演唱者用粤语演唱。一方面,满足了岭南人共有的听觉习惯,另一方面,演唱者晓君扎实的粤剧功底为整首歌曲的呈现锦上添花。萦绕着的假嗓吐音与婉转的拖腔让整首歌曲充满岭南情调,优美温婉;乐句“听到雨打芭蕉蛙在稻田里叫”弱起上板,歌者出乎意料的加速处理与高亢的音调,让歌曲富于变化,提升了作品的完成程度。
尽管无法得知《岭南春晓》究竟是先曲后词,还是先词后曲,但整体而言,该歌曲拥有地域特质的歌词、传统粤乐风格的旋律与粤曲的唱腔,的确在词、曲、唱三方面表现出一致性,地道的声、景构造展露出创作者极具地域意识与传统意识的创作观念。或许,对于《岭南春晓》这样一部主题鲜明、地域性极强的歌曲作品,创作者并不刻意通过宏大的叙事或高深的音响去构建“现代”①的气质,看似传统的样貌也许并不是创作者的妥协,而可能是创作者多年来坚守的创作理念。作曲家崔臻和在一次采访曾道:“好歌是能让观众记住的,所以我在创作上注重旋律,讲究旋律的线条感。”②无论是早年的《阿爸的草原》《十二木卡姆》,还是来到广东后创作的《咸水谣》,崔臻和充分尊重民族、地域原有的音乐风格,做好听的歌曲,作大众喜闻乐见的音乐。
这也正是流行歌曲这一体裁与其他音乐形式最不相同的一点,它与社会大众紧密联系,可听性对一首歌曲的评价至关重要,好的歌曲需要满足听者的听觉审美与愉悦。因此,笔者以为,对《岭南春晓》的评价无须涉及是否平庸,或是“现代与传统”这一悖论的讨论。在流行歌曲中,若盲目“出新”而强加异响,旋律虽富有深意但不再好听,这种力求突破的做法也稍显尴尬。相反,若能在现有的地域音乐语言、创作观念和范式上创造富有文化温度和情怀的作品,也能流传万芳,何乐而不为?此种程度上,《岭南春晓》似乎达成了它的使命:小曲儿一唱,听众津津乐道,流淌千年的岭南文化在新时代中再次鲜活。
当然,这并不代表我们无须发掘流行歌曲创作的可能性,只是在新时代的流行音乐发展中,探索与突破不应成为创作的枷锁,创作的主体需要面向社会大众,而非一味囿于自我。同样,地域性的歌曲并非一定遵循“传统加现代”的范式,我想,《岭南春晓》也给予了一定启示:回归传统之根,寻人文精神之寄。
记忆里的岭南,风光旖旎,人情纯朴。是《雨打芭蕉》的粤曲,是西关大屋前的茶香,是校园里盛开的红棉……
注释
①这里指的是当代音乐创作中某些音响新奇晦涩、创作技法高深复杂的现象。
②崔臻和受访资料:《20首歌曲唱出20首中国故事》,羊城晚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48166352738467656&wfr=spider&for=pc2022年10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