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葆三:十里洋场上的“革命经济师”
2023-03-07金满楼
◎文 金满楼
与“宁波帮”先驱叶澄衷一样,朱葆三来上海滩闯世界时也只有14岁。一只旧竹箱和一床破棉被,就是他当时的仅有之物。
朱葆三生于1848年,浙江定海县人,他比叶澄衷小8岁,与后者为地道的老乡(镇海与定海同属宁波)。巧的是,朱葆三也是做五金生意起家的,他最初在“协记”吃食五金店里学徒,因聪颖好学、办事麻利,不久就升任“协记”总帐房及经理之职。“协记”店主去世后,朱葆三用仅有的一点积蓄开设了自己的五金店,店名“慎裕”,取“吃剩有余”“谨慎有裕”之意。
在朱葆三的经营下,“慎裕”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平日里总是顾客盈门。这引起了“五金大王”叶澄衷的注意。在叶澄衷的点拨下,朱葆三将“慎裕”迁到闹市区四马路(今福州路),规模与名气随之攀升,朱葆三也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人跻身为商界新贵。
朱葆三做生意最重信义,讲究“和气生财”, 其待人接物不卑不亢,一生敬奉的信条是“一笔生意交一个朋友”,由此交际广泛、人脉亨通。在他遇到的诸多“贵人”中,同乡叶澄衷将他带上了正路,而真正让他发达的,则是一个名叫袁树勋的人。
袁树勋,湖南湘潭人,1891年后署理上海知县。袁树勋比朱葆三只大一岁,他在上海任职4年,与朱葆三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后来虽调任外地,但朱葆三仍与其保持了密切的联系,逢年过节多有馈赠。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袁树勋后来又调任上海道台(1901年),而且还奉朝廷之命料理庚子赔款。
按清廷与列强的约定,各通商口岸将关税中的赔款部分交给上海道台暂行管理,之后由上海海关统一赔付。由于上海道台衙门没有专门的理财机构,这些钱只能交由上海各大钱庄托管。那么,这笔大生意,谁能接到手呢?
袁树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朱葆三。之后,朱葆三将手下最得力的总账房顾晴川(即民国外交家顾维钧之父)推荐到道台衙门,负责这笔款项的管理。简而言之,这笔生意其实是朱葆三多年的人际关系投资所致。之后,如何经营这笔巨款,其中又大有学问。因为这笔钱在交付之前存在一定的时间差,如拆放到钱庄里生息,其上缴的利息以官利计算,但拆借给钱庄的利息是官利的数倍,这中间的差额就很有些名堂了。
由此,掌握了这笔巨款管理权的朱葆三也很快成为上海各钱庄竞相巴结的红人,而位于福州路上的“慎裕”号二楼会客室里人来人往、高朋满座,本地的钱庄经理们每天清晨都要来等候这位“财神爷”来拆放头寸,“借鸡生蛋”的朱葆三也就成了上海金融界的重要人物。
随着影响力的不断扩大,朱葆三后来相继参与创办了浙江兴业银行与四明商业储蓄银行,在中华银行、江南银行等7家银行也都有股份。另外,朱葆三还投资兴办了轮船公司、保险公司乃至纺织公司等,俨然成为上海滩的大实业家。为此,很多知名企业也都纷纷借重他的名望。例如:刘鸿生创办的水泥公司曾聘请他出任董事长,南洋兄弟烟草公司请他出任发起人等。朱葆三一时忙得不亦乐乎。
尽管在官商两界顺风得水,但朱葆三与革命党同样保持了良好的关系,并为他们的活动提供了场所与资金。武昌起义爆发后,清廷大势已去,朱葆三、李平书等商界领袖决定投入革命阵营,他们领导的商团武装在上海革命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辛亥革命前后的非常时期,沪上商业凋敝、金融动荡。由于形势尚未明朗,革命党的北伐诸军均取道上海前往南京集结,由此带来的军费开支极为庞大,“大至一师一旅之经营、小至一宿一餐之供给,莫不于沪军是责”。随着战事的推进,革命政府的开销越来越大,陈其美于是打起了道库存款的主意。
当时,上海道台刘燕翼已经逃走,道库存款则还在位于租界的钱庄里。但陈其美派人前去提钱时,钱庄仗着租界当局的保护而拒不付款,因为刘燕翼在逃走前将存折交给比利时领事保管,而钱庄不见道台印鉴及存折,自然不能坏了行规。盛怒之下,陈其美将钱庄业名流朱五楼软禁到湖州会馆并放出话来,不让提钱决不放人。关键时刻,还是朱葆三站了出来。他以个人信用为担保,请租界内的12家钱庄从公款中拨出10万两银子给沪军都督府救急。钱庄老板们虽然对陈其美将信将疑,但出于对朱葆三的信任,这场危机最终安然化解。此后,上海便多了一句谚语:“道台一颗印,不及朱葆三一封信!”
或许是因为朱葆三在商界的强大号召力,陈其美随后请他出任沪军都督府财政总长,而朱葆三上任第一天,即募集到200 多万元的军款,纾解了陈其美的燃眉之急。清帝退位后,朱葆三辞去财政总长之位,尽管他在位仅数月,但对革命政府渡过财政难关起到了关键作用。
在之后的“二次革命”中,朱葆三也站在了革命党的一边。不过,在“五四运动”期间﹐由其担任会长的上海总商会公开发电支持北京政府并反对上海工商学界的“三罢”爱国行动﹐朱葆三因此受到舆论的严厉谴责。经此风波后,朱葆三辞去了会长职位而投身于慈善公益事业,声誉得以挽回。
朱葆三于1926年病故后,法租界当局为表彰其在市政建设及社会公益上的贡献而将某马路命名为“朱葆三路”(今溪口路)。这也是以中国人名字命名的第一条租界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