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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辽河水运贸易与区域农林市场的形成

2023-03-07沈胜群

关键词:辽河水运

沈胜群

(辽宁大学历史学部,辽宁 沈阳 110136)

辽河是明清时期辽东地区的重要河流,沟通着内陆腹地与辽东湾之间的联系,也是现今东北地区的一条重要大河。在历史文献中很早就有“辽水”或“大辽水”等文字记载,《汉书·地理志》即言:“大辽水出塞外,南至安市入海,行千二百五十里”[1]1626,说明了辽河水系的发源地。明清时期的方志记载“辽河源出塞外,自三万卫西北入境,南流经铁岭,沈阳都司之西境,广宁之东境,又南至海州卫西南入海”[2]427,进一步说明了辽河流经区域的宏阔性,以及其流入辽东湾的走向。辽河为区域内水运货物与人员流动提供载体的同时,也加强了此区域与其他濒海省份的联系。

受地理环境与水文条件的影响,辽河水运贸易呈现出夏秋季水运活动繁盛的面相。繁忙的水运一方面在辽河沿岸孕育了以码头为中心的商业城镇,另一方面又催生了诸如粮食和木材等区域市场,在满足本地消费的同时也为行销外省提供了条件。已有的研究多以牛庄开埠为中心,讨论近代辽河航运与城镇兴衰之间的互动关系,以及口岸经济等内容①代表性的学术论著主要有:[美]艾仁民著,胡泽学、苏天旺译:《1700-1860年间中国东北谷物与大豆的贸易》,《古今农业》,2007年第3期;张士尊:《辽河航运史与东北经济一体化研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0年;董玉瑛:《清代辽河航运码头》,《史学集刊》,1987 年第1 期;侯峻、曲晓璠:《近代辽河航运与沿岸城镇的兴起》,《社会科学战线》,1998年第6期,等。,很少涉及开埠前辽河繁盛的水运贸易。换言之,牛庄之所以被选定为开放口岸所在地,在很大程度上缘于其所在地区拥有较好的农业和城镇基础,尤其在水运贸易的形塑下,其拥有较发达的商业与市场条件。鉴于此,本文以清代辽河水运贸易为切入点,考察水运贸易及其所带动的河流沿线商业发展,以及孕育的区域性农林市场等内容,以期推进清代辽河水运史与区域社会经济史的研究。

一、清代辽河水文地理环境与水运条件

清朝时期,辽河仍是辽东地区重要的水系。道光朝后,随着牛庄的开埠,辽河水运十分繁忙。关于清代辽河的具体走向,乾隆《盛京通志》记载:“源出边外,有二:其一自西北来者,远不可考。其一自东来者,亦出长白山西北诸窝集中,为克尔素等河,合而北流出边。……流经铁岭县城北,清河自东来会,入双峡口,西南分为二,曰:内辽河、外辽河,绕县之西南合而为一。至开原城为巨流,又分流复南汇,经海城县之西,与太子河会,谓之三汊河,入海。”[3]407这样广阔的水系范围,使得晚清时期辽河地区“水大时,小汽船可通至牛庄及辽阳。帆船上溯,八百里达昌图之通江子,满载黄豆、豆油、豆饼,输出营口。惟冬春之间,营口以上有三阅月之冰期,不通舟楫”[4]179。这些水运网络构成了本地近代铁路修建前的重要交通动脉,承载着货物流通和人员流动的功能。

与之相应,辽河水量的多寡直接影响了水运的畅达性,因地貌与植被覆盖率不同,辽河上下游水文地理环境亦不同。整体而言,辽河流域的地貌呈现出自北向南,从西部、东部向中部逐渐下降的态势,使得辽河中下游冲积平原地势低平,利于河流发育与汇聚。方志亦载:“奉省诸水辽河为大,南北纵流,受东西横流之支河,以汇入于海。”[5]264与此同时,辽河流域河水有结冰期。清人亦言:“九月初即大雪,四野皆白,直至次年三月始消。”[6]53因此,“每岁船下河期,必在旧历清明节后。船上岸时,必在霜降节前,盖恐辽河封冻,船遭危险,故一律扯曳岸上,俗名为卧篙。来春收拾完好,再行下河,此亦河路之习惯也”[7]270。

与季节性气候相似,降水条件也是影响清代辽河水运条件的重要因素。本地夏秋两季多雨的特点,虽保证了河道中的水量,但也会造成诸如洪涝等灾害,尤其辽河下游地区,洪水往往会冲毁河道,淹没附近农田。如道光八年(1828)八月,“据管理省城八界协领……小黑山、白旗堡、巨流河掌旗记佐领详报,该所属境内沿河低洼地亩,因于六七月(7、8月)间,连日大雨,所有巨流河、辽河、蒲河、新开河、鹞鹰河等处,河水涨,田禾被淹成灾”[8]72。光绪《海城县志》亦言:“城西四、五十里,滨河洼,下暑雨、秋霖,常患潮湿。”[9]2这些季节性降雨,说明了本地气候雨热同期的特点,也使得辽河水运活动呈现出季节性的繁盛。这一点在辽河上游地区更为明显,如昌图府“水运惟同江口为最大船埠,又限于气候,合早开迟。四月以前,犹苦水浅,惟五月至九月畅行无滞,船惟牛、槽两种可通”[10]416,这进一步说明了辽河水运深受区域内气候与水文地理环境的影响。

综上,辽河作为清代连接辽东半岛内陆与辽东湾的河流,一直发挥着重要的水运功能。受地形、地貌、气候和结冰期等因素的影响,辽河上下游的水文地理条件不同。其中,辽河下游较平坦的地势和城镇分布,为水运提供了人力和物力的支撑,也形成了较繁盛的水运贸易,而浙江和福建等省贸易海船的到来也进一步加强了区域内商品的流通与水运活动的繁荣。

二、清代辽河繁盛的水运贸易与商品流通

清代辽河水运贸易的繁盛,一方面缘于本地便捷的水运条件,另一方面前朝官民利用辽河水系运输货物的事例也起到了示范性作用。对此,在嘉靖《辽东志》中有较多记载,如“洪武、永乐年间,海运边储,船只直抵开原”[11]440。“梁房口关,(盖州)卫西北九十里,海运舟由此入辽河”[12]140。此外,辽河流域一些商货短缺,也刺激了外省商人来此贩卖,加强了辽东地区与其他地区的联系。明人的疏奏即云:“访得辽东地方棉花、布匹取给于山东,由登莱海船运送,风帆顺便,一日夜可达辽东旅顺口。”[11]441这些官运或商运的事例,无一例外地说明了本地水运交通的畅达性。

入关后,清朝统治者以盛京为留都,设置盛京将军和奉天府尹等职管理旗民事务,并设立盛京内务府管理皇庄与土贡之事。清廷对于“龙兴之地”的盛京地区格外重视,如遇荒歉等年,官民食粮不足,清廷准令海运粮米以济之,如“甲戌①甲戌年为康熙三十三年(1694)。岁歉,从天津海运贮粟于盛京,且命山东州县官于登莱从海运粟济之,且招米商”[6]116。与之相应,部分年份盛京多余的豆米也会运往通州仓,供应京师军民之需。乾隆十六年(1751),针对义州积余黑豆易于霉变一事,乾隆帝即谕令“奉属附近海口州县内将此项征收多余豆石,各按地方情形酌定数目,每岁派拨一二万石,照乾隆四年海运之例,由奉天海口运至通州交仓存贮”②(清)方观承:《奏议由奉天海运黑豆赴京存储事折》(乾隆十六年七月十八日),《宫中档奏折·乾隆朝》,档案号:025821,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此外,水运也成为转运军粮的重要方式,“关东粮运始于康熙二十二年(会典),开成邓子村、易屯门及易屯口等处设仓。每岁农隙时,运米开成仓内,春秋二季以舟运至邓子仓。又自邓子村陆运百里至易屯仓,由易屯门河舟运至易屯口,直达混同江,给乌喇兵粮”[13]256。可见,清廷不仅在一些河流冲要之地建立粮仓和存贮粮米,而且形成了舟车并行的转运方式,提高了运输效率。

一般来说,辽河各河段因水文地理条件不同,通航条件亦不同。辽河下游河道较宽阔,水量平稳,而上游“三岔河、通江口之间,水深平均三、四尺,惟通民船而已”[14]43。此外,辽河之上的船只亦有差异性,总体上分为槽船、牛船和拨船三种。其中,“槽船积八十石者,在太子河流,平水时至小北河,增水时至辽阳。积量少时,平水亦能至辽阳,在浑河流至北大沟,在辽河流迄通江口。牛船积八十石者,在太子河流至辽阳。浑河流水大时,至奉天南埃金堡。水浅时,积载少,亦可至长滩。辽河流至铁岭通江口,拨船积百五十石至二百石者,在营口三岔河间,可通行。若水大时,可至小河口小北河”[15]44。这种体积较小的船只,一般承载“三人”或“四五人”[16]41,既适于辽河航行,又利于驾运。

辽河水运船只种类的多样性提高了运输效率。相应地,货物的装卸又在辽河沿岸催生了许多码头。《奉天通志》记载:“辽河本流沿岸之停船码头,总数五十余处”[17]3880,这说明了清代辽河水运活动之盛。为了便于泊船,码头选址也有一定要求。有研究者指出这些码头“大多选择河道弯曲,水流较深处。或位于城镇附近;或虽离城镇较远,而本地农产品丰富,人口较多;或陆路交通方便,既便于集中附近(甚至远方的)的农产品,又便于运出外地到此的杂货”[18]。部分地区,虽无通航条件,但仍采用陆运至河口,再行水运的方式运销货物。如法库“全系陆地,无巨河大江以通舟航,故百货皆用三套、五套至八、九套大车陆运之,间有用车运至三面船,从辽河水运至营口者,然盘缴昂贵,故获利亦不多”③(清)刘鸣复:光绪《法库乡土志·商务》,光绪十四年钞本,中国国家图书馆藏。。一般而言,“辽河沿岸,上而三江口、通江口,下而田庄台,皆为巨埠”[19]3812。晚清时期,则以“营口、安东尤为繁盛,皆以居水陆要冲之故”[19]3812。当夏季河水充足时,“载重七八十石的牛船可一直上溯至开原以西的通江口。驿路贯通四方,主要城镇之间息息相通。这些都为商人往来和物资运输提供了较为良好的条件”[20]1716,在密切区域内部联系的同时,也促进了经济的发展。

繁忙的水运在辽河沿线逐渐孕育出一些商业城镇,这些城镇往往以码头为中心,发展成为商品集散地。如地理位置偏北的铁岭,自咸丰三年(1853),“奏开河运,日渐发达。同治、光绪之间,岁出河载四五十万石,南来货物亦由之落地,本邑商户殷富实基于此”[21]37。日本人松本敬之《富之满洲》一书亦言铁岭“古来辽河之水运,以此地为北端,商业素称繁盛,巨商大贾麇集其中,货物山集,真所鲜见”[16]39。得水运之便的城市还有新民,其有“载运粮货船只,有牛船、槽船两式,常年计有四百余艘,水路行程上达同江子,下至营口”[7]270。晚清时期后宽泡子埠头,“泊船常不下千余只,皆运大豆、小豆、豆饼、大小麦,积载于营口。及自营口搭载者,如盐、棉丝、洋火、石油、洋伞、玻璃器及其他杂货。溯流而至通江子,皆以新民屯为往来冲要之埠头,车马络绎不绝,埠岸上商人肩摩毂击,真现出一大市场也”[16]43。除此之外,沿河的小村镇也因独特的地理位置,逐渐演变为贸易繁盛之地。锦州府下辖的盘山厅即是其一,“境内五镇双台子,最得天然形势,分辽水横贯街中,上达辽河,下通大海,帆樯如织。百货之来自直隶、山东者,由此输入,粱豆之运往直隶、山东者,由此输出,实为全境商业之中心点。并可分全省之挽运权,高平、沙岭虽处上腴,远不及也”[22]348。这些都说明了便捷的水运是河流沿线商业发展的重要动力。位于辽河下游海城县的田庄台也同样呈现出此面相,其“地滨辽河,商船往来停泊,为西南第三乡巨镇,商铺一百六十余家”[23]36。与之相似,同属本县的牛庄“南通营口,北通辽沈,为水陆交通孔道。河北一带之农产物多集散此地,商铺八十余家,设有商务分会”[23]36,说明了本地的商业之盛。开埠后的牛庄城更是“滨海要区,洋商麇集”①(清)崇厚:《奏为遵旨覆议奉天省牛庄海口情形事》(同治五年八月下),《月折档》,档案号:603000397-024,台北故宫博物院藏。,一片商业繁茂之景。

总之,因商业发展需求与清廷政策导引等,清代辽河水运贸易渐趋繁荣,不仅表现在诸如米豆等域内粮食作物与商货外销上,而且见诸河流沿线码头与城镇货物集聚、流通等方面。牛庄开埠后,外省海运船只的到来进一步促进了辽河水运活动的兴盛。大量的商货通过河海并运的方式流通于盛京地区,既繁荣了本地的商业贸易,又形成了一定规模的市场,从而带动了区域内经济的发展,甚至引起了民俗文化的变迁。

三、河海并运下繁荣的商业与农林市场形成

清代辽东半岛河海并运的方式,加强了其与山东、直隶和江浙等省份的联系,也使得本地粮食、木材、大豆和豆饼等货物远销江南地区,平稳了当地的物价。相应地,因外销或水运贸易的需要,盛京地区逐渐形成了较有代表性的粮食和木材等市场,吸引周边府县商人来此贩运的同时也繁荣了当地的经济。

清代盛京地区濒临大海,适宜的气候利于粮食作物的生长。粮米的流通又催生了粮食市场。如“奉天锦县素称产米之乡,因与义州接壤,北边一带蒙古地方米粮,俱至此售卖”②(清)方观承:《奏报采买奉天米石不必指定海口》(乾隆十六年一月二十日),《军机处档折》,档案号:006388,台北故宫博物院藏。。一般而言,“奉天地方本处民食,向以高粱米为最,粟米次之,故种植较多,但粟米一项原赖西北边外各处地方贩运接济。其黄豆一项,因有南船海运可通,历年出产亦多,大率皆由北边以外各蒙古地方并吉林等处,于每年冬间车载陆运,囤积沿海各处。其余大小二麦暨各项杂粮种植均属无几,不过随时本处销用,此奉天一省历年出产粮石之情形也”③(清)奕兴、富呢雅杭阿、恒毓:《奏为接准部咨遵旨筹议采买粮石各缘恭折奏闻》(咸丰三年三月十二日),《宫中档奏折·咸丰朝》,档案号:122311,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揭示了本地作物的种植结构和运销特点。

因水运载重量大,成本低等优势,贩运粮食者往往在铁岭或新民等水陆接壤地,利用船只外销辽河上游的粮米。有学者指出:“粮商系应东北的豆麦米粮之输销内地而产生的,故粮商多麇集于各大农产区的水运方便之处。”[24]如铁岭“每值冬令,邑东、西、北,凡辽河上流各地之粮车,云集于此”[25]541。此种情形,《新民府志》亦有所记载:“彰武、康平、后新秋,辽源、开原、昌图、八面城、奉化、怀德、长春、吉林一带地方之农产物,运输于新民者,高粱为大宗,小米、大豆次之,荞麦又次之,或由新民入辽中,趋田庄台,以至营口。”[26]20这种粮食集散态势代表了盛京地区粮米运输与外销情况,以致方志有云:“营口之贸易以产于辽河流域物资之输出为主,而其输出物资之额数,又以通江口铁岭、新民府为最多。”[27]36此外,为便于海运泊船与避免纷争,各省贩运粮米商船常有固定的口岸。辽西地区的“锦州所属海口大小五处,其中天桥厂海口为闽广、江浙商船贸易之区,人烟辐辏,是为极要。其马蹄沟、钓鱼台二处海口为直、东两省商船贩运粮石之所,铺户较少,是为次要,但俱水浅滩薄,大船停泊处所距岸数十里,向来装卸粮货全赖拨载小船往返转运,所有大船不能拢岸”①(清)玉明、承志:《奏为遵旨筹备金州锦州所属各海口情形会同覆奏》(咸丰八年十二月十八日),《宫中档奏折·咸丰朝》,档案号:128638,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此处来自天津和山东两省的船只,“曰卫船、曰登邮,入口货为天津、山东两处之麦,出口货以杂粮为大宗。清乾嘉间称极盛,每岁进口船约千余艘”[28]575,说明了锦州府辖内口岸海运粮米活动之盛。

需要指出的是,盛京地区年岁丰歉情形不仅影响粮食市场的运作,而且关系着各口岸贸易的盛衰,更关乎着清廷此地税银的征收。乾隆五十四年(1790),一件涉及税银征收短少的调查案件直接说明了这一点。刚任满一年的山海关监督德纶在给皇帝的奏折中,提及此年山海关税银较上年短少“四万九千八百两”,引起了乾隆帝的疑心。于是他谕令嵩椿和宜兴等人前往详查,最终嵩椿等人回奏称:“按照各该海口地方官所存出入商船挂号底簿内逐细查得,乾隆五十二年共到口船四千一百四十九只,五十三年共到口船三千三百七十八只,五十四年共到口船一千七百八十二只。今以五十四年船数较比上二年实系短少十分之六。细加查访,委因年岁歉收,旧货未能销售,商本一时不能转输,船只来少,上税无多,以致盈余较短。此现在地方之实情,书役人等并无卖放偷漏之处。”②(清)嵩椿、宜兴等:《奏覆山海关各海口出入船只数目》(乾隆五十四年十二月十四日),《宫中档奏折·乾隆朝》,档案号:085063,台北故宫博物院藏。这则案例,一方面揭示了本地年岁丰歉决定着该年进入口岸的商船数量,另一方面又说明了口岸税是山海关税银的主要来源③已有研究表明:“山海关所征关税中70-80%,甚至90%来自东北沿海各州县的海口,东北与南方各省的海船贸易税收是该关税收的主要的来源。”参见许檀:《清代前期的山海关与东北沿海港口》,《中国经济史研究》,2001年第4期,第57页。。

盛京地区丰腴的黑钙土壤,既利于粮食作物的种植,又为经济作物的生长提供了养分。其中,尤以豆类作物为盛。《盛京通志》记载:“大豆,古谓之菽。今分黑白黄青斑之色,旗地及民丁赋用黑豆,但易霉烂,不可久贮”[29]1286,说明本地豆类种植品种的多样性。“豆油所制余渣滓叠成片,可饲畜且可肥田,属大宗行销最远”④(清)管凤龢等:光绪《海城县乡土志·饲养品》,清抄本,辽宁省图书馆藏。。优越的自然条件与大豆的多用途,使得本地大量种植豆类作物,满足了官民之需。此外,诸如“黑豆之性最易发点,尤难久贮”⑤(清)杨超曾:《奏报酌粜存仓黑豆折》(雍正九年九月二十二日),《宫中档奏折·雍正朝》,档案号:005518,台北故宫博物院藏。等特点,也要求加速其流通与交易。如“辽阳商务大宗在米豆,而以营口为输出之尾闾”[30]625。此外,位于辽河左岸的通江子更是百货云集,市场甚为广大,其“滨于江岸之船数,常有千余只,帆樯林立,是等船舶,多运输大豆、豆饼、食盐之类”[16]41。同样,位置靠北的铁岭“大豆为出口之大宗,此地实为枢纽,舳舻相接,棹歌互答”[25]541-542,成为辽河流域重要的豆类输出地。

此外,本地浓厚的大豆食用文化⑥关于大豆食用文化的相关内容,参见黄珮莹:《清朝前期东北地区的大豆流通政策及大豆食用文化》,《新北大史学》第17期,2015年,第1-28页。,也培植了市场,尤其由豆类加工而做成的食品成为居民重要的食物。如“豆腐,豆汁和石膏、卤水所制,名称不一。豆芽菜,将绿豆用清水浸润,贮之瓮中,十余日生芽售于市。豆酱,以豆盐而成,为食用主要品”①(清)管凤龢等:光绪《海城县乡土志·食用品》。。对于豆类品营养,《清稗类钞》即言:“大豆所含之脂肪,多于牛肉,故为廉价滋养品中之第一。豆类之皮膜,较硬于谷类,调制若不得宜,不易消化。若能磨成粉末,为最善。至豆腐、豆酱,均属滋养之美品,且易消化。”[31]6235这些优点使得大豆成为本地重要的消费品。有研究表明“在东北有28%的大豆产品在当地消费了,而其余的72%是用于输出”②参见[美]艾仁民著,胡泽学、苏天旺译:《1700-1860 年间中国东北谷物与大豆的贸易》,《古今农业》,2007 年第3期,第73页。。外销的大豆,以南方省份为主,“到1840年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东北大豆输出到了浙江、福建和广东,在那里,豆饼被当作肥料施于当地的甘蔗田中。当太平天国运动轰轰烈烈地开始时,福建和广东就取代了江南成为东北商品输出的首要市场,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20世纪”[32]。大豆的外销不仅进一步刺激了本地的种植业,而且也加强了其与南方等省份的联系。

与本地粮食或经济作物一岁一熟有所不同,木植生长需数年方可成建筑之材。清代盛京地区多半处于封禁的状态,从而使得本地山岭之中多产良木。这些良木一方面成为清廷重要的建筑材料,另一方面又形成了一定规模的木材市场,甚至远销天津等地。史书载:“辽左山中多木,任人斩伐,以为房舍器皿之用,官司不得禁。故富家多挟资入山即获厚利,而木价亦甚廉,仅及内地十之一、二。”[6]132在部分年份,本地木植亦应皇帝谕令从牛庄海运至天津③(清)吉庆:《奏报海运奉天木植全完》(乾隆十七年八月二十六日),《军机处档奏折》,档案号:009153,台北故宫博物院藏。,供给京师地区建筑之用。此外,木排水运是本地木植主要的运输方式。康熙二十二年(1683),奉天将军伊巴汗奏称:“杉木厂木植离太子河三十余里。栗家口、哈尔山、索尔扩木植离苏子河六十余里。自此运至界凡,方入浑河。又纳鲁窝济内有小河五道,此河两边山上木植离纳鲁河俱有二十余里,自此运至杭家,方入浑河。此两河根源,如运放木植俱可入海。”[33]122-123河流沿岸亦会形成木材码头,浑河边的上木厂码头即是其一。已有研究表明这些“木材来自兴京以东的山区,靠浑河水顺流而下,在上木厂码头靠岸入厂。这样,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上木厂码头就成为东北内河航运最大的木材专用码头”[34]219。乾隆十年(1745),朝鲜使臣李在学在前往北京路过太子河流域时,也注意到“河边多积连抱之材,殆数里许,其数不知几万株,往往如丘山之高”[35]527。这进一步说明了本地木植产量之盛,也刺激了木材商业的发展。位于辽河下游海城县境内的“析木城,距县治四十里,商铺十余家,以材木为大宗,有木厂,冬令贸易最盛,有马市税局”[23]36,成为重要的木材加工场所和中转之地。

综上,优越的自然条件,不仅使清代盛京地区成为粮食和经济作物的主产区,而且为豆米等外销提供了支撑。河海并运的交通条件,一方面使得辽河沿线市镇形成诸如粮食和木材等农林市场,满足了本地的消费需求,另一方面又促使盛京的豆类等源源不断地运往南方诸省,构成本地区域市场形成的一个外在条件。

四、结 语

作为清代盛京地区的重要河流,辽河在区域社会经济发展中一直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因明清两朝对辽东半岛治理体制的差别,辽河水运所表现出的面相不一。与明代侧重于军事屯戍,采取水运军粮给边的形式不同,清代辽河水运除涉及军事运输外,更多的是肩负着商货与人群流动的功能。这些水运面相的形成,既得益于盛京地区得天独厚的水运条件,又在于清廷开放海禁后,纷涌而至的海船提供了更多的交易契机。这些繁盛的贸易在改变市镇商业形态的同时也成为牛庄开埠的一个重要支撑,甚至影响了后来口岸贸易的盛衰。

本文的研究表明,清代的辽河是本地重要的交通和货物渠道,源源不断的商货通过水运的方式,行销于辽河上下游地区,丰富了当地市场货物的种类。相应地,繁盛的水运贸易,一方面孕育了辽河沿线市镇与码头,另一方面又培植了区域内市场,成为推动商业繁荣和经济发展的直接动力。牛庄开埠之后,各省商人进一步涌入和河海并运的优越条件,进一步刺激了辽河的水运贸易,使得水运成为本地铁路修建前的主要运输方式。大量的商货和粮食作物等在沿河市镇集散,或满足于城镇居民生活所需,或等待运往下一个区域,逐渐形成一些诸如粮食和木材等市场。这些市场的萌生揭示了本地贸易的一些特点,即以当地的农副产品和林业资源为主,而这些货物通过海船源源不断的外销,也从侧面说明了山东和南方等省份对这些商品的依赖。这一层面,与其说本地适宜的自然环境孕育了诸如粮食与木材等市场,不如说在便利的河海并运条件下沿海省份的市场需求形塑了盛京地区种植业结构与商业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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