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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医心医路

2023-03-08言谨

求学·理科版 2023年4期
关键词:蓝色内科医学生

言谨

“为什么会想要学医呢?做这一行很累的吧。”这句话从我踏入大学校园的第一天开始,就像是魔咒一样围绕在我的身边,而我总是笑笑,回答那些问我这个问题的人说:“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喜欢‘蓝色生死恋’,喜欢期末学到昏天黑地的感觉吧。”

“蓝色生死恋”是我们医学生对那些堆起来可以比人还高的蓝色封皮专业书的戏称,它们几乎伴随着每一个医学生的一生,你甚至可以在医院各个科室的办公桌上看到它们的身影。而对我来说,这些书上的每一句话都在我大五踏入医院实习的那一刻拥有了独特的意义。

初入科室

临床医学与其他学科最大的不同可能就在于它的实践性,所以我们这些与“蓝色生死恋”斗智斗勇的医学生们要多上一年大五,也多了更多接触未来工作内容的机会。今年我刚好上大五,没有选择跟同学们一起去学校指定的医院实习,而是申请了自主实习,并在家附近的三甲医院报了名。

在此之前,我踏入病房的次数并不少,从小体弱多病的我总是一次次往返于医院和家。记忆中我常常看着医院里压抑的白色墙壁、蓝色窗帘,问身边陪伴我的妈妈:“爸爸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家?”每次妈妈都会告诉我:“宝贝,还有一点就输完了,输完就让爸爸来接我们。”于是,小小的我就在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中,期待着吊瓶里那些有点凉凉的水能快一点打完。

如今,带着学校的介绍信,拿着下科通知书,长大后的我走进了我的第一个实习科室——呼吸内科。

“走吧,我们去查房!”这是我在呼吸内科的带教老师和我说的第一句话。于是,还没有搞明白呼吸内科病房的东南西北,只在交班晨会上听了几句前辈们讨论的我,握紧手里的小本子,就这么傻乎乎地跟着老师一起去查房了。初入医院的我,查房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危重症病房。还没等我看清周围的环境,呼吸机的嗡嗡声和监护仪的滴滴声就传入了我的耳朵。我还在伸长脖子看床前的基础信息时,老师就已经熟练地与患者打起招呼了:“老李啊,你可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下次可不能拖着了,你看看这让嫂子多担心不是?”老师指了指我,继续说道:“等你再出院,我可是要带我们同学去你家蹭饭,咱可得好好治疗。”病床上虚弱的老人显然是听到了老师的话,想要点头,但只是做出了一点点微弱的动作。我抬头看了看监护仪上的数据,回忆着书本上这些指标的正常值,心情渐渐低落起来。虽然早已做好了面对生死离别场景的心理准备,但我仍然在努力消化着危重症病房里压抑的气氛。老师的那段看似轻松的话,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成真,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成真。

查完房,老师让我喊来了在危重症病房门外等候的家属。老师皱着眉头,严肃地向家属讲述病情,随后家属签下了病危和病重通知书。听老师说,这是一个肺心病患者,老师已经将他从死神手中抢回来两次了,今天正是将他第二次抢回来后的第三天。

家属走后,也许是看出了我在想什么,老师和我说:“咱们医生啊,和不同的人说话要用不同的方法,对重症患者要态度轻松,对家属要实话实说。这是因为我们要给重症患者活下去的希望,但也要给他们的家属打好‘预防针’。”

我像只刚刚啄破蛋壳的雏鸟,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想起当初上《医患沟通》这门课的第一天,老师曾在黑板上写下“To cure sometimes,to relieve often,to comfort always”,意思是“偶尔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

大厅中的钢琴

是啊,总是安慰。记得我之前见习的时候,见习医院的大厅里摆着一架钢琴,在平常人眼中,它在医院里摆了这么久,上面可能会有各种病菌,是不能碰的。但每一天早晨,当我匆匆忙忙跑進医院冲向教室时,都会在扶梯上听到钢琴声。这钢琴声清澈悦耳,能将我焦躁的心情抚平。弹奏者是一位身着白大褂的医生,每一天,他都准时将琴键消毒,随后在整个医院播撒下他的琴声。那琴声成为充斥着担忧、茫然、不安和恐惧的医院中独特的光点。偶尔会有患者驻足聆听,甚至小心地询问他能不能让自己也弹一下,于是那些在医院憋了多日没能摸到黑白琴键的“钢琴家”们,成为医院里一个又一个闪烁的光。我想,这或许就是属于医院的浪漫吧,医生在治病救人,而这架钢琴在治愈人们的心灵,让每一个聆听者燃起希望,看到生命中燃烧着的火光。

科室记事

至今,实习生活已经过去了一半,而我也穿梭在不同的科室,跟随不同的老师学到了很多很多。“蓝色生死恋”上那些冰冷的文字,渐渐变成了眼前的一个又一个家庭,一个又一个故事。在实习过程中,我也看到了老师和患者们不一样的一面。

比起电视剧中那些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医生和永远不变的哭天抢地的患者,这里的他们是鲜活的,是平凡的,是真实的。

在呼吸内科时,我遇到了一个总是乐呵呵的大哥,他因为咯血来医院,经过医生检查后,住进了呼吸内科。他的病简单来说就是肺上有炎症,导致一些脆弱的毛细血管破裂出血。针对他的病情,老师嘱咐他一定要多休息。而他偏偏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总是趁着吃饭时间往楼下溜,每一天我都能在楼道里,甚至能在不同楼层的楼道里捉住他。每次被我捉住,他都会笑眯眯地看着我打哈哈,试图蒙混过关:“哎呀,我是刚出来,真的,我就走了这一点点路。”为了不被我告状,他总是转移话题,有一次甚至在走廊里给我讲起了自己看病的故事。他说,之前他总觉得自己胃疼,上医院做了一大圈检查,把本地有名的大医院都去了个遍,结果还是什么都没发现。“最后啊,我去精神卫生科做了个心理测试,发现是因为我老觉得自己生病了,疑神疑鬼,过于焦虑抑郁,才搞出来的胃痛。”我似乎知道了他现在一直乐呵呵的原因,他是想也许快乐一些胃就不会再疼了。但乱跑这事儿不能就这样糊弄过去,看着我不买账,他又乐呵呵地搓搓手,对我说道:“小王大夫,我以后不乱跑了,我保证!”

离开呼吸内科的那天,他又一次在楼道里被我捉住,我告诉他,明天可就没有我捉他了,他听后,乐呵呵地祝愿我说:“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大夫的。”我想他说的话一定会成真吧。

在心内科时,我赶上了医师节,也遇到了对我影响最深的老师。

这位老师性格有些古板,做事一丝不苟,日常生活中她几乎不会和我开玩笑打趣,也很少和患者家属们说说笑笑。在我看来,她很适合心内科这个需要时刻打起十二分精神的科室。心内科的几乎每一个患者都是在鬼门关走过一趟的,时刻在悬崖边摇摇欲坠,尤其是重症监护室,而她雷厉风行却很有耐心的医风恰恰是这里最需要的。她严肃,却会在很多小地方温暖到患者和自己的学生,比如,她会向患者介绍我是小王大夫,让患者把我当成一个可以信任的医生,从而能够放心地向我描述病史,也让我感受到了对医生这个职业的归属感。她会在我随口说戴着口罩看一天书很闷的时候,带我去没有患者和家属的重症监护病房办公室学习,因为那里是唯一可以摘下口罩的地方。她会认真对待每一个病人,记得每一个病人说的每一句话。在晚班结束后,她还会继续写病历,嘱咐家属,守着那些病重得令人放心不下的病人,以至于前一天晚上六点来上夜班的她,直到第二天我下班时才与我一起离开。

医师节的蛋糕

医师节那天,老师把一块蛋糕塞给了我,这一块本来是切给她的,大概是因为大家都看到了她的认真负责,这块蛋糕是最大的。而老师看着这一块最大的蛋糕,却说:“我要给我们孩子吃。”说着便递到了我的手上。

后来我偷偷查了老师的资料,发现她曾经不眠不休地支援非典一线,也曾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走向了抗击新冠病毒的第一线。

于是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那个困扰了我很久的问题有了答案:我要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成为一个怎么样的医生?我要成为她这样的人,成为她这样的医生。

直面死亡

生死离别可能是每一个医学生都必须学会面对的。在这里,死亡不是余华散文中描述的“当一个人的灵魂飞走了,那么也就意味着这个人死去了”,也不是童话中坏人恶有恶报的情节,而是尽力一试却仍旧无力回天的一次次失败的赛跑,是明知继续下去只会带来无尽痛苦的不得已的放弃。

前一刻还在与我交流甚至说自己好点了的奶奶,第二天或许就变成了死亡病例。很多时候,我们知道他们的病因,也知道他们的死因,却仍旧无能为力,这样的感觉在一次次见证死亡中冲击着我。家属的小声哭泣,老师的轻声叹息,都在告诉我,我们还有很多难题没有攻克,医学界还有无穷无尽的未知等着我们去探索,人类与疾病的斗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飞奔冲向病床边,即使扭伤脚踝仍旧一声不吭的医生们,跑太快摔在地上后迅速喊同伴继续推抢救车的护士们,守着高危病患彻夜不眠的一个个平凡的家属们,都在告诉我:死亡不可怕。当你背水一战与死神对抗时,当你从死亡边缘将病人们拉回时,你的一切努力就不是徒劳,你之前所学习到的一切都可能在未来化为对一条条生命的拯救。

学医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故事,更是自己与千千万万患者们的故事。我们每一个医学人的努力影响了这些故事的走向,这也许就是我们一次次直面死亡的意义。

回到最初的问题:为什么会想要学医呢?做这一行很累的吧。

因为我想成为儿时的自己心中的英雄,我想成為那个身着白衣将一个又一个患者从病痛中拉出的普通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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