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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共产党对新生活运动态度变迁探究

2023-03-02李升亿

红广角 2023年6期
关键词:中国共产党

【摘 要】近代思想文化界不乏使用“新生活”的话语。国民党蒋介石发动的新生活运动,一方面旨在改造社会风气,另一方面目标在于“剿共”。中国共产党最初认为新生活运动是“法西斯蒂”“奴隶式的”,但随着中日民族矛盾的激化、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逐步建立,中国共产党又将其作为工人运动中可以利用的策略之一。全面抗战爆发后,国共两党以新生活运动为中介,在节约献金、妇女运动方面开展了合作。总的来说,中国共产党对新生活运动的态度始终同国共关系及革命大环境密切相关。

【关键词】中国共产党;新生活运动;工人运动;民族危机;全面抗战

【中图分类号】K26;D261【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2096-6644(2023)06-0050-08

自20世纪90年代中华民国史研究在大陆学术界逐渐兴起以来,有关新生活运动的研究已经取得了一些成果。梳理既有研究来看,主要包括几个方面:一是从思想史的角度,将新生活运动置于近代以来整体民族复兴的大历史中作整体研究;二是从运动发起者的视角,研究新生活运动的发起、落实推进和成效评价;三是聚焦地方个案,以社会史视角还原该运动的贯彻过程;四是考察新生活运动的专项工作。然而,长期被忽视的一个重要问题——作为国民党最大的对手、20世纪中国最重要的政治力量,中国共产党是如何看待和应对新生活运动的——至今尚未有专门的系统性研究。本文试图以中国共产党对待新生活运动的态度为考察对象,呈现变迁过程,丰富既有认识,得出若干启示。

一、新生活运动的提出

中国自近代以来的社会剧变,使得时空观念在国人思想中空前加强。在主词之前冠之以“新”,突出其同前代的断裂性,这一行为在近代中国历史中屡见不鲜。1919年,名为《新生活》的周刊在北京大学创办,胡适在发刊文中说:“新生活就是有意思的生活。”一段时期内,工读主义、新村主义都曾被看作“新生活”。例如毛泽东曾评论工读会:“故吾人而真有志于新生活之创造也,实不患无大表同情于吾人者。”

1934年2月19日,蒋介石在南昌发表《新生活运动之要义》的演说,标志着新生活运动的正式发起。九年后,蒋介石在《中国之命运》中将其作为五项建设运动的总运动,是“社会建设的基本运动”。直到1949年,新生活运动才随着国民党在大陆的统治溃败而无疾而终。尽管蒋介石在《新生活运动之要义》的演说中正式提出“新生活运动”的概念,但在1934年2月12日,即该演说发表的前一周,蒋介石来到南昌行营,发表了“复兴民族”的主题训词。他在总结部分指出:“我们要建设国家,复兴民族,就要努力于‘教‘养‘卫三件事”,“关于‘教,要以‘礼义廉耻为根本要义;关于‘养,要注重‘衣、食、住、行,四项基本生活的修养——(整齐,清洁,简单,朴素);关于‘卫,要从‘严守纪律,服从命令!”在这里,新生活运动的基本范畴——礼义廉耻、衣食住行,基本都已提出了。

南昌行营最早设立于1930年,几易更迭。1933年6月,国民政府在重设南昌行营的大纲中规定:“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为处理赣、粤、闽、湘、鄂五省剿匪军事及监督、指挥匪区内各省党政事务之便利起见,特设南昌行营。”江西、福建、湖南、湖北都建立起了苏区,因而蒋介石所谓的“匪”并非一般土匪,而是特指污名化中共的“赤匪”。1935年2月,南昌行营取消,也同蒋介石的战略转向“堵截红军长征和统一西南三省”有关。结合南昌行营定位,可以认为“复兴民族”的主旨演讲及其后的新生活运动,是以消灭共产党为目标的。在1934年2月12日的训词中,蒋介石特别提到了江西的重要性:“现在我们国家的存亡,差不多完全要看我们江西做关键,如果江西能将土匪剿清,使社会安定,各种建设能够真真实实做起来,那末,江西就可以做建设国家,复兴民族的一个基础。”这表明,新生活运动并不是超越意识形态的单纯社会建设运动。

尽管在国民党首脑们在公开场合都强调新生活运动改造社会风气的目的,但仍旧无法抹杀其鲜明针对中国共产党的性质。1935年,作为蒋介石一向得力的助手、运动的主要推行人之一的宋美龄在写给美国《論坛杂志》的一文中谈到了新生活运动的缘起,更为直接地指明了运动同“剿匪”的关系:“新生活运动的概念,是蒋委员长在剿匪期中所悉心考虑而成的,他以为用武力收复匪区,尚不能视为完成使命,必须在那些饱经蹂躏的残破之区,继之以社会的和经济的复兴工作才行”,“剿匪和新运工作,两者都是扫除愚昧,卑污,散漫和一切人类败德的开创工作”。按宋美龄的说法,新生活运动的具体构想,缘起于蒋介石戡乱“匪区”,且“剿匪”工作和新运工作在性质上都是拯救堕落、济世救民的。宋美龄还谈到:“我们在江西,每收复匪区,第一步先遣派名为别动队的青年军官团,到那饱经蹂躏的地域,帮助复兴工作,这些青年军官曾在总司令部受过严格的训练,训练要目是教导他们应有的责任与新生活运动的目的。”由此可见,在“围剿”共产党的战争中,国民党也力图通过新生活运动,争夺更多民众的服膺,与共产党争夺群众基础。

二、中国共产党对新生活运动的最初态度

1934年3月初,江西、浙江、江苏、天津、河南等地都已响应新生活运动,表现为大学里举办讲演、成立组织等。然而,受信息传播和运动受众影响,新生活运动发动伊始并未立即能和共产党建立的苏区发生联系。据目前可见资料,最早见诸共产党方面有关新生活运动的记载是1934年4月3日的《红色中华》,该日的第4版刊发了题为《国民党欺骗宣传的新花样 剥削群众的所谓“新生活”运动》一文,文章开篇即对新生活运动定性:“最近国民党在各大都市举行了所谓‘新生活运动。这个运动充分的表现出国民党正在厉行他的法西斯蒂政策,正想更进一步的去奴役工农大众,正在替他的主子帝国主义作欺骗宣传,以蒙蔽民众的反帝意识。”这表明,中国共产党在最早接收到新生活运动的信息时,就直接判定其为国民党法西斯主义政策的延续、派生物之一。一周后,即4月10日,中共中央发布的《为日本帝国主义对华北新进攻告民众书》中也认为新生活运动是“法西斯蒂”“奴隶式的”。这份告民众书中这样写道:“国民党法西斯蒂在中世纪的‘文化统制和‘新生活运动之下,进行了‘学校剿匪”,“法西斯蒂用奴隶式的‘新生活运动来转移你们的反帝斗争,使你们在野蛮的‘礼义廉耻与反动的孔孟学说束缚之下,做亡国顺民与法西斯蒂牺牲品”。

从国民党20世纪30年代的文化政策延续性来看,新生活运动被冠之以“法西斯蒂”或“法西斯主义”的帽子,确实事出有因。1932年开始,国民党政府主办的《政治评论》开始发表《德意志法西斯主义与希特勒》等文章,甚至直白指出:法西斯蒂是“最积极最勇敢最强烈的民族精神的具体表现”,“只有国民党才可以负起这伟大的历史使命——法西斯蒂运动的使命来!” 而在1933年9月1日中共中央作出的《关于中国法西斯蒂的提纲》中,中国共产党就已经明确下了判断:“法西斯主义与国民党是相互联系着的。”

另外,从中共历史进程来看,20世纪30年代初期的中共中央在政策研判和决策上,不可能不受到共产国际的影响。1933年12月,共产国际执委第十三次全会通过《关于法西斯主义、战争危险与各国共产党底任务决议案》,在谈到中国问题时,特别指出美国、日本和英国的帝国主义,是国民党“围剿”中国苏维埃革命的后台。1934年4月12日,中共中央就共产国际会议提纲进行讨论,认为:“‘以礼义廉耻之提倡为复兴民族之武器及清洁整齐朴素等原则的‘新生活运动之实际的意义:就是在帝国主义疯狂的侵略面前散布失败主义,企图使广大的群众离开真实的抵抗帝国主义侵略拯救中国的道路——武装民众民族战争的道路;而培养封建的复古的奴隶道德,替帝国主义的侵略者准备顺从的殖民地奴隶。”被认为是共产国际的政策忠实执行者之一、第三次“左”倾路线的主要代表人之一博古,也曾在苏区的马克思主义研究会演讲上激烈地谴责:“国民党用法西斯蒂的‘新生活运动来麻醉民众。‘新生活运动的口号,是‘复兴中国民族,不是用民众的武装的抗日战争,而是用提倡礼义廉耻,走上复古的旧道路,提倡旧的奴隶顺从的道德,使全国人民安稳的做奴隶。”苏区马克思主义研究会设立的初衷在于加强一般干部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的准备,其存在期间开展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公开演讲、对现实问题的学术讨论三项学术研究活动”。博古的演讲自然也将其作为中央总负责人对新生活运动的态度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一般群众,他指出:“‘新生活运动不是蒋介石所发起的,而是帝国主义所发起由蒋介石来进行的。日本帝国主义实际上才是‘新生活运动的发起人与组织者。”

从共产国际作出判断,到中共中央讨论共产国际的提纲,前后大约四个多月的时间,而蒋介石以江西南昌作为大本营,其宣扬的衣食住行、礼义廉耻背后处处指向中共,加之对日态度暧昧消极,中共中央自然认为此时出台的新生活运动,是“奴隶式的”“法西斯蒂式的”。事实上,蒋介石发动新生活运动的目的当然不单单是愚民奴化或围剿“赤匪”,确实应当同20世纪30年代的民族复兴、国家建设等大背景相联系,甚至同蒋介石本人的思想资源结合研究,但就当时的环境来看,中国共产党出现如此的认识和判断,自然是不难理解的。

三、从戳破谎言到加以利用

在提出“礼义廉耻”等人伦道德的层面,新生活运动被看作是精神运动,这一点是国共两党的共识。对共产党而言,新生活运动中提出的“奴隶”道德和蒋介石的军事进攻甚至具有同等地位。毛泽东在一次谈话中就指出:“毫无问题的,蒋介石所谓‘精神建设即是新生活运动所提出的奴隶道德,所谓‘物质建设即是进攻红军用的堡垒马路与交通的建筑。”自然,中共中央也首先是从“精神污染”的角度防止“奴隶道德”,特别是在其抗日的宣传和动员工作,核心目的就是要戳穿国民党欺骗群众的谎言。如在中共中央的指示下,郑州的党组织就发出了《告郑州革命群众书》,启发民智,指出新生活运动的意义在于让“大家不声不响忍受饥饿死亡”,其性质“原是国民党屠杀政策的又一方式”,号召工人、士兵、农民、学生一致团结起来,“揭穿国民党‘新生活运动的鬼脸”。

同年4月20日,中共中央秘密指示各级党委开展反帝反日运动。指示信中认为,由于国民党复兴民族、宣传所谓实业建设计划、农村复兴等,“造成一部分群众对于国民党新的幻想”,必须“除了继续努力揭穿国民党一切武断宣传的欺骗外”,还“必须给广大民众一个共同的非常具体的、非常简单明了的对日作战行动纲领”。由此可见,中共中央制定这一政策的基本思路是一“破”一“立”:“破”即是揭穿包括新生活运动、民族复兴运动在内的种种“武断宣传的欺骗”,继续以共产党的纲领目标启迪群众,继续革命。这实能说明,中共中央確实十分注意在群众工作中“新生活运动”“民族复兴运动”所产生的影响,并将之纳入其战斗策略的层面予以考虑。“立”即是宣传中共所制定的《中国人民对日作战的基本纲领》。值得一提的是,在宣传这份纲领时,中共建立起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色彩已经相当浓厚了。以纲领的签署举隅,中央要求各地方在数量上要寻找“一切所谓名流学者、新闻记者,及其他社会上有相当地位的自由职业者”,同时在类型上“不要尽是色彩浓的,要尽可能的找到灰色的甚至平时是反动的只要他同意这个纲领的”,以求最广泛的人来共同支持抗日。

由于新生活运动在国统区一度产生较大影响,共产党在其白区工作中,尤其是组织工运活动中不可避免要与之打交道。共产党又是如何处理这种情况的呢?从1936年中央对白区工运工作的指导中可见一斑。遵义会议后,李德和博古已不在中共核心领导决策层,中央工作由张闻天负总责,1935年12月的瓦窑堡会议提出了抗日民主统一战线的政策,对“左”倾路线有所纠正。毛泽东在会后更加明确指出:“目前的时局,要求我们勇敢地抛弃关门主义,采取广泛的统一战线,防止冒险主义。”这样,中共势必不能再对新生活运动如出台伊始一般采取激进拒斥、全盘否定的态度,取而代之的是要纠正“关门主义”和“冒险主义”,使新生活运动转化为能为工运所用的斗争策略。在这种背景下,1936年春,刘少奇前往华北恢复白区工作。

4月,刘少奇在北方局机关刊物《火线》上发表《关于白区职工运动的提纲》,指出:“国民党在工人中进行的其他许多运动,如卫生运动、文化娱乐运动、民族扫墓运动、纪念节的运动,以至儿童节运动、植树运动、法西斯的新生活运动等,我们都要利用来提出工人的要求,开展在工人群众中的斗争和工作。利用这些运动,一方面使国民党与资本家更难反对工人所提出的要求,另一方面使我们更能取得公开的地位来领导工人的斗争,更易于使工人的要求和斗争得到胜利。”这说明,此时刘少奇对待新生活运动的态度已然发生变化,要教导工人合理利用新生活运动,即根据新生活运动中提出的“清洁”“朴素”等要求,争取所谓新生活的具体规定,以争得工人的权益。刘少奇还就此举例:“唐山工人利用新生活运动要求开窗户、设澡堂、发新衣等得到胜利,就是很好的经验。因为他们不是采取关门主义的简单的‘绝对反对新生活运动的策略。”

从指导思想来看,共产党的目标是要彻底推翻反動资本家,但正如马克思和恩格斯对合法斗争的肯定:“在资产阶级用来组织其统治的国家机构中,也有一些东西是工人阶级能够用来对这些机构本身作斗争的”,此时共产党的白区工作中合法斗争十分突出。除遵循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反对“关门主义”外的目标需求外,利用新生活运动进行合法斗争带来的另一效益,是共产党更够在领导工运时更妥善地处理公开与秘密之间的关系,即采取折中“利用”的态度将秘密工作变相为公开工作。在不久后张闻天给刘少奇的一份信中,这层意思表达得更为直接明了:“不是争取公开,而是利用公开,实际上就是利用合法的意思。一切可利用的公开组织,都应利用。一切合法的条文,可以利用的,也应尽量利用。如新生活运动中某些口号,在工人斗争中也是可以利用的。”

不难发现,随着时间到1936年,显然从在党内负总责的张闻天,到主持白区工作的刘少奇,都已对新生活运动的态度发生较为明显的转变:一改过去全盘否定的态度,加以利用,藉以为工人谋取权利。

四、国共合作中的“新生活”

全面抗战开始后,新生活运动的目标更加聚焦到民族危机上。1938年2月,蒋介石在纪念新生活运动四周年演讲中说:“到今天来谈新生活运动,还有比‘雪耻复仇,更重要的吗?”,推行运动,必须“一心一德,不屈不挠,奋斗到底,来求得抗战的胜利”。1940年2月,在新生活运动开展六周年纪念演说中,蒋介石提出下一年度的主要工作应为“厉行精神动员,策进战时生活”,“协助兵役建设,尊敬受伤战士”,“协助肃清烟毒,增进国民健康”,“促进国民经济,增加战时生产”。国民党的这些口号显然较战前的更切合实际,因而也赢得了包括共产党在内的进步力量支持。

“节约”是新生活运动一贯提倡的伦理道德。1936年,新运总会开展的季节工作即有:“(一)春季,种植运动;(二)夏季,卫生运动;(三)秋季,节约运动;(四)冬季,救济运动。”而“秋季节约运动”的内容则主要包括:“提倡早起早睡”的“惜时”,“提倡储蓄及保险”的“节用”,“爱惜公物”的“爱物”,“提高一般人对于职业兴趣”的“乐业”,总的来说趋于空泛。而全面抗战爆发后,由新运总会牵头负责的为抗战献金活动,则赋予了“节约”理念切实落地的可能。中共对筹措军费支援抗战,也表现出极大的支持。1938年7月,为筹集抗战经费,由周恩来、郭沫若提议,国共两党联合社会各界人士在武汉举办了“七七”周年献金活动。新运总会正是这项活动的主要承办者。尽管中共党内经济困难,但仍然从6月全党党员所缴党费中拨出1000元捐献,周恩来将其在军委会政治部所领薪资、六名共产党员身份的国民参政员(陈绍禹、秦邦宪、林祖涵、吴玉章、董必武、邓颖超)将其当月参政薪资全部捐出。

另一较为活跃的领域是妇女运动。全面抗战爆发后,建立一个全国性的妇女统一战线组织,成为国共两党的共同提议。新运总会于1936年2月开始内设妇女指导委员会,由宋美龄担任指导长。而中共自建党之初即重视妇女运动,此时更希望“以统一战线的策略去发动与组织各阶层的妇女”,实现“全国妇女起来之日,就是中国革命胜利之时”。1938年3月8日,中共向国民党提议建立全国妇女统一战线,倡议设立“全国妇女抗日救国联合会”。而“宋美龄当时正想领导妇女界”,宋氏希望将妇女统一战线挂靠在新运总会下,以其指导长的身份“自然入驻”。对此中共长江局曾有讨论,在当时政治条件下,不可能由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直接组建新的妇女组织,只能采取旧瓶装新酒的办法,以“抗战建国”重新解释“新生活运动”,以进步人士充实其各层机构,使之为抗战服务,是有可能的。

为消除各界人士的疑虑,宋美龄此时还特别解释:“新生活运动的本身,不含政治作用,对于任何党派活动,不感兴趣,而且也不应该发生兴趣。”从历史视角评判,一段时期内改组后的新生活运动促进总会妇女指导委员会,确实成为各界妇女工作的统一战线,党派之争、政治见解的分歧较为淡化。据史良回忆:“国民党里的人虽然和我们争得很厉害 , 但宋美龄本人却从不表示态度。”这表明宋美龄个人在领导新生活运动中的妇女运动时,确实表现出极大的风度和容忍。但此时宋美龄的态度并不起到决定性作用,蒋介石侍从室高级幕僚唐纵曾在日记里写道:“何总长报告女共党在重庆之集中所,一为儿童保育院,一为妇女指导委员会。”国民党内对妇女运动中中共势力的增长不无担心。皖南事变后,国共合作濒临破裂的危险,国共关系一度降到抗战以来的最低点。在此情况下,共产党在国统区的容身都难,更遑论参与新生活运动了。

由此可见,全面抗战的爆发,尤其是第二次国共合作的开展,使得中国共产党对新生活运动的态度进一步发生了变化。而这也同新生活运动的内涵和具体举措在发生变迁有关。作为“复兴民族”总运动的新生活运动在民族危机迫在眉睫之际,更迭了原来空洞的口号和举措,一定意义上起到了筑牢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作用。这在立场和指向上和中国共产党趋于一致。然而,国共两党毕竟有着根本分歧,这就注定了中国共产党对新生活运动的支持和合作只能是一时的、短暂的。

五、结论

1949年,伴随着国民党在解放战争中的节节败退,新生活运动也不了了之。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在书写这一历史运动时又沿承了运动发起之初的态度。史学家李新等人在撰写《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通史(初稿)》时称新生活运动为“新衙门”,“配合他的军事围攻来对人民进行蒙蔽和欺骗,同时还妄图借此以排斥马克思主义,抵制进步青年的革命”。但其实早在1935年,对新生活运动的失败命运,方志敏在就义前的一番话发人深省:“久在城市生活惯的人们,初跑进这样的乡村中来,一日都觉得难过下去的。……如果你要责备这些农民,为什么这样不爱清洁卫生,不实行‘新生活运动,那我可以告诉你,他们被人剥削,苦到饭都弄不到吃,那里还有余力来讲清洁卫生;苦到几乎不能生活,那里还能实行新生活。”不同于后来的表述,这一说法更为根本地点出了新生活运动失败原因之所在。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经过30多年的中华民国史研究积累,学术界对新生活运动的态度更加客观全面。简要梳理新生活运动在大陆的15年历程,可以发现的是:中国共产党对新生活运动的态度始终同国共关系及革命大环境有关。国共关系层面不难理解,新生活运动虽然涉及社会面,但本质上是国民党领导的,在中共眼中其就是作为国民党的政策存在,且是“三分军事,七分政治”的“围剿”战略当中的“七分政治”。因而国共内战或反共高潮时,共产党对运动不可能持友好态度;国共合作时,建设社会、支援战争的运动内容自然会赢得共产党的好感和支持。革命大环境是另一重要因素。20世纪三四十年代,国共两党在政策选择时,都面临着来自内外两个主体的压力。中国共产党以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研判中国近代社会,认为近代中国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必须解决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并时刻注意抓主要矛盾。在国民党方面,北伐中亲眼见到共产党强大的社会组织动员力的蒋介石,内心始终对其存在忌惮,总体上一贯奉行“攘外必先安内”,除非来自日本方面的民族矛盾激化到最高级别——全面侵华的战争冲突,蒋介石和国民党才会把政策重心放在解决民族矛盾上。因此这种革命大环境的变化也深深地影响着由新生活运动折射出的党际关系,并直接影响着中国共产党对新生活运动的态度。

[李升亿,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周晓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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