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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区性考古发现临时展览的新尝试 以“寻迹羊城
——广州年度考古新发现”系列展览为例

2023-03-21程浩

大众考古 2023年11期
关键词:羊城遗迹考古

文 图/程浩

“寻迹羊城—2022 年广州考古新发现”序厅墙

在当前全社会对考古工作的关注和热情日益高涨的背景下,考古发现临时展览已经成为各地推介考古发现、共享考古成果的主要阵地。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利用自身的博物馆平台,2021 年开始,每年春节前后举办上一年度考古新发现临时展览,并着力打造“寻迹羊城”系列展览品牌。

地区性考古发现临时展览是指考古文博机构根据某地区一段时间内多个考古发现成果策划实施的面向社会公众的中小型短期展览。在当前党和国家对考古工作高度重视,媒体和公众对考古和文化遗产保护的关注和热情日益高涨的背景下,这种展览能够及时、集中地向社会公布考古新发现,较快地与公众共享考古成果,同时也是践行习近平总书记“让收藏在博物馆里的文物、陈列在广阔大地上的遗产、书写在古籍里的文字都活起来”重要指示以及“保护第一、加强管理、挖掘价值、有效利用、让文物活起来”新时代文物工作方针的重要举措,因而具有突出的现实意义。

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于2019 年加挂南汉二陵博物馆的牌子,负责管理运营南汉二陵博物馆。这种考古机构和博物馆一体化的组织架构,使考古院所既具有考古发掘的职能,也具有宣传、展示和社会教育的职能。在此基础上,2020 年起,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就有目的、有计划地将每年广州地区重要的考古新发现精心策划成一个展览,在第二年春节前后推出,并致力于打造一个考古新发现系列展览品牌。这里就我们在“寻迹羊城—广州年度考古新发现”系列展览中如何进行展览主题策划、叙事逻辑构建及观展环境营造等问题进行初步分析,期望能够为同类型的展览及考古成果的宣传展示活动提供参考。

确定鲜明的展览主题

确定以年度考古新发现为展览选题后,我们首先要解决的是要办一个什么样的展览,要让观众通过展览了解什么内容。年度考古新发现展览因其本身就具有极强的时效性和丰富的文化内涵,加上考古工作自带的神秘光环,似乎仅仅将文物进行简单的罗列就可以引起媒体和公众的关注,但是这种优势也极易将展览办成一个以“突出文物价值”为取向的“亮宝式”展览。我们举办年度考古新发现系列展览的目的,不仅要向公众介绍家门口的历史文化遗产,而且要通过文物来展示考古工作过程、普及考古和文化遗产保护知识,更重要的是要通过展览增强公众对广州的文化自信、对广州城市的热爱、对广州未来发展的自信,让文化自信成为全民的文化自觉。因此策划一个鲜明的主题,将零散的遗迹和遗物通过内在的逻辑框架串联起来,形成强大的合力,就显得格外重要。

2020 年,我们首次策划展览时,首先排除了“珍宝”“瑰宝”类的主题,结合日常考古工作和掌握的资料,我们认为广州的考古项目基本是配合城市建设开展的,考古新发现具有时间跨度长、分布地点广泛、遗址类型多样、历史信息零散等特点。比如2020 年我们在4 个行政区内的10 多个地点开展了较为重要的考古发掘工作,这些考古发现时间跨度4000 余年,涵盖新石器时代晚期、西周晚期至战国时期、汉晋南朝、晚唐五代、宋明清各时期;遗址类型有聚落遗址、寺庙遗址、大型建筑基址、先秦越人墓地、历史时期墓地等,这些古代文化遗存共同构成了广州的历史图景,诠释了“何以广州”的命题。同时,在展览中我们还希望能够通过各种形式来表现考古人钻深山、探遗迹,跋山涉水、风餐露宿的工作日常,传播考古和历史文化遗产保护的科普知识。综合上述资料,我们最终确定以“寻迹羊城”作为展览的主题,其中“寻”表现了考古人“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通过考古工作追寻广州历史记忆的不懈努力;“迹”则突出了羊城广州不同时代不同类型的遗址遗迹遗物。以此为题,不仅鲜明醒目、与展览选题呼应贴切,还能够引起观众的主动性、好奇心和求知欲,这正是我们对展览选题策划的初衷。

构建合理的叙事逻辑

“叙事”可以简单理解为讲述故事以及故事如何被讲述。20 世纪90 年代后,叙事学开始和博物馆学相结合,叙事性展览逐渐成为博物馆展览的主流。在寻迹羊城展览的策划过程中,我们面临了两个难题:第一,现场考古工作刚刚结束,尚未开展整理研究,面对大量的、零散的考古资料,我们如何构建叙事逻辑才能将这些碎片式的内容串联成一个整体,使观众在观展时能够抓住核心,而不至于看到的是展品的堆砌呢?第二,每年的考古新发现虽然各有不同,但在展品上还是有较大的相似性,作为一个长期举办的系列展览,如何在不变中求变,在相同中求不同,从而不会让观众感到厌倦呢?在2020—2022 年的展览实践中,我们不断完善思路,尝试以不同的叙事逻辑来讲述广州故事。

“寻迹羊城—2020 年广州考古新发现”展厅一角

在“寻迹羊城—2020 年广州考古新发现”中,我们紧紧围绕主题,以2020 年广州的重要新发现为展示内容,采用主题—并置式的叙事结构,以考古工作三大方向—先秦考古、城市考古和墓葬考古的逻辑顺序,将展览分为“拼接先秦文明”“追寻古城文脉”“探索丧葬文化”三个单元。我们特别使用了“拼接”“追寻”“探索”这样的动词,和主题的“寻迹”相呼应,表现考古工作是一个不断完善、补充广州历史信息的动态过程。第一单元展示了广州开发区马头庄遗址、黄埔沙岭遗址和广东广雅中学莲韬馆先秦墓葬的遗迹遗物,他们为拼接广州先秦文明补充了丰富的实物资料。第二单元通过广州大佛寺南院区遗址和中山六路遗址的文化遗存展示广州古城城市布局和千年文脉。第三单元通过广雅中学、广钢新城、下塘西路等历史时期墓地中不同的墓葬形制和随葬品,展现广州先民的丧葬习俗和生死观念。这种基于日常工作的叙事结构和逻辑,使我们在策展中得心应手,能够较快地完成展览工作,但是也出现了重点不突出,对重要遗址的阐释不足以及习惯用专业语言表述等问题,影响了观众的参观体验。

在“寻迹羊城—2021 年广州考古新发现”中,我们总体上仍采用主题—并置式的叙事结构,同时按照线性的逻辑顺序,以参展的9 个重要项目为中心,将展览划分为9 个单元,并着重讲解被评为 “广州考古十大重要发现”的增城金兰寺遗址和黄埔陂头岭遗址,以及已经取得部分研究成果的项目。其中第一单元增城金兰寺遗址(该遗址是目前广州考古发现的年代最早的史前贝丘遗址),通过遗迹遗物和多学科研究成果,向观众展现了4000 年前新石器时代晚期先民的生产生活方式、埋藏方式、饮食结构、生活环境等重要内容。第二单元为黄埔陂头岭遗址,该遗址是目前岭南地区发现窖穴数量最多、规模最大、堆积最丰富的新石器时代晚期聚落遗址,同时也是战国中晚期至西汉早期岭南地区考古发现数量最多、规模最大、封土保存最完整的高等级越人墓地。第三至八单元以6个西周至清代墓地发掘项目向观众展现了广州先民的生死观念。第九单元以从化松岗遗址展示明代晚期生铁冶炼窑址及砖窑窑址的形制和冶炼过程。这种叙事结构和单元排布详略得当、重点突出,但是设置的单元过多,各单元的风格也不够统一,展览略显散乱。

“寻迹羊城—2022 年广州考古新发现”第二单元“劳作”

在“寻迹羊城—2022 年广州考古新发现”中,我们着力突破以项目为中心的思维窠臼,从现代生活的视角来观察古代文化遗存,将展览分为“居住”“劳作”“埋葬”三个单元,把考古项目分解成不同的遗迹遗物,并将同类的遗迹遗物归入相应的单元,使观众能够体会古人的生活。第一单元“居住”,通过在各发掘项目中发现的洞穴遗址、房址、柱洞、灰坑、水井、排水沟以及出土的石器、陶器、瓷器、建筑构件,向观众讲述了古人从岩居到栋宇、从住有居到住宜居转变的故事。第二单元“劳作”,通过不同遗址中大规模的文化堆积和出土的大量陶器、瓷器、石质工具,向观众勾绘了古人劳动生活的图景。第三单元“埋葬”,通过各发掘工地清理的新石器时代晚期至明清时期的墓葬及随葬品,重构广州地区数千年丧葬习俗的演变以及不同时期的社会风尚、生死观念。这种叙事逻辑,使展览的立意更加高远,故事性更加突出,但对策展人员理解和把握考古资料的能力也有较高要求。

营造沉浸式的观展环境

与一般的文物、历史类展览相比,考古新发现展览的最大优势在于对发掘资料的掌握,这主要体现在对遗迹和考古过程的展示上。一方面,遗迹不再仅仅是遗物的背景或者说明,而成为重要的展品,相较于单个遗物,遗迹能更直接、更形象地表现展览主题;另一方面,考古知识、发掘故事的介入,也使观众更易于理解展览,使展览更具有趣味。具体来讲,对于场地和资金都受到限制的中小型展览,使用大幅的遗迹(遗址)照片、对遗物使用场景复原以及提问式的表达方式无疑能够更经济、更有效地营造沉浸式的观展环境,给观众带来更深的触动。

在2020 年首次策划展览时,我们以陈述的表达方式通过主副标题的设置来介绍项目遗址,比如用主标题“中山六路RJ-6/7 地块”来说明展柜内遗迹遗物的出处,副标题“寻常巷陌中的唐代至民国生活遗存 见证广州千年变迁”来点明遗址的意义;在柜内放置遗址出土的典型遗物和主要遗迹的照片,在柜外展览墙上使用中山六路主要遗迹的大幅照片。在广雅中学莲韬馆复建项目(汉至明清遗存)展柜中,我们将M26 用大幅照片作为主要展品进行展示,并在照片下方放置墓葬中出土的家禽家畜模型等陶器,使观众可以在照片中找到随葬品摆放的位置。在展览展出后,我们发现观众在有大幅照片的展柜或展览墙前驻足的时间更长,这些考古实景照片更能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增强观众的观感体验,但也有观众反映,展览表达过于平淡,遗迹照片没有提示,难以理解。

在2021 年展览中,在用大幅照片表现遗址遗迹的同时,我们也用提问的表达方式引导观众融入展览,在第一单元增城金兰寺遗址中,我们设置了“广州最早的史前遗址有多早?”“他们吃什么?怎么获取食物?”几个问题来讲解金兰寺遗址的价值,并通过大幅照片、标注重点的方式讲解古人墓葬中的随葬品组合、碎物葬的葬俗以及古人的饮食结构和生活方式。我们还以金兰寺遗址战国墓葬M16 出土人类头骨复原视频为中心,开辟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通过“6000 年前距离我们有多远?”“什么是贝丘遗址?”“他们是谁?他们多大了?”“当时的环境如何?”等问题来介绍考古知识,讲述发掘现场以及文物发现过程的故事。如在金兰寺遗址M15 发现了1 具30 岁的女性人骨和1 具39 周的婴儿人骨,婴儿骨骸位于女性两腿之间,推测该女性为难产死亡。据此,我们讲述了一个故事,“正当家人们沉浸在新生命诞生的喜悦时,死亡也即将接近:30 岁的女子耗尽全身力气……39 周的婴儿终于离开母体……没有传来初生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很不幸,年轻的母亲和婴儿双双离世……”,并且进一步引起观众的思考,“现代医疗水平发达,依旧有难产发生。很难得知,在医疗水平不那么理想的古代以至史前,会有多少女性在孕期或分娩后不久死亡的情况”。再如,在第三单元黄埔榄园岭遗址中,在M100 底部出土了一件目前广州所见玉质最好、保存最完好的有领玉环,除了用大幅照片表现M100 的形制和随葬品的位置外,我们还用大幅航拍照片营造发掘现场的氛围,并对有领玉环的分布与传播、使用者的身份、出土位置及功能都进行了阐发,大大丰富了展览内涵,受到观众的一致好评。

鸮形五联罐展台(2020)

大幅航拍照片在展览中的应用(2021)

金兰寺遗址M16 展示空间(2021)

在2022 年考古新发现展览中,我们继续用提问的方式引导观众,在进入展厅时就设置了三个哲学命题—“往昔即异乡?”“此事古今同?”“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希望观众能够带着问题观展,并获得不同的感受和启发。我们在展览氛围上进一步优化,加强了遗物使用环境复原场景的设计,比如在“居住”单元中,在介绍建筑装饰时,我们以首次发现大量人为加工的晚唐五代贝壳堆积为切入点,通过三个问题“这些贝壳是做什么用的?”“这些贝壳具体为哪一种贝壳?”“为什么会大规模出现在这里呢?”来深化观众对贝壳的认识,最后通过贝壳窗的复原,使观众可以身临其境感受光通过贝壳透出来的感觉,使不能说话的文物活了起来。再如,在“埋葬”单元,在介绍墓葬中出土的铜铙时,我们不仅通过图片讲解南方铜铙和北方铜铙的区别,而且还设置了青铜铙主题体验,可以感受铜铙的声音,调动了观众的感官体验,增强展览的沉浸感。在展示墓葬出土唾壶时,穿插考古类型学的知识介绍唾壶在不同时期的特征和变化规律,还根据唐代李爽墓壁画《侍女捧唾图》中的形象复原唾壶使用的场景。在展览结束部分,我们还设置了“考古漂流瓶”观众互动游戏,观众可以写下关于考古或者展览的想法,其他观众可以随机拾起一个进行回应,使观众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增加展览的趣味性。

考古知识的趣味展示(2021)

贝壳窗复原场景(2022)

唾壶的变化规律及使用环境(2022)

铜铙的感官体验(2022)

考古漂流瓶互动活动(2022)

结语

随着考古事业的蓬勃发展,考古发现临时展览作为沟通相对封闭的考古机构和公众之间的桥梁,将成为共享考古成果、让文物活起来的主要阵地,逐渐被各考古机构和社会公众所接受,近些年,在扬州、南京、杭州、北京、成都、洛阳、溧阳等地考古机构和博物馆合作先后举办或大或小的地区性考古成果展就是实例。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因其院馆合一的管理模式,使举办年度考古新发现系列展览更为方便。在考古发掘工作中,策展团队也全程跟进,与发掘团队共同在考古工地现场通过举办图片展、公众考古活动来不断提炼遗址的价值,寻找可以展出的闪光点,同时也能不断加快两个团队的磨合;在策展布展期间,采用联合策展人的方式,充分发挥考古团队的作用,讲好文物故事,讲好考古故事。作为一个系列展览品牌,“寻迹羊城—广州年度考古新发现”展已经举办了三年,未来还将要继续举办下去。三年来,尽管我们在叙事逻辑和观展环境上不断完善和改进,但是仍然还有很多不足。行而不辍,未来可期,我们将利用博物馆的平台,不断开拓思路,将展览细节打造得更加精致,不断提升展览水平,为同类展览提供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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