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的每一天,更让我心安
2023-03-08林以昼
林以昼
一
高考前,我妈带我算命,那个老头信誓旦旦对我妈说:“你女儿天生贵人相,一定能跃出龙门,以后的工作也会和数不完的钱打交道。”
我不知道他说的贵人相是不是指我长得有些胖,可惜这从未给我带来贵气,反而是无尽的苦恼和“肥妞”的绰号,偶尔别人兴致来了,还会在前面加个“大”字。
贵人命很快被戳穿,最终我只考上一所大学的会计专业。毕业那年,我拒绝了我妈去求她同学介绍一份地税局的临时工作,反而被一位邻居对外面花花世界天花乱坠的描述打动,跟着邻居来了上海。直到和一堆整天把我称为“家人”的亢奋男女关在屋里时,我才觉得不对劲。
好在没两天就遇到警察突击,我总算得以解脱。解脱那晚,月亮又大又圆,我踩碎一地的月光,从派出所离开,四下惶然。想到妈妈的期待,我实在不敢回家。
后来,我找到一份咖啡店收银员的工作,过上了数钱数到手抽筋的生活。
二
咖啡店老板是上海本地人,五十岁不到,喜欢趿着双拖鞋四处巡店,据说他有两栋超大的楼房。我算了一下,这里房价要好几万一平米,他家两栋大楼房至少上千平米,总价加起来至少几千万。尽管这里已经靠近江苏昆山,但算出来的数字依旧让人心惊,我没出息地想,这可能是我见过的最有钱的人了。
同事美凤对此很不屑,她挑挑下巴,说:“得了吧,就他?還没秃子有钱呢,秃子家可有四栋楼。”
秃子是个每天晚上八点准时抢打折面包的阿叔,得知他居然是个隐形富豪,我有点儿迷惑:为什么他这么有钱还这么抠门儿?
美凤呵呵笑了两声,并不搭理我,只是把快餐盒里的黄焖鸡饭扒拉得更快。美凤是我唯一说得上话的人,没办法,就我俩没结婚,其他同事一聊起来就是老公和孩子,我俩半天都接不上话。
可是美凤脾气不大好,比如有一次,老板的儿子到店里来,看到我在,就问了一些事情。那天下午美凤在工作上一直找我的茬儿,嘴里念叨着:“麻雀就是麻雀,别指望变成凤凰飞上枝头。”
三
有段时间,我妈经常给我打电话,说家里果子销路不好,大家现在喜欢网购,影响了果园里的果子销售……往往电话结尾,在我爸一阵咳嗽声后,她就开始叫我回家。
可回家能干什么,夏天摘李子、秋天打板栗吗?这时我通常会不耐烦地说信号不好,然后趁机挂掉。
在咖啡店里没多久,有人传我看上了老板的儿子。我怀疑是美凤说的,她和我住一起,看到我和老板儿子在外面吃过一顿饭,就浮想联翩了吧,当时她已经跟一个开小吃铺的河北男人谈恋爱了。
其实我有点心虚,毕竟她说的有一半是事实。我确实想在这里找个有钱的男朋友,过衣食无忧的生活。可是我知道,我除了一张年轻的脸,什么都没有。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爸在果园里干活时不慎从树上摔下,需要动手术。家里钱不够,还差两万,我的积蓄只有一万,我纠结半天,找老板儿子借。结果他手上只有三千,他说:“我家每月只给我五千,这个月我买了一双鞋,原本还想出去玩玩呢,算了,剩下的你都拿去吧。”
也是,钱都在他爸手上,他什么都靠他爸施舍,哪有多少钱。看着那张稚嫩的脸,我终究没接那笔钱。
四
后来,我换了地方上班,依旧是收银员,好在是双休。我多了不少空闲时间,于是花三个月工资报了在职专升本。
爸爸康复后,把果园盘了出去,尽管少了收入来源,但没之前那么累了。爸妈得空会沿着河散步,偶尔打打麻将,一年我会给他们一两万块,这是我最大的能力,好在他们对此很满意,也不再反对我来上海。
当时我已经拿到本科毕业证,找了一份财务工作,天天加班,瘦了一些。坐我隔壁的男同事和我是老乡,在同事们的怂恿下,我们在一起了。
一天,我和男友在商场闲逛,突然遇见把我骗来上海的邻居,她在一家日料店做服务员,尽管好些年没见,而且她还戴着口罩,但我一看到她的眼睛就认了出来,她却没认出我。
男友问我怎么了,我摇头,他贴心地去买了我爱喝的酸奶。
出了商场,我抬头看着天空,依然晴朗,蔚蓝中带着一丝灰,没有一朵云被留下,也没有鸟路过,偶尔会有一架飞机掠过,缓缓划出一条白线后隐没天际,连丁点声音都听不到。
这是我来上海的第六年,交了个过得去的男朋友,没赚到大钱,却依然勤恳努力,对未来充满希冀。可能过几年就会结婚,攒钱在老家买套临河的房子,然后生两个孩子。
虽然没过上算命老头说的大富大贵的生活,但我觉得这样就很好——平平淡淡的每一天,更让我心安。
偶尔我也会想起那家工作过的咖啡店,想起爱穿拖鞋的老板和他的儿子,以及美凤。不知美凤现在过得如何,是否过上了理想中的生活,但愿,每个人都能幸福美满。
编辑/宋凌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