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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僧的诗

2023-03-22曹僧

诗林 2023年1期

记 忆

我写下,草就疯长。

我倒立,手脚就分叉、开出鲜花。

放慢的小行星把天边烫得通红,

有一种尖叫,忍着没有喊出

就像失声的赞美。缓缓凸起的

凝净的湖,将四周的原野

和漠然的远处,尽收于眼中。

没有白鹭,或雪兔,没有闯入者。

空荡荡的风,将何时收场?

锈色的石块立在一旁,耐心地等。

二十年,我晕眩。三十年,

小行星依然,拖着尾巴在天边。

当我几乎要忘记时,它就现身——

像风滚草一样,混在其他之间,

匆匆地,近了,然后又滚远。

2022年8月1日

梵净山

山下香烟,山上或已登仙

暮色近人流水看

他今来,鹅卵石消磨

她昨去,扇动树一枝

水知晓。万里奔波出险道

登山者拉纤,铁链那端

仍拖旧时的船。云深那处

峰柱却高悬,消遣着形而上

飞光云瀑,指点虚无

大雾能容,鲜衣与重逢

揣着心愿的,装走几只精灵

空空如也的,被风奏鸣

2022年8月6日

神秘列车

海边。够不着海的信。

槟榔树分行着夕阳的诗。

在演习里,她读,

火车在岔路口呜呜叫。

一个抽屉的浮沉。一个

下午,还是旧模样。

她吃冰,想起另一个。

小屋,长路的标点,糊涂。

睡过了千山万水,

万水千山作证他人之汗。

海远了,海已被搬空。

影子深挖洞。

2022年8月5日

过去的一瞥

河水盈满,像凛冽的金属

将河道的两岸向外撑挤

枫木,低身用紧张的手托扶

光洁的镜面,被天边的曦光验收

但内里,急流仍在运动

结石一般的草渚于某处淹藏

河道之弯,小舟上

一个被夜炙烤的读书人

照见。上溯,去无名的支流

2022年2月15日

在大洋边上

碧蓝的浪涌来,带着各异的姿态

推升、偏转,翻卷有如暄乎的玉舌

在临岸浅礁上,发出嬗变的尾音

巨岩已不再热衷于见证,顶上

静卧的山羊像几颗新添的麦粒肿

灼灼直射下,睁大眼岂非一种痛?

把一部分的海角天涯分拣出去

才有可能看清,忧伤有多宽广

就有多黯淡,就像无法成形的海雾

洋流运迈,是否依旧有腾跃的飞鱼

用薄透有力的翼鳍划破夜的羊水

并释放出,最原初的那一声啼哭?

想象的航线里,是边架艇独木舟

温泉循环的摇篮曲里,是火山

草甸山坡在那里,陡崖在这里

劲风吹击着,永远没有停歇的意思

像一根必将枯黄的茅草,练习

克制的美——站立,但迎着风摇头

2022年1月20日

显示屏

是吗?竖立于长夜,宛如一道传送门

亮光穿射而来,刺目,将囫囵的晦暗撕裂

是飞升的路和沉潜的路,在象限里

运算着向量的加减,为虚空勒划指示符

朝向它,令花丛发现阴影于自身的它

令梧桐异陌似异类,直待丢失的凤凰叫

恍然入腹如毒菇,触引一阵入幻的狂舞

光的海潮般的吞噬,光明中的失神

那些锋利如刃的暗礁、纠缠如索的妖物

环伏着、摧扑着,抢占了眼角的天涯

如何像法杖一样开劈,以勇挚的直视?

当时刻表重新浮现,淅淅飒飒的像素雨

就在时空的漏洞上不停地飘坠、填补

分秒也有了重力,挽旧的毫毛被弯折如弓

只是这样沉默地飞矢不动,不曾射出

而徘徊的脚步亦未能奉献于一场旷迈的逐走

如果,说,还可以穿透浓浓的冷雾

由摇摇晃晃的玻璃栈道,跨越人与我的大峡谷

2022年1月4日

陶然亭

当露天的卡拉OK拉起仿佛打群架的架势

一波又一波的在20世纪就开始穷凶极恶起来

音响踩着轻功从花圃从修竹从拐角外包抄

兀亮的幕布像如来神掌拍在两眼一抹黑上

让游荡的足迹无影无踪,让它牵引你的梦

影子甲换上影子乙但求有山水共做证

趔趄的夜神端着湖杯,醉眼惺忪地凑近

他说都在里面了,却卖个破绽跌向另一边

小石桥会哥儿俩好一般地猜中你的拳头吗

湖心亭会十五二十地交代他的空心吗

站着发愣的柳娘也要醉在没有风里了呀

钓人的发丝从半空抛垂是愿者上钩的散漫

转啊转啊,历代的烟花燃烧留下的积灰

瞪大的双眼看月亮,月亮依旧只有照片

当七八十的老太暂停长椅上七八十的老头

露水一点点穿小树林穿所说的早晨八九点

2022年4月5日 赠志宇

那团火像奔涌的爆破音

那团火像奔涌的爆破音

在风中,形成一把把尖利的寸刃

不,不是你在动

身后人群哀嚎,有人用手掩着胸口

而你坚坐,如同一尊庄严的泥塑

这个世界,怀疑总是太多了

用枪炮怀疑

用鼎沸的愤怒用无声的悲戚怀疑

这个世界本身,也被怀疑着

梦幻或泡影,朝露或闪电

在海港外,海风中我们辩论

一个人到底为了什么要这样承受

即使在半个多世纪后

闲适的街灯照着洁净的街道

痛,还是从一张静态的照片里辐射而来

面颊起泡,呲呲冒油旋即烧着

牙齿也许在崩裂,像碎贝

眼皮闭着但眼珠一定努力向外爆

扰乱的身躯,争斗的身躯

为什么那样镇静,那样和背景格格不入?

如果在冰雪里,死,或许是

沉睡中的一次远足,走进深林的一步步

大火首先却是拷打,死清醒着

犹如菲涅尔透镜下坚硬的岩石

被灿烂的阳光一点点熔化

“没有抽动过一块肌肉”——看起来

似乎的确如此。你一动不动

任汽油化为最灼热、最逼厄的凝视

直到这凝视,颇为满意地离去

你保持着你的姿势直至倒下

那些可能性被谈论着,比如

一个活人能否如此忍耐?一颗心

保持了原样又能说明些什么?

所有情形都可被设想,唯一不能怀疑的是

你若虚假你就怀疑,就不必赴死去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