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现代化“中国特色”的政治经济学意蕴
2023-03-02张今誉
毛 磊 张今誉
中国式现代化是重大的政治和经济命题,构成了党和国家在治国理政中的发展方向和价值导向。聚焦人类现代化发展历程,虽各国迈向现代化的社会制度属性、经济发展道路等存有差异,但在推进现代化进程中都衍生出独有的矛盾和难题,呈现出带有自身特色的现代化发展规律。习近平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现代化,既有各国现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于自己国情的中国特色。”1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22页。这一“中国特色”集中体现为中国式现代化是人口规模巨大、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相协调、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这一科学论述是在立足基本国情、全面审视世界各国现代化发展的基础上,对“复古”“传统”“资本”现代化逻辑的超越,擘画了中国式现代化的全景图式,拓展了中国式现代化的理论谱系,彰显了中国式现代化的性质、本质与特征,是中国共产党推进与发展现代化的集中体现,为中国式现代化整体发展廓清了方向。中国式现代化是突破西方资本主义现代化的重大创新,要聚焦内涵式的发展方向,抓好中国式现代化“进行时”和“未来时”的前瞻性研究。对于中国式现代化系统研究,尤其要从经济思想史和经济史的角度去展开,将政治问题落到经济上加以多维把握。本质上讲,中国式现代化是我国经济发展的重要方向。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是中国式现代化的理论基石,以政治经济学为理论指导,是有效揭示与正确解决现代化经济矛盾的关键。马克思恩格斯在创立政治经济学的过程中,深刻揭示了人类走向现代化的生产力水平、经济制度属性、社会发展走向、人与自然关系、世界历史发展趋势,构筑了人类现代化发展的未来图景。中国共产党坚持把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同中国具体实际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团结带领人民成功走出了一条既超越西方资本逻辑、又突破传统社会主义经济模式的现代化道路,充分彰显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旨归。站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上,从政治经济学视角整体探究与深入阐释中国式现代化的“中国特色”,从学理上透视把握中国式现代化“中国特色”的本质特征、价值追求和发展逻辑,揭示中国式现代化在政治经济表达上的独特历史规定性,是理解中国式现代化与西方现代化的本质区别的理论根基和重要范式,有助于培育和锻造出具有“中国特色”和“高质量发展”的自主性、创新性、世界性现代化模式,为中国式现代化的推进与拓展奠定坚实根基,也为在“两制并存”的现代化格局中的发展中国家谋划与调整经济发展思路提供全新选择。
一、从“少部分人”的现代化到“大多数人”的现代化: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以生产力高质量发展为根本前提
纵观人类发展史,生产力作为物质资料生产的核心要素,决定着经济社会发展的整体面貌,是推动历史前进的根本动力和人类生存发展的物质基础。马克思恩格斯在创立政治经济学过程中,深刻揭示了无产阶级在夺取政权后,首先要解放和发展生产力,转化利用资本主义生产优势,“把生产发展到能够满足所有人的需要的规模”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308页。,确保社会主义物质财富的富足,锻造出更具完整性的生产力要素结构,培育出更具先进性的生产力。从生产力要素构成来看,劳动者作为生产力发展最活跃的因素,生产力的解放和发展释放了劳动者的生产活力,激活了劳动者的劳动能力;劳动对象作为生产运动的指向,生产力的发展打通了生产限制,促使劳动对象逐渐丰富多元化,创造出更为多样的社会生产所需的资源要素;劳动工具作为生产水平的标志,生产力的高质量发展极大变革了生产工具,带来生产效率的跃升。要言之,生产力的发展水平是衡量一个国家现代化发展程度的根本,推进生产力高质量发展,归根到底要实现从依靠人口、人力依靠人才、创新的转化。
党的百年奋斗始终将生产力的解放和发展作为国民经济发展的核心主线,构成了扫除障碍、探索道路、推动改革、创新驱动的生产力演进逻辑。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毛泽东把政策实施的效能大小,归结于“看它对于中国人民的生产力的发展是否有帮助及其帮助之大小”2《毛泽东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079页。,揭示了革命时期的生产力导向。新中国成立后,生产力得到一定解放,但“一辆汽车、一架飞机、一辆坦克、一辆拖拉机都不能造”3《毛泽东文集》第6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329页。的发展现状,限制了国民经济的发展。为在新的生产关系下解放与发展生产力,党领导人民对解放与发展社会主义生产力进行探索,强调“利用商品生产、商品交换和价值法则,作为有用的工具,为社会主义服务”4《毛泽东文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435页。,释放国民经济活力,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为实现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奠定了良好的物质基础。改革开放以来,邓小平突破传统社会主义现代化模式的束缚,基于“我国的生产力发展水平还很低,远远不能满足人民和国家的需要”5《三中全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册,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59页。的国情,提出贫穷不是社会主义,社会主义社会应具有更先进生产力的重要论断,强调要勇于改革不合理的体制机制,释放社会主义生产力活力,并“逐步提高人民的物质和文化生活水平”6《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16页。。迈入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江泽民指出:“党要始终代表中国先进生产力的发展要求”7《江泽民论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专题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02年版,第702页。,把生产力的解放和发展摆在社会主义建设的首要位置。党的十六大以来,中国共产党把社会主义生产力推向更高阶段,以“科学发展观”统领我国现代化建设,创造了经济社会持续快速发展的奇迹,使国内生产总值年均增长率达到9.86%,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和人口规模巨大现代化的实现提供坚实物质基础。进入新时代以来,党中央牢牢抓住解放和发展生产力这一最根本最紧迫的任务1参见《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第549页。,统筹推进“五位一体”、协调推进“四个全面”,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成功开创与拓展了中国式现代化。在“整体—内生—并联”式的现代化建设中,中国共产党带领人民历史性地使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从6301美元提升至12556美元,赶超世界平均水平,扎实推进了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显然,生产力发展水平不仅决定着社会经济发展面貌,还影响着人的存在方式和状态。在新时代新征程上,推进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归根结底要以生产力高质量发展为根本前提,充分将我国人口规模优势转化为人才创新优势,推进生产力高质量发展。
其一,将人口优势转化为人才资源。人是生产力要素结构中最活跃的要素,在经济社会发展中最具创造力。人口规模巨大既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基本国情,更是推进与拓展中国式现代化的巨大优势,亟须推动人口优势向人才优势转化,培育出促进生产力高质量发展的现代化人才。本质上,生产力的发展与解放深刻反映了现代化建设人才能力的全面性解放,是提高劳动者素养和技能的关键性手段。习近平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将教育、科技与人才看作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基础性、战略性支撑,不断将现代化人才赋能到现代化建设的全过程和各方面。在现代化经济体系构建中,党和国家充分深刻认识与把握人才引领与经济发展的辩证协同逻辑,以现代化人才引领社会经济高质量发展,创新经济循环、发展体系,构筑超大经济体、超大市场规模,培育起具有经济优势和竞争优势的产业,促使我国由经济“大国”向经济“强国”跃升。随着我国人口增长拐点出现、人口红利消失,亟须深入实施“科教兴国”“人才强国”战略,进一步开发促进经济社会可持续、高质量发展的多维人口红利,培育质量型人口,将人口优势转化为人才优势,构筑起具有国际竞争优势的人才中心和创新高地,强化生产力高质量发展的人才支撑。
其二,以人才引领创新发展。创新是一个国家和民族发展的第一动力。我国人口规模巨大,培育创新人才,支撑创新发展,锻造经济社会发展活力,是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关键途径。我国人口规模与人口要素的整体变化,在较长时期内带来的人口红利正逐步消失,加之低收入群体规模较大、人民收入水平的现代化差距,城乡区域间隐含的“除数效应”和“内部差异”明显,推进14 亿多人口整体迈向现代化任务艰巨。为破解这一发展困局,将创新摆在经济社会发展的突出位置,将创新发展融入到政治、经济、文化、社会与生态等各领域,是推进现代化建设的必由之路。为此,要立足我国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国情,遵循人口发展的规律特征,统筹人口变动趋势和经济社会发展要求,秉持创新发展理念,推进理论创新、实践创新、制度创新,锻造发展新动能,促进人口要素、经济发展与资源环境系统的整体、协调联动,推进生产力高质量发展。
二、从“以资为本”的现代化到“以人为本”的现代化: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是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的应有之义
共同富裕既是马克思主义的价值追求,亦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马克思恩格斯从政治经济学视角出发,分析与批判资本主义私有制带来的劳动异化,揭露资本主义所鼓吹的“分配公平”本质,阐明了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制度所引致的“以资分配”的非正义性,深刻揭示了生产资料所有制形式决定生产分配规律的一般形式。为此,马克思恩格斯指出,“过去的一切运动都是少数人的,或者为少数人谋利益的运动。无产阶级的运动是绝大多数人的,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独立的运动”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411页。,以公有制经济形式的社会生产“将以所有的人富裕为目的”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787页。,科学预见了未来社会在生产资料公有制下实行的按劳分配和按需分配,将实现所有人共同富裕。一方面,按劳分配是赋予个体劳动机会与权利的主要形式。在生产资料公有制形式下个体以劳动为手段获取生存发展资料,在一定程度能够抑制剥削和两极分化。另一方面,按需分配是实现人自由全面发展的分配方式。通过按需分配满足个体多样化需求,避免由劳动天赋差异引致的分配不等,实现绝对的分配正义。因此,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是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的应有之义。
中国共产党探索与推进共同富裕的历程中,不断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同中国具体实际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创造出中国特色的政治经济学话语体系,赋予了共同富裕鲜活生命力和实践导向力。新中国成立后,面对经济文化相对落后的国情,毛泽东强调要建立一个与资本主义剥削制度根本区别的社会制度,它“是可以一年一年走向更富更强的……而这个富,是共同的富,这个强,是共同的强”1《毛泽东年谱(一九四九—一九七六)》第2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第459页。,通过长期的发展,帮助人民“能够逐步完全摆脱贫困的状况而取得共同富裕和普遍繁荣的生活”2《中共中央文件选集(一九四九年十月~一九六六年五月)》第14册,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444页。,这规定了共同富裕现代化的发展方向。改革开放后,邓小平在总结社会主义建设的经验教训基础上,制定了社会主义发展以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为主体和共同富裕的根本原则3参见《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42页。,科学揭示了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实现共同富裕的社会主义本质。江泽民继承和发展邓小平关于共同富裕的思想,提出:“在逐步实现全国人民共同富裕的过程中,党员干部必须正确处理好先富与后富、个人富裕与共同富裕的关系”4《江泽民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80页。,坚持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方向,坚持与完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促进社会全面进步和人的全面发展。胡锦涛把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推向纵深,强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要造福人民,“更好做到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5《胡锦涛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175页。,为共同富裕的现代化奠定了坚实基础。进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推进与实施脱贫攻坚战役、乡村振兴战略、城乡融合发展战略,不断缩小区域、城乡居民收入差距,推进公共服务均等化,共同富裕扎实推进。在“共同富裕路子应当怎么走”的问题上,习近平深刻洞察中国特殊的经济利益关系,顶层设计囊括了“合理制度”下的社会主义经济制度安排,揭示了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既是对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创新发展,亦是与我国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相适应的经济体系。通过架构与完善所有制结构、分配制方式、经济运行体制三位一体的经济制度安排,夯实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体系基础,将把“蛋糕”做大与把“蛋糕”分好有机结合,协调效率与公平问题,以“更好满足人民多方面日益增长的需要,更好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全体人民共同富裕”6《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3卷,外文出版社2020年版,第133页。。因此,共同富裕的现代化是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的应有之义,应从所有制、分配制、经济体制综合考察。
其一,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是实现共同富裕的现代化之“根”。一方面,公有制经济代表着社会主义发展方向,适应了先进生产力发展趋势,体现了共同富裕发展要求。生产资料的全民所有,国有资产的全民共享,夯实了国民经济命脉的社会主义发展基础,确保全体人民在参与社会主义建设中,有着共同的利益联结,激发人民创造活力,提升生活品质。另一方面,多种所有制经济作为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支撑和促进力量,其多元化发展,释放了市场活力,激发了人民主动性与创造性,不仅推动社会物质生产力的快速发展,创造出多样生活产品,满足人民群众具有个性化、多层次的物质文化需求,更有助于推进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实现创业带动就业、增加收入的良性互动。显然,公有制与非公有制经济相辅相成、相得益彰,构成了社会主义经济发展的有机整体。在新时代新征程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应注重在做强、做优公有制经济的同时,壮大多种所有制经济力量,逐步增强经济发展与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融合效应。
其二,以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是实现共同富裕的现代化之“基”。社会主义分配制度是“促进共同富裕的基础性制度”7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46-47页。,主要表现为:其一,激活人民创造美好生活的内生活力。不同于西方以资本为中心的剥削式分配,我国基于分配公平价值取向,通过完善分配制度,健全按贡献参与分配的分配方式,确保人民公平竞争机会,内生激发了全体人民投入生产的积极性,增强和提升共建共享改革发展成果的能力与水平,增强共同富裕实现的持续性与稳定性。其二,促进国民收入分配合理化。为实现财富合理分配与民生普惠的和谐统一,我国不断深化分配制度改革,建立了更加注重公平的收入分配格局,推动国民收入分配的合理化。首先,坚持多劳多得,提高劳动报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持续增加人民劳动性收入。其次,发挥再分配调节机制对利益分配和公共资源的合理配置作用,构建起良性的收入调节、社会保障等制度体系,增强财富分配的公平性。最后,充分利用第三次分配的灵活性优势以及道德精神力量,去弥补因市场与政府调节弊端造成的不合理收入分配差距和尚未充分满足的需要,在兼顾公平与效率的基础上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
其三,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是实现共同富裕的现代化之“魂”。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伟大创造,从理论上廓清了“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区分不在于是计划还是市场这样的问题”1《改革开放三十年重要文献选编》上,中央文献出版社2008年版,第585页。,在实践上规避了资本主义国家因自由经济导致的经济危机、两极分化、社会冲突等矛盾,是对资本主义现代市场经济的突破和超越,创造了现代市场经济体制发展的全新样态。在新发展格局背景下,建构全国统一大市场体系,要构建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通过提高市场需求匹配度,提高资源优化配置效率,整合多元互动的要素资源,构建起国内外资本市场、人才市场、技术市场等自由流动的和谐场域,促进要素市场与产品市场的机会平等,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入手,满足人民生产发展和生活改善的需要,为共同富裕的现代化注入强大动能。
三、从“发展失衡”的现代化到“全面发展”的现代化: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是社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内容
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认为,社会生产分为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两大方面。物质生产以其本源性和基础性地位对精神生产具有决定作用;精神生产以其派生性对物质生产发挥能动性和引领性的反作用。本质上,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是整合于社会发展的统一过程。马克思恩格斯在描述资本主义社会生产方式的演进规律中,深刻揭露了由私有制带来的物质层面的无限扩张和精神层面的无限缺失的矛盾,揭示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失衡”性,由此衍生的一系列精神、道德问题。为此,马克思恩格斯勾勒了未来社会的“全面发展”性,既强调物质财富的生产,又重视精神成果的创造,将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辩证统一视作构成社会的共同有机体,以形成社会整体发展的最大合力,推动社会全面进步,满足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需要。
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基于经济上受剥削、文化上愚昧落后的国情,提出要把中国变为政治上自由和经济上繁荣、由新文化统治因而文明先进的国家的重要论断,深刻体现中国共产党人对统筹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关系的科学把握。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我国在现代化建设上把现代工业、现代农业和现代科学文化并重,以经济建设和文化建设为抓手,促进人民物质生活和文化生活的双重改善。改革开放后,基于物质发展与精神发展不协调的矛盾,邓小平指出:“我们现在搞两个文明建设,一是物质文明,一是精神文明”2《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56页。,只有将“两个文明”统筹协调发展,社会主义现代化才是整体发展的现代化,才符合我国现代化建设的内在规律。进入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中国共产党深化对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建设规律的认识,提出“物质文明为精神文明的发展提供物质条件和实践经验,精神文明又为物质文明的发展提供精神动力和智力支持”3《江泽民文选》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575页。的重要论断,为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作出新的释义。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以辩证的、全面的、平衡的观点正确处理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关系”4《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外文出版社2017年版,第324页。,强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5《习近平谈治国理政》,外文出版社2014年版,第52页。,揭示了“物质富足、精神富有是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根本要求”1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22页。,逐步构建起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相协调的并联式、全面性、内生型的现代化道路,有效规避并超越了西方以物质生产为主的失衡性发展道路,为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指明方向,提升了对社会高质量发展的规律性认识。
其一,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协调发展是推进社会高质量发展的题中之义。立足于“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的时代语境,社会高质量发展是一个“对经济社会发展方方面面的总要求”2习近平:《论把握新发展阶段、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中央文献出版社2021年版,第533页。,涵盖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两个基本维度。从物质文明来看,改革开放以来的物质积累,推动我国经济实力实现历史性跃升,创造了经济快速增长的世界奇迹,厚植了现代化建设的物质基础。进入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的深刻转变要求我国经济发展以质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长为抓手,建设高质量物质文明,实现高质量发展。从精神文明来看,精神文明作为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标志,是衡量人全面发展的重要指标,是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通过广泛开展群众性精神文明创建活动,使人民群众拥有更具现代化的文化理念、更丰富的精神世界,以高层次的精神文明呈现出高水平的现代化文明,彰显高质量社会实现人的现代化建设成效。因此,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协调发展是提高发展质量的应有之义。一方面,要提升高质量发展的物质文明效益。以新发展理念为引领,纵深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与扩大内需的创新结合,横向优化高质量发展的区域经济布局和经济圈建设,依靠科技自立自强建成现代化产业体系、数字化经济体系,延长高质量发展产业链,形成大规模、高标准的统一市场,赋能物质文明建设提质增效,增强和提升高质量发展的韧性和水平。另一方面,要补齐高质量发展的精神文明短板。以社会主义文化繁荣发展为载体,健全常态化、激励型体制机制,完善公共文化服务体系,提高公共文化服务水平,广泛开展城乡区域一体化、联动性的精神文明培育实践和创建工作,以协调发展缩小城乡区域精神文明不平衡不协调发展的“文化鸿沟”,增强精神文明建设的全面可持续性,提升社会整体文明程度。
其二,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协调发展是实现社会高质量发展的关键之举。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协调互促是实现可持续高质量发展的重要目标和重要保证。一方面,物质文明的积累能够壮大经济效应,形成新一轮更高质量的物质生产能力;另一方面,精神文明的升华对高质量发展具有特殊反作用,没有强大精神支柱,就难以解决高质量发展过程中出现的矛盾和问题。“两个文明”协调发展构成了完整现代化形态,有效规避和跨越西方主要国家“经济发展”和“文明缺失”的“二律背反”陷阱。在以高质量发展为主题推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背景下,我国现代化建设面临着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发展不充分、不平衡的现实难题。为此,首先,要夯实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协调发展战略地位,加强顶层设计和统筹谋划,在党的领导下重塑对“两个文明”协调发展的认知定位,建立“两个文明”协调发展的长效机制,增强“两个文明”协调发展能力。其次,要维持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协调发展的动态平衡,构建“两个文明”协调发展指数框架和长效动态平衡机制,抓好人民群众多层次、多元化、多类型的物质文化需求,加强物质产品和精神产品双重供给,在促进社会高质量发展中实现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协调发展。
四、从“经济-生态”二元对立的现代化到“绿色-发展”协同共进的现代化: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是社会主义现代化生产范式变革的内在要求
马克思恩格斯批判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自然生态与经济发展的关系,形成了生态价值论和环境生产力等思想。在自然界与生产劳动关系上,马克思恩格斯将“一切生产力都归结为自然界”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70页。,认为没有自然的生产力作为前提和基础,社会生产力就无法产生存续。因此,社会生产范式必须尊重自然的发展规律,以自然生产力的承载范围为界限,在依靠自然力的同时,达到自然与社会的和谐统一。在生态危机与批判资本主义上,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在私有财产和金钱的统治下形成的自然观,是对自然界的真正的蔑视和实际的贬低”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2页。,自然界的存在方式已然演化为对象化的存在,自然界被异化为满足资本主义生产需要而存在的生产资料。同时,由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利益偏好和追求,“资本”成为破坏“一切阻碍发展生产力、扩大需要、使生产多样化、利用和交换自然力量和精神力量的限制”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716页。,造成了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对资源的肆意掠夺,带来严重的资源损耗和生态危机。
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深刻认识到由工业现代化引起的生态环境问题,揭示了工业文明时代以来,人类社会“加速了对自然资源的攫取,打破了地球生态系统原有的循环和平衡”2《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3卷,外文出版社2020年版,第360页。的现象,造成了人与自然关系急剧紧张的被动局面。立足中国现实场域,由于长期“发展积累下来的环境问题进入了高强度频发阶段”3《习近平关于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7年版,第4页。和“生态文明建设正处于压力叠加、负重前行的关键期”4《十九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中央文献出版社2019年版,第505页。的现实困境,亟需跳出对传统经济增长方式的路径依赖,以经济高质量发展为指引,促进增长动能转化和产业结构转型的绿色化发展,破解经济下行压力的结构性矛盾,形塑了“绿色-发展”协同共进的现代化大逻辑。为此,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推进生态文明与经济建设深度融合,将生态文明置于经济建设和经济活动全域,以生态文明建设赋能经济高质量建设,推进经济建设的质量、效能、动力的系统性变革。显然,生态文明与经济发展具有辩证逻辑,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实践重构了社会主义现代化生产范式,跳出了资本主义现代化生产逻辑,破解了资本主义现代化生产面临的“生态-经济”二元对立矛盾,为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和人类文明永续发展贡献了生态智慧。
其一,建构“绿色-发展”协同共进的现代化模式是推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现代化的内在要求。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本质上是一种全新的发展型生产方式,亟需建构适应这一生产范式的现代化模式。一方面,构建“中央-地方”和“宏观-微观”纵向协同体系,通过“绿色-发展”现代化模式的制度机制创新和“绿色-发展”现代化模式的政策体系调适,提供稳定、有效的制度保障和政策支撑,释放“绿色-发展”现代化模式的发展效能。另一方面,构建“政府-市场-社会”横向联动体系,通过政府主导地方产业、资源、人才、资金、技术的整合,优化各要素的高效配合,创设高质量发展的绿色空间;基于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发挥市场机制促进生态资本、自然资源向经济价值、社会财富转化的独特优势,以挖掘市场绿色化需求潜力,激活“绿色-发展”的资源要素、市场主体,打造“绿色-发展”的“产业-供应-创新-价值”市场化完整链条。同时,充分发挥社群主体参与“绿色-发展”现代化模式的重要作用,引导其形成“绿色-发展”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思维方式。
其二,建构“绿色-发展”协同共进的现代化路径是推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现代化的实践必然。推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实践,根本上要立足于党和国家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重要领域和关键方面,在生态文明思想和新发展理念指引下,有效推动现代化事业重要领域和关键方面的高质量绿色发展,建构“绿色-发展”协同共进的现代化路径。首先,加快形成绿色转型的高质量现代化发展方式,既是应对经济增长方式、经济动能转化、经济下行压力的根本之策,亦是破解生态环境难题和推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建设的重要举措。其次,推进产业绿色化转型、融合发展。新征程上,要抓住我国产业发展新业态和产业变革创新的机遇期,通过优化产业结构,将产业绿色化与绿色产业化协同发展作为关键路径,以产业绿色化转型、融合发展路径实现经济高质量绿色发展。最后,加快构建绿色发展的空间化路径。在区域协调发展战略导向下,推进城乡融合与乡村振兴的绿色发展空间塑造和区域间生态保护与高质量发展的绿色空间定位,增强区域空间绿色发展治理效能、绿色产业发展韧性,拓展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现代化的绿色空间。
五、从“霸权崛起”的现代化到“和平发展”的现代化: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是构建新发展格局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现实遵循
和平发展是人类社会共同的追求。马克思恩格斯在其创立的政治经济学中考察世界历史形成过程,深刻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现代化发展的虚假“和平观”,控诉“资本来到世间,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871页。的残酷现实。马克思恩格斯揭示主要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现代化是建立在“对内掠夺、对外侵略”基础上的发展事实,指明了西方国家的现代化“霸权崛起”逻辑。列宁在推进俄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进程中进一步创新发展马克思恩格斯和平发展理论,揭示社会主义国家同世界各国交往发展的必然性。这些重要论述为我国走一条和平发展的现代化道路,超越“国强必霸”的线性逻辑和“修昔底德陷阱”的陈旧逻辑,提供了理论来源和实践遵循。
中华民族历来“尚和合、求大同”。从春秋战国时期古人主张的兼爱非攻,到近代以来中国人民对消除战争、和平发展的渴望,深刻体现了中华民族对和平和睦、和谐发展价值理念的追求。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党积极推动以非暴力的形式解决国共两党的矛盾冲突,通过和平谈判,有力促成了国共二次合作。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我国在对外建交过程中创造性提出了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求同存异”等外交方针,开创外交新局面,为世界和平发展开辟广阔前景,为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提供理论基础。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时期,邓小平深刻把握和平与发展这一时代主题,独立自主地推进对外开放,“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基础上,同世界一切国家建立、发展外交关系和经济文化关系”2《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70页。,推进平等基础上的互利合作,为和平发展的现代化道路提供价值导向。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创造性地提出了构建新发展格局、新型国际关系、人类命运共同体和共建“一带一路”等公平正义、合作共赢的发展战略,丰富了走和平发展现代化道路的内容体系,实现了以和平主义超越霸权主义、以“和平发展”现代化超越“霸权崛起”现代化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旨归。
其一,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是对新发展格局的实践认知。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是以和平、发展、合作、共赢为核心价值指向的一种文明发展新范式。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要以和平发展的现代化实践为遵循。从时间维度看,新发展格局仍处于起步阶段,需要长期稳定的国内外环境为其提供发展空间;从空间维度看,新发展格局的构建需要借助国内国际大舞台,和平发展的大环境有利于增强国内国际双循环加速空间流通延展的能力。走和平发展的现代化道路是构建新发展格局的战略诉求,应基于国家安全和国际稳定的底层逻辑,进一步“以新安全格局保障新发展格局”3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52-53页。。一方面,筑牢新发展格局与和平发展现代化模式良性互动的根基。坚持党对新发展格局和平发展现代化模式的集中统一领导,有效发挥制度优势和治理效能,以高质量构建新发展格局。另一方面,增强新发展格局与和平发展现代化模式的联动能力。对内规范经济社会秩序和激活发展活力,培育国内大市场优势;对外打造高水平、多层次和宽领域的“开放式-合作型”经济,不断扩大新发展格局增长空间,用好国内外两大市场、两种资源,有效提升内外经济循环的质效。
其二,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是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深刻把握。走和平发展现代化道路顺应了人类生存依附性、利益粘黏性、交往联动性的特性,本质上是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深刻把握。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要以和平发展现代化模式为引领,推进公平正义国际关系,打破发展秩序的霸权思维,构建合作共赢发展理念,摒弃国际交往的零和博弈,以积极参与全球治理,打造共商共建共享治理格局,为人类文明发展贡献智慧。为此,首先,要加快推进高质量伙伴关系网络建设,从加强顶层设计、完善政策体系着手,展开多维度的全球交往,丰富伙伴关系的层次框架和理念内涵,推动中国形成全方位、多层次、立体化的高质量伙伴关系网络,夯实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基础框架。其次,推进和平发展基础上的共同利益深化,打造合作共赢的交往空间,加快资本要素流动效率和自由化配置,谋求各国共同利益汇合点,激发世界各国和平发展的经济动能。最后,扎实推进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共识凝聚,明确各国发展关切,基于平等对话、合作共赢理念,尊重国际行为主体的发展差异和利益诉求,形成汇聚各国意愿、彰显共同利益的价值共识,筑牢共同思想基础。
六、结语与展望
中国式现代化是世界现代化发展浪潮中的伟大创造,自主开创了一条既适应自身发展需要又兼顾世界发展方向的全新道路。在遵循现代化的一般规律、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普遍规律和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的特殊性规律基础上,中国式现代化必将为人类经济社会发展探索出新模式、为人类文明发展开辟新道路。以“中国式现代化”主题为论域,以“中国特色”为研究对象,以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为视角切入,整体阐述与揭示中国式现代化“中国特色”的政治经济学意蕴,是新时代新征程“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重大议题。正是源于此,从政治经济学视角整体研究中国式现代化的中国特色视域出发,中国式现代化道路需要原创性探索出“人类文明新形态”在经济社会发展各领域的现代化新范式、新道路。为此,要深化中国式现代化“中国特色”的“可能尝试”研究:一是整体上建构“论域”和“论题”关联性强的中国式现代化“中国特色”的理论和实践体系。当前学术界主要是从中国式现代化的基本特征和内涵意蕴入手,讨论“新道路”和“新形态”问题,还难以从“整体性”“内生型”和“并联式”维度以及“中国特色”视角、“整体文明”发展范式出发深入研究。为此,需要在深化中国式现代化范式研究基础上,拓展这一研究范式分析中国式现代化“中国特色”的实践创新和理论创新的本质规定性逻辑。二是拓展中国式现代化“中国特色”研究的多维度、多学科视野。中国式现代化“中国特色”的理论与实践研究是一项系统工程,既要聚焦中国式现代化“中国特色”的科学内涵、本质特征、价值意义等维度的研究,亦要将研究的视角延展到政党政治学、政治经济学、空间地理学、社会学等学科视域,增强中国式现代化理论与实践研究整体性、系统性与协调性,构筑起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