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体育传承场域的脱域与再嵌入研究
2023-03-18张嘉信雷军蓉谭志刚
张嘉信,雷军蓉,刘 艳,谭志刚
(1.南华大学 体育学院,湖南 衡阳 421001;2.湖南师范大学 体育学院,湖南 长沙 410012)
随着农耕文明向工业文明的社会转型,工具理性成为社会主导力量,“社会合理化”趋势重塑了人类的生活生产方式,在现代化的裹带下,民俗体育的传承场域也无法避免呈现出“脱域”的现象。吉登斯将“脱域”描述为社会关系从彼此互动的地域性关联中,从通过对不确定的时间的无限穿越而被重构的关联中“脱离出来”[1]。
传统岁时节日语境下民俗体育传承的自在形态被现代社会理性价值加以评判和框定,造成了传承场域的异化、发展模式的同质、文化生境的变迁等一系列的现代性后果。为此,如何实现民俗体育传承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成了学术界亟待解决的关键问题。2017年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中提出:“到2025年,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体系基本形成”[2]。《体育强国建设纲要》进一步强调:“传承中华传统体育文化,加强民俗体育的保护、推广和创新”[3]。系列顶层设计的相继出台,凸显了新时代党和国家对于传统体育文化传承保护事业的高度重视,为民俗体育传承提供了理论遵循和行动指南。
传统体育文化是中华民族的文化血脉和精神家园[4],长期以来,对培育和滋养华夏儿女的身体和品性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5]。民俗体育作为我国优秀的传统体育文化,孕养着民族文化基因,承载着国族记忆的身体实践与符号表达,是构筑国家文化身份和名片的重要考量,更是实现文化自信与民族复兴的题中之义[6]。鉴于此,本研究以黔江传统狮舞为个案,探究其传承场域的脱域成因,重新思索我国民俗体育传承的新进路,旨在为民俗体育传承场域再嵌入提出可行性建议。
1 民俗体育传承场域的释义
布迪厄将场域作为一种社会学分析单位,用来分析社会空间的关系性。场域指各种不同位置之间存在的客观关系网络,这些位置是经过客观限定的[7]。民俗体育传承是将民俗文化通过身体活动在一个共同体的社会成员中纵向传递出去,本质就是文化的濡化。“民俗体育传承”与“场域”相结合形成了民俗体育传承场域,就其客观性社会存在而言,民俗体育传承场域是指:传承主体、传承受体及其他传承参与者彼此之间所构成的一种以民俗体育的传承、生产为凭仗,以沿袭文化传统、增进民族文化认同为旨归的客观关系网络。民俗体育传承场域作为国家场域的重要部分,围绕文化传承的本质属性运行发展。
2 诠释:民俗体育传承场域的脱域成因——以黔江区传统狮舞为个案的田野考察
黔江区位于渝东南边陲,地处武陵山区腹地,山脉河流平行走向分布,气候温和,地势由东北向西南倾斜,呈“六岭五槽”地貌,素有“渝鄂咽喉”之称。清光绪《黔江县志》载:“黔江,邑邻五溪,界古黔州及施州,为川楚僻路,天下有事,易扰难靖”。黔江区作为重庆市唯一的少数民族自治区,主要以土家族、苗族为主,其独特的地缘结构和民族特质衍生了形式多样的民俗体育。传统狮舞广泛流传于黔江各乡镇街道,其中以杉岭、黄溪、白石为典型代表。黔江狮舞由来已久,最早可以考究到清朝康熙年间,村民们经常在习俗庆典或是生产劳动之余自发地组织舞狮表演,通常由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或是掌握技艺的核心人物主持,展演时大伙聚在一团,敲击着鼓乐,舞狮者进行翻天印、飞跃、高杆、高台等杂耍动作,时而嬉戏、时而打闹。在传统的民俗体育活动中,黔江独特的地域风貌、乡风习俗以及传承主客体间的关系空间共同构成了特定的“传承场域”,展演者在特定的仪式化身体活动中表达内心的情感诉求,通过“共情体验”将村民们交织在一起,具有极高文化艺术价值。笔者于2018-2020年多次前往白石镇、黄溪镇等地开展田野作业,主要运用体验观察、结构访谈、口述史等方法,访谈对象涉及传统狮舞传承人、村镇领导、狮舞主要参与人员、游客等(文中均采用化名描述)。将田野所获取的资料进行归纳整理,从学理上阐述黔江传统狮舞传承场域的脱域成因。
2.1 村落环境演变与信任机制剥离
缘起并发展于农耕文明的黔江传统狮舞由农业社会与乡土人文相交融培育了其传承空间,从传统社会迈入现代社会的过程中,资本与劳动的分离打破了传统社会形态时空的封闭性和静态性,蜕变成一种流动性、开放性的社会形态[8]。受现代社会结构变迁和异域文化交融的影响,黔江传统狮舞的传承场域发生了巨大的厘革。黄溪镇十一代狮舞传承人说:“以前每逢春节、重大节日时村里几个主要传承人都会相聚一起,切磋武艺,交流心得。现在变得不复存在,他们回来得很少,基本上都是外出务工,赚钱养家糊口”(20190604,LH,男,黄溪镇狮舞传承人)。据民委相关负责人回忆,“之前村里的狮舞活动是非常频繁的,但是由于地理环境较为恶劣,加上经济发展相对滞后,生活教育成本上涨,年轻人多外出打工谋求生计,有的直接在城里落户安家,不愿意再回村舞狮了。虽然现有传人数百人,但多系以前传授,其年龄结构呈现老龄化趋向,青年人很少”(20190608,HQY,男,黔江区非遗办主任)。从现代性的后果来看,全球化使得时空压缩,个体的社会行动和日常交流突破了原有的狭窄生活空间,社会文明的快速发展以及生活生产方式的转变,使得时间与空间分离,不同行动单位不再受时空限制,传统地域性的社会关系演变成现代脱域性的社会关系,致使黔江传统狮舞的传承场域的边界愈发模糊,原因在于:一方面,不少年轻的传承人囿于生活压力,选择外出务工,劳动力的外迁造成了村落的空心化、传承主体的老龄化。狮舞主体的“断层”与文化生境的“变迁”,使得黔江狮舞原生态的传承场域逐渐瓦解,信仰仪式走向解体。另一方面在于信任机制的剥离,在“熟人社会”体系中黔江传统狮舞主要以亲缘关系为纽带实现代际传承,迈入“陌生社会”结构中,传统的信任模式被抽象的信任关系所取代,狮舞参与者对地域村落的依赖逐渐减弱,更倾向从自需角度出发,用理性思维和实际状况去选择群体关系和生活空间,情感对于维系村落的稳定只能起到间接辅助的作用。正如黔江区非遗办主任所述,“大多数年轻人在城里安居乐业,不愿回来继承家族里的舞狮传统”。旧有的黔江狮舞传承场域的权量位置发生了本质性的偏移,并逐渐演变成了“脱域性”的传承场域关系。
2.2 符号化的文化与碎片化的传承
鲍德里亚认为,现代社会的消费文化观念是对“使用价值”的超越,由物的消费转变为符号消费[9],符号崇拜成为文化生产的逻辑起点,作为新的生产力其本质像是资本主义生产领域的延伸。在符号消费嵌入的背景下,黔江传统狮舞传承场域的文化内涵经过一系列的现代化加工被抽离出来,俨然成为一种游客的“观光展品”,部分则作为一种竞技符号,融入了现代舞台之中。白石镇十三代狮舞传承人讲述,“以前人们表演多为仪式信仰,祈福弥灾,而今随着各种健身活动的开展,旅游景点的开发,我们在表演时就要按照固有的模式来展演,有时候观赏的人多了,会增加互动环节”(20180308,ZQD,男,白石镇狮舞传承人)。白石镇狮舞参与者说,“现在区里时而会举办各种展演比赛,想要取得好名次就要改变原来的风格,增添技巧表演或竞技元素,所以现在接触的东西和以前也不一样,会融入很多现代的舞台要素”(20180308,DH,男,白石镇狮舞参与人)。乌丙安认为:“任何民俗符号都是由民俗表现体和所对应抽象的民俗含义构成”[10]。换言之,民俗体育传承场域包含了民俗体育传承内涵和传承表现体两部分,形成了中国特有的民俗象征符号。黔江传统狮舞在现代入域的过程中经历了“包装、修剪、美化”,逐渐转化为游客具身建构的“旅游产品”和奖牌追逐的“竞技产品”,其实质是在象征标志(symbolic tokens)的作用下进行模式复刻。吉登斯将象征标志解释为摆脱特定场景传递信息的交流媒介,例如货币符号[1]。在黔江传统狮舞传承场域中,这种符号更多表现的是以大众的需求和接受为根本遵循的符号意象。一方面,乡土社会结构的多元化变革,解构了乡村意识形态,原生态的传承场域逐渐瓦解。在现代脱域机制的作用下,黔江传统狮舞传承场域嬗递为符号化的文化内涵与碎片化的传承表现体。被社会经济符号化的传承场域,缺失文化传承惯习,过度依赖于消费符号进行资本角逐,从根本上只能作为一种表征。另一方面,文化内涵采光式传承以及模式的嫁接,致使黔江传统狮舞传承的文化空间成为一系列失活的标签和符号,加之传承机制的混乱、传承主体的断层、民俗项目的流失等问题[8],导致黔江传统狮舞传承场域一再被压缩而趋于破裂。
2.3 传承的现代设计与他者的视角
对民俗体育传承而言,我们的选择会依赖于专家系统(expert system)的“真理”,通过逾越延伸时空来提供一份预期的“保障”[1]。民俗被认定成社会的“文化遗产”,从本质上来说是国际组织、政府部门以及专家等社会力量主导的对“传统”完成的现代化设计。自2003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出的非遗公约以来,我国作为重要的缔约成员国,一直积极践行于非遗保护工作。截至重庆市黔江区文化旅游委公布的第六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中将“王氏高台狮舞”“黑溪狮舞”“黄溪狮舞”“白石狮舞”“杉岭狮舞”合并更名狮舞作为市级非遗保护项目[11]。诚然非遗保护政策的落地为黔江传承狮舞的传承带来了良性的场域环境保障,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濒危的民俗体育文化,但也改变了传承场域的自然常态化发展,其“热现象”背后的价值利弊是需要值得深思的。杉岭乡负责人说道:“现在市和区里面都会定期组织非遗项目的申报工作,申报成功会有相应的政策扶持,对于各个地区的传承人来说对这个申报工作都是趋之若鹜”(20180310,TJH,男,杉岭乡负责人)。白石镇狮舞传承人认为:“非遗申报还是有难度的,首先项目要有一定的知名度,传承谱系和传承内容都要具体,要按照文件的条框一一符合,就算侥幸成功了,没有成绩还是很难继续下去”(20180308,ZQD,男,白石镇狮舞传承人)。可以发现,民俗体育“非遗”传承工作的现代设计,是专家团队基于一种他者的视角对民俗体育传承进行规范和认同。专家的规范和认同代表着“权威”,而这种“权威”框定了民俗体育传承场域的惯习范式,民俗体育原生态的传承场域必须要适应现代化的传承范式才得以延续。一方面,在以往的环境下,政府作为非遗工作的主导者,黔江传统狮舞的传承人处于一种“缺场失语”的状态,从上至下的单线式行政命令以及“大包大揽”的观念尚未得到根除,使得故事传播“主导者”与“服务者”的身份进行了置换。此外“重申报轻保护”“重形式轻内容”的现象时有发生,非遗所带来的附加经济价值和商业价值使得非遗申报演变为趋于功利性的模式。另一方面,在第十二届黔江区“民族风情城杯”闹元宵的活动现场,游客向我们讲述:“黔江的传统狮舞在网络上比较火热,过来旅游打卡”(20180302,LY,女,游客)。当问到狮舞所蕴藏的文化内涵时,众多游客纷纷表示不知道。在他者的设计视角下,这种流于形式,注重文本的非遗保护工作,使得黔江传统狮舞成了“被商品化”的文化搭台戏角,文化本位让位于商业资本,导致传承内涵缺失,传承惯习依赖于经济资本,致使马太效应加剧了部分项目传承的冷热不均,加速了传承场域的现代性脱域。
3 审视:民俗体育传承场域的再嵌入契机
3.1 顶层设计为传承惯习的重塑提供制度保障
惯习是场域内生成策略的原则依据,行动者以这些原则去应付未知的、不确定的各种情境,也是一种持久的“禀性系统”,是个体进行活动的心理内化倾向[12]。民俗体育传承惯习实质就是文化惯习,是将隐喻的文化内核通过传承活动外显出来,正如赫斯科维茨所提出的,文化传承就是文化濡化的过程,是人的主观性行为实现文化客观发展的实践活动。布迪厄强调惯习作为一种社会性变量扎根于社会制度,并在历史演变脉络之中所构建生成,因此民俗体育传承惯习重塑契机主要来自该场域内的顶层设计,并需要现代性社会制度调适为民俗体育传承惯习的再嵌入提供制度保障。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高度注重传统文化的传承与保护工作。《“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提出“扶持推广民族民俗民间传统体育项目”[13]。《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在此基础上完善了传统体育传承保护工作准则和要求,文件中强调: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着力构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体系,推动民族传统体育项目的整理研究与保护传承[2]。党的“十四五”规划中也提出:传承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系统性保护[14]。党和政府制定的一系列顶层设计,为民俗体育传承工作的开展提出明确的指示和理论导向,我国文化传承体系日趋完善。国家层面的重视,为民族体育文化的繁荣发展提供夯实的政治保障[15],加速着民俗体育传承场域内传承惯习的重塑,推动民俗体育传承母体与实践主体在内容、方式与理念等维度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为传承惯习的重塑提供坚实的制度保障。
3.2 文化自信为文化资本的革新提供理论保障
资本是一种镶嵌在客体或主体结构当中的力量,有效的特定资本形式分配结构决定了场域结构。资本作为一种社会积累,经过抽象时空演进成经济资本、文化资本、社会资本三种形态。文化资本是民俗体育传承过程中所传递出来的文化价值也可以说是文化符号,是传承场域内基本资本形态的核心媒介资本。其中文化资本主要分为肉体精神文化、产品文化、体制与制度文化。布迪厄认为体制文化资本的创新发展主要依托于国家、社会、个人的体制文化资本积累水平,而体制文化资本积累的决定因素在于国家民族文化道路的总体方针[16]。人民群众创造历史,并依靠现实积累来推动社会进步,积累的过程实际上也是一种革故鼎新的过程。由此推论出,民俗体育传承场域的文化资本作为一种体制文化资本,其革新与再生产主要依赖于“文化自信”发展道路之中。“文化自信”是习近平总书记从十八大以来对于国家民族文化问题的重要思想结晶,深描出一个国家和民族对于自身文化价值的充分肯定和努力践行[17]。中华民族文化自信的生成逻辑是以马克思主义为理论支撑,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源远流长为历史根本,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实践为现实基础,来自中华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和基因之中[18]。文化自信的提出是对传统文化的科学认知。其次,民俗体育传承文化就是以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民俗文化为核心,通过仪式性身体活动表达为实践基础的精神追求,所衍生的传承文化结构体,民俗体育的传承文化是树立文化自信的当代语境。概言之,文化自信为民俗体育传承文化的创新提供了价值导向,创新民俗体育传承文化深化了文化自信,二者相辅相成,共同筑牢民族共同体意识,为文化资本的革新提供理论保障。
3.3 多元联动为权力格局的重组提供治理保障
场域既是包括潜在隐而未现和显在一望而知的力量空间,也是权力关系场,由成员按照特定逻辑构建而成,集中了符号竞争和个人策略活动。行动者对于资源角逐的行为方式,会随时影响场域的权力格局。民俗体育传承场域内充满了不同权力的对抗,实践主体根据自身的文化传承权力在场域内进行资源的分配以及利益争夺,而文化传承权力就是以文化资本为基础累加获得的。在现代性脱域机制的作用下,民俗体育传承场域因需适应现代市场经济体制模式,以民俗节日、习俗活动为实践逻辑的文化象征符号逐渐演变成以产品价值为实践逻辑的商品化资本符号。场域内的行动者为了竞争“被商品化”的文化产品,致使传统的权力格局发生变形。民俗体育文化传承是极具人文精神和民族情节的社会领域,场域内的权力局面重组力量依赖于不同位置间实践主体的权力资本结构。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明确了“五位一体”的总体布局,将文化建设与经济、政治、社会、生态文明建设统筹推进[19]。我国体育治理的逻辑逐步形成多元主体共建共治共享的治理体系,构建起以政府—社会—市场协同治理的多元联动治理模式[20]。多元联动为民俗体育传承场域提供了良性互动的平台,使得在其资源配置、权力属性、资本结构上能起到有效的治理导向。同时,多元联动以平等共生为核心理念,遵循共建共治共享的原则,强调多元主体整体与协同,有利于实践主体的平等对话和权力资本结构二重性的重构。场域内不同行动者之间的文化交流、互动、融合都加速了民俗体育传承场域权力格局的重组。多元主体联动治理模式能灵活合理地帮助实践主体掌握更加均衡的文化资本和坚实的话语权,为民俗体育传承场域内的权力格局重组提供治理保障。
3.4 开放循环为场域位置的变迁提供空间保障
社会本体论的空间隐喻阐释了差异关系决定行动者及其实践活动,实践主体在资本分配时占据的场域位置决定了他在利益空间相应位置会采取的策略[21]。传统民俗体育传承的空间位置是一种封闭性的局部空间,其实践逻辑是村民通过祭祀、游行、庙会、村社节日等活动所表达的情感寄托和精神交往。而现代民俗体育传承的空间位置是开放性的多元空间,其实践逻辑更多偏向筑牢民族意识、文化自信和休闲健身,与教育、文化、经济等场域处于共存的压力与张力之中,造成了不同民俗体育传承场域位置的“差异”和权力格局的不同。依据布迪厄的场域结构逻辑,国家权力场域决定不同场域资本的价值量和兑换率,换言之国家场域空间定位及发展格局决定了民俗体育传承的空间位置关系。十九届五中全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基于新形势下提出了构建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空间定位与发展格局[19]。“双循环”是党中央基于全球化新形势审慎而谋划的新发展格局,是我国全面深化改革和全面对外开放的主动选择,是推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和解决内部发展阻碍的有效路径。循环的本质是聚焦内部发展阻碍,打通各环节循环要素,构建新型内外部流通环境,形成供需动态平衡。诸如“一带一路”倡议、对外开放战略、五大发展理念等此类国家意志一方面为民俗体育传承场域的传承主体、目标内容、手段方式等要素提供了创新发展的空间动力,也为传承位置的变迁创造了良性的内外部环境,增强了民俗体育传承位置的空间“韧性”。另一方面加速场域内环境的改变与资源的校对使之能有效调试民俗体育的传承位置关系,促成场域内的权力分配体系发生改变,从而为场域位置的变迁提供了空间保障。
4 展望:民俗体育传承场域的再嵌入路径
通过对新时代民俗体育传承场域的再嵌入契机进行审视:顶层设计、文化自信、多元联动、开放循环分别从制度保障、理论保障、治理保障、空间保障四个维度为民俗体育传承场域的再嵌入奠定基础,由此,民俗体育传承场域的再嵌入成为可能。因此基于顶层设计、文化自信、多元联动、开放循环等时代契机挖掘民俗体育传承场域再嵌入的工具性支撑(见图1)。
图1 民俗体育传承场域的再嵌入路径
4.1 扩大国家政策供给,健全民俗体育传承机制
党的十八大以来,国家高度重视传统文化的传承保护,先后出台了一系列高屋建瓴又切中肯綮的政策法规,为民俗体育传承提供了坚实的制度保障。但同时也应该冷静思考政策背面所产生的焦点问题,如“非遗”精英式的个体保护、城乡公共体育服务发展不均衡所造成的供需错位与供需脱节等,无疑都为民俗体育传承场域的再嵌入蒙上了层层迷雾。在布迪厄看来,场域内惯习根植于国家顶层制度并构建于历史演变之中。因此需要从供给侧入手扩大政策力度与深度,从动力、整合、激励、控制、保障等维度来剖析健全民俗体育传承机制的制度性支撑[22](见图2)。
图2 健全民俗体育传承机制
(1)动力机制:政府和体育行政部门应出台和完善相关民俗体育非遗传承政策。在政策和操作层面上应逐渐实现分类科学化和实用化、保护系统化和规范化,建立起以民俗体育需求为中心的内在动力常态传承机制和多元传承主体的外在动力创新传承机制。针对当前民俗体育传承需求的供需脱节和政府决策实施的科层式,政府决策部门在顶层设计上对症下药、底层回应上因地制宜。充分发挥民俗体育服务动力媒介的作用,加强民俗体育文化传承工作宣传,促进传承主体与传承受体的衔接共融。(2)整合机制:首先从整合对象来分析,外部即政府部门要加强组织管理以及区域环境的整合;内部要及时对民俗体育项目进行资源整合和挖掘。通过完善场地设施等硬件资源构建民俗体育健身圈,强化地方以及区域民俗保护法规等软件资源优化民俗体育传承文化圈,形成上下互通的传承体系。(3)激励机制:行政部门及其体育组织应制定和完善民俗体育传承的激励标准,从传承主体的角度出发建立传承政策引导机制,完善传承评审体系,加大对传承人的物质关怀与人文关怀,从而提高传承积极性、自豪感以及认同感。(4)控制机制:微观上要把控民俗体育传承与社会总体需求在方向上的协同,宏观上要促使民俗体育传承与文化教育、经济建设、全民健身深度融合。采用乡规民约与政策法规软硬结合的控制手段,双管齐下。健全传承监管评价体系,如建立传承人征信体系,将违背传承宗旨或是作风不良的传承人纳入征信监督,及时向民众反馈。(5)保障机制:构建民俗体育传承人才培养梯队,建立传承人才档案,政策上给予一定的支持。完善民俗体育传承信息网络布线,为民众提供多元信息化的健身学习平台。借助精准扶贫战略扩大对偏远贫困的民族地区资源投入,优化民俗体育公共服务资源的配备。
4.2 培育健康文化心态,创新民俗体育传承文化
文化心态是文化的核心,是实现文化自信的内在驱动力。健康的文化心态是以自觉、自信、自强的心态对待民族文化,以理性客观的心态对待异质文化。培育健康文化心态需要以兼容并蓄,和而不同的思维来创新传承,才能推动与时代的有效衔接。要克服历史上万邦来朝的文化自负、坚船利炮的文化自卑、社会思潮动荡的文化自迷,紧扣文化自信的时代脉搏。其次应从器物文化、制度文化、精神文化来创新和践行民俗体育传承文化[23](见图3),打造富有民族特色的文化符号和“产品”,并最终作用在个人的传承实践活动中。
图3 民俗体育文化分层关系
具体而言:器物文化作为民俗体育传承文化的表层结构,是由制度文化衍生出来的传承载体,需要对传承物品、媒介、手段进行创新发展。一方面,借助虚拟现实(VR)、增强现实(AR)、混合现实(MR)、扩展现实(XR)等沉浸技术平台,推动以口头、肢体、文字、语言等传统传承方式的现代化融合。另一方面,利用融媒体发展理念,使民俗体育传承形成资源通融、宣传互融、利益共融的传播有机体,实现文本传播与信息传播的交互联动。立足本土文化特色,打造富含民族特色的服饰和场地,构建民俗体育文化品牌和符号。制度文化作为民俗体育传承文化的中层结构,由深层文化而衍生出来的传承制度。针对民俗体育传承的“师徒制”和“契约制”为主的传承运作程序与规则,进行内涵审视与机理剖析,在二者优缺点的基础上谋求更适应现代传承的新制度。譬如计算机科学的“区块链”应用模式所倡导的去中心化理念,即社会关系和内容生产形态的多节点,对于民俗体育传承来说人人皆是参与者与传承者,这有利于构建了多主体“共继共享”的传承制度。精神文化作为民俗体育传承文化的深层结构,是整个文化体系的核心层。首先要充分挖掘民俗体育传承中的精神文化、制度文化、心理文化、行为文化和物质文化,形成民众对民俗体育“价值观”的认同和内化。其次对民俗体育文化内核部分进行整理,结合“体教融合”深挖教育功能;紧扣“立德树人”深挖育人功能;筑牢“民族共同体意识”深挖民族维系功能等。
4.3 深化共治共建共享,调适民俗体育传承模式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格局”,十九届四中全会将治理格局上升为“制度”,提出深化共治共建共享[20]。民俗体育传承场域是需要政府、社会组织、个人多主体协同参与才能实现善治的场域。布迪厄认为场域具有权力与资本的斗争属性,权力格局的差异决定了场域运行的状态是正向的赋权赋能还是反向的限权限能。深化共建共治共享对冲破旧有的政府主导的反向的限权限能具有极强的针对性,有利于促使场域内的多元主体间的良性力量博弈,正向赋权赋能与反向限权限能的有机结合,维持场域的稳定运行。针对民俗体育旧有的家族式传承以及自然式传承的历史局限,需要从多主体传承的角度解决[24],而单以精英传承模式取代大众传承,将会使传承逐渐走向单一化[25]。因此,需要从传承模式上寻求多元联动治理(见图4)。
图4 民俗体育多元联动传承模式
民俗体育多元联动传承模式是基于“共建共治共享”的治理逻辑。在深化“放管服”、推进“管办分离”“协会脱钩”等一系列政策背景下,确定了政府以外的主体在治理中的同等地位。多元主体共同参与建设、共同参与治理、共同享有治理成果。以政府与文化行政部门为主导,对传承人提供政策包容和身份符号的建构,同时也为社会组织、学校等提供政策引导和特色认定。社会组织与学校等协同政府部门的指导意见,通过传承人进学校、进协会,为其搭建传承平台,提供宣传扶持,拓宽传承途径。另外,社会组织与民俗协会通过与学校等之间的文化交流与赛事推广,形成资源信息共享的有机体。传承人为学校、企业、社区以及社会组织与民俗协会输送人才,积极响应政策号召,协同治理、深化传承机制。传承受体通过传承人的言传身教、政府与社会组织的相关培训和赛事推广,以及来自学校、企业、社区的课堂社团和宣传活动进行传承,同时又对其他传承主体起到文化反哺的作用。整个模式中,多元主体进行联动传承,共同参与传承工作、共同治理,协同发展,共享成果。因此实现民俗体育传承场域再嵌入,需要以多元联动治理手段为实践逻辑,均衡不同位置间行动者的文化资本和话语权,调适民俗体育传承模式。
4.4 推进文明交流互鉴,拓宽民俗体育传承场域
在“新轴心时代”人类文明处于变革转型和开创承新的历史背景下,文明交流互鉴是突破文明冲突论,推进文化多样性,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必然要求。从传统到现代,民俗体育传承的实践逻辑发生了扩散,表现为由仪式性的精神表达走向身体活动所诠释的符号印记。传统的乡土村落传承场域时刻与其他多元场域发生碰撞,场域的内部分化和外部对立使它们之间相互融合又彼此对立,致使民俗体育传承场域位置发生了转移。面对传承主体的多元化,封闭单一的传承场域难以融入现代化进程中。以开放循环为空间载体,推进文明交流互鉴,拓宽民俗体育传承场域(见图5)。
图5 民俗体育传承场域变迁理论模型
循环是依据沃特·阿曼德·休哈特的PDCA模型[26]。国家基于社会、民众以及民俗体育文化自身的需求而制定计划,在此基础上运用现代信息技术进行系统科学的挖掘和整理,多主体共同参与对传承挖掘与计划实施的调适监督。其次进行实践传承,将成功的经验总结,尚待完善的问题转入下一个PDCA循环解决。通过内部持续的循环,使得传承效能阶梯式螺旋上升,益于传承供给侧的结构性优化。在PDCA循环下,通过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以及民俗体育赛事供给,挖掘传承中的政治功能,促进不同民族间文化交流,构建民族互嵌式的生态环境,培育民众对民族文化的认同感。民俗体育作为民众日常生活中体育文化和生活文化,是一种民族价值观的集体映射。在文化自信背景下,挖掘传承中的文化功能,是对民族文化自信的坚守,有利于深化对民族文化意识的价值认同。通过民俗特色小镇、民俗旅游观光以及民俗体育赛事所衍生的产业链,深挖传承中的经济功能,能有效推动区域经济的发展,为乡村振兴建设与体育精准扶贫提供新的增长点[27]。落实体教融合、课程思政、阳关体育活动等特色方案,挖掘传承中的教育功能,丰富学校教育中的传统文化教育,为学校传统文化发展打开新的视角。由此实现民俗体育传承场域与政治场域、文化场域、经济场域、教育场域的互嵌共融。开放发展是解决内外联动问题的关键举措,在全面对外开放的战略格局下,借助“一带一路”倡议、孔子学院、民俗节日展演、国际体育赛事等,将民族文化进一步弘扬,形成国内国际双循环的传承场域,使之更好地融入文化全球化中,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贡献出“中国力量”。
5 结语
民俗体育传承孕育于传统农耕时期的乡土场域,又基于村落文化而长期稳定的孵化,以“模式化”和“生活化”的实践逻辑,丰富着民众的日常生活,其浓郁的民族特色和乡土情怀的传承场域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实现文化自信的必然要求和必由之路。受现代文明的渗透冲击和社会关系的脱域,民俗体育的实践逻辑发生转变、赖以生存的乡土场域逐渐被挤压甚至破裂。为贯彻党和国家对于传统文化传承保护的指导意见,实现民族文化自信、体育强国、文化强国等战略目标。立足本土化研究视角,通过健全传承机制、创新传承文化、调适传承模式,拓宽传承场域等现实进路,希冀重塑民俗体育的传承惯习、文化资本、权力格局与场域位置,为实现民俗体育传承场域的再嵌入提供理论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