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字典里的 母 爱
2023-03-07周脉明
□周脉明
上小学二年级期间,我做梦都想拥有一本属于自己的工具书——《新华字典》。尽管那时《新华字典》的定价仅1.1 元,可对我来说却是个天文数字。虽然我家有五口人,但是,爸爸常年有胃病,经常捂着肚子疼得直不起腰;哥哥和我上小学,弟弟不到六岁,只有妈妈一人在生产队劳动挣工分,维持全家人的生计。
字典对我的诱惑力很大。在读书或写作业时,每当遇到生字、生词等“拦路虎”,我都要向同学们借字典。如果同学们正在使用字典,就得耐心等待;如果遇到不愿意借出字典的同学,对方不仅会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甚至露出鄙夷的眼神,然后淡淡地说:“我爸妈说了,不让我把字典借给别人。你回家向你妈要钱,自己买一本呀……”
对,回家向妈妈要钱,我也想拥有一本属于自己的《新华字典》。
二年级暑假期间,有一天上午,我在家里写作业,结果碰到很多不认识的字和不理解的词语,于是就去一个好朋友家里借字典。可好朋友不在家,只有他那个上五年级的姐姐在家。当她听说我的来意后,噘着嘴说:“你用坏了咋办?你向你妈要钱去买呗,咱们村供销社里的字典多的是……”
我噙着眼泪,扭头就跑——不是跑回家,而是跑向村西山脚下的麦田,因为妈妈正在那里和村民们一起割麦子。
不一会儿,我便来到了麦田里,只见一群强壮有力的男劳力正在前面割麦子,一群女劳力正在捆麦子、捡拾丢在田间的麦穗。我来到女劳力这边,寻了几遍都没有看到妈妈的身影,便大声喊道:“妈——妈——”
这时,邻居四婶认出了我,对我说:“你妈在前面跟着男劳力割麦子呢!”
我来到割麦子的男劳力人群中,只见一个个男劳力头戴草帽,手拿锃亮的镰刀,弯着腰,排成一个“人”字形,在割麦子。中间那个“男劳力”的后背都被汗水浸透了,只见“他”一只手往前一探,又往回一收,手中便抓住了一束麦秆,另一只手将镰刀贴在地面上,用力一拉,“唰唰唰……”转眼间,身后的麦捆便错落有致地铺成一行。
还是没有看到妈妈的身影,于是,我又大声喊起来:“妈——”
“妈在这里呢!你咋不在家写作业啊?”这时,男劳力中传来妈妈的声音。原来,我刚才看到的那个割麦子的“男劳力”就是妈妈!
妈妈吃惊地望着我,她瘦削的脸被晒得红里发黑,不停地流着汗,鬓角的几缕头发被汗水浸湿后贴在脸上,胸前的衣襟湿了一大片。
我心里顿时觉得涩涩的,没想到妈妈割麦子会这么辛苦。为了多挣点工分,她竟然没有像别的女人那样,干一些捆麦子、捡麦穗等轻巧的活,而是干着割麦子这种重体力活。
“妈……我要钱……买……字典。”我本来不想再提买字典的事,嘴里却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这……”妈妈犹豫了一下,便从兜里掏出几张皱皱巴巴的毛票,数了数递给我:“这是我准备买盐的钱,那就不买了,你先拿去买字典吧。”说着,妈妈就把钱塞到我手里。
拿着妈妈给的钱,我心情沉重地来到供销社。刚想买字典时,忽然发现爸爸正在赊账买盐,便将钱给了爸爸。爸爸惊讶地问道:“你哪儿来的钱?”我撒了个谎:“是妈妈给的,让我买盐。”
中午回家后,妈妈从爸爸口中得知了这件事。她看了看我,摸摸我的头,没有说话,眼睛却湿润了。
过了几天,有一天中午,妈妈割完麦子回家吃饭时,一脸疲惫地将一本崭新的《新华字典》递到我手中:“孩子,这回有了这个‘哑巴老师’,咱以后学习就不怕了。妈妈相信你会学得更好……”这时,只见妈妈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爸爸连忙把她扶到床上躺下。
原来,爸爸每天都要为妈妈冲一碗蛋花汤,以补充体力,不然她就没有力气和男劳力一起干活。妈妈坚持几天没有喝蛋花汤,将积攒下来的鸡蛋换成钱,为我买了这本《新华字典》。
捧着这本崭新的《新华字典》,我流下了眼泪,这是我拥有的第一本学习工具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