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小儿

田景旺

一

上幼儿园的儿子与我同床共寝，夜深人静他依然辗转反侧，央求我不停挠痒痒才能入睡，我为他“服务”一会儿就停了下来，他不乐意了，张开眼睛问道，怎么停下来了？我告诉他，老爸的脚受伤了，浑身乏力，盖被子都成问题，何况还要不停地挠痒痒，而后连哄带骂催他赶紧睡觉，不再理会他的抗议，疲惫的我一眨眼就进入了梦乡。

半夜里我苏醒过来，张开惺忪的睡眼，看见儿子正在为我盖被子，等他盖好以后，我假装睡得很沉，转个身被子再一次滑落，这时儿子站起来，重新拉被子，把我全身盖得严严实实。他稚嫩的小手使劲拉被子、累得气喘吁吁，看到这一幕，我忽然有了莫名的感动。

不久前，我劈柴的時候，不小心砍伤了膝盖，腿肿得非常厉害，不能弯曲、无法动弹，挪动一步也疼痛难忍，那段时间做不了任何事情！

儿子经常跟他妈妈去外婆家，这几天却不想去了，晚饭后开始写字。我询问他，最近怎么不贪玩了？还能安心写字？问了好几遍，他终于开口说：“你的腿受伤了！不能走路，不忍心让你一个人在家，我要留下来帮忙拿点东西！”听了这番话，我又一次感动得热泪盈眶。

盖被子或是留下来照顾你，都很平凡，却温暖如春。儿子也懂得感恩，懂得为他人着想，爱心种子已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慢慢成长。

二

因为上班，无暇照顾年幼的小儿，每天让他居住在岳母家里，我再三交代他，放学以后不准四处溜达、不准嬉水，他唯唯诺诺、言听计从。

这些天打听小孩的行踪，竟发现每天中午都去了同学家，我又一次提醒他，天气炎热，放学以后只允许待在外婆家里，四处游荡会挨打的！儿子表面顺从，可是，暗地里却把话当成了耳边风。

对他软硬兼施仍不奏效，我好言相劝：“最近你的数学成绩直线下降，要利用中午时间好好复习功课。”他自信满满说：“老爸您放心、我会考好的！”

单元测试卷发下来，数学仅考58分，我问道：“这样的成绩你自己满意吗？”他一言不发只是摇摇头。我警告他：“只要认真读书，成绩不好也没关系，但继续贪玩，肯定会挨打。”他欲言又止沉默无言。

这些天儿子感冒了，我向班主任请假的时候， 她告诉我，前段时间儿子弄伤了同学的手，希望我能向对方的家长道歉一声。我询问儿子，了解其中的缘由，儿子说，玩游戏的时候，和小朋友相互追逐，不小心压在瘦小同学的身上，导致他的手脱臼。儿子焦虑不安，想告诉我又担心挨骂，所以默不作声。半个月以来，每天坚持去受伤同学的家，为他辅导功课，更希望他早点好起来。我说：“你自己考试不及格，还能辅导吗？而且你平时在家里什么都不做，能帮他做什么呢？”儿子说，同学的成绩更差，作业给他抄一抄就行了。他家里还有一个调皮的妹妹，帮忙看管她，防止妹妹再次弄伤同学的手！听了这番话，我有些自责，是我错怪了他，忽然间觉得儿子长大了。

第二天，我买了小礼物，带着儿子一同看望受伤的小同学。

三

儿子花钱大手大脚，几次三番要求他节省些，他总有很多花钱的理由：今天购买纸和笔，明天又要购买玩具。他为人大方，出手阔绰，纸张铅笔和玩具总是与同学共享，他也愿意把零食分给身边的小朋友，每花一分钱似乎合情合理。我耐心教育他哪些该花，哪些可以省下来。可是儿子巧舌如簧进行反驳：“我花的都是大人给的压岁钱，自己有权利支配，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老爸无权干涉。”

苦口婆心教育他，仍然无济于事，于是给他讲述了我小时候节俭的故事：以前铅笔芯削断以后舍不得浪费，用竹筒套起来继续使用；还购买大度纸张，分割成若干张以后，订成小本子，一学期的纸和笔花不了几块钱。我津津有味谈往事，儿子心不在焉、索然无趣，他想象不来，也认为没有必要那样做。每天上学时带着削笔器，空闲的时候，铅笔削个不停，一会儿功夫，就把崭新的铅笔削个精光，我训斥一番也无济于事。

可是没多久，他慢慢变得乖巧了，也显得很听话，经常在我面前哼着《童年》那首歌：“福利社里面什么都有，就是口袋没有半毛钱！”哼了一遍又一遍，我知道这是他没钱的征兆，我假装闭目养神没听见，儿子在我面前继续哼着歌，看我仍然无动于衷，终于生气了：“老爸，我唱歌你听不见？

“听见了，就是唱唱歌嘛！”

他话音一转，近乎用哀求的口吻对我说：“最近没钱购买纸和笔了。”

“你的压岁钱呢？”我问道。

“用完了。”

“那你还威风吗？”

“不敢了。”

儿子没钱的时候，显得懂事、乖巧，要求他做的事情总会一口应承，最终我还是乖乖把钱递给他！

去年年底，儿子突然要求我给他制作一个储蓄罐，说要开始存钱了，我不想理会他，却禁不住他整日苦苦哀求，只好答应下来。请木匠师傅做一个精致的小木箱，在边缘位置留下小缝隙，把钱投进去以后，却无法取出来。

有了储存罐，儿子爱不释手，每天从抽屉、桌子或床头边到处寻找零钱投入小箱里，也经常向我讨钱。不过他真的不再乱花钱了，只要有钱，立刻投入到箱子里。我告诉他，忽然转变让老爸很不适应，节俭是一种美德，但要适度，否则就变成一只铁公鸡。

春节期间，许多亲朋好友给他压岁钱，他收得很开心，唯有不收奶奶给的钱，问他缘由，他说，奶奶老了，自己不会赚钱，所以不能收。我告诉他，不要把压岁钱全部投入箱子里，留一部分平时使用，他答应了。可是开学第一天，竟然向我伸手要钱，说是购买纸和笔。我说：“早就交代你，留一部分钱平时使用，你却不听，今天一分也不会给你的。”训斥一番后，儿子一声不吭躲在房间里悄悄地垂泪。

过了一会儿，我走到他身边，温和地说：“交代的事你怎么不听话？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现在怎么变成铁公鸡，一毛不拔？”问了几遍，仍默不作声。我忍无可忍又训斥他，许久他抽噎着告诉我：“奶奶身体不好，每个月要那么多医药费，箱子里的钱都要留给奶奶的。”

去年冬天，母亲不幸患上冠心病。住院期间花了不少钱。回家以后，需要长期服药，每个月的药费让母亲长吁短叹。儿子看在眼里、铭记于心，从此不再乱花钱，但他无法控制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所以要求做一个储蓄箱，把平时零花钱积攒下来，要留给奶奶治病。儿子积攒的钱雖然微不足道，却装载着他浓浓的爱心。

四

“ 山上鹧鸪獐、海上马鲛鲳。”在陆地的飞禽走兽中，鹧鸪汤算是一道美味佳肴了。临近年关，我从鸟贩手中购买一只雄性鹧鸪，准备熬汤给儿子补补身子。

水烧开以后，磨刀霍霍、正要宰杀，儿子见状飞奔过来，一连叠声说：“爸爸不能杀小鸟！”我告诉他，这只小鸟花了不少钱买来的，熬成汤营养丰富、味道鲜美，给你补补身子，以后就不会咳嗽了。可是儿子不听劝告、百般阻挠，坚持要求放飞这只鸟。我让爱人带他去别处走走，但是儿子寸步不离、专心致志看护着小鸟。他那么认真，只好先答应了他的要求。

我把小鸟放在他手心，再一次提醒他，只要你松开手，小鸟立刻飞得无影无踪，以后再也不会回来，自然你也喝不到鹧鸪汤！儿子没有理会我的劝告，他的双手往空中一扬，小鸟扑哧一下，扇动翅膀飞向远方，儿子欢呼跃雀的时候，我却十分心痛。

我说：“小鸟飞走了，你喝不到鹧鸪汤，该后悔了吧？”他不但没后悔，反而为小鸟获得重生而高兴。

五

放学以后，儿子央求我带他逛逛小超市，他说要购买一份小礼物，恰好我要去集市拿快递，就带上他。

在平日里他购物神速，可是今天悠哉悠哉，左挑右选仍无法确定。我失去了耐心，不停地催他赶紧回家，我说：“改天你和妈妈上超市的时候，再慢慢挑选。”可是儿子认为这件礼物十分重要，非要买下，我只好在收银处耐心等候。许久他岀来了，手中提着一个小盒子以及饮料之类的食品，径直走到收银台，我准备给他付款，他手中捏着一叠早已数好的零钱，抢着买单了。我问他：“今天如此主动买单，是不是下回就轮到老爸买单了？是不是为了方便购买价格昂贵的变形金刚？”他什么也没说。

晚饭后，他把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摆上微型蛋糕、点燃蜡烛，布置成庆祝生日的模样。我十分惊讶地问他：“今天什么节日？”儿子说：“爸爸，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我担心自己零钱花完，所以提前买了小蛋糕，给你庆祝生日。”

“爸爸，生日快乐！”听着儿子稚嫩的童音和温馨的祝福，我才明白幸福来自平凡与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