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鸢
2023-03-13曹译
我必须再去一趟医院了。
冬天是我最讨厌的季节。每到冬天,我的疯病就频繁地发作,像黑色乌鸦伸着爪子爬满枯树梢头。到了这个程度,肉体就变成了虚浮的罩子,套在我身上。进医院后,我领了一份量表,熟练填写完毕,被护士带进了主治医的办公室。医生是个黑瘦的中年男人,头发不多,深蓝衬衫的领子从白大褂里跳出来。他想知道我这次发病的契机。
我在椅子上坐好,向后倾斜紧靠椅背,措辞回答他:“我其实一直很好。”我犹豫一下,“我在校外住着,没什么打扰我。”住处幽暗的灯光在我面前飘飘忽忽,“我能吃能睡。”
“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吗?”医生问。
我没应和他,只是说:“我偶尔感到恶心,可能是胃口问题。”
医生欲言又止,他用指尖刮着我病历报告的边角,好像要从那里抠出答案。余光里,我察觉到他看我的目光:
“发病前几天,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吗?”
“没发生什么。冬天来了,天气一冷我就会发病……”
“但是,”医生打断我。他奋力翻着报告,纸声窸窣间,压低嗓子问我:“同住的人没有影响你吗?”
“没有。”我的回应从嘴巴里跳了出来,胸腔却立刻滑落了一块石头。当然有影响,那是一个活人。但这话并不好说,说了医生会揪着你的话东问西问,问个不停。
“他出事那天我在考试周。我太累了。”我大脑伸出手来,指点我编出下一句话,“我很早就上床睡觉。”我心平稳下来,模拟了一声长长的哀叹,“再睁开眼时,他已经躺在地上了。”
医生同情地看着我,这眼神让我安心。我知道他暂时地相信了我的说法。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可以聊聊吗?”他收起了我的病历,似乎准备放我离开。但他又跷起二郎腿,要好整以暇地和我聊天。
我不得不继续陪着聊:“我不想住在学校,想在校外找个住处。看到他在兼职群里找舍友,就加了他。他说他已经毕业一年,在附近一个初中当老师,白天会出门上班。”我几乎没有喘气,“这样白天房间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价钱也合适,就定了和他住。”我停下来想喝水,环顾四周,发现医生的办公室空空荡荡,到处是惨白的墙。只有斜侧方开着一扇窗户,此刻正哐哐作响。这里没有水杯,我只能咽了咽自己的唾沫。
医生察觉到了我的异动,他站起身,好像要来安抚我。
这时一阵颤动的铃声从桌面传来。医生立刻弯腰接电话,一边接,一边用手示意我稍等。我不好作什么反应,又觉得坐不安稳,只好先站起来到处走走,排解心里的紧张。
“还需要一会儿。”他声音很低,说得也不多。“目前的情况还好。”偶尔说一两句,但我听不出其中的联系。
我走到窗边,看见那扇唯一的窗户紧闭着。窗户的外面一侧竖着四五根栅栏,大概是防人跳楼。冷硬的树干长在栅栏的后面,随风摇晃,试图刺入这透明胶质般的容器——这房间像一只白色的果冻,我想到,它只是看起来剔透。我伸手扶住窗框,看树枝的攻势愈来愈烈,随着莫名的节奏一波一波,扎乱我的视线。
但栅栏纹丝不动,冷酷得像风蚀的中古十字架。十字架摇摇晃晃,和烛火一样。
我的记忆忽然清晰起来。我那同住师兄的脸,出现在一个讲台上。他讲课几乎不抬头,像个木头,但是声音绵密,一个字赶着一个字地蹦出来。
那是一个初中教室。教室不大,但是人不少,一走到门口,气氛就会暗沉起来。声音,脸和无数人呼出的气在空气中交叉,闷得人立时站住。但我还是走了进去,我一个人站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边缘,那里有张空着的座位。小孩们知道这里没人,就把平时不用的废纸堆在桌上,一眼看过去,以为是我自己的初中课桌。
他拿着板擦头敲了敲讲桌,接着,他不抬头,就吐出同学们好四个字。话音一落,教室里传来哗啦哗啦的纸的脆响。我看他伏着身子,趴在脆响中。他说,这道题,正确答案是……我没听清,或者我听清了,但也没记住。我眼前只有他晃动的肩膀,耳朵则捕捉到一些朦胧的讲话声。他在念答案,我听得出来,下面的学生也听得出来。他们彼此挤作一团,互相摩擦。大多数人一直笑着,少数几个人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安静,又突然爆发,于是整个笑声高高低低,越传越远,好似水从一个点崩成了无数的点。
我不记得他是如何下课的了。我只记得人头里他晃出来的脸。四周一片混乱,学生们喘着粗气,他的脸既麻木又紧张。他红着脸问我毕业后的打算,我睨了他一眼,说你别管我。他没再追问,只是自言自语,她让我回老家,但我想再试试。
外面的风一直在吹,和窗框交叠,发出嗒嗒的回声。我感到心脏左右晃动,晃出重影。我几乎要落下泪来。
“可以从后门进来。”医生的声音渐渐高了,看来即将要停下对话。
“那就这样,一会儿见。”他把电话扣下,我也赶紧转过头去。
“我们继续?”他从桌面上抽了一张卫生纸,拿起来左右擦拭自己的手,又示意我重新坐下。我挪开椅子,受刑般面朝他。
他似乎比之前更清醒了:“事发之前,你的同住人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
“我不知道,”但不敢让医生失望,又说:“可能有吧。”
“我睡觉浅,晚上有声音会被吵醒。”我犹豫着开口:“刚开始还好,快到学期末的时候,我总是听到动静不小的声音。推拉桌椅的声音,木头或者地砖的声音。它们在我耳朵里滑来滑去,又安静下去。也有书或者什么东西掉地上的声音。其实声音不大,但刺刺的,惹得我浑身痒。”
我注意观察医生的表情,没看出什么变化,就继续讲了下去:“大概吵了几天吧,我实在受不了了。我真的想知道他在干什么,就拉开帘子从床上往下看。”
“离得远吗?”医生打断问我。
“不远,我们住得很挤。”我在心里估计了一下距离,应该小于医生的办公桌。我接着说:“但他的床比我的矮很多,床旁边打了一溜柜子,能当桌子用,他总是坐在床上捣鼓东西。”我停了一下,“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反正也睡不着,我就透过床帘缝看他。”结果他也朝我看过來。因为抬着头,他的眼睛几乎凸出来。在黑夜里,我们互相窥探,像在案发现场。
“他坐在一大片圆形光晕的前面。我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点着一支蜡烛。蜡烛光弱,我定了一会儿神,又看到柜子上的其他东西。很多东西。最多的是木头,各种各样的木头块,撒开的木屑掉絮的棉线和黑乎乎的烂叶子。它们的味道泛开,整个房间就都是木头的气味。我还打了个喷嚏。还有一套刀具,那种绳子一圈一圈缠好的,刀刃露在外面的雕刻工具。太惊奇了。我爬下床来,问他在干什么,他犹豫了一会儿和我说,他在写一本小说。”
医生明显好奇起来,坐直了身子问我:“写小说和木头有什么关系?”我面无表情,心里却有些鄙夷。
“因为他要写一个木匠的故事啊。没做过木匠就要买那些东西。”
我下床走到他面前。对着烛光,他翻桌上的本子给我看。我探头一看,发现上面记着一行字:“墨子为木鸢,三年而成,飞一日而败。”他的字钝又拙,但结构方正,我问他:“是不是练过字?”他回答是,给我让了个座位,探头和我一起端详那行字。“小时候写颜体,但一直觉得这字体并不好看。”
“我一直是这样,什么事做不顺利,就想着再多做一做,也就成了。”他笑着说话,声音听着十分精神,好似这才是他的白昼。
他接着说:“你看这话,多么有意思。两千多年前啊,我以前看书,一看到那时的故事,脑子里就冒出一副黄沙满地的宽阔样子。那时候人一定很少,也没有大马路,到处都是空的。”他指着蜡烛说,“可能,就像这烛光的感觉。你说它昏昏黄黄的,蛮寂寞的,但是又觉得它充满活力。我想以前就是这样,蛮荒又亮堂。这个时候,有个人突然想要造个东西飞到天上。”他说,“那肯定没人管他。”
他问我:“你说,会有人阻止墨子做这些事吗?”还没等我回答,他就继续说:“我不知道,我可能还要再看些材料。但我希望是没有的。就算有,他也不会听吧……”
我打断他:“这些木头……”
他解释道:“我得摸摸木头,对吧。写小说嘛,我得和他一样。”
“他向我展示了木头,还有那些缠着细线的雕刻刀……他还让我动手剜了一刀。”
那晚我们就趴在桌上睡过去。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我梦到花花绿綠的出版物朝我涌来。一本一本的,后来忽然变大,一个接一个变大,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甩向我。封面占据了我的瞳孔,撑得我的心脏害怕不已,上下跳动。我一直重复对自己说“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醒来之后,我身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汗水,我瞪大眼睛,却只看到他在奋笔疾书。
“那后来呢?后来他小说写出来了吗?”
我憋了一口气:“写出来了,但是……”
我们都知道那个但是。我必须亲口说出来,只有这样,他们才会信我。医生等着我的下文,口气不舍地说:“你不要着急,慢慢说,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我不知道,我也说不出口。我转头看窗外,天变青了,乌鸦到处都是,在漫无目的地乱飞。
“他一直在想办法写。有时我们一起去上课,他就给我讲他想到的桥段。有次他和我说,墨子不一定要用木头造飞鸟吧,我想他应该要找很多材料,一个个试过才行。他应该去观察飞鸟,或者,我要让他抓一只鸟来养,每天都看看鸟飞的样子。他还要去丛林里找各种各样材料,石头,或许不行,但是各种藤草编起来呢?或许也能飞些距离。不过他是木匠,还是最了解木头的用法。
“你知道吗?木头这东西很厉害,有软的,也有硬的。拿火烧一烧,还能变成各种形状。不同的木头颜色也不一样,柳木发白,檀木发黑,沉木有点偏棕,总之各有各的模样。”
那天天气特别好,太阳单独一个挂在天上,我能看清它的边框。他一直低着头,我跟在他后面。我比他矮半个头,落后他半步,能看到他纤细的脖颈。就那一瞬间,我忽然生出了掐死他的冲动。
“嘶。”我疼出声来。医生不小心挤动了桌子,桌角划破了我的手。他赶忙问我:“没事吧?”我没抬头,却觉得血气迅速上涌。
医生继续说:“如果写出来的话,那书是不是还在你住的地方?不过……”我听到医生在克制声音,但他不知道,他的声音已经乱七八糟地发出来了,“写小说的是想得挺多的……”
你看到那书了吗?”
你看到那书了吗?
你看到那书了吗?
你看到那书了吗?
……
“我没看!”
我打断他。
我受不了了,我的手继续在桌角处上下翻动,鲜血都涌出来。
我知道什么呢?他那个时候就在那里坐着,就好好地坐着,只是坐着写东西。
我只记得他在一直写东西写东西。我划破了我的手臂但是我没办法和他一样,永远不能和他一样。我不能写东西,无论如何这就是命运。
我要疯了。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要疯了。大家都以为疯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是,我知道。在最关键的时候,我永远能意识到自己正在发疯。我的头发会朝四周生长,纠缠住一切灰尘,然后打结啪嗒摔到地上。我会忽然喜欢红色的东西,然后用尽各种方法变出它,我要为了好看把血蹭在医生的白大褂上……
夜色四合。
我从病床上醒过来。
我觉察到我的冷静。我没有情绪,想必被喂了镇静药。我感到腿有些麻木,试着曲了一下,打算翻身起来。但脚底像踩在了空气上,用力一蹬,只觉得在下坠。我没力气爬起来,又不愿意闭上眼,就让手掌沿着身体两侧挤向我的头发。我一手一簇,揪着两边的头发,然后把视线聚焦在病房角落的暖气管上。
期末考前的几周,我几乎没时间陪他上课。我们只有晚上才见面。
这时我几乎睡不着了。每天晚上,我在我的桌子上写论文,他在他的柜子上写小说。和我说过后,他不再把奇怪的材料塞进柜门。于是我们的房间堆满了各种形状的木头、鸟类的羽毛和脆生的枯枝。我在混乱中苦苦地思考论文的逻辑,但又总不满意。我的屏幕上一会儿闪过一排字母,一会儿又次第消失。他似乎也写得艰难。写不了几分钟,就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一会儿看看木头,一会儿站在暖风机面前看里面的红芯儿。“问题就在这里,”他和我说,“那个时候没有纸,也没有丝绢,墨子的木鸢要怎么兜风呢?还是说……”他喃喃地说,“还是说根本不是这样的做法,你说,怎么办?”
我被他踱来踱去的脚步声搞得很烦,又不愿意打击他,就敷衍地说:“你再找找材料?或许有人留下了以前制造木鸢的流程。”我当然是瞎猜的。我对墨子一窍不通。他却连连点头,就地蹲下去,扭着腰探到了我的桌子底下,那里堆着他买的书。他单腿着力,另一只腿左右摇晃,滑稽得让我撇过了头。他摸了几本书出来,那些书长得都不一样,有的新些,有的破些。他抱着那些书冲回自己的桌子,不再和我说话。
夜晚就安静了几天,他也停笔了几天。有一天我下课回家,看到房间门口堆着一堆快递盒子,觉得新奇,跨进门就问他:“买了些什么?”
答案显而易见。我在混乱的房子里一眼看到了墙上花花绿绿的风筝,他的声音也破空而出:“你回来了!快来,我知道怎么写了!”他双手挥舞着,带着屋里的粉尘也到处飞扬。我走进房间,伸手接过了他递来的风筝。只听他继续说:“你看这风筝,我还是见到才知道。这东西的骨架是竹子。”
“所以呢?”我问他。他似乎不满我的木讷,当即就接:“所以木头也不是用来兜风的啊。”他说,“木头是用来做骨架的。你看这骨架,墨子只要找到最轻的,韧性最好的木头就行。其他的地方,我们就用羽毛编,编得越密越好。”他话音一落,外面的叶子就哗哗划过窗户。
那天以后,他写得越来越顺了。不仅越来越顺,还越来越赶,就像后面有什么东西在撵着他一样。从此,他奋笔疾书的样子就日复一日地重叠在我的面前。他每写一天,那影子就深刻一点,直到影子和他写下的小说一样深刻。
他开始旷课了。起初只是放弃上午的课,等到下午,又弓着背地跑到教室去,带着口罩,和学生说自己病了。他不会说谎,每每说谎都被站在下面的我识破。我盯着他睡出印子的额角,心里想这群猴精一样的学生肯定识别出了他的诡计。我忍不住要笑。
一回生二回熟。撒谎几次后他也能面不改色了。但我畏惧东窗事发,还是提醒他:“你還是去按时上课吧,不然哪天被督导抓住,会丢了工作。”他并不应我,只是说:“我正在一根线上走,线越来越细,我怕它断了。”说完,他就又把头陷到了脖子里,整个人只有肩膀在左右颤动。我没再说话,只是盯着他写小说的本子,想要一眼看到里面的内容。在得病之前,我也曾喜欢写些东西。好多个夜晚,我一个人蜷在床帘里面,打着灯,写些零散的碎片。
多日后,他破天荒早起,衣衫整饬地等在我的床下,问我要不要一起去上课。我看着他迫切的眼神,知道他并非要我陪他上课,而是要我听他说话。我翻身从床上坐起,取笑他:“怎么,你书写完了?有闲情去上课了?”
他摆了摆手,“还没还没,但是,”他把手抬起来掠过额前的头发,害羞地说,“但是,就剩一个结尾了。”
“什么结尾?”
“墨子三年制木鸢,飞一日而败。做了那么久的东西,好不容易上了天,却啪嗒掉下来,你说他是什么心情?”他的表情有些忧伤,又有些兴奋,“但我不管他是什么心情,我只要把这个结尾写出来。”我理解他,其中意味,自有读者感受。但是,他又去哪儿找读者呢?这个问题太可怕了,我不敢问他。这时,我忽然觉得我们是某种共同体,正在同一根线上,不断迫近同一个结局。
“好啊,写好了一定要给我看啊。”我故作轻松地回答。
我胡乱套了衣服,和他一起出门去。一路风声和畅,直到走到校门口,我说:“你自己进去吧。”我实在害怕尴尬。他愣了一下,才说:
“那行,明天见。”
明天被他咬得充满希望,我却背过身子,好像预感到了什么悲凄的故事。
夜里,我从床上爬起,睡眼惺忪地看他。他的头发被抓得凌乱,发丝还挂着白色灰色的无名纤维。可他已经完全顾不得了。他一笔一画地写着小说的结尾,似乎要把本子穿透。我耐心等着,等着他写完最后的故事。墙上挂钟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慢,我幻想着他从桌子上蹦起来。或者,开心地在房间里转圈。那一幕又令人感动,又让人紧张。
我一直盯着他,他手里的笔停了下来,似乎没水了,他抖了抖笔身,朝着笔头哈了一口气,又在纸上画了两下。他不满意,又伸手去笔筒里摸了另一支。他再度举起笔,笔落下来,却划伤了手指,切开下面的本子。
空气中传来一声尖叫,他手里握着的,是一把锋利的雕刻刀。我迅速爬下床,到他面前,接过他手里的刀,又朝他更进一步。
愣神的工夫,我眨了眨眼睛,又看到他扭曲的身体,连同那书一起被绑了起来。他被绑成木鸢的形状,挂在房梁上。木鸢作腾飞状,翅膀朝下,血水朝下。房间变得可怕起来,混乱不堪,到处是染血的木屑、纸和肉块。蜡烛光影憧憧,形成的光圈忽大忽小,一直跳动。我的心也跟着咚咚跳着。我赶紧窜回了自己的床,床帘一拉,然后什么都看不见。
我和衣躺在床上,紧紧地闭着眼睛。我没睡着但一直躺着,不说话,也一动不动。黑暗里我的耳朵垂直竖起来,无比活跃地窥探周围声音,直到天微微亮时,我听到敲门的声音。
我睁开了眼睛,直直看着窗外崎岖的树枝,好像那是我炸开的心。
医生推门进来,握了握我的手指。我看到门框里挤着两个穿警服的人。他们低头看躺在地上的人,接着询问我:“这是怎么回事?”
但我一言不发。良久,我抬头说:“医生,我想停药。”
作者简介
曹译,女,1999年生,现为北京师范大学2021级文学创作与批评专业研究生,曾在报刊发表作品。本篇系小说处女作。
责任编辑 侯 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