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无主，心有主

阿金

《醒世恒言》中有一故事：录事薛某，一日梦见自己化为一条鲤鱼。跃入湖中不久，遇一垂钓的老者，三番五次地纠结，终因难耐钩上之饵的诱惑而张了嘴，于是成为老者的钓物。作者冯梦龙点评，薛录事被钓，皆因“眼里识得破，肚里忍不过”。

“眼里识得破，肚里忍不过”，几乎是所有贪者的通病。他们都晓得贪污受贿是违法犯罪，“识得破”不难，但多数时候却依旧“肚里忍不过”，明知不可为而非要为之，明知不可取而非要取之，明知不可收而非要收之，明知不可得而非要得之，最终东窗事发而身陷囹圄。

为官从政要做到清正廉洁，关键是远离“肚里忍不过”，面对诱惑得有深厚的“忍”功。比如在重点工程项目发包时，在重要岗位人选确定时，可能有人为谋取利益而抛出各种诱惑，如果忍不住则会为此付出沉重代价，丢官落马甚至被判刑。有领导在此时会权衡利弊，充分考虑潜在的“危”从而选择“忍”，把钱、财、物拒之门外，“忍”功到位。

但“忍”并非最高境界。因为“忍”在一定程度上是因“危”的震慑与提醒。北魏时，胡太后赐百官绢，大多朝臣量力自取，唯元融和李崇因扛得太多而摔倒伤踝，太后责令其空手回去。而侍中崔光只取两匹，太后问之，其对曰：“臣有两手，唯堪两匹，所获多矣。”这位侍中崔光，面对太后的合法赏赐都会自控，不合法的利益自然更能忍住不取。宋元之交的学者许衡，一次外出口渴难忍，恰好路边有株梨树，不少人去摘梨解渴，唯许衡不为所动。当时世道纷乱，有人不解地问：“你为何不摘梨来解渴？”许衡回答：“不是自己的梨，岂能乱摘！”那人笑其迂腐说：“世道这样，管它是谁的梨呢！”许衡正色道：“梨虽无主，我心有主。”后许衡为官至中书左丞，始终廉洁奉公。其曾多次辞官，其中一次皇帝召许衡的儿子许师可，准备让其接任许衡的职位。然而许衡却说：“用人是皇帝您的权利，但应该通过正常途径进行考察，德才兼备者才能任用。若像您今天这样随便施恩，会使更多的下臣产生圣上会随便施恩的侥幸心理。”许衡不仅不摘无主的梨，皇帝恩惠亦不肯接受。

贪腐自无“危”不忍时萌芽。汉朝匡衡年少家中贫困，白天忙于劳动，晚上读书学习，但家中贫寒没钱买煤油。一天偶然发现邻家的灯光从墙缝中透过，于是他将缝隙挖大，开始“偷光”读书，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凿壁偷光”。后匡衡成为有学问的人，被朝廷委以要职后却开始贪腐，设计陷害忠臣陈汤，理由是陈汤没孝敬自己。下属官员见状，纷纷拿出财物献给他，匡衡照单全收，成了当时的第一贪官。其实细想，匡衡在没当官前就已开始“偷光”，于小处并不自律。

有“危”方忍是本能，靠的是外力；无“危”自忍是本性，发自于内心。为官从政者若本性清正，廉潔自律也就不难了。

【原载《检察风云》】

插图 ／ 贪腐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