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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行“双减”政策的教师之维:限度及超越

2023-03-10周起煌

中小学教师培训 2023年2期
关键词:双减情绪政策

周起煌

(龙岩学院 师范教育学院, 福建 龙岩 364000)

“双减”政策颁行以来,引发了学界和一线教育领域的广泛探讨和热切关注。纵观已有研究主要涵括:一是从整体上探讨“双减”政策本质、价值诉求与推进策略。二是从局部如学生、家长、作业设计、课后服务、课堂教学、校外培训治理、学校空间重构、现代信息技术与人工智能等视角剖析“双减”政策实施困境与促进策略。而聚焦于教师视角的研究略显单薄,合计仅寥寥数篇。教师作为执行“双减”政策的关键主体,缺乏对其在该政策实践中的深入研究,势必造成在厘清和探明制约该政策执行的主客观因素上失去纵深和细微,也就不利于探寻促进该政策全面落地的有效路径。

一、教师执行“双减”政策的限度

教师执行“双减”政策的结果,即可作为评判其执行该政策的限度之依据。一般而言,政策执行存在符合预期结果、未达预期结果、产生了非预期结果三种情况[1]。经分析发现,未达预期结果和产生了非预期结果揭示了教师执行“双减”政策的限度。

(一)未达预期结果:“双减”政策执行偏差

未达预期结果通常是因为存在以下五种教师“双减”政策执行偏差类型。一是象征式执行,主要指执行主体热衷于制作表层包装式的象征性符号。表现为教师制造执行“双减”政策的过程性材料并“留痕”,将材料的定期更新与汇总作为执行“凭据”,而教育教学概况并无实质性变化。二是选择式执行,主要指完整的政策只有部分被执行,其余则被遗弃。表现为教师只对某一环节或较为熟练、感兴趣的部分遵循“双减”政策要求。三是弹性式执行,主要指执行主体根据自身的利益需求和理解,能动地、变通性地对政策进行解读,“巧妙地”规避对学生权利与利益的侵害。表现为教师用“‘闯关游戏’变相地组织实质性考试;布置‘选做’书面作业”[2]。四是机械式执行,主要指执行主体对政策不加理解、草率地执行。表现为教师采取“一刀切”办法执行“双减”政策。五是替代式执行,主要指执行主体替代政策目标,旨在规避行政风险。表现为教师“尽力消除学业负担痕迹,将书写作业布置在课本上;学生书包里不出现练习册”。

(二)非预期结果:负面情绪劳动突增

20世纪80年代初期与90年代后期,作为情绪劳动研究先驱的霍奇斯德(Hochschild)与后来的莫瑞思(Morris)等人主要从情绪社会学及人际交往的角度,指出情绪劳动是个体通过努力对自身情绪的管理、调整与控制,以符合组织的目的和要求[3]。进入21世纪以来,尽管情绪劳动的相关研究不断丰富和深化,但大体上,可将其界定为个体在从事某一职业过程中的情绪感受及其对外界环境不断适应的过程。而教师职业被列入高情绪劳动职业行列。

同以往相比,学生校外补习被极大地转移至校内课后服务,教师需要尽力弥补或达成学生参与校外补习的目标需求。这对教师提出了更高的挑战和要求。教师工作中的焦虑、压力、疲乏等情绪劳动(emotional labor)中的负面情绪进一步积聚和突增。有学者调查指出“部分教师长期处于‘连轴转’的状态,苦不堪言”[4],以致可能引发心理健康疾病成为身兼班主任的教师的真切感受。

二、教师产生“双减”政策限度的根源

在此从内部因素和外部因素两方面分析了教师执行“双减”政策限度的根源。

(一)内部因素

内部因素是从政策制定者及教师两方面而言的。政策制定或政策执行皆是人的理性的产物,而人的理性是有限的。知识是个体理性形成和发展的重要基础。经济学家哈耶克(Hayek)从知识的存在形态——分散性,以及个体掌握知识的特性——独立性与不完全性,阐释了人的理性的有限性[5]。

赫伯特·西蒙(Herbert A.Simon)认为,人们无法全然掌握政策决策的所有信息,处理信息的能力也是有限的[6]。也即是说,效益最大或结果最优的方案由于难以估量和评测,最终人们在决策中所采用的只是“满意”的方案。教师基于对政策的感知和理解来执行“双减”政策,亦只能得到“满意”的结果。从此意义而言,教师的有限理性造成了其执行该政策的限度。

(二)外部因素

1.政策环境规制

政策环境是由能够影响政策执行的多种因素构成,就教师执行“双减”政策而言,主要涉及政治网络、经济社会发展目标、教育文化、教室环境四个方面。史密斯(Smith)认为,多元环境因素会聚合在一起凝结成为一条约束性路径,政策必须通过这条路径来强制执行[7]。

从政治网络而言,“双减”政策旨在贯彻和执行党的教育方针与政策,体现国家意志。政府及教育行政部门所构成的政治网络为执行“双减”政策提供了良好的政治环境保障。然而梳理和总结我国减负的历史经验可知,依托政治网络推进“双减”政策落地,容易造成政策执行路径依赖,“各级行动主体在减负工作中有着思维与行动两方面的惯性”[8]。

从经济社会发展目标而言,教育承载着服务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重要目标。完成这一目标,从根本上来讲,有赖于我国人口结构与素质的不断完善。全面落实“双减”政策无疑具有不可忽视与替代的作用及地位。而当前我国优质教育供给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仍然十分突出;众多家长不遗余力投资教育,提升孩子升学竞争力。由此可知,教师执行“双减”政策存在着服务于经济社会发展的长远目标与家长追逐短期利益目标之间的矛盾与冲突。

从教育文化而言,长久以来,教育改变命运、“学而优则仕”的观念已深深内化于人们的思想意识之中,以致成为一种精神感召和价值认同。市场经济大肆渲染的效率至上与优绩主义,助长了家长教育焦虑,家长不得不为孩子增加额外的补习任务。校内校外教育弥漫着浓重的应试教育文化氛围,使得教师执行“双减”政策困难重重。

从教室环境而言,迄今为止,不少中小学教室中“要想成就传奇霸业,请先搞定高考学业”“熬过一个春夏秋冬,享一生荣华富贵”“禁止/严禁随地吐痰、大声喧哗”等话语赫然呈现在墙面、黑板、警示牌上。虽具有一定的积极作用,但也极易在无形之中催生学生的学业焦虑,压抑学生心灵的自由。有学者调查发现,我国教室文化“严重限制师生交往实践,无法实现一对一、一对二等多种交往目标”,学生与学生之间的交往也趋向单一和封闭[9]。总之,上述教室环境,不利于教师执行“双减”政策。

2.支撑条件不足

执行“双减”政策绝非一朝一夕可达成,需要学校提供充足、必要的支撑条件,保障“双减”政策落地。支撑条件既有资金支持,亦包含配套的相关政策制度。尽管学校为参与课后服务的教师发放了津贴和补助,但缺乏吸引力,难以充分激发教师积极性:某乡镇教师2021年9月份课后服务共计36课时,获得180元,平均一课时5元。我国中部某211大学课题组对6省130所中小学执行“双减”政策的调查发现,“政策配套不到位,保障条件不完善”问题较为凸显[10]。

3.利益相关者博弈

政策执行关联多方利益主体,彼此间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由于本文所探讨的不是校外培训机构任职的教师,故主要将地方教育行政部门、学校领导(校长)、教师、家长作为“双减”执行的利益相关者。剖析教师执行“双减”政策与另三类利益相关者的博弈关系。

地方教育行政部门主要是通过行政力量,使学校管理体系、教师教育教学与“双减”政策的精神和目标建立一致性。具体而言,地方教育行政部门掌握学校改革与发展的多种资源,如政策供给、物质支持、品牌授予。学校执行“双减”政策的成效是获取上述资源的重要指标;学校为完成这一指标,就将教师执行“双减”政策纳入年度考核并与绩效工资挂钩。三者之中,教师的权力主要是知识权力,影响力十分有限。当教师遭逢外部权力的规训压制居于权力关系的弱势地位时,为寻求个人自主生存空间而进行“软抵抗”[11]。

当地方教育行政部门与学校、教师之间存在信息不对称,学校片面追求政策执行效率而“默许”“政策变通行为”时,就易出现教师选择性执行、象征式执行、替代执行等偏差行为。而“双减”之下,当学生成绩未能提升或保持良好水平,家长亦会寻求其他方式尽力弥补或赶超,如私下加大作业量,聘请“住家家教”。于是,教师在满足家长诉求与遵循学校管理规范之间进退两难,从而引发教师政策执行偏差行为。

三、教师破解“双减”限度的超越路径

(一)加强政策学习与理解

教师执行“双减”政策的效率、质量与其对政策的学习和理解概况相关。多年来,义务教育阶段教师工作繁忙饱受诟病;教师政策学习流于形式、浮于表层、“过眼不过心”等问题尤为突出。不少教师对“双减”政策的内涵与精神、实施要点等缺乏深入的学习和理解。

教师加强“双减”政策学习和理解至少可从四方面入手:一是基于学习型组织[12]的引领,激发教师学习内驱力,变被动聆听为主动学习。二是积极向特级、骨干或优秀教师请教,加深对政策的理解和认识,及时调整政策学习的方式方法。三是与不同地区或学校的教师展开交流,拓宽政策学习的视野和路径。四是定期回顾和反思政策学习的收获与困惑,直面政策执行中的实际问题,从而提升自身信息整合及创造性地解决政策学习与理解的难题的能力。

政策学习的研究表明,教师对“双减”政策的学习和理解不是被动地适应工作环境的变化和要求,而是基于当前的实际情境与条件,主动获取信息,“不断学习新的技术手段和政策过程,引致对政策的认识体系发生渐进式变迁”[13]。

(二)提升课堂教学有效性

教师实现有效教学:一方面,坚守“先减后增”原则。若是“先增后减”,在学生已经承受过重的学习负担下,“如果思想观念没有改变,越是教学有效,可能越会加剧学生学习负担的‘内卷化’”[14]。另一方面,坚守“虽减必增,增必求效”原则。如果减掉学生额外学习负担侧重对教学“机体”做“瘦身”或“病原剔除”,那么强调提高教学效能,则是抑制或阻断机械学习、强制训练等学习负担的催生与蔓延,切实促进学生学习与发展。

教学有效性兼具过程有效和结果有效双重向度。实现教学过程有效:一是改进和优化学生学习过程。创设适宜的支持条件,激励学生运用多种学习方法,如合作探究、操作体验、头脑风暴、批判性学习等,让学生充分参与学习过程,掌握学习方法,发现和体验学习乐趣。二是实施过程性评价。“教学的过程属性要求一种过程性评价观。”[15]一般而言,主要由学校/学院组织和发起,学生、教师同行、教学督导为评价主体。由于教育教学的专业性,应注重和完善过程性评价中的教师同行评价机制。过程性评价旨在理解、发现和观测教师教学的真实样态,而不是对其做好坏、优劣的鉴定,需要遵循理解原则、发展性原则,运用基于过程性的质性评价方法。

教学结果的有效性更多体现在学生学习效果的显性表现上。可通过检测学生对知识和技能的掌握情况,了解学生对教师所传递的情感态度与价值观的内化程度与实践样态等方面来评判。有学者以“三效”来评判:有效主要体现为能记会讲、能做会用;高效主要体现为相同投入获得较多产出;长效主要体现为学生养成的良好学习品质,能够有益于终身可持续发展[16]。

(三)提升课后服务质量

课后服务牵涉面广泛而多元,如服务主体、服务对象、服务内容、服务时间、服务地点等。概括而言,提升课后服务质量,教师可从以下两方面着手。

其一,因地制宜制定和提供优质、多元课后服务。如作业辅导、文体艺活动、兴趣小组、劳动、自主阅读、益智游戏、素质拓展等,同时结合经济社会发展目标与学生成长发展目标需求,予以动态调整,满足家长和学生成长需求与期待。而在当前中高考指挥棒作用下,有关文化课程学习与考试的作业设计与辅导仍是教师执行“双减”政策的重要环节。

首先,教师遵循“双减”政策要求,设计具有层次性、整合性、结构性的作业,并积极听取、采纳学生反馈的想法和意见,提升作业设计的适切性与质量。其次,作业辅导兼顾普遍性和特殊性需求,给予个别学生个性化辅导。再次,明确和制订作业改进的计划,基于教学实践问题,单元学习重、难点,合理设置作业改进目标,如教师在教学中发现学生阅读理解与辩证思维能力薄弱,可设置相应作业针对性地攻克和提升。最后,教师需定期对作业本身、作业改进予以反思,促使“教师对下一个阶段作业改进再次计划、实施和反思,形成一个循环反复、持续推进的‘闭环’”[17]。从更广泛的课后作业意涵而言,基于不同的服务内容,可采取动静相宜、线上线下、校内校外相结合的服务形式:满足家长希冀孩子积极参与丰富多样的户外活动,激发学习兴趣,增强体育锻炼,提升身体素质的需求;有利于充分发挥信息技术优势,破除服务地点单一、服务时间短促的局限,促进课后服务更加便捷、灵活与高效,使在线优质课程惠及全体学生,助力学生信息化能力和素养的提升。

其二,优化教室环境,厚植人文关怀。教室既是学生学习生活的物理空间,亦是陶冶学生情感心性,滋养学生美好心灵,促进学生成长与发展的精神空间、文化空间与社会空间。教室环境至少可从三方面予以优化:一是设计、张贴和展示富含文化启迪与人文关怀意蕴的各类标语,根据学生学段和年龄特点而适当调整。如小学——“劳动是知识的源泉,知识是生活的指南”;中学——“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礼记·中庸》),“常怀感动之情,常为感恩之行”。二是在不影响学生学习、互动的前提下,教师可将发展学生核心素养的课程知识与目标“展览图”布置在教室不同区域,并定期更新,引导学生自主学习、自主发展。三是对于学业落后及特殊学生(先天残障、临时转学),教师不应以分数和排名作为评价的标尺,而需及时给予适宜的支持和指导,鼓励优秀学生给予定向帮扶,帮助其建立学习自信心,使其获得成长和发展。

(四)增进家长合作与信任

学生学业成绩和个性品质既是“双减”政策的重要维度,亦是家长殷勤关切之所在。增进家长合作与信任需要切实有效地回应家长的关切。而合作奠基于共同的目标和价值观;信任仰赖真实有效的反馈与改进。

一是教师与家长共同树立促进学生身心健康全面和谐发展的目标,帮助家长形成科学正确的教育观和成才观,使其理解学业成绩的提升与良好个性品质的塑造皆非一日之功,立竿见影,人的成长和发展是伴随终生的旅程。二是教师对学生校内校外的学习和生活表现做全面、科学、合理的分析,定期向家长反馈,使其客观真实地了解学生学习与个性品质概况,帮助其建立合理的期待和目标。三是教师不断提升自身的专业能力和素养,强化教育教学实践能力及专业反思能力,善于发现“双减”下学生学习和成长的共性问题和个性问题、重点问题和难点问题,及时总结和吸收优秀经验,改进教育教学方法,探寻解决问题的有效策略,促进学生学业成绩的提升与个性品质的完善。

(五)维护自身合法权益

“双减”下,不少教师(尤其是兼任班主任)长期处于超负荷工作状态,合法权益得不到有效保障,严重遏制和阻碍了教师工作的积极性、创造性与可持续发展。《教育法》第三十四条指出国家保护教师的合法权益,改善教师的工作条件和生活条件[18]。《劳动法》亦指出工资分配应遵循按劳分配原则,实行同工同酬,用人单位应支付高于劳动者正常工作时间工资的工资报酬[19]。因而当教师在执行“双减”政策中长期超负荷工作,缺乏基本的工作和生活条件保障,薪资待遇得不到合理的报偿,以及遭受家长和学生的无端刁难而无力承受、心力交瘁时,可向学校及当地有关部门反映,借助相关法律手段,切实维护自身的合法权益,从而更好地执行“双减”政策,促进学生发展。

(六)积极促进情绪调适

“双减”下教师负面情绪劳动陡增。重新勾画情绪地图,加强情绪管理不失为消除负面情绪的有效方法。情绪地图指个体直面不同的交往主体时,生成不同的情绪脉络及其关联呼应的路线地图,“在这张地图中,每个人都会形成固定的情绪察觉与情绪反映”[20]。通过重新勾画情绪地图,有利于教师“减少情绪误解,减轻自身的压力与负担”[21]。

教师可根据“双减”下的工作情形,勾画情绪地图,归纳、梳理和分析自身负面情绪产生的根由,从而探寻问题解决的策略。如自主学习情绪心理学、情绪社会等理论知识,丰富对情绪的认识与理解;撰写反思日记,梳理和阐明不良情绪生发的缘由与过程;与良师益友倾诉交谈,寻求专业心理咨询,促使不良情绪的排遣、转化和释放。从而帮助自身加强情绪管理,积极促进情绪调适,早日走出负面情绪的泥淖和困局。

四、结语

人的主体性是其改造外在客观世界的根本动力。教师执行“双减”政策即是自身主体性的本质体现。教师作为教育系统中的一员,执行“双减”政策必然受到多方面因素的影响和掣肘。因而有赖于政府、教育行政部门、学校、家长持续给予教师支持和协助,与教师形成合力,共同助力其更好地发挥执行“双减”政策的关键主体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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