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库藏类型学在“英语语法”课程教学中的应用

范 莹

（福建工程学院人文学院 福建 福州 350118）

语法教学在外语教学中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以福建工程学院本科阶段英语和（英—汉）翻译专业的教学为例，本科英语语法的教学内容和性质与学生在中学时期学习的英语语法知识有显著差别。中学时期学生学习的是规范语法，即教师利用已建立好的语法知识体系教会学生如何遣词造句才是正确的、合乎语法的，怎样的表达式是不正确的、应该避免使用的。到本科阶段，除了部分课程，如“综合英语”和“高级英语”，仍旧会给学生传授规范语法知识以外，英语专业学生必须增加对英语描写语法的认识，即了解某一时期英语语法系统的面貌、母语者的实际语言使用情况和语法系统之所以如此的基本原因，而不是教会学生判断正误。这些知识是本科阶段“英语语法”课程的主要内容。

两个不同学习阶段所涉及的英语语法体系和大部分具体的语法规则没有显著差别，也不可能产生显著差别，这是由语法系统在短期内的相对稳定性决定的。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两个阶段所需要学习的语法知识和对应的教学内容有性质上的不同。简而言之，就是从对具体语法规则的教学和学习模式转变为从系统的、全面的角度把握各种语法要素的特征及其相互关系的分析模式。这种教学、学习的内容和性质上的转变对学生学习英语语法的方法和能力提出了巨大的挑战，也对专业教师的授课思路和内容安排提出了全新的要求。

大致上来说，对于学习描写语法的英语和翻译专业的学生而言，要能够深入地了解英语语法系统的面貌，语法课程应该尝试为学生提供观察语言事实的多种角度，提升学习描写语法的趣味性，让学生以更广阔的视角去看待某一语言的语法特征。

本文以福建工程学院翻译专业大一课程“英语语法”的教学和学习情况为例探讨描写语法教学思路。通过语言库藏类型学的视角，利用对汉语语法显赫范畴的讲解凸显英语语法的教学和学习重点，以强化学生的学习效果。

1 课程概况

本文所讨论的课程是面向翻译专业大一（下）本科生讲授的“英语语法”课程。该课程共计32学时，每周2学时，完成时间为16周（即一个学期）。课程采用的教材为《新编英语语法教程（第五版学生用书）》[1]，包括形态学（构词法）和句法两块基本内容。形态学的内容包括单词的内部构造、复合词的结构和类型、屈折和派生手段。句法部分包括短语结构和单复句结构。除此之外，课程内容中另一个重要的方面涉及形态、句法和语义兼有的语法范畴，例如英语词类的划分、时、体、态和限定性。

2 语言库藏类型学和汉语的显赫范畴

外语教学和学习中较为普遍认同的是，学习者母语和外语语言特征的相似性和差异性会对外语的学习造成明显影响，包括母语的正负迁移作用[2-4]。从更广泛一点的角度来看，对语言之间共性和差异性的研究可以包括语言类型学的研究范畴[5-6]。

语言库藏类型学是近些年语言类型学领域新出现的理论思想，在强调语言系统整体性的同时关注导致语种之间显著差异的语言手段，即语言库藏，包括语音、词库、形态和句法手段[7-8]。每一种语言的库藏不同，而且不同库藏范畴的显赫程度不一致。显赫程度高的范畴被称为显赫范畴，特点是在其语言系统中兼有语义和语法上的显著性，且使用频率高，典型的例如汉语中的话题结构[9-10]和联动结构。每种语言的库藏不尽相同，显赫库藏和显赫程度也有差异，这被认为是导致语言类型差异的根本原因。

库藏类型学讨论语言类型差异的来源，从这一点上来说，它不仅仅是描写性的也是解释性的语言学理论。本文认为语言库藏类型学的分析视角是目前国内高校外语专业师生教学和学习外语描写语法应广泛采用的视角，即在系统观察外语语法系统的同时，密切注意外语和母语在库藏类型上的差异并了解产生差异的原因。这种教学和学习的视角将有助于外语专业师生在深度掌握外语语法特征的同时，对母语汉语的语法特征也有更好的认识，有助于学生增进对中国语言文化知识的了解，也会因此具有更广阔的学习和研究语言学的视野。

下文将采用库藏类型学视角从母语汉语出发，通过描述汉语话题结构、连动式和体三个显赫范畴的语法特征，来讨论英语语法的结构特征，尝试性地为英语语法的教学和学习提供新视角、新见解。

3 汉语的话题结构与英语主语

当代汉语被认为是话题突出型语言，而当代英语是主语突出型语言。这种语言类型上的差别简单对应为汉语日常话语中常见的而且（相对主语而言）语法化程度更高的话题结构，而英语更侧重于使用主谓结构进行表达。这种类型差别在汉、英语各自的描写语法中皆有反映，然而鲜有英语语法教科书在讲述英语主语特征的同时讨论汉语的话题结构。①我们认为，在描写语法的课堂上有必要让学生一并认识到汉语话题结构的存在和一般特征，同时梳理英语主语的判断标准及其在汉语中的适用性，以此深化学生对英语主语结构特征的认识。

汉语的话题一向被认为是来自语用领域的语法化程度较高的结构范畴。话题作为汉语中的显赫范畴在日常话语中使用广泛，例如以下例句中的“剩饭”占据了句中的话题位置，而不在通常的宾语位置，即及物动词“拿”后。

（1）剩饭拿去喂狗了。

这一句话暗含的事件是某个人（施事）把确定的一份剩饭（受事）拿去给狗（受益者）吃了。作为受事的“剩饭”出现在句首的话题位置。作为话题，它是有定的，包括了已知信息，它的指称属于说话人和听话人的共识。句中剩余的部分“拿去喂狗了”充当述题，用以对话题进行进一步说明或评论。

翻译专业课程在讨论汉语话题结构的时候往往着眼于讨论何种翻译策略适合用来将话题结构翻译为恰当的英文。选择和运用翻译策略时，出发点往往在于观察汉语话题句中是否包括或者暗含了主语，如是，则需要增补主语[11]。比如说，对于（1）句的英译，可以采用被动语态将其译为“The leftovers were fed to the dogs.”这种考虑背后的原因在于，学界普遍认为，英语是一个主语优先的语言，即英语中的主谓结构使用广泛，是高度语法化了的结构。由此，可以说，英语语法系统中的主谓结构才是显赫范畴。这点需要与汉语区分开来。

同时应该看到的是，英语语法中对主语的描述并不适用于描写汉语句子的主语。Huddleston[12]以及B rjars and Burridge[13]皆讨论了英语主语具有的结构特征或标准，除了担任主语的短语类别和句中位置以外，更为重要的是主语可与助动词变换位置从而获得一般疑问句、一般现在时句中的主动一致性（“主谓一致”安排在该书其他章节）、人称代词主格形式等。例如从陈述句（2）变换到一般疑问句（3）要通过变换助动词和主语之间的位置。例句（4）说明在一般现在时句子中，做主语的名词短语单复数的变化要求限定动词要相应地发生形态变化。例句（5）说明人称代词做主语和宾语时因为格（case）的不同，其形式也有所不同。

（2）a Tamagotchi alive for more than a week.

（3）Tamagotchi alive for more than a week？

（4）My Tamagotchis* carked it.

（5）banned,because you have to keep on feeding them.

(Borjars and Burridge 2010:83,84)

以上用以判断英语主语的结构特征也说明了英语主语和汉语话题是不同的语法范畴。同时也应该看到的是，汉语句子中的主语并不满足以上强调的三个结构性特征。例如（6）和（7）说明变为一般疑问句在汉语中是通过疑问语气词和语调完成的，不涉及主语和助动词位置的变化。例句（8）说明主语指称的单复数对于动词“死”的形式没有影响。例句（9）说明指电子鸡的人称代词“它们”占据主语位置和宾语位置时没有形式上的区别。

（6）他养了一个多星期的电子鸡。

（7）他养了一个多星期的电子鸡吗?

（8）我的电子鸡（全部）死了。

（9）它们被禁了，因为你总得喂它们。

这些汉语例句说明，判断汉语主语需要从汉语自身的语言特征出发，不能照搬英语语法的框架。这些例句也进一步说明了英汉语之间在语法库藏上具有显著差别，要充分了解英语语法的具体特征，有必要同时熟悉汉语语言的特征，强化学生对其中一种语言语法特征的认识。

4 汉语连动式和英语单复句结构

汉语连动式也是一个显赫语法范畴[14]。连动式的定义一般聚焦于该结构中多个（实义）动词并存于一个单句的特征[15]。多个动词能同时出现在一个单句中的结构特征使得汉语显得和英语极为不同，因为对于英语而言，一个单句只能有一个实义动词；如果有不同的实义动词出现，那么它们应当分布在主句和分句中[16]。因为连动式并非是英语的显赫范畴，②英语语法的教科书一般只谈英语单句和复句在结构上的不同，尤其是复句内部主句和分句在结构上的联系和区别。

例句（10）―（12）展示的是汉语连动式，每个例句均包含两个实义动词，而且它们都在一个单句中。

（10）我拿刀切肉。

（11）张三挖了个洞抓兔子。

（12）李四游泳健身。

在保持语义大致不变的情况下，例句（13）―（15）是对以上汉语连动句的英译。可以看到的是，除了（13）是一个单句外，（14）和（15）分别是表示“动作—目的”和“方式—动作”的复杂句。在（13）中，实义动词cut仅能体现“切”这个词和对应的动作，而表示使用工具的“拿刀”在英语中则通过一个介宾短语with a knife表达出来。（14）和（15）作为复杂句，每个单句只能允许出现一个实义动词（dug或keeps），另一个实义动词，汉语原句的“抓（兔子）”和“游泳”必须由不定式“to catch（rabbits）”和“swimming”表达。

（13）I cut the meat with a knife.

（14）Zhangsan dug a hold to catch rabbits.

（15）Lisi keeps fit by swimming.

通过这样的例子，我们可以看到英语和汉语虽然都有单句这个语法范畴，但是它们允许出现在单句内的实义动词的数量却有极大的差别。对于英语为外语的学习者而言，这种语法知识是需要通过学习描写语法才能获知的。

通过展示汉语连动式可以在一个单句中包含多个实义动词的现象，并尝试将这些连动句翻译为语义基本一致的英语句子，英语语法课程可以在讲述英语单复句结构关系的时候，联系英汉语在有无连动式这个语法库藏方面的表现。这样做可以帮助学生更清楚地体会到与汉语相比，英语中如果出现多个实义动词，它们必须分布在不同的子句中。这也是一个帮助学生加深对母语知识理解的契机。

5 时与体的表达

世界上很多语言可用不同类型的词素来表征不同的时和体，关于时（tense）与体（aspect）范畴的类型学研究非常丰富。简单来讲，时范畴表征的是说话人汇报的某一事件相对于其他事件的时间信息。体范畴则与某一情状（situati on）的内部时间结构有关[17]。当代英语与汉语另一个显著的不同在于英语语法可通过词的形态变化表达时（现在时与过去时）和体（进行体和完成体）的概念。B rjars and Burridge[13]认为英语语法的时与动词词形有关。而汉语学界一般认为汉语不使用形态手段来表达时的概念，但是可通过一系列黏着词素或词汇手段表述各种不同的体，例如完成体、持续体、经历体和短时体等[18]。从这一点上说，体范畴可以说是汉语中较为显赫的语法范畴。

下面（16）句用am表述了现在时，它与屈折词形walking又一起表述了进行体。（17）句通过屈折词形walked表述了过去时。

（16）I am walk-ing.

（17）I walk-ed.

那么，（18）和（19）的汉语句子是否可以是以上（16）与（17）句的对应呢？（18）用“正在”这个词表达了动作在进行过程中。但是，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该句本身没有提示主语正在进行走路的这个事件发生在什么时间。也就是说，这个正在进行的事件可以发生在过去、现在或者未来的某个时间点。从这一点上来说，（18）仅体现了汉语中的进行体，没有体现时。再观察（19），从表面上看两句似乎都可以对应（17）的语义。但是值得注意的是“了”和“过”分别被认为是汉语的完成体和经历体标记，并不表达时的概念。例如（20），通过添加可以明确体现时间信息的副词“刚才”或“等下”，可以将（19）中的事件置于过去或者未来，这说明（19）并未表述时的概念。

（18）我正在走。

（19）我走了/过（几步）。

（20）我刚才/等下走了/过（再说）。

6 结论

从语言库藏类型学的视角介绍英语语法知识兼论汉语语法特征可以让我们在研习具体语言描写语法的时候能从不同的角度看待问题。本文试图采用该类型学视角，通过讨论母语汉语的显赫语法范畴为本科阶段“英语语法”课程的教学和学习提供新路径。

虽然本文仅基于汉语和英语的显赫范畴探讨了两个教学案例，但最终目的是希望通过这种尝试使得“英语语法”的教学视角和路径呈现多样化。熟悉其他外语语种的师生可结合其他语种的语言事实帮助学生掌握英语语法或其他语言语法知识。这种教学视角展示了不同语言的类型差异，可有效提高学生学习描写语法的兴趣，加深对英语语法系统的理解，同时进一步促进学生对母语语言文化的认知。

注释

① 章振邦在其书2.1节介绍英语主语的结构特征时将英语的主语等同于话题和已知信息，而没有谈及英语主语真正的结构特征，例如形态、句法方面的具体特征。再者，考虑到主语和话题是不同性质的语法范畴，这一做法值得商榷。

② 英语中也有少数的类似连动式的表达，例如Run go get me a newspap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