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历史题材剧的记忆实践与共情叙事
——以电视剧《香山叶正红》为例
2023-03-21周付翠
周付翠
(作者单位:中央民族大学)
在建党一百周年之际,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香山叶正红》聚焦中共中央在北京香山度过的181天的光辉岁月,回顾了中共中央筚路蓝缕、不畏艰难,为中国之伟大发展开创新开端的峥嵘岁月。钱穆先生认为:“欲其国民对国家有深厚之爱情,必先使其国民对国家已往历史有深厚的认识。”[1]对历史进行影像书写,在帮助民众认识历史、构建集体记忆等方面扮演着重要角色,使得革命历史记忆得以与观众的感情与精神产生密切互动,建构起民众对国家强烈的归属感与认同感。
1 革命历史记忆的多元构建
革命历史记忆是在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指导下,立足于现实对革命历史的一种选择性建构,是共同体成员共享的和共同纪念的过去[2]。一个族群的形成与凝聚需要成员拥有共同的记忆,中国的革命历史记忆是一部充满辉煌与艰辛的奋斗史,是每一位中国人民应该铭记于心的民族画卷。在新时代巩固中华民族凝聚力,需要对集体记忆进行选择与建构,而《香山叶正红》正是借助影像叙事,将中共中央带领人民建立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历史记忆具象化,通过可感知的图像将观众的意识投射到对革命历史的体验之中,通过对革命历史记忆的多元构建,实现对民众的情感凝聚。
1.1 以“正在进行”时态书写记忆
米歇尔·福柯曾言,重要的不是话语讲述的时代,而是讲述话语的时代[3]。当下对历史事件的讲述并不单纯是对过去的回顾,而是对历史记忆进行重塑,通过将个体纳入记忆书写的系统之中,实现当下个体对历史记忆的建构与共享,最终形成一个凝聚人心的记忆共同体。《香山叶正红》以“正在进行时”的方式讲述历史,将已成定局的历史事件转换为正在进行的发展过程,使历史再现不再是教科书式的介绍,而是通过具体个人的行动与反映来推动事件的进程,使波澜壮阔的革命历史成为当下的事件,为个体参与历史记忆提供了实现路径。
为了以“正在进行”的时态进行集体记忆的建构,剧中采用了多种创作手法。首先,剧中多次使用黑白照片定格与黑白影像做旧的手法。这种黑白色调穿插于彩色画面之中,营造了对历史进行“现场记录”的效果,使得观众不再仅仅是历史的旁观者,而是成为事件的记录员,成为照相机或摄影机背后的掌控者。通过营造这种切身见证历史事件发展过程的身临其境之感,《香山叶正红》实现了观众与剧情的互动,模糊了以往观众与电视剧之间泾渭分明的界限,观众被赋予了“越界”的权利,“亲身”参与书写历史的过程中,获得了对历史的具身体验。另外,黑白影像与电视剧之间的完美融合也实现了过去与当下之间的连接。黑白影像营造了虚拟真实的氛围感,黑白画面与彩色画面的穿插给观众一种穿越时空的错觉,这种由色彩转换形成的剪辑节奏使得观众可以沉浸式体验事件的起承转合,形成对历史的立体化认知,并且强化了传播的仪式感。
1.2 以生活叙事框架缝合记忆
与其他题材的影视剧不同的是,革命历史题材的影视剧所讲述的事件都是观众耳熟能详的史实,在宏大的历史背景和神圣的象征意义之下,革命历史影视剧更加倾向于对事件意义的强调以及对领袖人物光辉形象的塑造。越是耳熟能详的重大史实,观众反而越容易陷入“只知山峰不知山脉”的局面,对事件的细枝末节、前因后果和事件之间的联系认知越模糊。别出心裁的是,《香山叶正红》将宏大的历史重现与生活化、个性化的叙事相结合,重大历史事件之间的连接不是靠简单的堆砌,而是将历史事件投射到具体的个人身上,以个人的行动走向来推动事情的进展,从而再现历史事件发生的前因后果,清晰展示其中的联系。
首先,该剧对伟大历史事件的处理力求生活化、细节化。剧中第一集便讲述了党的七届二中全会的召开,但是其并没有将笔墨集中于对会议的历史地位和重大意义的歌颂之上,而是另辟蹊径,从生活化的细节入手。从会前安保工作的部署、会议现场的布置,到会议过程中热腾腾的饭食送上桌,这些细节呈现为党的七届二中全会这一具有神圣意义的事件增添了更多的烟火气。剧中虽未明言会议的重大意义,但人民欢欣鼓舞的气氛和后续事件的发展却说明了一切,会中提到的工作重心从农村到城市的转移也为后续西苑阅兵、进驻香山等事件的展开做了铺垫。历史事件在剧中被有序串联,每一个事件的前因后果被详细展示,且相互之间环环相扣。在这样的处理之下,历史不再是孤立事件的堆砌,而是顺应时代发展、响应人民诉求的顺势而为与必经之路。
其次,剧中采用了多方视角对历史事件进行串联。中央警卫员柳二勇因参加党的七届二中全会的安保工作被调到毛主席身边,成为展示中央决策的重要视角。进驻香山后慈幼院被征用,慈幼院老师萧静娴满怀热情加入了南下干部培训班,以爱国商人的女儿的视角见识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蓬勃发展。还有军人姜莱阳,他的头衔从第四野战军团长到第三野战军某团团长,最后成为上海市军管会治安大队大队长,其身份的变迁代表着国家军事战略的变动。个人视角对历史的串联消解了观众与历史之间的距离感,使得观众得以走近历史,近距离触摸时代脉搏。
1.3 以历史辩证视野强化记忆
对历史的呈现不应仅仅停留在史实的讲述,而应把反映历史面貌和展现历史规律相结合,在具体、生动的革命故事中梳理革命发展逻辑,从而讲清楚中国革命的道理,讲清楚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讲清楚历史发展的大势[4]。《香山叶正红》在进行革命历史记忆的塑造时体现出了显著的历史辩证法,以辩证视野强化了革命历史的集体记忆。
该剧的辩证目光首先体现在对史实的客观呈现上。《香山叶正红》着重以客观理性的视角来展示历史的全貌。剧中并没有一味歌功颂德,而是真实呈现了当时社会的发展状况。正如剧中国民党军华北“剿共”总司令傅作义所说:“一座城市,一个国家,它的未来会怎样,那可不是靠打扫卫生、张贴标语就行了的,所以我要多走走、多看看、多想想。”剧集没有回避国民党人的质疑,而是积极面对异议,摆出中国共产党为了民族复兴而奋楫笃行的事实,呈现了群众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始欢欣鼓舞的气氛,表明了是人民群众选择了共产党,共产党是可以带领中国走向繁荣发展的党。
《香山叶正红》并不是单纯讲述历史的必然性,而是将关注点放在历史发展的过程中,以辩证的眼光和动态的思维看待历史,客观呈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风起云涌的复杂局势。剧中对中共中央克服万难的革命过程进行了细节化和多维度的呈现,带领观众深刻感知历史发展的脉络,引领观众对革命历史产生更立体、更透彻的认识,以辩证的叙事方式叙述了民族国家的革命历史,唤醒了公众记忆。
2 革命历史影像的共情叙事
共情是基于体会他者心绪变化而唤起自身情感共鸣的过程,共情理论在不同学科得到广泛应用。从影视传播的视角来看,有学者认为,共情传播是传播者与受传者策划、表达、共鸣、获得、反馈的系统历程,传播过程也就是共情过程[5]。《香山叶正红》作为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讲述了栉风沐雨、波澜壮阔的民族历史,为观众提供了感受历史事件温度的媒介化渠道,建立起观众与民族历史的共情连接,从而激励广大人民群众不忘历史、坚守初心。
2.1 人物符号的共情塑造
有学者提出,为调整受众与作品之间的“阈值”,提高作品的指向性、价值度、感染力,需要构建“精准共情”的传播思维,其中的核心要素即是把握与诠释真实的人性。《香山叶正红》在人物形象塑造时便精准把握了人性,通过对人物符号的共情塑造,实现了以革命历史为基础的共情传播。
首先,《香山叶正红》对领袖人物的形象进行了生活化处理,从而使之与观众的距离更近,铺就了“共情”的形成路径。毛泽东与村民一起看文艺演出时用自己的香烟换老翁的烟袋;中共中央领导人边讨论国家大事边用火炉烤土豆;邓颖超在周恩来开会前帮其整理好衣领……这些生活化的细节使得领袖人物的形象更加丰富,革命领袖不再是概念化的伟人,生活化的形象塑造使他们更加鲜活亲切、真实可感,并且使他们的崇高品格在生活细节渲染中获得了更多的认同和共鸣,实现了对观众强有力的精神感召。
除了展示领袖人物的光辉形象之外,《香山叶正红》也注意突显小人物的闪光点。共情强调的是人与人之间情绪的感染和投射,即个体的情感状态引发另一个体相同或密切相关的情感状态,使之发生作用的是个体直接感染性的情绪刺激。剧中塑造了许多令人敬佩的平民英雄,如憨态可掬的中央警卫员柳二勇、贡献祖传宝物的手艺人杨士磊、勇斗特务的电报员王翠萍,等等。他们虽然出身平凡,却在伟大的革命事业面前表现出了高尚的爱国情怀。这种“人物故事化”的手法反映了普通人丰富的情感世界,与观众情绪实现了共通,展现出了强烈的情绪感染力,从而激起观众的关切,满足了观众对平凡英雄的想象。
通过对人物的共情塑造,观众得以加深对英雄人物的认同和理解,剧集所引发的情感共鸣也加强了观众与剧中人物的情感联结。无论是光辉伟人,还是心怀崇高理想的小人物,剧集的细节塑造使得原本平面化的人物图谱穿越漫漫时光长河成为有血有肉的个性化人物,实现了对榜样精神的具象化呈现。局中情感基调苦乐交织、悲喜交融,复合的情感体验实现了正向的共情联动,搭建起观众与剧集之间的情感桥梁,将各时空整合为更具感染力和感召力的共情场域。
2.2 诗意审美的共情刻画
共情心理需要借由对他人处境感受的代入想象和卷入体验才能完成。要实现共情效果,对情境的营造必不可少。《香山叶正红》采用了极富意境的诗意化手法,塑造了革命时代的历史情境,扩大了作品的表意空间,增加了作品的情感厚度,这种自觉的审美追求极大地提升了电视剧的艺术品质,增强了观众的审美体验。
首先,该剧重现了大量极具特色的场景,将历史感转化为能被观众直接感知的视听内容,为共情的产生提供了空间基础。从挂满农作物的简陋村屋,到僻静典雅的双清别墅,场景的转换背后也代表着革命进入了新阶段,尤其是西柏坡的场景极富乡土气息,非常贴合当时的社会发展状况。纪律严明的军队旁乡村孩童在愉快玩耍,朴实村民辛苦劳作的同时中共中央核心人物齐聚一堂为中国革命出谋划策,军民一家亲的情景塑造使党与人民群众之间建立起了更加亲密的情感联结,为共情的产生铺设了情感路径。
其次,符号化隐喻在剧中随处可见,不断强化观众的情感认知。飘扬的红旗、昂扬的音乐及贯穿全剧的红色枫叶,处处营造了欣欣向荣的革命气氛,实现了对观众的情绪渲染。革命虽面临重重危机,但是前途光明,剧中对胜利前夕民众精气神的呈现塑造了昂扬向上的情感空间,促进了观众的时空浸入,使观众在这一情境中不仅加强对国家光明前程的认同与自豪感,同时为情感共同体的凝聚奠定了情感基调,对观众产生了共情引导和共鸣催化。
2.3 家国同构的共情表达
《香山叶正红》突破了以往影视作品对重大历史事件的单一化、粗线条的把握,从家国同构的视角出发,以“小家”情怀引起观众的情感共鸣,铺垫爱国的宏大叙事,谱写个人与国家之间的深情篇章。爱国情怀与个人情感融于一体,使得对国家的“大爱”成为个人“小爱”的鲜明底色。
为了革命的胜利与国家未来的繁荣发展,父母将孩子送上战场,战士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结下手足之情,齐心协力克服万难,这些家国情怀中蕴含的情感依恋、尊重信任与互助合作是建立中华儿女国家认同的重要因素。正是这些个人的“小爱”共同撑起了爱国为民的宏大叙事,也正是因为有着爱国为民的远大情怀,小家情怀才能有的放矢。个体是群体的一部分,小家群体的情感接近性使得情感共鸣的出现更加深刻,而家国同构的共情表达更容易使观众产生精神寄托与归属感,为观众提供了情感共鸣的精神路径。
该剧引导观众建立情感认同,在此基础上实现对当代国家民族的认同,并且指引观众在历史使命和时代使命的感召下投身于日常生活实践,朝着践行科学信仰的目标奋进。
3 结语
近些年,重大革命题材影视剧的创新为年轻观众和新一代创作走近历史提供了动力,成为党史教育和爱国教育的有机组成部分,为同类电视剧创作提供了宝贵经验。物质基础设施可以在短时间内集中力量完成,但是精神基础设施只能依靠一代代的奋斗者搭建完成,而以影视化的方式再现历史、书写历史是增强民族凝聚力、培养民族认同感的重要路径。中国共产党的伟大历程中英雄辈出,那波澜壮阔的历史是中国电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感源泉。通过不断的开掘创新,重大革命历史题材影视剧必将进入新的发展高度,实现对广大人民群众的鼓舞,激发人民群众的使命感与责任感,成为铸牢中华民族伟大精神的重要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