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现代化视域下经济特区实践与理论研究
2023-03-05毛桂蓉
章 平 毛桂蓉 陈 旺
一、引言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兴办经济特区,是党和国家为推进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进行的伟大创举”。①习近平:《在深圳经济特区建立40周年庆祝大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20年10月15日,第2版。中国改革开放的伟大事业是从创立经济特区开始的。从市场经济体制转型,到外贸导向的比较优势利用,再到央地关系的协调,经济特区始终发挥着“先行先试”的重要作用。②黄玖立、吴敏、包群:《经济特区、契约制度与比较优势》,《管理世界》2013年第11期。由此,经济特区不仅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逻辑起点,其本身亦构成中国道路的内容。③陶一桃、鲁志国:《经济特区与中国道路》,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年,第1页。如今站在新的历史起点,步入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经济特区的中国故事如何续写、中国理论如何深化传播,是当前理论界应重点思考的内容。
基于此,本文立足我国经济特区生动实践,首先厘清中国经济特区理论演进脉络,探索其与特区实践的深层互动关系,认为中国经济特区理论研究方向的形成与发展是“问题导向”的理论与实践互动的结果,强调理论与实践的互动统一性。其次,深刻把握经济特区与中国式现代化之间的内在逻辑关系,强调经济特区是中国式现代化具体而生动的实践,也必将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的探索者与先行者。最后,本文重点强调特区实践的中国故事、中国理论及其世界性的普遍意义。从特区的“先进性”与“特殊性”出发,认识中国经济特区理论研究的本质,洞悉其与中国特色经济学体系的逻辑关系;从经济特区的中国故事和中国理论出发,抽象出其为世界共性国家提供理论与实践借鉴的“普遍性”意义。
二、中国经济特区实践与理论发展:问题导向的理论与实践的互动统一
社会变革往往需要一个突破口,而大国改革的首要前提是保证全局稳定。这就决定了中国改革开放只能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以点带面的非均衡发展之路,从局部改革到全面改革再到深化改革的“渐进式改革”之路①许经勇:《我国制度创新的战略决策:以“点”带“面”》,《北方经济》2020年第11期;陶一桃:《经济特区与中国特色“渐进式改革”的绩效》,《广东社会科学》2020年第6期。,而经济特区的创办正是我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起点”与“局部”。纵观我国经济特区实践可大致分为三个主要时期:经济体制改革全面探索时期(1978—1992)、经济转型与优势增创时期(1993—2012)、新时代全面深化改革与全面开放时期(2013至今),如图1所示。
图1 中国改革开放与经济特区建设时间轴
同时,本文基于中国知网(CNKI)和人民日报数据检索平台,利用StataSE.15统计工具对国内经济特区相关理论研究的时间分布做了可视化分析与展示,如图2、3所示。
图2 经济特区相关文献研究年发文量时间分布
图3 经济特区相关报道主流媒体发文量时间分布
特区理论研究的时间分布与特区建设实践呈现出高度的阶段契合性,初步表明特区理论研究与实践的统一性。但“周年”时间节点文献数量的激增,也反映出理论界对经济特区局部研究的热衷,以及常态化研究的不足。同时,现有文献多囿于对特区具体改革实践的研究,对中国经济特区理论演进路径与演进特征的抽象,以及对特区改革实践背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发展规律的探索仍有不足,而这正是从我国经济特区的“特殊性”出发研究其“一般性”示范意义的关键所在。基于此,本节尝试从时间维度重点思考中国经济特区理论如何沿着特区改革路径演进,特区理论如何源于实践又超越并指导实践,两者呈现出怎样的互动统一关系。
(一)经济体制改革全面探索时期(1978—1992)
从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作出改革开放的伟大决策,到1980年创立中国第一批经济特区,1984年开放14个沿海城市,1988年增设海南经济特区,1990年开发开放上海浦东新区,再到1992年党的十四大明确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目标,这一时期尤其是1984年邓小平第一次南方视察后①1984年1月22日到2月16日,邓小平同志前往深圳、珠海、厦门经济特区视察,并分别题词:“深圳的发展和经验证明,我们建设经济特区的政策是正确的”;“珠海经济特区好”;“把经济特区办得更快些更好些”。,以深圳为代表的经济特区对我国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的探索全面展开,改革实现了从局部试验向全面改革的转型,经济特区的改革示范效应也初步显现。中国经济特区理论研究方向在对特区改革实践的不断“认识与探索”中逐渐成形,具有鲜明的“问题导向性”。
1.特区的性质问题
囿于传统计划经济体制观念,经济特区的性质即姓“社”姓“资”问题,是特区创办初期(1980—1984)争论的焦点。基于特区经济成分的多样性,除完全属于社会主义性质的国营和集体经济外,这一时期特区内部还存在着与资本主义无法脱离联系的中外合营、中外合资和外商独资企业,这部分带有资本主义色彩的经济成分占据着特区经济主体地位,其社会主义性一时很难被理解,成为经济特区姓“资”姓“社”之争的根源。
理论界对这一问题的认识,最主要的一种研究方法是将特区的社会性质与经济性质区别开来,认为特区社会主义的社会属性是毋庸置疑的,关于特区性质的讨论实质上是指特区的经济性质。就这一问题,学术界主要形成了两种观点:一种观点认为特区国家资本主义经济占主体的经济结构,决定了特区性质是具有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双重属性的国家资本主义,前期持这种观点学者较多,如方卓芬、郭哲民和许天启、宋子和、方生、卢祖法等学者。②方卓芬:《论经济特区的性质》,《经济研究》1981年第8期;郭哲民、许天启:《我国特区经济的性质初探》,《中国经济问题》1981年第4期;宋子和、林浩:《试论对外经济活动中的国家资本主义形式》,《学术研究》1981年第1期;方生:《对特区经济几个问题的认识》,《深圳大学学报》1984年第1期;卢祖法、欧宣德:《论深圳经济特区的经济性质》,《学术研究》1984年第4期。另一种观点则认为特区的经济性质仍为社会主义的,这种观点多集中于1984年邓小平同志南方视察对特区经验的肯定之后,主要以于光远、吴曾询、田葆贤等学者为代表。③于光远:《谈谈对深圳经济特区几个问题的认识》,《经济研究》1983年第2期;吴曾询:《对我国经济特区性质的探讨——与曾牧野、杨志和同志商榷》,《探索》1985年第4期;田葆贤:《浅析我国特区的经济性质》,《理论学刊》1986年第1期。
2.特区的目标模式问题
经济特区的目标模式决定了其发展方向与改革路径,对这一问题的探索要比意识形态领域的认识具有更强的实践意义。④范一飞、古少鹏:《我国特区经济研究的三大课题》,《国际贸易问题》1990年第6期。由于1970年代出口加工区在发展中国家蓬勃兴起,经济特区的最初设想也是建设出口加工区。但在初期发展中,并没有按照工业为主的路径,而是自发形成了商贸业和第三产业为主的产业结构⑤王培元:《深圳特区社会经济发展目标模式的思考及其战略对策》,《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87年第1期。,这一点在深圳的表现尤为显著。同时,伴随着1980年代科技革命与经济全球化,世界范围内出口加工区开始转型为以科学工业园为代表的科技型经济特区,自贸港转型为综合性经济特区。因此,中国经济特区创办之初便面临着自贸区、出口加工区、科技型经济特区以及综合性经济特区等发展模式的选择。
“自由贸易区”与“工贸结合的综合性经济特区”两种模式是理论界讨论的重点。⑥范一飞、古少鹏:《我国特区经济研究的三大课题》;杜强:《自由港与厦门经济特区》,《亚太经济》1986年第6期。持自由贸易区观点的学者认为,特区的独特条件决定了其贸易导向性,绝非局限于出口加工区的功能。而经济特区作为技术引进“窗口”、改革先行试验的战略意图进一步决定了其“工贸结合的综合性外向型经济特区”的目标模式。①刘国光:《中国经济特区发展战略的若干问题》,《财贸经济》1987年第2期;李华杰、李永杰:《论珠海经济特区发展的战略目标》,《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6年第4期。后者在当时受到了政策层面的肯定,但对于发展何种技术水平的工业仍需探讨。基于此,范一飞②范一飞、古少鹏:《我国特区经济研究的三大课题》。、王培元③王培元:《深圳特区社会经济发展目标模式的思考及其战略对策》,《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87年第1期。等人鉴于特区技术“窗口”的功能及世界科技革命的潮流,认为我国经济特区工业发展应以高科技产业为主,发展“高科技产业为主的外向型综合经济特区”。
3.特区的管理体制问题
自邓小平1979年提出“社会主义也可以搞市场经济”的论断,到1982年党的十二大提出“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的经济体制改革原则,计划与市场相结合的经济管理体制成为理论界的共识。一方面,国家资本主义在特区多种经济成分中居于主体地位,且特区生产经营活动面向国际市场,经济运行与国际市场挂钩。另一方面,特区本质上是社会主义经济体的一部分,特区的市场调节是在国家计划指导下进行,同时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在特区内部仍居于领导地位。特区经济的这种“两重性”及“过渡性”④张志铮:《试论我国特区经济中计划与市场的关系》,《经济科学》1983年第1期。表明,特区经济运行受价值规律与社会主义基本经济规律的共同作用,这就决定了特区采用计划与市场相结合的管理体制的必然性,但计划与市场孰轻孰重问题成为理论界争论的焦点。
一种观点是基于全国范围“计划为主、市场为辅”总基调,并从特区的社会主义性质出发,认为特区必须实行“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的方针。⑤林永如、谭作平:《我国经济特区计划调节与市场调节关系初探》,《陕西财经学院学报》1982年第4期。另一种观点则从特区国家资本主义占主体及其依赖于国际市场的外向型经济特点出发,认为特区经济运行应遵循价值规律,以市场调节为主。⑥张志铮:《试论我国特区经济中计划与市场的关系》;陈肇斌:《试论经济特区的市场调节和价格管理问题》,《中国经济问题》1982年第4期。这种观点在1984年邓小平同志第一次南方视察后得到了更为充分的发展,继而转化为对如何处理好国家宏观计划指导和市场微观调节关系的思考,代表性学者有方生、贺镐圣、唐火照、刘志庚、冯邦彦、徐金水、沈仲合等。⑦方生:《对特区经济几个问题的认识》;贺镐圣:《特区经济的市场调节和计划指导》,《财经研究》1984年第5期;唐火照:《试论国际价值规律在经济特区的作用》,《经济研究》1985年第2期;刘志庚:《特区计划体制改革方向谈》,《经济问题探索》1985年第9期;冯邦彦、周运源:《特区价格管理机构探讨》,《特区经济》1986年第1期;徐金水:《经济特区所有制结构及其管理体制的探讨》,《特区经济》1986年第1期;沈仲合:《按照市场经济要求改革特区计划体制》,《南方经济》1988年第3期。
(二)经济转型与优势增创时期(1993—2012)
进入1990年代,我国经济体制改革实现了重大突破,对外开放达到了新的历史高度。1992年邓小平同志南方视察谈话是对市场经济的最大肯定。党的十四大确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目标,标志着特区改革探索的阶段性使命完成。党的十六大的召开标志着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建设进入完善阶段。这一时期,特区经验推广全面展开,全方位、多层次、宽领域的对外开放格局基本形成。⑧国家先后批准开发开放了13个沿边城市、6个长江沿岸城市、18个内陆省会城市、32个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52个高新技术开发区、13个保税区、34个口岸,以及霍尔果斯、喀什两个沿边经济特区,并加入了WTO。但随着特区经验与模式在全国的推广,经济特区政策与体制优势不再,特区不“特”问题成为特区发展亟需破解的难题。理论界由此开始重点思考:特区“要不要特”以及“如何特”的问题,对特区转型路径的探索成为理论研究的重点。因此,这一时期特区理论与实践的互动集中表现为理论对实践的“审视与指导”。
1.特区不“特”问题
第一,改革层面。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目标的确立,市场经济不再是特区专利⑨陶一桃、鲁志国:《中国经济特区发展1978—2018》,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年,第147页。,全国各省市大胆改革开放,积极招商引资发展经济,特区相比于内地具有的竞争优势逐渐削弱;1994年我国开启了税制、外贸与外汇领域的全国统一化改革,原特区独有的“特惠”政策推广为全国范围的“普惠”制度,特区政策优势不再。第二,开放层面。随着对外开放范围的扩大,特区优惠政策惠及经济开发区、沿海经济开放区及新区,尤其是浦东新区的开发,其在金融领域的开放、保税区的设立等方面甚至比特区更“特”,作为第三产业对外开放的前沿,中国改革开放的重点由“特区”转移到“新区”;2001年我国“入世”后,特区外资企业的税收优惠也随“两税合并”取消,特区外资吸引力下降。
在正确认识特区不“特”的问题上,于光远①于光远:《经济特区的“特”与“不特”》,《科技导报》1993年第3期。徐现祥、陈小飞:《经济特区:中国渐进改革开放的起点》,《世界经济文汇》2008年第1期。关键性地指出特区不只“特”在政策,更“特”在试验中摸索出的先进路子,而特区“不特”的过程是特区示范效应发挥与经验推广的过程,也是特区使命所在。同时,特区长期改革探索与先行一步形成的投资吸引力,能够激励投资者长期且大规模的投资,是非特区所不具备的。②于光远:《特区至少要再特半个世纪》,《特区展望》1995年第6期。至于特区要不要“特”下去,刘福垣③刘福垣:《特区还应特下去》,《大连党校学报》1994年第3期。、郭灿④郭灿:《“特”与“不特”:经济特区再认识》,《特区企业文化》1995年第5期。等人认为,特区在享受中央赋予的优惠政策的同时,也承担了“过河探路”的风险,并将继续承担着中央赋予的特殊历史使命和特殊条件。一是国内市场经济体制改革与现代化建设刚刚起步,二是特区还承担着参与国际竞争的特殊使命。因此,特区要继续“特”下去,甚至是“更特”。
2.特区如何“特”的问题
这一时期,特区对内面临投资成本急剧增加、成本优势丧失的压力,对外面临着世界范围内技术升级、产业结构调整的挑战。国家领导人对特区的多次视察,表明了中央继续创办特区的决心。⑤江泽民先后在1994年、1995年考察了深圳并指出“中央对发展经济特区的决心不变;中央对经济特区的政策不变;经济特区在全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中的历史地位和作用不变”“特区要‘增创新优势,更上一层楼’”。特区要不要“特”的争论不再,如何“特”下去、实现经济转型成为特区的首要问题。理论界重点从经济转型与制度完善两方面对这一问题进行了思考。经济转型方面,强调增长由政策驱动转为创新驱动⑥罗清和、蔡腾飞、李佩:《新时期经济特区还要特下去》,《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6期。,产业结构由劳动密集型转为资本、技术和知识密集型。⑦黄建忠、陈钟婷:《中外经济特区的模式差异与我国特区发展转型的思考》,《亚太经济》1995年第5期。制度完善方面,强调由政策创新向制度创新转型⑧高尚全:《新形势下深圳经济特区的新使命》,《开放导报》2005年第5期。,更深层次地改革政府职能、现代企业制度,建立更为开放的与国际惯例接轨的市场体制。⑨谢玉红:《经济特区在经济转型中面临的问题与对策》,《经济改革与发展》1995年第9期;迟福林:《我国经济特区面临转型》,《开放导报》2000年第11期。因此,这一时期产业转型升级与更深层次的经济体制改革成为理论界的一致观点,特区理论对实践的指导作用由此展现。
值特区成立三十周年之际,理论界对特区发展的总结性研究开始涌现。这部分研究一是对经济特区发展历程、基本经验与历史贡献的总结梳理,如陶一桃和鲁志国的研究。⑩陶一桃、鲁志国:《中国经济特区史要》,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年;苏东斌、钟若愚:《中国经济特区导论》,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年,第11—16页。二是将经济特区置于中国特色经济学理论框架下,研究特区自发制度创新与经验推广的内在动力,如徐现祥、陈小飞将其总结为特区制度创新的“公共物品”属性、中央所赋予的一定时期的“排他性”,以及“经济增长市场”在中国的出现。○1于光远:《经济特区的“特”与“不特”》,《科技导报》1993年第3期。徐现祥、陈小飞:《经济特区:中国渐进改革开放的起点》,《世界经济文汇》2008年第1期。三是对特区经济高速增长内在机制的研究,可总结为:(1)非均衡发展路径下的要素“纳化效应”,即特区制度与政策优势对资源的集聚作用;(2)我国自上而下改革的央地关系以及特区的改革家精神○12钟坚、罗海平:《原生市场、转型市场与经济特区——兼论经济特区的性质》,《开放导报》2009年第1期。;(3)市场制度的增长贡献,即市场机制的引入充分调动了包括企业和个人在内的生产要素所有者以及地方政府的积极性,实现了对稀缺资源的有效配置。○13陶一桃:《经济特区与中国道路》,《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3期;袁易明:《中国经济特区产业发展路径》,《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4期。
(三)新时代全面深化改革与全面开放时期(2013年至今)
改革层面,2013年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确立了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2017年,党的十九大报告作出了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的重大判断,并强调“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根本动力仍然是全面深化改革”。为推动改革向纵深发展,继续发挥经济特区先行先试作用,2013年中央批准设立上海自贸区,2017年批准设立国家级新区雄安新区,2018年成立海南自贸区,2019年新设6个沿海沿边自贸区,并支持深圳经济特区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2021年支持浦东新区打造“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引领区”。自此,我国经济特区建设实现了“传统经济特区”—“综合配套改革试验区”“国家级新区”—“自贸区”—“先行示范区”的跨越式发展。
开放层面,为应对全球经济新形势,构建以中国为枢纽的全方位经济开放新格局。2013年习近平总书记提出建设“一带一路”的合作倡议,同年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进一步明确“推动‘一带一路’建设,形成全方位开放新格局”。为推动更深层次的区域合作、探索国际区域合作新形态,2017年粤港澳大湾区建设正式启动①2017年7月1日,《深化粤港澳合作推进大湾区建设的框架协议》在港签署。,2019年中央正式发布《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指出建设粤港澳大湾区是新时代推动形成全面开放新格局的新尝试,其在国家经济发展和对外开放中发挥支撑引领作用。自此,我国对外开放实现了从城市开放到区域开放再到国际合作平台的跃升,更高水平、更高层次的对外开放与国际合作新格局基本形成。
新时代特区理论对特区实践的认识已完全超脱于早期对其功能、作用认识的局限,而是上升为对新时代经济特区面临的新历史使命的“再认识”,对经济特区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内在逻辑关系的探究。
1.新时代中国经济特区使命的“再认识”
新时代我国经济特区的使命更具艰巨性与挑战性。全面深化改革,实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目标定位,要求特区改革进一步破除体制弊端、释放“制度效能”,率先实践探索与先行制度创新。②陶一桃:《从“先行先试”到“先行示范”——经济特区的新使命》,《特区实践与理论》2019年第6期。全面扩大开放,共建“一带一路”倡议、推进粤港澳大湾区建设,赋予了经济特区高水平参与国际合作的使命。③樊纲:《深圳:继续发挥特区作用重在全方位先行示范》,《开放导报》2020年第4期。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建设,要求特区打造创新驱动、文明和谐、民生幸福、高质量与可持续发展的现代化强国城市范例④孟源北:《新时代经济特区创新发展的生成逻辑与推进路径》,《理论视野》2020年第9期。,率先实现城市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的现代化。总结来看,新时代以深圳为代表的中国经济特区历史使命由“率先探索经济体制改革”转为“率先构建现代化强国城市范例”;改革动力由“改革家领导”转向以人为核心的“社会民众倒逼”;改革重点由“经济体制领域”转向包含经济、政治、社会、文化、民生、生态在内的“城市与社会综合体”的建设。
2.中国经济特区与中国道路
这一时期,中国经济特区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内在逻辑关系研究得到充分发展并渐成体系,这标志着中国经济特区理论研究渐趋成熟。苏东斌开创性地提出了“经济特区与中国道路”概念,认为“中国道路”是一条既不同于传统体制下的苏联模式,又不同于自由资本主义时代的西方模式的特殊道路,经济特区的创立是“中国道路”的一个标志和突破口,以在僵化的体制之外实现强制性的渐进式的制度变迁。⑤苏东斌、钟若愚:《中国经济特区导论》,第9页。陶一桃等学者进一步强调了“中国道路”的起点问题,认为“中国道路”是学习苏联模式之后的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特色现代化道路,并进一步阐释了经济特区与“中国道路”的内在逻辑,指出经济特区作为“中国道路”的逻辑起点。经济特区制度创新绩效得以不断释放的演进逻辑在于,中央作为制度供给方所主导的自上而下的强制性制度变迁与特区作为制度需求方所推动的自下而上的诱致性制度变迁的互动。⑥陶一桃:《从经济特区谈中国道路的实质与内涵》,《社会科学战线》2018年第6期;陶一桃、鲁志国:《经济特区与中国道路》;陶一桃:《经济特区与中国特色“渐进式改革”的绩效》,《广东社会科学》2020第6期。
片面认知:提到畜禽养殖,人们就会把它和污染联系在一起,养殖和污染似乎已经划上了等号。而实际上种养结合的养殖场,对畜禽废弃物利用是非常充分的,它和通常意义上的环境排放污染物有本质区别。
三、经济特区与中国式现代化的内在逻辑
(一)创办经济特区是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必然选择
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是中国现代化进程内生演化的结果,是马克思主义现代化与中国具体国情相结合的结果,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与时代特征。经济特区是时代的产物,是中国改革的突破口,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起点,是中国式现代化进程的重要转折。从改革开放之初的政治、经济与社会背景来看,创办经济特区无疑是打破长期以来僵硬的计划经济体制,打破普遍贫困的一般均衡,打破意识形态的教条主义,在特定历史条件下启动中国经济社会转型的必由之路。
首先,“普遍贫困+人口大国”的现实叠加,使得非均衡的现代化之路成为必然。正如邓小平多次强调的,“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在一个落后的由计划经济的平均主义维系着的普遍贫困的大国里,实现共同富裕的路径必然是打破原有僵化体制,寻找社会变革的突破口,走一条非均衡发展之路。这条非均衡发展之路就是邓小平所说的“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先富带动后富,最终实现共同富裕”。经济特区正是以一种自上而下的制度安排,打破了传统计划经济体制下普遍贫困的一般均衡,使中国以一种非均衡发展的策略迅速从普遍贫穷中挣脱出来,并由此开启改革开放和持续高速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
其次,“人口大国+转型国家”的叠加,使得“渐进式改革”成为必然。大国改革的首要前提是保证全局的稳定,这就决定了中国的改革开放只能是“摸着石头过河”,逐步实现从局部改革到全面改革,再到深化改革的渐进式改革之路。而我国“M型”行政治理结构中相对独立的“块块”①钱颖一、许成钢、董彦彬:《中国的经济改革为什么与众不同——M型的层级制和非国有部门的进入与扩张》,《经济社会体制比较》1993年第1期。,又为以经济特区形式存在的改革“试验田”模式提供了可能,使得其中任何一个或几个的改革冲击不会波及整个经济体。因此,在“普遍贫困+人口大国+转型国家”现实叠加下,在“转型+发展+稳定”的压力叠加下,经济特区成为特定历史条件下中国人民实现现代化的必然选择,并由此成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标志和一大重要转折。
(二)经济特区始终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先行者与探索者
中国经济特区的“独特性”在于时代所赋予的历次“先行”使命,这是其中国特色所在,更是其持久生命力所在。作为改革开放的“起点”,中国经济特区在体现世界经济特区“一般性”意义的同时,更具特殊时期中国对这一政策工具运用的“独特性”。经济落后、体制僵化现实下,以深圳为代表的中国经济特区,在发展经济的同时还担负着探索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的艰巨任务,以实现经济增长与制度变革、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良性互动。这种中国经济特区独有的先行探索使命,决定了其始终要以“摸着石头过河”的方式引领经济增长与大国改革,当然,也决定了根植于其中的中国经济特区理论演进路径与生俱来的“问题导向性”。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的,“改革是由问题倒逼而产生,又在不断解决问题中得以深化”。②《习近平:改革是由问题倒逼而产生》,《党政论坛(干部文摘)》2013第12期。
回顾中国经济特区改革历程,其阶段性改革内容经历了从“经济领域”到“全面改革”再到“深化改革”的变迁;改革路径从“摸着石头过河”的“探索式改革”转为路径明确的“目标式改革”③2019年《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支持深圳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的意见》制定了深圳经济特区到本世纪中叶建设“全球标杆城市”的目标;2021年《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支持浦东新区高水平改革开放打造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引领区的意见》制定了浦东新区到2050年建设“城市治理全球典范”的目标。与“清单授权式改革”④2020年《深圳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综合改革试点实施方案(2020—2025年)》囊括了27项具体的改革任务要求;《深圳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综合改革试点首批授权事权清单》公布了具体的40项改革事项。;改革角色实现了从“试验田”到“示范区”的转型;改革贡献开始从“特区经验”向具有世界意义的“中国方案”跃升。从以深圳为代表的早期经济特区,到上海、广东为代表的自贸区,再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引领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时代赋予了经济特区新的外延,但其作为改革先行者、现代化引领者的内涵从未改变。经济特区始终以其自身的历史主动性引领大国改革与发展,引领中国式现代化进程。
(三)经济特区是中国式现代化具体而生动的实践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现代化,既有各国现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于自己国情的中国特色。中国式现代化是坚持了“本国国情论”的现代化战略路径。①中国式现代化研究课题组:《中国式现代化的理论认识、经济前景与战略任务》,《经济研究》2022年第8期。经济特区正是中国式现代化“本国国情论”具体而生动的实践。经济特区开启并检验了一条中国特色的现代化道路,其本身构成这条道路的逻辑起点,亦是这条道路的重要载体和具体实践。
从现代化动力机制上看,中国共产党开创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是对社会主义发展理论的重大突破,是中国式现代化进程的一次重大转折。社会主义下的市场经济,既发挥了市场经济对资源有效配置的作用,又发挥了社会主义制度在宏观调控上的优越性,实现了“有效市场”与“有为政府”的辩证统一,根本性克服了资本主义现代化模式下的“周期性危机”。经济特区作为市场经济的试验田,率先确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形态与体制框架,探索完成了包括价格体制、流通体制、财政体制、信贷体制、外贸管理制度、外汇管理制度、企业制度、劳动人事制度、工资制度、基建管理制度、政府管理机构、社会保障制度等在内的整体制度体系的改革,为中国整体制度变迁、社会转轨、意识形态转型提供了基础保障。在这一意义上,经济特区不只是单纯的特定历史条件下的局地试验,而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逻辑起点和逻辑体现,是中国式现代化进程的有机组成和具体实践。
从现代化战略上看,发展始终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基于国情变化与时代发展,中国共产党不断提出并调整具体的现代化发展目标。党的十九大首次论断“中国经济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更是明确提出,“立足新发展阶段、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和促进高质量发展”。步入新征程,党的二十大报告再次强调“高质量发展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纵观发展全局,经济特区在理解与诠释高质量发展方面似乎着人先鞭。作为改革“试验田”,经济特区始终发挥着改革探索的先行示范作用;作为产业升级“领头羊”,从以“三来一补”为代表的出口加工业,到以模仿为代表的制造业,到创新驱动的高新技术产业,再到构建现代化产业体系,经济特区始终引领经济转型与增长;作为经济“增长极”,广义上的经济特区始终发挥“头雁”效应,引领国家区域经济发展的“雁阵”模式,以一种梯度转移的方式实现从局部到整体的发展。作为开放的“窗口”,从引进资金、技术,到引进制度、体制优势,再到“推进规则标准等制度开放,率先建设更高水平开放型经济新体制”②习近平:《在深圳经济特区建立40周年庆祝大会上的讲话》。,经济特区始终处于对外开放最前沿。
(四)经济特区持续的制度创新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动力与活力保证
实践表明,经济特区为中国经济社会发展贡献了一个崭新的体制——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开启了一条大国崛起之路——以改革开放为主要内容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站在新的历史起点,将经济特区置于中国40多年来动态改革与社会转型的内在逻辑框架中,经济特区的历史价值不止如此。本文认为,经济特区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和中国式现代化进程最大的贡献在于,创造了一条中国特色的制度供给与制度变迁路径,甚至可称之为范式。这种从“特殊性”到“一般性”的制度成熟之路,本质是生产力发展引致的生产关系的变革,而后又推动生产力不断解放,为中国奇迹的持续发展提供制度保障。经济特区所引领的这一制度变迁路径,鲜活地践行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基本原理,也为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提供了典型化事实。
经济特区的中国实践解答了制度供给的两大难题:制度供给的成本问题与制度供给的动力问题。制度供给的成本决定了制度供给的效率。制度供给的动力问题是制度供给能够持续发生、制度供给效能得以不断释放的核心问题。
基于制度供给的成本问题,经济特区贡献了一种有效的制度供给机制:中央作为制度供给方所主导的自上而下的强制性制度变迁,与特区作为制度需求方所推动的自下而上的诱致性制度变迁的互动。③陶一桃:《从经济特区谈中国道路的实质与内涵》;陶一桃:《经济特区与中国特色“渐进式改革”的绩效》。首先,中央自上而下的强制性制度安排大大降低了制度变迁的阻力,也规避了改革可能带来的风险,保证了改革的稳定性。而特区内部市场力量的蓬勃发展,亦是市场力量发展带来的制度需求,是特区自下而上的诱致性、自发性制度变迁的根本动力,由此实现了特区制度创新的有效性。经济特区也由此从中央授权下的全国体制外的制度需求方转为全国体制内的制度供给方。
基于制度供给的动力问题,经济特区贡献了一种制度变迁的路径选择。特区制度创新成果(试验成果)具有“公共物品”属性。①徐现祥、陈小飞:《经济特区:中国渐进改革开放的起点》,《世界经济文汇》2008年第1期。因此,如何缩小特区先发制度创新带来的个人收益与制度推广带来的社会收益间的差距,是激励特区进行自发性制度创新的核心问题。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在解决这一问题中充分展现。中央政府强制性的制度安排赋予了特区试验成果在一定时期内的排他性,使得经济特区在试验期内率先实现经济增长,保证了制度创新的个人收益与制度溢出、制度推广带来的社会收益的一致性。制度推广与趋同过程中,中央授权的新的暂时的排他性又构成经济特区新一轮制度创新的动力来源,如此递进,以一条“试验-示范(非正式制度外溢)-推广(正式制度推广)-趋同-试验(创新)”的制度供给与创新路径,持续引领制度从“特殊性”到“一般性”的变迁。
四、新征程上中国经济特区理论研究展望
以深圳和上海浦东新区为代表的经济特区的中国实践,突破了西方经济理论与西方现代化理论的教条,生动演绎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内在逻辑,是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最生动的实践写照,展现了现代化的中国力量、中国智慧与中国方案;为世界现代经济发展理论提供了新的研究样本,也为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提供了典型化事实。②姬超、袁易明:《从经济特区到先行示范区:中国发展道路的“特区”范式》,《江西社会科学》2020年第1期。新征程上,经济特区的中国故事如何续写、中国理论如何深化传播,都有赖于中国经济特区理论研究体系的构建。基于此,重点强调从经济特区的“时代性”出发,把握中国经济特区理论的实践指导意义;从特区的“先进性”与“特殊性”出发,认识中国经济特区理论研究的本质,洞悉其与中国特色政治经济学体系的逻辑关系;从经济特区中国故事和中国理论的“一般性”出发,抽象出其为世界共性国家提供理论与实践借鉴的“普遍性”意义。
(一)指导新征程中国经济特区现代化建设实践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深圳等经济特区40年改革开放经验,深化了我们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特区建设规律的认识,对新时代经济特区建设具有重要指导意义。”③习近平:《在庆祝海南建省办经济特区3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8年4月14日,第2版。新的发展阶段、发展理念、发展格局下,特区被赋予了更高的战略定位、更明确的发展方位以及更重大的使命担当。2019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支持深圳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的意见》赋予了深圳经济特区“建设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创建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城市范例,率先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新使命。2021年《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支持浦东新区高水平改革开放打造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引领区的意见》指出浦东“为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提供了最生动的实践写照”,要“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上,支持浦东新区高水平改革开放、打造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引领区”。
基于此,中国经济特区理论研究应始终坚持理论与实践相统一,不断推进实践基础上的理论创新。应先于实践探索更高水平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需要,探索重点领域与关键环节改革方案,探索新常态下经济高质量发展要求,探索以人为核心的现代化城市治理与可持续发展规律,探索从非均衡向均衡发展的转新路径与制度安排,探索更高水平的国内国际双循环开放格局,充分发挥理论指导实践的能动作用,实现经济特区的先行示范与现代化引领作用。
(二)构建中国经济学特区理论研究体系
因应理论发展与实践需求,中国经济特区理论研究方向渐趋形成,并构成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经济特区理论与中国特色经济学理论体系是特殊性与普遍性、个性与共性的辩证统一关系。首先,中国经济特区独有的改革探索使命,使其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重要载体和实现路径,由此构成了中国经济特区理论研究对象的独特性。这主要表现为:区别于其他中国特色经济学理论“由观察到的某一重要经济现象出发,并解释这一经济现象或经济‘谜团’”④张军、洪永淼、郭庆旺、欧阳峣、吕炜、唐未兵:《构建中国经济学笔谈》,《经济学动态》2020年第7期。的纵向理论演进路径,中国经济特区理论发展具有“横向体系化”的特点。经济特区作为我国最早进行市场经济体制改革并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区域“块块”①钱颖一、许成钢、董彦彬:《中国的经济改革为什么与众不同——M型的层级制和非国有部门的进入与扩张》。,是我国整体层面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经济转轨、实现经济增长“奇迹”的缩影,价格双轨制、央地关系、地方竞赛、土地财政等一系列能够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理论研究现象的事实在特区汇集,这就决定了中国经济特区理论研究的“多问题导向性”,进而决定了其与生俱来的“横向体系化”演进特点。如中国经济特区理论不只研究经济特区产生发展历史、功能定位、管理模式等一般意义上经济特区问题,更重要的是还思考着中国特色范畴下特区的内部改革动力、经济增长机制、改革家精神、区域协同发展、政府与市场关系、局地试验与中国经济增长、经济特区与中国道路等更深层次的中国特色经济学理论问题。因此经济特区完全有可能以其“独特性”作为研究对象与研究切入点纳入各中国特色经济理论框架之内,发挥其“一般性”意义。
其次,经济特区的中国实践为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提供了典型化事实。②姬超、袁易明:《从经济特区到先行示范区:中国发展道路的“特区”范式》。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逻辑框架下,社会主义的政治模式与市场决定的经济体制间的作用关系,是中国特色经济学研究的核心问题。就这一问题而言,经济特区的“特殊性”与寓于其中的“一般性”不言而喻,作为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最为充分、成熟的区域层级,深圳等经济特区的制度探索最为关键的是,解决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最核心的问题——政府与市场的关系问题。因此,从其“先进性”与“特殊性”出发,经济特区完全可能作为探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一般规律,构建中国特色经济学微观基础的突破口,这也将是中国经济特区理论体系建设的使命所在。
(三)抽象出经济特区中国故事和中国理论的普遍性规律
创办经济特区是中国在生产力水平普遍低下、人民生活普遍贫困、市场经济极度落后国情下的路径选择。历经40余年,深圳经济特区完成了从边陲小镇向现代化城市、从解决温饱向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历史性跨越。正如Economist中有文章指出:虽然全球四分之三的国家建立经济特区已经超过4300个,但中国经济特区仍是其中最受关注的一个。③“Special Economic Zones:Not So Special,”The Economist,April 3,2015.其过程中所积累的中国经验已经为同为转型经济体的发展中国家提供了鲜活案例与理论借鉴,这是中国向世界“共性”经济体所贡献的中国智慧与中国方案。已有研究表明,中国经济特区建设开启了发展中国家和地区探索吸引外资、学习发展经验的新模式。④Deborah Brautigam and Xiaoyang Tang,“‘Going Global in Groups’:Structural Transformation and China’s Special Economic Zones Overseas,”World Development,vol.63,2014,pp.78-91.依托“一带一路”国际合作平台,当前境外经贸合作区成为中国经验“走出去”的具体实现方式⑤Philip Giannecchini and Ian Taylor,“The Eastern Industrial Zone in Ethiopia:Catalyst for Development?”Geoforum,vol.88,2018,pp.28-35.,对促进当地就业、投资、基础设施建设、区域发展,共享特区政策经验、管理模式,以及更深远的动态产业集群的出现发挥着积极作用⑥Douglas Zhihua Zeng,“Global Experiences of Special Economic Zones with Focus on China and Africa:Policy Insights,”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Commerce,Economicsand Policy,vol.7,no.3,2016.,并进一步影响着东道国的城市化、工业化进程。⑦Tom Goodfellow and Zhengli Huang,“Manufacturing Urbanism:Improvising the Urban-industrial Nexus through Chinese Economic Zones in Africa”,Urban Studies,vol.59,no.7,2021,pp.1459-1480.
对此,我们不仅要构建解释中国经济特区实践的独创性理论体系,更重要的是提炼出特区发展的中国模式以及以之为起点的中国渐进式改革之路,并将这种中国模式上升为具有普遍性意义的一般经济理论,为世界转型经济体突破结构性困境提供可借鉴的思想创新与实践创新。一是系统梳理与总结中国经济特区发展经验,更加深刻地认识与提炼经济特区发展规律;二是推动中国经济特区理论层级从“问题导向”的“政策经济学”向“规律经济学”升级;三是从经济特区与中国道路的特殊性出发探寻与其世界共性经济体的本质联系,将中国经济特区模式与中国渐进式改革道路上升为一般性的、具有世界范围内普遍意义的“市场经济转型模式”,着眼于世界普遍贫困的发展中国家与新兴市场经济国家,为其提供可借鉴的中国方案与中国经验,这是提炼中国经济发展智慧与中国道路模式的要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