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大师朱良春运用仙鹤草治疗疑难杂症思路探析

王鹤潼 张佳乐 蒋 恬 朱婉华 张逸雯

（1.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医基础理论研究所，北京100700；2.南通良春中医医院，江苏南通226009）

仙鹤草为蔷薇科植物龙牙草Agrimonia pilosa Ledeb.的干燥地上部分，始见于《本草图经》。《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1]106载仙鹤草“苦、涩，平。归心、肝经。……收敛止血，截疟，止痢，解毒，补虚。用于咯血，吐血，崩漏下血，疟疾，血痢，痈肿疮毒，阴痒带下，脱力劳伤”。现代药理学研究发现，仙鹤草主要含有黄酮类、酚类、异香豆素类、三萜类、有机酸类、挥发油类、鞣质类等多种化合物，具有抗氧化、抗肿瘤、抗炎、抑菌、降血糖等多种功效[2-5]。

首届国医大师朱良春教授从医70余载，擅长治疗风湿疾病、肿瘤、脾胃疾病、肝肾功能障碍、心脑血管疾病、皮肤病等疑难杂症，疗效显著[6][7]21，尤其对仙鹤草的运用独具特色。朱老认为，仙鹤草具有性味上辛涩宣通并存、功效上补虚化瘀并举的特点，在使用时应注重灵活对证和药对配伍，并需针对不同病证选择合适的剂量，充分发挥药效。朱老指出，“仙鹤草味苦辛而涩，涩则能止，辛则能行，是以止涩中寓宣通之意……止血而不留瘀，瘀血去则新血生”[8]316，为“血证要药”，且能补虚损、壮力气，民间称之为“脱力草”。朱老临证活用仙鹤草治疗肿瘤、眩晕、痴呆、心悸、紫癜、慢性泄泻、自汗盗汗等疑难杂症，获得较好的疗效，现总结其经验如下。

1 仙鹤草辛涩宣通并存治疗肿瘤、眩晕、痴呆、心悸

1.1 肿瘤 朱老认为，肿瘤的核心病机为正气亏虚、癌毒内结，治疗不外扶正与祛邪两端，“早期祛邪为主，中期攻补兼施，晚期则以扶正为主，佐以祛邪”[9][8]189。祛邪宜清泻热毒、涤痰散结、化瘀软坚，补虚宜滋养阴血、温阳益气、补脾建中，治疗过程中要时刻注意气血阴阳之变化，重视补益脾肾。为此，朱老创立“扶正消癥法”治疗肿瘤，并创制了代表方“扶正消癥方”，扶正荡邪、消瘤散结，药物组成：仙鹤草80 g、生黄芪50 g、壁虎12 g、僵蚕10 g、蜂房10 g、龙葵30 g、白英30 g、莪术8 g、白花蛇舌草30 g、生甘草6 g。朱老此方中仙鹤草和生黄芪用量较大，仙鹤草用量最大，达到80 g，临证甚至可用到100～150 g，煎汤代水入药，配合生黄芪30～60 g，可增强益气固本之力，兼以活血止血[8]316，充分利用仙鹤草辛涩宣通的功效。该方是朱老运用草木药与虫类药相合治疗肿瘤的代表方之一，具有“扶正不留寇，攻邪不伤正”之特点[10]，可用于肺癌、肠癌、胃癌、肝癌、胰腺癌、恶性淋巴瘤等多种肿瘤的治疗，均有较好疗效[9-13]。

朱老曾诊治一例患者，确诊为肺癌7月余，未行手术治疗，化疗9次，放疗30次，后因体质较差，出现重度贫血，不能耐受，故停止放疗、化疗，转而寻求中医药治疗，朱老运用扶正消癥方，其中仙鹤草80 g（煎汤代水入药）、黄芪50 g，并加用潞党参、金荞麦、全当归、熟地黄等药物以扶正气、消癥结，前后共就诊11次，服药110剂后，患者病情平稳[14]。

1.2 眩晕、痴呆 朱老临证善用仙鹤草30 g配伍淫羊藿15 g治疗心肾亏虚、精气血不足之眩晕、痴呆患者，以及神经衰弱、脑震荡等伴脑功能低下者[8]390。朱老对于眩晕、痴呆多从虚、痰、瘀论治，以仙鹤草的补益之力助淫羊藿温肾阳、益肾精之功，淫羊藿辛散温通之效又可助仙鹤草活血通络、引药归经，二药相合，相得益彰。

1.3 心悸 研究表明，仙鹤草提取物及其成分水溶性多糖、鞣质等均具有生物时间节律调节作用，可能与其含有机锂化合物有关[15]。朱老早年就发现仙鹤草具有活血强心、调节心律等功效，而心悸多属本虚标实，结合仙鹤草辛涩宣通的特性，可有效调节心脏节律。临床常使用仙鹤草40～60 g治疗房室传导阻滞、阵发性心动过速反复发作、房颤等心脏节律异常疾病，疗效显著[8]316。

2 仙鹤草补虚化瘀并举治疗紫癜、慢性泄泻、自汗、盗汗、久咳、关节痹痛

2.1 紫癜 朱老善用仙鹤草配伍治疗过敏性紫癜、血小板减少性紫癜等，认为论治紫癜当分新久，“早期多属血热胃火，中期恒见阴虚内热，后期则多为脾肾阳虚。初病多实，久病多虚”[7]143，并根据气血、阴阳、脏腑等理论，将紫癜病机归纳为“内热炽盛，迫血妄行”“阴虚内热，血热失制”“脾肾阳虚，气不摄血”三类[8]443。其中虚证紫癜当治以补益脾肾、燮理阴阳，可予益气活血止血兼以化瘀，为此朱老创制“炙牛角腮汤”，药物组成：炙牛角腮10～30 g、油松节10～30 g、仙鹤草15～30 g、鸡血藤15～30 g、虎杖15～20 g，其中仙鹤草可加强益气止血、凉血消瘀之功，使紫斑得退，病情稳定[8]318。

朱老曾诊治一例血小板减少性紫癜患者，双下肢透布紫癜，反复出现，已历8个月，范围逐步扩大，并见牙龈渗血。朱老以仙鹤草为主并联合油松节、鸡血藤、炙牛角腮等药物补气摄血，取效甚佳[8]445。

2.2 慢性泄泻 朱老认为，辨治慢性泄泻当“无邪者求之脾肾，有邪者即须兼顾其邪。……察其起病之因，即张介宾谓之病本也”[7]102。朱老还提出“脾肾为本，重在益火补土……虚实夹杂，贵在补泻并施……从证求因，端在详查明辨”[7]103等治则，并创制了“仙桔汤”，药物组成：仙鹤草30 g、桔梗8 g、乌梅炭4.5 g、白槿花9 g、炒白术9 g、广木香5 g、炒白芍9 g、秦艽10 g、炒槟榔1.2 g、生甘草4.5 g，功效为升清降浊、补脾敛阴、清化止泻，主治脾虚湿热型慢性泄泻[16]54。方中以仙鹤草-桔梗为主要药对。临床实践证明，仙桔汤可治多种原因所致的慢性泄泻，包括慢性菌痢、肠易激综合征、慢性结肠炎等证属脾虚湿热者[17-19]，症见泄泻频作，时轻时剧，时作时休，作则腹痛腹胀，大便溏薄，夹有黏液，间见少许脓血，久治不愈。研究表明，仙鹤草对浅表萎缩性胃炎伴肠上皮化生也有佳效，其既可抗菌抗炎、杀灭幽门螺杆菌，又有修复黏膜、促进再生的作用[20][8]457。

朱老曾诊治一例慢性泄泻患者，就诊时该患者泄泻已2年，每日10～20次，结合肠镜检查被确诊为溃疡性结肠炎。患者面色苍黄，神疲乏力，形体消痩，时有大便失禁不固，多次住院经中西药治疗均疗效不佳。朱老投以仙桔汤加减，4剂药后，大便好转，黏冻消失，继进10剂，诸症全除[16]56。朱老治疗慢性泄泻，常以仙鹤草为主，认为仙鹤草“涩中有补，轻灵止泻，止中寓通，强壮强心，补脾健胃，对慢性泻痢虚实夹杂者有标本同治之功”[16]54。

2.3 自汗、盗汗 朱老善用仙鹤草配伍葎草、大枣治疗久病自汗、盗汗[8]457。《血证论·瘀血》言：“瘀血在肌肉，则翕翕发热，自汗盗汗。”因久病多瘀，瘀血留于肌肉，郁而发热，故以仙鹤草益气止血、活血消瘀，葎草清热解毒兼以利水，大枣益气补虚，使郁热得除，气血得养，卫表得固，瘀血得化，邪有出路，自汗、盗汗自除。

2.4 久咳、关节痹痛 朱老善用仙鹤草配伍天浆壳治疗久咳无痰[8]316，也可治疗腰椎间盘突出症见骨关节疼痛者[8]317，其治疗依据为“久病多虚，久病多瘀”，仙鹤草可补虚兼以化瘀，对久咳、关节痹痛等证候有很好的治疗效果。

此外，朱老根据仙鹤草能补能涩、能行能止的特点，应用其配伍益母草消除肾小球肾炎蛋白尿[8]170，配伍真武汤、益母草、葶苈子、丹参等治疗阳虚血瘀之心力衰竭[21]、冠心病[8]410等，皆从其“止血不留瘀”的特性而治。

3 仙鹤草用量分析

仙鹤草的疗效与剂量密切相关，朱老对此深有体会。朱老认为，用于补虚消癥时，仙鹤草用量宜大，非宏无效，大剂量应用仙鹤草时可煎汤代水，以加强补虚强壮、活血消瘀之功。对于虚劳兼见血瘀、肿瘤等重症顽疾者，仙鹤草的用量常达80～100 g，甚至150 g；对于心律不齐、心悸怔忡等心脏节律异常者，仙鹤草用量宜在40～60 g；对于各种炎症、出血、自汗盗汗、消渴等，15～30 g仙鹤草即可起效。

4 结语

朱良春先生秉承其恩师章次公先生所传“发皇古义，融会新知”的精神，在长期中医临证诊疗中不断发掘中药新疗效，精研药物量效关系，配伍组合，创制了多种治疗疑难疾病的大法良方，为中医药的传承发展作出重大贡献。目前，仙鹤草作用机制研究仍未完全明确，分析国医大师临证用药经验和思路，对进一步发掘药物可能的作用机制意义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