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的”字结构语义构建认知动因研究*
2023-03-11张新杰李燕娟
张新杰,李燕娟
(台州学院 外国语学院,浙江 台州 318000)
一、引言
“的”字结构主要包括“X的Y”结构和“X的”结构两个大类型及若干次类型。国内学者朱德熙[1]15[2]60、吕叔湘[3]50等认为“X的”结构由“X的Y”结构省略中心语Y而形成,也有学者如石毓智[4]16-27、陈香兰[5]32-37、张博[6]95等把“X的”结构理解为现代汉语的一种独立的语法结构。“的”字结构是过去半个多世纪国内外学者广泛关注的焦点之一,相关研究主要从句法、语义、语用和习得等三方面对该结构进行了详细讨论。
首先,在句法研究方面。国内外学者主要把“X的Y”结构分析为名词性词组[7]16、名词性短语[8]272、名词性偏正结构[9]49、名词性所有格构式[10]126等。有学者认为“X的”结构为名词性结构[2]60[3]50,或者为现代汉语的一种独立的语法结构名词短语[4]17[5]32。相关研究强调句法功能的静态描述性分析,忽视了对相关语言结构的句法功能和语义功能之间的联系进行深入讨论。
其次,在语义研究方面。有学者认为,“的”表领属[2]73,或从一个认知域中区分或标记出一个或多个成员[11]44,或为“X的Y”结构的语义构建提供一个图式性领属认知框架[12]14[13]52。也有学者认为,“X的Y”结构中的X主要表示统摄[14]62、领属与质料[1]15[2]66、物体关系[15]70等;其中的Y表示抽象事物义[15]70、指称意义[16]138等。还有学者认为,“X的”结构的语义功能是限制或区别[1]15、标记或指别[17]14-29、对有关事物进行分类[18]387。相关研究强调语义静态描述性分析,很难阐释有关语言结构语义构建动态过程,而语义是一个动态的概念化过程[19]28。
国内外学者把“X的Y”结构的语义分为一般领属关系和特殊领属关系两大类及若干小类[17]29,领属(有)关系和非领属(有)关系两大类及若干小类[20]23-27[21]37-40,广义领属关系和狭义领属关系两大类及若干小类[3]57,核心语义和非核心语义两大类及若干小类[22]210等。相关研究主要依赖描述性分析而展开,缺乏实证研究,且鲜见对“X的”结构的语义类型的研究。
再次,在语用和习得研究方面。以分析中国儿童习得汉语“X的Y”结构的句法和语义过程[23]61-68为起点,发展到考察影响中国儿童习得该结构的语音、形态、语义等因素[24]323,鲜见对“X的”结构习得研究,以及对国外儿童习得“X的Y”结构的研究。
以往相关研究对“的”字结构的句法、语义和语用习得探讨得很多、也很深入,为该领域研究的深入展开提供了重要的思路和研究方法。前期研究的不足之处可概括为三个方面:(1)强调句法和语义的静态描述性分析,忽视对相关语言结构的句法和语义功能之间的联系进行深入探讨;(2)实证研究不足;(3)对“的”字结构语义建构过程关注不够,尤其是对其语义构建认知动因的关注明显不足。因此,对“的”字结构的语义构建认知动因研究有待深入展开。
二、“的”字结构的类型、句法和语义特征
(一)类型
根据相关研究[3]50[4]16-27[6]95,现代汉语“的”字结构可以分为两个大类和八个小类。其中,两个大类为“X的Y”结构和“X的”结构。前者包括“VP的NP”“AjP 的NP”“AvP的VP”“VP1的VP2”“NP1的NP2”五个小类,后者包括“VP的”“AjP的”“NP的”三个小类。这里的VP、AjP、AvP、NP分别对应于现代汉语的动词短语、形容词短语、副词短语、名词短语等,其中的名词短语包括名词、代词、名词化的动词短语VP、数量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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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句法和语义特征
“的”字结构“VP的”“AjP的”“NP的”“VP的NP”“AjP的NP”“NP1的NP2”等都是由相关动词短语、形容词短语、名词短语和“的”字组合而成的名词性复合结构[3]50[11]44[15]70,表示物或人。另外,两种“的”字结构“AvP的VP”和“VP1的VP2”是由副词短语AvP或动词短语VP1与“的”和VP2组合构成动词性复合结构,表示行为过程或程度。
三、“的”字结构语义构建的认知动因
根据上面的分析,现代汉语各种“的”字结构是由“的”及其相关组成成分整合而成的复合结构。其语义构建过程是一个自主依存联结认知过程,遵循了认知语法的语法配价(grammatical valence)理论[25]280的主要思想,因此,该理论可以对现代汉语各种“的”字结构语义构建的认知动因作出合理解释。
认知语法[25]280认为,一个复合结构的各个组成成分之间的组合是通过其内部语义结构之间的对应关系实现的。这种对应关系表现为一个组成成分凸显的图式性次结构与另一个组成成分凸显的语义侧重(semantic profile)之间的阐释关系。两个组成成分联结形成的复合结构的语义继承了组成成分的语义凸显,该组成成分被称之为侧重限定成分(profile determinant),其决定了整个合成结构的基本语义特征。因此,各组成成分的语义凸显/侧重之间的对应关系是合成结构语义构建的主要认知动因。根据认知语法的语法配价理论[25]280,现代汉语“的”字结构“VP/AjP的”“NP的”“VP/AjP 的NP”“AvP的VP”“VP1的VP2”“NP1的NP2”等,都是由相关的组成成分通过其内部语义结构之间的对应关系整合而成的复合结构。
(一)“AvP/ VP1的VP2”结构的语义构建认知过程
根据认知语法的语法配价理论[25]280,“AvP/ VP1的VP2”结构的语义建构过程包括两个层面:(1)AvP和VP1的语义凸显分别与“的”的语义侧重对应并对其进行阐释,从而组成复合结构“AvP的”和“VP1的”;(2)这些复合结合的语义凸显又分别与其后边的动词VP的语义侧重对应并对其进行阐释,并组合成复合结构“AvP的VP”和“VP1的VP2”,如例1和例2。
例1:(他)勤奋的学习。
例2:有组织的进行调查。
例1中,“AvP的VP”结构“勤奋的学习”的语义建构包括两个层面。首先,副词“勤奋”的语义凸显“具体的程度”与“的”的语义侧重(图式性次结构)“抽象的程度”对应并对其进行阐释,从而形成复合结构“勤奋的”。该复合结构继承了侧重限定成分“勤奋”的语义特征,所以复合结构“勤奋的”语义凸显为具体程度。其次,动词“学习”的语义凸显是“具体的学习行为”,而且有两个凸显次结构:射体(施事)和界标(程度)分别与“他”和“勤奋的”对应并得到阐释,从而构成新的复合结构“(他)勤奋的学习”。该复合结构继承了侧重限定成分“学习”的语义特征,因此,其语义凸显是“他勤奋学习”的时间关系过程。例2“有组织的进行调查”的语义构建过程与例1类似,包括两个层面,最终形成的复合结构“有组织的进行调查”继承了“进行调查”的语义特征,因此,该复合结构的语义凸显也是时间关系过程“有组织的进行调查”。
(二)“VP的”和“VP的NP”结构的语义构建过程
例3:懂的少。
例4:懂的人多。
例5: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例3中,“VP 的”结构“懂的”的语义建构有一个层面,即“懂”的语义凸显次结构(“懂”动作的执行者或接受者)与“的”的语义侧重(物或人)对应并得到阐释,从而组合成复合结构“懂的”。该复合结构继承了侧重限定成分“的”的语义特征,所以它凸显的是“物”或“人”。复合结构“懂的”的语义因“的”对应并阐释“懂”凸显的语义次结构的内容不同而不同。如果“的”的语义侧重与“懂”的语义凸显次结构“射体”(“懂”动作的执行者)相对应并对其进行阐释的话,那么复合结构“懂的”凸显的是人,即“懂的人”;如果“的”的语义侧重与“懂”的凸显次结构“界标”(“懂”动作的接受者)相对应并对其进行阐释的话,那么复合结构“懂的”凸显的是物,即“懂的东西”。
例4中,“VP的NP”结构“懂的人”的语义构建包括两个层面:(1)第一个层面的语义建构过程与例3类似,结果形成的是合成结构“懂的”;(2)“懂的”的语义凸显(“懂”动作的执行者)与“人”的语义侧重(具有行为能力的人)对应并得到阐释,二者组合成合成结构“懂的人”。该合成结构继承了侧重限定成分“人”的语义特征,所以,它语义凸显的是“对某事物了解的人”。例5中,“VP的”结构“生/死的”的语义建构过程是,不及物动词“生/死”的语义凸显次结构射体(“生/死”行为的执行者)或界标(“生/死”行为发生的方式、程度等)与“的”语义侧重对应并得到阐释,二者组合为复合结构“生/死的”。该复合结构继承了侧重限定成分“的”语义特征,所以它的语义凸显为“生/死的人”或“生/死的方式等”。
根据语境信息,“的”对应并阐释的不是动词“生/死”的射体——动作执行者(施事论元),而是它的界标——“生/死”行为发生的方式(工具论元),因为“刘胡兰”作为例5相关小句的隐含主语已经对该图式性次结构进行了阐释,所以合成结构“生/死的”的语义凸显是与“生/死”行为相关的方式,即“刘胡兰为革命而生,为革命而牺牲的壮举”。
(三)“AjP的”和“AjP 的NP”结构的语义构建过程
“AjP的”和“AjP 的NP”结构的语义构建过程与“VP的”和“VP的NP”结构的语义构建过程类似,分别有一个或两个层面,如例6和例7中的相关“的”字结构。
例6:白的好。
例7:白的纸好。
根据认知语法的语法配价理论[25]280,例6中,“AjP 的”结构“白的”的语义建构只有一个层面。形容词“白”语义凸显的是事物的性状:颜色特征(白色),其内部语义次结构“射体”与“的”的语义侧重(“物”或“人”)对应并得到阐释,二者组成合成结构“白的”。该复合结构继承了侧重限定体“的”语义特征,因此,它的语义凸显为“白的物或人”。在该结构中,形容词“白”通过“的”字实现了名物化,即朱德熙[20]27所说的转指,或石毓智[4]27所说的转喻认知。
这是一个概念化和范畴化的认知过程。基于该认知过程,形容词“白”本来凸显的是非时间关系的(性状),但是与“的”组合后标示物或人。当然,汉语形容词与动词一样,不借助“的”,本身也可以名物化。但是,汉语形容词独立实现名物化,本质上是自指[26]16-31[27]84-87。独立名物化形容词的语义凸显与通过“的”实现名物化的形容词的语义凸显不同。如“真假难辨”中“真”和“假”两个形容词独立名物化是自指,其语义凸显是非时间关系的性状——(真、假)本身,而“真的,假的难辨”中,“真的”和“假的”是形容词“真”“假”通过“的”实现名物化,是转指,其语义凸显的是物——真/假的物或人。
例7中,“AjP 的NP”结构“白的纸”的语义构建过程包括两个层面:(1)“白”与“的”组合成复合结构“白的”,其语义凸显为“物”或“人”;(2)“白的”的语义凸显次结构“射体”与“纸”的语义侧重对应并得到阐释,从而组合新的复合结构“白的纸”。该合成结构继承了侧重限定成分“纸”的语义特征,其语义凸显为“具有白色特征的纸”。“白的纸”与“白纸”的区别是,前者泛指“具有白色特征的纸”,它上面可能已经写过字,底色可能带有其他杂色(黑点、黄斑等),但后者特指我们办公用的纸。
(四)“NP的”和“NP1的NP2”结构的语义构建过程
根据认知语法的语法配价理论[25]280,“NP的”和“NP1的NP2”结构的语义构建过程与“VP的”和“VP的NP”结构类似,分别有一个层面或两个层面,如例8、例9和例10。
例8:我的是一本英语书。
根据认知语法的语法配价理论[25]280,例8中,“我的”语义建构只有一个层面。“我”的语义侧重(一个有生命和行为特征的人)与“的”语义凸显次结构“射体(所有者)”对应并对其进行阐释,组合为合成结构“我的”。该合成结构继承了“的”的语义特征,其语义凸显为“我拥有的物或相关的人”,其具体语义由语境而定。根据例8的语境,“我的”指代的是“我拥有的物一本英语书”。
例9:中国的钓鱼岛。
例9中,“中国的钓鱼岛”的语义建构包括两个层面:(1)“中国”的语义侧重与“的”语义凸显次结构“射体”对应并对其进行阐释,组合为合成结构“中国的”。该合成结构继承了侧重限定“的”的语义特征,其语义凸显为“中国所拥有的某物”;(2)“中国的”的语义凸显次结构(所有物)与“钓鱼岛”的语义侧重对应并得到阐释,组合为合成结构“中国的钓鱼岛”。该合成结构继承了侧重限定“钓鱼岛”的语义特征,其语义凸显为“中国所拥有的钓鱼岛”。
例10:母亲的回忆。
与例9类似,例10中,“母亲的回忆”的语义构建有两个层面,但后者因“母亲”的语义凸显次结构及其与“的”的语义侧重对应关系不同,最终形成的合成结构的语义可能为典型的领属关系(所有关系)“母亲对某物进行的回忆”,也可能为非典型领属关系(内容关系)“关于母亲的回忆”。
在第一种语义的构建过程中,“的”的语义凸显次结构“射体”(所有者)和“界标”(所有物),分别与“母亲”和 “回忆”的语义侧重对应并得到阐释,从而组合成合成结构“母亲的回忆”。该合成结构继承了侧重限定成分“回忆”的语义特征,所以它的语义凸显为所有关系“母亲对某物进行的回忆”。这一种典型的领属关系[3]50,因为“回忆”是“母亲”做出的,后者(使用者)对前者(所有物)实施了所有行为。
在第二种语义的构建过程中,“的”的语义凸显次结构“非射体”(内容)和“非界标”(物),分别与“母亲”和 “回忆”的语义侧重对应并得到阐释,从而组成合成结构“母亲的回忆”。因为“母亲”和 “回忆”分别对应并阐释的是“的”语义次结构“非射体(内容)”和“非界标(物)”,前者没有对后者实施显著的控制和拥有行为(领属行为),因此,合成结构“母亲的回忆”语义凸显为内容关系“关于母亲的回忆”,一种非典型领属关系[3]50。
四、结语
现代汉语“的”字结构的语义建构是一个动态的概念化过程,该过程与语言使用者认知能力密切相关。在该过程中VP、AjP、AvP、NP等组成成分的语义凸显和“的”语义侧重之间的对应关系是相关“的”字结构语义建构的内在认知动因。这种对应关系不是语言结构的表层语法关系,而是在话语交际过程中,语言使用者大脑中产生的一种意象及意象图式知识。语言结构不同,其语义构建过程中内部次结构之间的对应关系(认知识解关系)也不同;同一语言结构,因其语义构建过程中内部次结构之间的对应关系不同,也会导致该结构多义现象的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