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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人谋杀案

2023-03-16黛博拉·布鲁姆

世界博览 2023年5期
关键词:贾德特勒斯奈德

黛博拉·布鲁姆

《纽约每日新闻》招募了一名摄影师,进入了行刑室,拍下了露丝·斯奈德死亡的瞬间。这张照片上只配了一个词:死。画面有点模糊, 但是这只会让它更激动人心。这期报纸多卖了150万份。

开始是用了一剂二氧化汞,然后是一定量的氯仿,接下来是几杯酒,再然后是一个铅块重重地砸在了那人的头上,最后是用电线紧紧地缠在受害人的脖子上。对于如此罕见的案例,以“赶尽杀绝”一词来形容也毫不夸张。

阿尔伯特·斯奈德这一复杂的谋杀案将法医办公室的人拉到了公众面前。它迅速成为一个热点公共事件,也是八卦小报及其八卦读者在那年春天最热衷的故事。

谋杀斯奈德的阴谋——由他迷人的妻子露丝和宠溺她的男朋友贾德·格雷策划,其情节是如此离奇,小说家詹姆斯·M.凯恩后来以此为基础创作了自己两部最著名的小说:《邮差总按两次铃》和《双重赔偿》。凯恩后来解释说,是关于背叛的黑暗主题吸引了他。对其他人来说,是这桩罪行的荒唐可笑征服了他们。《纽约美国人》的专栏作家达蒙·鲁尼恩曾建议,这两个凶手应该以“无能的白痴”之名被定罪。而谋杀案本身,鲁尼恩补充说,应该称之为“蠢人谋杀”。

到1927年3月,露丝和阿尔伯特·斯奈德已经结婚12年了。他44岁,是赫斯特公司的《摩托艇》杂志的艺术编辑。她32岁,是个漂亮、爱玩的金发女郎。他们有个10岁的女儿,叫罗琳,阿尔伯特为此对妻子耿耿于怀——他一直想要个儿子。

其实,阿尔伯特几乎从没满意过。他期望露丝能让家里一丝不乱,他为家里每一个放错地方的盘子或肮脏的角落而批评她。他的妻子和女儿惹他生气时,他就扇她们耳光。禁酒令实施后,他开始变成一个严重的酗酒者。他在地下室自己酿啤酒,想喝硬货时就找当地的私酒贩子。斯奈德似乎从来没有想过,是他教会了妻子仇恨他,也许是他不在乎。露丝尽可能地逃出家门,在罗琳上学时坐火车去曼哈顿和朋友午餐。

1925年夏天,在第五大道一家餐馆的柜台边,她漫不经心地和旁边凳子上的男人调情,那是一个相当有魅力的商人,深色鬈发,戴角质架眼镜。到那个夏天结束时,露丝·斯奈德定期与贾德·格雷在华尔道夫酒店会面,他在该市做生意时就住这家酒店。格雷是个紧身衣推销员,住在新泽西州的东奥兰治。他的妻子不喜欢他招待客户时的狂喝豪饮,于是,他有了做生意时待在曼哈顿的好理由。

私情延续了两年之后,这对情人决定私奔,但他们需要钱。格雷受过更好的教育,在经济上更精明,他帮露丝为阿尔伯特安排了一份价值45000美元的人身保险。该保单有双重赔偿条款,即如果他的死亡是“由于意外事故造成”,赔偿金将是9万美元。他们俩都不想为这笔钱等待太久,只有阿尔伯特“合作”,他们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1927年3月20日,星期天,这天早晨,罗琳·斯奈德歇斯底里地敲打着隔壁邻居家厨房的门。她发现母亲被捆绑了起来,不省人事地躺在起居室的地板上。救援人员赶到时,露丝慢慢醒了过来。她痛苦地低声说,强盗闯进来,把她绑了起来,还用棍子打了她的头。

邻居们跑进客厅,寻找她的丈夫。当他们推开卧室门后,发现阿尔伯特·斯奈德脸朝下地躺在一个沾满血的枕头上。一段电线缠绕着他的脖子,末端伸向空中。

警察赶到时,露丝告诉他们,她和丈夫头天晚上去参加了一个桥牌晚会,大约凌晨两点回来的。就在她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了客厅里有动静。她起身去察看,看到一个大块头的男人朝自己走过来,是“一个有着意大利人相貌”的暴徒。她正准备尖叫,突然,眼前一黑。他肯定是打了她的头,她说,几小时后她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捆着躺在地板上。

屋子里一片狼藉,沙发垫子扔在客厅的地板上,厨房里到处是瓶瓶罐罐。阿尔伯特的尸体躺的那张床周围的地板上也是一样。但十分古怪的是,或者说是警察们这么认为吧,卧室里那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里,还包括阿尔伯特闪闪发光的金怀表,上面的白金表链可是价值不菲。

从这个疑点开始,故事走向了解体。

为露丝·斯奈德检查的医生并没有发现她的头部有损伤,而且也没有肿块,没有瘀青,没有任何能导致她坚持说自己6个小时不省人事的痕迹。她被发现时双脚被绑,但双手并未被绑。警察们很纳闷,她干吗不直接解开双脚呢?露丝坚持说,虽然她丈夫的怀表还在,她本人的一些珠宝和皮草却绝对不见了。可是,那3个戒指和银别针出现了,被裹进一块破布塞在她的床垫下。警察又在地下室的一个衣箱里找到了她的松鼠皮大衣。

还是在地下室里,他们发现了一些更确凿的罪证。在阿尔伯特·斯奈德当作车间的一个角落里,他们发现有个工具箱被推到了一条长椅下面。里面的螺丝刀和锤子旁边,是一个铁制吊窗锤,上头沾满了鲜血。吊锤的圆边与他们在斯奈德脸上发现的圆形瘀伤完美契合。

第二天早晨,露丝·斯奈德招供了。

换言之,她把一切都推给了贾德·格雷。是他想出了人身保险那一着,是他买了杀人凶器。在她和丈夫从桥牌晚会上回来后不久,他就来到了这里。他有她房子的钥匙,她看到他站在一个阴暗的角落。他正在戴橡胶手套。“我的上帝,贾德,”她屏住了呼吸,“你不会真的那么做,对吧?”但是,他决心已定,她说。他要她那么做。

一名追捕贾德·格雷的警察在出城北上的火车上发现了他。他正拿着一瓶有毒的威士忌——他说,是露丝·斯奈德请他带来的。她才是凶手,格雷向警察保证,是她给丈夫下了毒,又用吊窗锤将他砸死了。

那拙劣的入室盜窃情节是她的主意,他说。她唆使他买来氯仿把阿尔伯特毒倒,是她买来了吊窗锤。贾德说他实在是吓坏了,只是轻轻地打了一下,然后露丝冲上来完成了其余的部分。是她抓起那个吊窗锤猛砸她丈夫脑袋的一边,把他砸倒在地板上。是的,他帮她把那个失去知觉的男人拖到了床上,是的,他后来又回去用电线补了一下,确保斯奈德死得透透的。但是,格雷坚持说自己一直特别恍惚,几乎都不记得其中任何事情了。这个错完全属于她。

4月,在露丝·斯奈德和贾德·格雷谋杀案的审判中,位于皇后区的法院额外安装了50部电话以应付记者的争夺推挤。街上挤满了人,争相一睹罪犯或参加庭审的名人。小贩们为卖热狗和苏打水之权寸土不让,商人们抱怨说太多的警官被调走,以致社区抢劫案因没有人巡逻而上升了。

在法庭里面,名流们得到了大众梦寐以求的座位,其中有电影制作人D.W.格里菲斯、推理小说家玛丽·罗伯茨·莱因哈特、历史学家威尔·杜兰特、作曲家欧文·伯林。包厘街的艺人来了那么多,结果他们的长椅被称为“演员公平参与区”。就连出身英格兰的贵族昆斯伯里侯爵和夫人也来了,这位贵族宣称他想亲身体验一下美国的公平。在他的俱乐部里,侯爵说,赌性感的斯奈德夫人被判为谋杀案主犯的赔率是五比一。

作为一场盛大演出,这个二人组值得这个价。他们互相攻击、指控。无论何时,只要细节变得过于恐怖,露丝·斯奈德就会昏倒(她很容易昏倒,她的律师这么解释道)。警察已经发现了贾德·格雷买吊锤、氯仿和电线的地方,而他一边抽泣,一边解释她是如何胁迫他干这些脏活的。

但是,最有启发性的证词来自法医亚历山大·格特勒。他穿着深色西装套装,用平静的嗓音有条不紊地拆穿了两个被控为凶手的故事,他这么做只用了从贝尔维尤实验室带来的化学分析和病理分析报告。

在警察将从贾德·格雷的身上搜到的酒瓶送到实验室之后,格特勒就进入了这个案子。他发现,酒瓶里所含的升汞是那么多,味道辛辣刺鼻到没法下咽。如果露丝·斯奈德想让丈夫喝下去,格特勒说,那男人毫无疑问肯定会吐出去。格特勒本人从未见过有谁往酒精里添加如此高浓度的升汞的。“真是个好女人啊。”他語含讥讽地对调查人员评论道。格雷宣称,露丝曾要求他处理那个酒瓶,但八卦小报犯罪版的记者们从理论上推论出,她一直希望她的情人喝上一小口。由此,各家报纸开始称这场审判为“露丝对贾德案”。

格特勒证实,阿尔伯特·斯奈德的整个大脑都被浸在私酒里了。这个男人喝得头昏脑涨。格雷所讲的故事——斯奈德曾予以还击,格雷被迫用吊窗锤自卫——根本不可信,格特勒说,那个男人根本没法站起来打架。再加上,那位同谋还给斯奈德用了大剂量的氯仿。

法医办公室的结论是,吊窗锤的击打让斯奈德的头骨破裂,但他本可以活下来的。电线做的绞索可能切断了他最后的呼吸,而且那个男人当时已经是奄奄一息了。格特勒的化学分析表明,真正杀死斯奈德的,是酒和氯仿令人窒息的组合。如果杀他的人不过多地干涉,如果他们不尝试双保险,他很可能会看上去像是在睡梦中死去的。只要他们聪明一点儿,只要他们少一分贪婪,他们就可能逃脱罪责了。

其结果却是,陪审团只用了90分钟就认定露丝·斯奈德和贾德·格雷犯有一级谋杀罪。1927年5月9日,两个人被判处电椅死刑。

(责编:栗月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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