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季氏子虎父”铜鼎

文 图/雷建鸽

M93 出土虎父铜鼎，通高27.2 厘米，口径32.8 厘米，最大腹径28.8 厘米，腹深14 厘米，足高12.4 厘米

2018 年4—9 月，三门峡市文物考古研究所与义马市文物管理所联合对义马上石河春秋墓地进行了第二次较大规模的考古发掘，共清理春秋时期墓葬90 余座，出土各类文物2600 件（颗），其中墓地南部M93 出土的一件“虢季氏子虎父”铜鼎尤为引人注目。

虎父铜鼎形制与铭文

这件铜鼎方唇，口微敛，窄折沿，直附耳，附耳与口沿间有两个连接的小横梁，深鼓腹，圜底，三兽蹄足中空，内侧有一道竖向凹槽，足上端有凸出的扉棱及兽面装饰。口沿下饰“S”形平目窃曲纹，其下为三层垂鳞纹，附耳内外侧饰重环纹。

鼎内壁一侧铸有铭文4 行16 字（含重文2 字），自右至左竖行排列为：“虢季氏子虎父作宝鼎，子子孙孙永宝用。”虢国是西周初期分封的重要姬姓诸侯国之一。据文献记载，西周初始周王封有东虢（今河南荥阳）和西虢（今陕西宝鸡附近）。到了西周晚期，由于种种原因，西虢被迫东迁至今三门峡和平陆一带，因其地跨黄河南北，又被分称为南虢、北虢，故西虢与南虢、北虢实为一虢。至于所谓的“小虢”，则是西虢东迁后留于故地的支庶。此处铭文之“虢”应指三门峡的北虢。“季”本为行字，金文及文献中习见，后来发展成氏称。“虢季”是西周铜器铭文中常见姓氏，“虢季氏”系虢氏之分支。“子”即贵族子弟谦称，史书中常见公子某称子某。“虎父”为器主，即M93 的墓主。此器铭文的大意是：虢季氏家族的子弟虎父自己铸造这个铜鼎，希望其子子孙孙永久宝藏使用此器。

制作年代

虎父铜鼎应制作于春秋早期。首先，从形制上看，其与三门峡虢国墓地M2001 出土虢季铜鼎基本相同，赵世刚先生将虢季墓出土铜器定为春秋早期。

其次，从铭文上看与春秋早期金文特征基本相符。这时金文不仅书体已全部线条化，而且字迹也从西周初期的凝重稳健和波磔厚重发展到两周之际书体娴熟、方整优美的风格。虎父铜鼎铭文句式和铭末文辞的形式与上村岭虢国墓地南区M1631 出土的鬲的铭文格式相同，其铭文为：“虢季氏子作宝鬲，子子孙孙永宝用”，鬲的年代为春秋早期。另外，虎父铜鼎的铭文铸在器内壁一侧，自右至左按竖款排列的方式，也是两周时期常见的形制。

虎父铜鼎铭文拓片

最后，从装饰纹样看，虎父铜鼎上所饰的纹样如窃曲纹、重环纹、垂鳞纹等，均是流行于两周时期的主要纹饰。

“虎父”是谁？

虎父铜鼎出土于上石河墓地南部M93，M93 也是目前该墓地发掘的面积最大的墓葬。墓为长方形竖穴土坑墓，墓口南北长4.84 米，东西宽3.22—3.6 米，墓深3.7 米。墓口小底大，墓壁斜直，光滑规整，底部平坦，墓底四周设有熟土二层台。墓内葬具为单椁重棺，内棺内葬有男性墓主一人，仰身直肢。墓内共出土铜、玉、石、骨、蚌等各类随葬品达1300 余件（颗），其中礼器12 件。关于墓主“虎父”的身份，可以从4 个方面来进行推断。

M93 随葬的12 件铜礼器中铜鼎有4件。鼎不仅是商周时期最重要的礼器之一，也是“明贵贱，别上下”等级制的标志，特别是在等级森严的周代，贵族使用鼎的数目在周礼中有着严格的规定。《公羊传·桓公二年》何休注曰：“礼祭天子九鼎、诸侯七、大夫五、元士三也。”虽然M93 仅出土4 件铜鼎，但结合该墓内出土其他铜礼器（簋4 件、方壶2 件、盉与盘各1 件）组合分析判断，墓主“虎父”应为下大夫级贵族。

从墓主使用的葬具来看，M93 使用的是单椁重棺。关于棺椁结构的等级标准，据《庄子·杂篇·天下》记载：“天子棺椁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荀子·礼论》亦云：“天子棺椁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这里的“大夫三重”通常理解为一椁双棺。依棺椁结构的等级标准看，M93 墓主身份也应为大夫一级的贵族。

M93 墓内外棺四角各放置一件薄如纸张且刻有复杂纹饰的“山”字形铜翣，这种葬俗在西周至春秋时期的较大型墓葬中常见。《说文》曰：“翣，棺羽饰也”，《周礼·夏官·御仆》则云：“大丧，持翣”，说明铜翣不仅是一种用于遮障棺柩的装饰品，也是一种标志贵族身份的礼仪性丧葬器物。礼制对贵族死后丧葬时用翣数量有着十分严格的规定，《礼记·礼器》云：“天子崩，七月而葬，五重八翣；诸侯五月而葬，三重六翣；大夫三月而葬，再重四翣。”依据M93 出土的铜翣数量，也可推断墓主身份为大夫级贵族。

M93 外棺盖板及四周还发现有数量较多的小铜鱼。这种葬俗在西周晚期的晋侯墓M8 和张家坡西周晚期墓葬中已经出现，到西周末年至春秋早期的较大型墓葬中较为普遍。从目前已发表的考古发掘资料看，高级贵族的墓葬中大多随葬有铜鱼，如三门峡虢国墓地M2001（国君）、M2011（太子）、M2008（大夫）、M2010（大夫）等墓主身份等级较高的墓葬中均随葬有铜鱼，而M2016、M2017、M2018、M2019 等小型墓中就未见有铜鱼出土。据《礼记·丧大记》记载，“饰棺，君龙帷三池，振容……鱼跃拂池。大夫画帷二池，不振容……鱼跃拂池”，M93出土铜鱼与文献记载“大夫以上墓葬中有铜鱼”相符。由此可见，在西周晚期至春秋早期，墓葬中饰棺使用铜鱼也是墓主身份地位的象征。

综上，从M93 随葬铜鼎、使用葬具、铜翣数量以及外棺上有饰棺铜鱼的状况看，可以认为M93 墓主“虎父”生前应是虢国大夫级贵族。

墓地族属与性质

从虎父铜鼎铭文可知，墓主虎父应与春秋时期的三门峡虢国有关。此外，上石河墓地不仅墓葬形制与三门峡虢国墓地墓葬相同，而且墓葬出土的铜鼎、铜盨、铜盘、铜匜等礼器，铜戈、铜矛、铜镞、铜盾钖等兵器以及铜衔、铜带扣等马器，其造型均与三门峡虢国墓地出土同类器物相同，因此判定上石河墓地的年代应为春秋早中期。

依文献记载，公元前655 年，晋国灭虢国后，虢国国君虢公丑向东逃亡，避难洛阳。《左传·僖公五年》曰：“八月甲午晋侯围上阳。……冬十二月丙子朔晋灭虢，虢公丑奔京师”；《晋世家》亦云：“晋献公二十二年（前655 年），其冬晋灭虢，虢公丑奔周”。义马地处崤函古道，在春秋时期处于虢国和周王室王幾范围之间，属虢国势力范围。虢公丑在逃难时，应该跟随有许多虢国贵族和家眷及护卫随从。为安置这些亡国逃难人员，周天子就把义马这片京畿之地与原虢国势力的交接地带作为他们的避难栖居地，而上石河村墓地则是虢国东逃贵族及家眷和护卫随从死后茔地之所在，即族墓地。

上石河春秋墓地的墓葬排列有序、保存基本完整、布局规律清晰，相互之间也没有打破关系，说明墓地有着较为严格的埋葬制度。因此，该墓地的发现与发掘，不仅可以填补崤函古道上春秋时期中小型贵族墓地的发现和研究空白，也为寻找三门峡虢国被晋灭掉后虢国贵族的最后去向问题提供了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