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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湖

2023-03-06张应辉

福建文学 2023年1期
关键词:西湖

张应辉

对江河湖海,我最敬畏湖。江河是流动的,有头有尾,找得到源,知晓它最终落入海,灵动活泼,像一根根肠子,尽管绕弯弯,还是看得明白,理得通透。海太大,山里人很少见,大到像天空,姑且看看天就当见到海的尊容,鲜见或司空见惯,反而不大放在心上。唯有湖泊变幻莫测,让人捉摸不透。单是空间位置,高山、高原之上就埋伏着许多湖泊,以长白山的天池为代表,除了欣赏它奇异的美,我更害怕它潜在的安全问题。有人比喻说它是镶嵌在高山上的一滴眼泪,我祈求挂在各个山头的眼泪可千万别掉落,否则人世间就不知道要用多少眼泪才能稀释灾难带来的创伤。大部分的湖没有高高挂起,有的也不省心,例如堰塞湖,地质结构变化,堵了,就如我们吃某种美味,噎住了,不畅通,内含着危险。噎着的东西取出或硬塞下去,一口气通了,警报解除,总是畅快,仅留后怕,后怕与庆幸是同感,没有发生危害;而那堰塞湖倘若发飙,恐怕就不是后怕了,是直接的灾害,洪水无情,生灵遭殃。

往往大地震之后容易形成堰塞湖,地质结构突变,流水来不及逃跑就被截断,慌乱无向,一切来得太突然。我可怜那些鱼儿在浑水里乱窜,它们惊慌失措跃出水面想一探究竟,无奈只能瞥个瞬间便又落入水中,见不到山崩地裂带来的哀鸿遍野。尤其是平日相处甚好的人类,此刻也是哀伤至极,但他们首先想到的是疏通堰塞湖,尽管不是有意来援救被困的鱼儿,客观上却给了它们生的希望。那年的汶川大地震形成的堰塞湖占屏时间很长,电视新闻滚动播出,它是二次伤害的隐患,人们确实不能在伤口上撒把盐,因此向来重视对堰塞湖的处理。

我的老家有个景点叫“寨下大峡谷”,一块巨石矗立在游览线路的正中间,稍有地理常识的,都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地质结构的大变动。因为开发旅游,导游平常讲解的重心不在对地理知识的科普,而告诉游客说左手边的地质层是生于4 亿年前,右手边的是8000 万年前,中间相差3 亿多年……此时导游恰如其分地抿一口矿泉水,眼睛扫一遍所带的游客,大家异口同声喷出一声“哇”的惊叹,导游喝水的效果舒爽。旅游就是看个奇异,走马观花,无暇深究。继续向前到山顶便有堰塞湖,的确又是一处奇景,设计旅游线路的人很在行,栈道从湖面横穿,单是爬峡谷上坡就已开始感觉体力消耗,香汗微微溢出,以为拾级而上的都是山路,虽景色各异,叹为观止,却多少有些疲乏,登至山顶,猛地见到一面湖,无疑有沙漠遇绿洲之感。有经验的导游此刻是绝不说话的,他自顾摆弄旗子,让游客充分享受高山湖面微波泛起的视觉享受,那高深莫测的睡莲恰到好处地分布在湖面,峡谷的风很是懂得时宜,柔柔地掠过湖水投向游客的怀抱,轻吻他们的额、眉、绯红的脸颊、微微吐着热气的唇……缠绵中带着湖水清澈的潮湿。今生若无初恋,便来这里邂逅,来这里感受,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迎接,迎接山野的风,迎接湖的宁静,迎接山妹子映入眼帘的一瞬……这个遍布丹霞地貌的小城叫泰宁,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湖光山色随处可得,天地灵秀,唯我辈凡事皆须努力,不可辜负故里。这峡谷之巅的湖也是堰塞湖,形成的时间不去详考。我们走栈道穿行时,像是虔诚地穿越时间隧道,湖里有鱼,无论大小,它们怡然自得,兴许年头久远,有传说中的鱼精,护佑一方,终归美好。但愿所有经历灾害形成的湖,往世化为美,填平创伤,抚慰心灵……

大多数湖泊是天然形成的,在地理教科书上可以溯源。我有时感到奇怪,我们所学的历史书上记载的更多是人类发展史,涉及地球的历史极少,好在地理书填补了这方面的知识,使我们多少有些了解,否则对许多自然界中发生的事,只能是一头雾水,有的甚至简单地甩给神灵去解释。我们总体朝着实用主义方向去关照身边的事,有利于人的生存发展的,便更多地去眷顾些,不利的则忽略。自然界自有了人类的活动,便赋予了人文色彩,文人墨客去过的湖泊,留下一些文字、书画,他们的到来可以以一抵万,他们到达之后留下的证据传播面很广,大都说的是好话,做的是美事,更有甚者,这些文化人不小心闹下一两件逸事,那波光潋滟中令人充满了想象。西湖、洞庭湖、鄱阳湖这些南方的湖泊危险系数不高,文人雅士像徐霞客那样冒险的很少,惜命的成分更多,当然也有玩命的,大都愤世,不愿或不屑与人相处,更愿与自然去搏斗。

自然界提供的可能性很大,它千变万化,只要我们不去惹它,它是懒得与人斗的,规规矩矩相处,一切和睦,我们会去留意它的好,欣赏它的美。人会感觉到拥有了大自然,这种拥有倘若太过,变成了一种习惯性的欲念,直至超越自然规律,人的能力就可能显得弱小了,许多原先拥有的美好就可能消逝。最近新闻报道鄱阳湖见底了,那么浩浩汤汤的水一夜间变戏法似的没了,那些鱼、虾、蟹等曾经鲜活的生物不知去了哪里,也没见那里的人捕捉多少。方圆笼罩着低落的情绪,好端端的一个湖,不知花了多长时间累积起来的,短时间消失殆尽,那些文人墨客留下的诗词歌赋等全然没了佐证,想必很是恼火。没了水,鄱阳湖底长满了草,有自媒体扑到那里喧哗,说草也很美,绿油油的一片,似乎忘却了湖水消失事件,恐怕很快就更名为“鄱阳大草原”。不久涌来观景的人会逐渐多起来,尽管不可预计,人们喜新厌旧的秉性此时会发挥巨大作用,好了伤疤忘了痛。接着可能就有新闻出来:内陆大草原神奇生成,缩短了人们北上内蒙古大草原旅游的距离,家门口就有,省事,不费钱。

我曾听说家乡有“大金草原”,大金湖没水了,露出湖底长满的绿草,得了美称,吸引很多人前往猎奇体验。所幸和“鄱阳大草原”不同的是,大金湖非天然湖泊,是人工水利工程形成的,为的是蓄水发电,造福一方生计,同时客观上造就了美轮美奂的湖光山色,使得这个闽北小县城闻名遐迩,得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成为世界地质公园、世界自然遗产。当然,这主要的功劳在于自然地质本身的价值。“大金草原”的出现是人为控制蓄水量的结果,湖水是主体,一直在,不曾消失。但愿“鄱阳大草原”只是大自然与人类玩的一次“捉迷藏”,各自顽皮过后恢复原样,鄱阳湖重现天日,江湖传奇得以延续。

对于家乡的湖泊我相对比较自信,即便它得了很多值得夸耀的名分,也逐渐往著名旅游景区去塑形,但它始终保持了质朴的本色,山水之美名副其实。独特的丹霞地貌令人大开眼界,每处岩穴都留有想象的空间,看多了猜多了,据说对治愈老年痴呆大有益处。逛完山游游水,溪谷漂流静谧超凡。一般而言,旅游漂流项目是有些惊险的,泰宁的上清溪漂流在峡谷中穿行两小时,实为闲溜,触手可以摸到崖壁,抬眼向上望,无处不是一线天。艄公俏皮,带有野风野味,漂流过程几乎感觉不到地理位置的落差,时间仿佛停滞。岩崖上的野花像是顽皮的仙子随意插在草丛中,整日整夜得天地甘露滋养。山风拂来,花儿任性地从天洒一些雾气到游客身上,惹得大家嗔怪。山花的妩媚极尽所能地捕获大家的眼神,竹篙轻轻划着溪水,感受着人与花的野趣……

天下之湖,有些很出名,例如千岛湖、太湖、青海湖……我并无非要去游玩的欲望,它们与我没有什么瓜葛,大都是一个地理坐标存在,有人提起了,敷衍几句,聊不出所以然。这些名湖当中,西湖似乎比很多湖来得更知名,可惜取名字不够谨慎,用了东西南北方位感很强的“西”字,以至于许多城市将坐落在西边的湖都叫“西湖”。杭州的西湖有点吃亏,容易被天下人混淆,一些不明真相的人想看“西湖”,嫌杭州太远,便去自己所在的城市看完位于西边的湖泊,多半会感慨“西湖也不怎么样”,杭州西湖的名誉就连带受损,经常做了冤大头。或许诗词大家苏轼也早就察觉到了这种冤情,某日便饮酒湖上,写下脍炙人口的《饮湖上初晴后雨》,其中有“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的名句,让后人对西湖有了别样的叫法,将其称为“西子湖”,这番冤案方才有了消停的可能。懂得叫“西子湖”的,姑且誉你为文化人,仍死不改口叫“西湖”的,视你为布衣。即便这样,天下之人懒惰者居多,“西子湖”多加一个字,费舌,“西湖”省事,叫顺了,有文化没文化不是一个“子”字就能判决的,恐怕杭州西湖的美名要继续要受影响。

我家乡的大金湖本来缘于蓄水发电,原名叫池潭水库,建了一座省级电厂,来这里工作的多为技术人员,多为理工类,文化水平普遍高,短时间内提高了偏远小城泰宁的平均学历。在我的印象中池潭电厂的人很牛,福利好,与土生土长的造纸厂、氨厂、化工厂相比似乎胜过好几筹。由贫转富的年代社会变革明显,人的行为观念波动大,这几个厂子的人掐架的事时有发生,我这一辈恰恰目睹了他们的青春任性,因为小,只能羡慕他们生活的血气和直截。后来池潭电厂与其他国企一样历经改制发展,现在归属不去细究,我只将记忆最深的那段留存在脑库里,以备老年与伙伴们回忆所需。但用“池潭水库”来描述作为旅游景区的大金湖的前世今生,无论讲起来和听起来都实在不浪漫。倘若遇到导游,以他们的山野做派,必定把我扔进潭里,不对,扔进湖里喂鱼,好在我自己总幻想是只鱼,久而久之有了鱼的习性,淹不死。然而泰宁人很豁达,天性达观,生活气息浓厚,茶余饭后天马行空的开玩笑活动叫“拉别”或“扯别”(音译),随便“拉”“扯”都可以,重在“别”,别太放在心上。若与这个小城的人交往,无论老少,有文化没文化,都能讲几句普通话,沟通交流毫无阻碍。我母亲不识字,但与外来人开口“拉别”,语言生硬纯朴,句句透出真性情。闽北人发音前鼻音和后鼻音死活分不清楚,“池潭”叫成“池塘”,直到我上大学读中文系才正式闹明白是“潭”,而非“塘”。“潭”含有水深的意思,有落差,顾名思义,想来发电最合适。若是“塘”就感觉不到深度,纵向感弱于横向,“塘”有平面之感。大金湖有个景点叫“十里平湖”,尽管一眼望得到边,但那个边几乎与天相接。在山区能有这么一大片水域,难怪有些想象力过人的导游敢把“八仙过海”的故事植入,此湖非彼海,水天辽阔,玩笑尔尔。把这个水利造福工程称为“池潭水库”太务实,这是实实在在的大白话,对不住那里天然就存在的丹霞美景。后来有人提议改叫“金湖”,这就不得了,首先湖里肯定有黄金,否则就名不符实,如果一旦证据确凿有黄金,那湖下湖上都极具诱惑,谁不想拥有点黄金呢?各种探险,各种传奇,这个金湖故事还能讲得完?古代欧洲探险,发现新大陆,美国淘金热,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芝麻开门……哪个跟黄金没有瓜葛?搞旅游开发,光讲解和描述自然风光能吸引人吗?那是睁眼看得到的东西,往往好游玩者多为生活有余钱,东奔西跑见得多。导游总爱把自然景物比拟成动物,“你看那座山像不像一只猫”“你看那像不像一个大象的鼻子”“那里像是一只鸟”……不管游客认不认同,像不像,反正在导游眼里就是那些可爱的动物。天下奇山大抵如此,枯燥的解说让活生生的美景变成动物化石。

泰宁有金矿是事实,我的高中同学就有几个在矿场里管事,他们答应给同学赠送金矿石,至今没兑现,我们都只是“拉拉别”,哈哈一笑。我本人也笃定金湖里一定是有金子的,眼见为实,我儿时亲眼看到河里的金子。大人管流过村子的那条小溪叫金溪,祖辈都说溪里有沙金,小时候分辨不出,看到金闪闪的以为都是,有时装满口袋献给爸爸妈妈,换来的是一顿扫帚棒。一旦贪玩浑身湿透,农家孩子挨打率最高,从那以后我就怀疑溪里是否真的有金子,否则大人不至于棒打我的献金行为。直到有一伙淘金人入住我家,他们每天浑身湿漉漉从小溪回来,腰间别着个黑色小布袋,据说那里就攒着黄灿灿的金子。他们是江西人,以淘金为职业,最初村子里谁也不肯收留他们,尽管福建与江西交界,毕竟是外省人,大家不熟悉不敢怎么接触。后来求到我家,我父亲是村子的文化人,也是村大队干部,便腾出几间房安顿了他们近十号人。我想父亲之所以接纳他们,更大的原因在于据说我奶奶是江西人,关于她老家的信息我没有掌握,大人提起得少。在他们那个积贫积弱的年代,天灾人祸的事时有发生,大户人家才能寻得根源,倘若不是,日子都难过,成家立业的事与他们无关,第一要义就是填饱肚子活着。什么灰姑娘与白马王子、穷书生与相府小姐的故事,大都是落魄文人的幻想,鼓励大家期待咸鱼翻身,在当时是不太可能的事。这些传奇留存到现在,倒是各行各业无处不见类似故事,其中不乏歪门邪道、不择手段的案例,但凡是这种情况的,故事不仅不可爱,而且结局注定好不到哪里去。大概我的祖辈就属于一辈子以吃顿饱饭为终极目标,没给我们留下家史。当时我家贫穷到父母的婚房都是借的,他们把我诞下,与母鸡借窝下蛋无异。好在爷爷奶奶都是本分人,父母也仁厚,小家庭平常度日,不卑不贱,一家人矢志不移感谢所有帮助过我们的人,对改变穷人命运的一切心存爱戴。尽管奶奶的老家无从寻根,我想父亲收留江西籍淘金人的举动也是给奶奶些许慰藉,至于房租什么的,似乎没怎么提及,反倒是家里煮什么好吃的,总要给淘金人留一份……

不知道是什么机缘,有一年我和大学同事在台湾访学。把台湾叫“宝岛”叫了那么多年,字里行间印象最深的是日月潭,觉得此处必是仙境,既神秘又美丽,只是无法前往,因此一到台湾,最大的愿望就是去日月潭一探究竟。在路上我突然觉得日月潭与池潭有点奇怪的关联,或许仅仅都是潭,表明水很深罢了。可是想什么来什么,居然我坐的那艘船赫然写着“金湖号”,我着实吓一跳,以为穿越回到了家乡。好在一起去的同事已经忘记我是泰宁人,不知金湖与我有牵扯,大家愉快地登船。湖面有风吹来,游船来回接驳,游客很多,大都来自内地。尽管我镜头里的照片显得比较单一,却心怀感慨,每一滴水溅到身上,总想带它回家。实际上我来这里的目的不是看景,是圆小学课本上的梦。我想这湖水里应当掺杂了许多咸咸的泪水,很多因特殊历史年代回不了内地老家的人,想家乡西边的湖了,就来日月潭走走,一定不是为了自然风光。如此一来,家乡西边的“西湖”就显得异常可爱,杭州西湖也不冤,遂了他们浪迹天涯的意愿,终究是个好地方。我们几个都有点阅历,深知个中蕴含的意义,每个人嘴里都像含了泉州老“咸金枣”,滋味从腥咸到微苦,忍过之后便是久久回甘。我乘坐在“金湖号”上更是五味杂陈,想想这样的潭,在我老家就只是其中一角,灵秀的山水多了去。偏于一隅的闽北小县尚且如此,全国其他地方的好风景应当比比皆是。在致暗时代破碎的东西,祖宗留下的青山绿水,我们晚辈理当修复以安告往生。现在回想起来,日月潭的山水印象模糊,那条“金湖号”游船却深深刻在我心里,回家乡时据说是大金湖与日月潭结拜为姐妹湖,方才有了那条船,想必家乡的湖泊里也会有一条“日月潭号”吧。现在不知道“金湖号”是否还在那片水域,如果有,多少会延续我曾有过的感慨和唏嘘。我身上的老伤疤有时会隐隐作痛,我狠狠地掐一下便不痛了,换来的是痛快,虽然也有“痛”,却是快感十足。但愿日月潭与大金湖成为真正的姐妹,同一片蓝天碧水之下,心灵相通。

上大学这件事对我来说是堪比开天眼的大事,我是农家子弟,从未出过县城,不知外面世界之大,也没有见过比金湖更大的湖。我总认为家乡最美最大,离开老家后尽管见不到大金湖,却时时从心中端出那一面湖,与同宿舍的人口沫横飞,语言激荡。有一天,大金湖在我们宿舍的江湖地位受到了严重挑战,我的班长悍然推出一湖,名叫“翠屏湖”,说他家乡的这一面湖是全省最大的,非常美丽。我多次与他交锋理论,因为当时条件所限,互相都没去过各自家乡的湖,分不出上下,我们彼此相处甚好,就约定要各自去看对方的湖再大战三百回合。老实说,单从名称而言,我就感觉“翠屏湖”的雅气,因读的是中文系,取名是否有诗意极其重要。尽管大金湖被我在前文论证了湖里有金子的事实,但多少有点铜臭味,文人讲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气节,那金子可不止五斗米,从湖的名字而言,我的腰就直不起来,我从此记住了翠屏湖。后来我发现蝉联几届学校百米赛的冠军是来自翠屏湖的,据说“系花”也来自那里,我不禁对这个闽东小城古田刮目相看。之后所见古田籍女士,果然貌美,大家似乎也这样定论。古田县隶属宁德,那一带流传着历史上某皇帝带着三千佳丽逃难南下的故事,如此众多仙女,即便一路南下一路遗失,怎么也留有上百成千吧?更何况能随皇上安全抵达,定是标致中的标致,精华中的精华,这上乘品质造就了宁德美人胚模,男儿听到这,定然发出“啧啧啧啧”的赞叹……野史固然不可考究,但我们宁信其有,这也给曾经被“誉为”南蛮之地的闽越增添一些皇家贵气,并非坏事。我向来以为人之养成,与地方水土关联更大,古田县有翠屏山为屏障,古田溪水源丰沛,天地山水滋养,毋庸说人,即便是植物生灵也得天独厚。古田菌菇繁茂,水蜜桃自成稀有,天下名气之大,超乎寻常人的想象。难怪我的舍友敢理直气壮地摆擂,一个闽东小城,一个闽北小城,两者确有许多可以用擂鼓敲得响的。泰宁这个汉唐小镇,曾经用“小小泰宁县,衙门打屁股,全城听得见”来形容辖区的小,但这个偏远小城崇尚耕读传统,留有“隔河两状元,一门四进士,一巷九举人”的佳话。朱熹到过这里讲学,有手书真迹“四季诗”存放在县博物馆。然而朱熹更厚爱古田,两次去蓝田书院讲学,集成朱子十八门人,为那一方启蒙开智,留下传奇。

这些年虽几次起意去古田看翠屏湖,皆因事未成行,直至一次偶然安排,我泛舟翠屏湖,方了却了心愿。翠屏湖湖光山色之美自不用说,它与大金湖的机缘巧合令我的心弦为之一动。经介绍才知翠屏湖水下是老县城,而恰恰大金湖水下是老梅口乡,都是搬迁蓄水。因建古田溪电厂而有翠屏湖,因建池潭电厂而生大金湖,地理位置呈直角的两座人工湖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它们各自福佑苍生,湖面熠熠生辉。我想象着两湖水下的历史往来,古田与泰宁,不在于拼山拼水,而是兄弟情深。如此想来,姐妹湖日月潭太远,兄弟湖翠屏湖很近。天下之湖千千万,大金湖——我的湖,一面镶嵌在我心里的湖,我亦心心念念想着那倒影里的亭台楼榭,想着那丹霞酒醉的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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