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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族本主崇拜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2023-03-01吕跃军

大理大学学报 2023年11期
关键词:南诏白族崇拜

吕跃军

(大理大学东喜玛拉雅研究院,云南大理 671003)

本主崇拜是白族特有的一种民间信仰。本主,白语称为“武增”或“斗波”(用汉字记白语发音),意思是“我的主人”或“祖先”,被认为是一方土地的保护神。在大理地区,有的一个村落供奉一个本主,有的几个村落供奉一个本主,无一定制。白族民间有“五百神王”“七十二景帝”之说。据董建中调查,大理白族自治州境内有本主庙986 座〔1〕。众多本主大体上可以分为三类,一是原始宗教的神祇,包括自然崇拜、图腾崇拜、祖先崇拜的神灵;二是佛教和道教的神祇,包括佛教、道教的一些神灵和高僧;三是人世间的神祇,包括帝王将相、为民除害的英雄、品德高尚的人物,是本主崇拜最主要的神祇类型。白族本主崇拜是一种具有多神性的民间信仰,在白族传统文化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已经成为中华传统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将白族本主崇拜置于中华传统文化之中重新加以认识,深入挖掘白族本主崇拜在促进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中的历史经验,并作出符合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理论阐释,对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具有现实意义。

一、白族本主崇拜在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中形成和发展

白族本主崇拜起源于何时目前还难以考证。最早的本主应该是原始宗教的神祇,后来佛教和道教的一些神祇以及大量的人世间的神祇进入本主行列,成为一个极其复杂的本主神系。白族本主崇拜是大理地区经济社会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的产物,其形成和发展反映了大理地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

早在新石器时代,洱海地区与西北的羌民族之间已有交往。战国时期,楚威王派遣庄蹻进入云南,洱海地区与楚民族之间的交往更为密切,大理所遗大姓,如赵、李、杨、董等,皆为庄蹻之后,楚文化的输入自在其中。徐嘉瑞认为,“楚国之宗教神话,与大理有类似之点,殆无足异也”〔2〕28。大理本主与《楚辞(九歌)》所祀之神相似,“此乃楚国文化之保存于大理者也”〔2〕34。大理周城本主,名为杜朝选,是一个猎人。传说周城有大蟒,化为少年,诱骗村中少女二人,入万花溪山中,村人患之。杜朝选入山,见蟒出游,射之中要害,蟒狂奔入山。次日复往,见一女子,知村中少女,为蟒所诱者。乃命女先导至洞中,杀蟒,携二女归,即以为己妻,村人祀以为神。这个传说不知起源于何时,然而却与《楚辞(天问)》中“羿射河伯”的故事极为相似〔2〕35,说明白族本主崇拜与楚文化有着密切的关系。

秦汉时期,秦始皇修筑五尺道,成为川滇之间的交通要道。汉武帝灭滇国,置益州郡,在洱海地区设邪龙(今巍山、漾濞)、叶榆(今大理、洱源、鹤庆)、云南(今祥云、弥渡)、比苏(今云龙、兰坪)等4 县。从那时起,白族先民已经成为中华民族的一部分。随着郡县制的建立,不断有汉民族落籍洱海地区,并将汉文化带到了这一区域。至东汉,汉军进入不韦(今保山),比汉武帝更为深入,汉文化的传播也随之扩大,其先进的烧陶、建筑及生产技术已在洱海地区广泛使用。大理沙村奉鲁班为本主,说明白族建筑与汉族建筑存在承袭关系。鲁班为春秋时期鲁国人,出身于工匠家庭,从小就跟随家人参加劳动,逐渐掌握了木工技能,并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被称为中国“木匠鼻祖”。据说木工使用的工具,如曲尺、墨斗、刨子、锯子等,都是鲁班发明的。大理沙村木匠居多,奉鲁班为本主,表明白族不仅吸纳了汉族的建筑技术,而且还传承了汉族的建筑文化,足见白族文化与汉族文化的关系极为密切。

三国时期,洱海地区成为蜀汉的一部分。蜀汉建兴三年(公元225 年),诸葛亮南征,进入益州,生虏孟获,遂平四郡,改益州为建宁,在洱海地区增设兴古(今马龙)、云南(今祥云)等2 郡。传说诸葛亮采纳了参军马谡的建议,以攻心为主,七擒七纵孟获,最终使孟获归顺于蜀汉。诸葛亮既定南中,乃为夷作图谱,以表达尊重巫教之意,故当地夷人极为珍视。大理塘子铺位于哀牢山和点苍山之间,传说为当年诸葛亮七擒孟获的地方。村民多姓诸葛,自称是诸葛亮的后裔。村口有一本主庙,庙里供奉的本主即为诸葛亮。由此可见,诸葛亮对洱海地区的影响极大。其“纲纪粗定,夷汉粗安”的策略,为以后各朝对非汉族地区施政提供了借鉴。

唐宋时期,洱海地区与中原的关系跌宕起伏。唐玄宗时,南诏开始强大起来。南诏始终依附唐朝,因而得到唐朝的支持。开元二十六年(公元738年),唐玄宗赐皮逻阁名蒙归义,晋爵云南王。在唐朝的帮助下,皮逻阁“合六诏为一”,建立以洱海地区为中心的南诏国。南诏立国促进了洱海地区各民族的融合,南诏后期“大封人”封号的出现,标志着白族这一民族共同体已经形成〔3〕。南诏文化上承西爨文化,下启大理国文化,其政治制度和礼乐风化极力模仿唐朝,显示着向汉文化看齐的趋势,即革除乌蛮和白蛮故俗,完全接受汉文化〔4〕。大理古城西门奉郑回为本主。郑回是唐代相州人,时任嶲州(今西昌)县令。天宝九年(公元750 年)南诏王阁罗凤出兵攻陷嶲州,俘获郑回。因郑回通儒学,得到阁罗凤的赏识,让其担任儿子凤伽异、孙子异牟寻的师长。阁罗凤去世后,异牟寻继承王位,任命郑回为南诏首席清平官。郑回经过多年努力,使南诏罢兵休战,恢复与唐朝的臣属关系,维护了国家的统一。白族人民感恩郑回,奉其为本主。异牟寻时,南诏与唐朝关系最为融洽,相互之间的经济文化交流最为频繁。至大理国时,宋朝在西南地区采取收缩政策,大理国与中原的经济文化交流得到进一步加强。大理国不仅在社会经济上取得了长足发展,而且在科技文化上也达到了很高的成就。元代初年,郭松年来到大理,看到大理犹有宋朝之遗风〔5〕。唐宋时期是白族本主崇拜形成的重要时期,产生了众多与儒家思想、佛教、道教有关的本主故事。

元明清时期,是白族与汉族和其他少数民族交往日益密切的时期。元朝在云南设立行省,创建孔庙,广泛开展儒学教育。《赛平章德政碑》载:至元十一年七月,赛典赤抵大理,下车莅政,风动神行,大理设提举,建文庙,购儒籍,“使南方之人举知风化”〔6〕。明朝在云南推行屯田制度,大批汉族人口迁入云南。大理是云南屯垦的重要地区,通过军屯、民屯和商屯,汉文化在大理地区得到广泛传播,大理文化逐渐融入汉文化之中。清朝在云南实行汛塘制度,采取改土归流、开科取士等一系列政策,汉文化在大理成为主流文化。元明清时期是白族本主崇拜发展的鼎盛时期,产生了大量关于中原王朝历史人物的本主故事。云龙县白族普遍奉王骥为本主,更能说明这一时期大理地区与中原王朝在政治、经济和文化上的密切关系。明正统年间,云南边疆土司叛乱,阻碍了云龙盐业经济的发展。朝廷派遣王骥三次征讨麓川(今瑞丽),平定了叛乱,使云龙盐业得以恢复。云龙是滇西著名的产盐区,在云南的经济发展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明洪武十五年(公元1382 年),中央在云龙设“五井盐课提举司”,专司盐务管理。王骥死后,皇帝下诏在云龙为其建“三崇庙”祭祀,王骥成为云龙白族的本主。传说“三崇庙”的本主以前是鸡足山神,后来才变成了王骥。周祜认为,有功者民必祀,王骥平定麓川,巩固了国防,保全了云龙,奉其为云龙本主是非常恰当的〔7〕。

综上所述,白族本主崇拜的形成和发展是由大理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决定的,其演变规律取决于大理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的历史进程。纷繁复杂的本主神系在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中形成和发展,显示了大理地区不同历史时期的基本特征。白族本主崇拜与大理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总体上是相适应的,并对白族与汉族和其他少数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起到了推动作用。

二、儒家思想、佛教和道教对白族本主崇拜的影响

儒、释、道作为中华传统文化的三大支柱,通过信仰、文化、政治以及社会的力量,将众多民族吸纳进中华民族共同体,极大地提升了中华民族的凝聚力〔8〕。白族本主崇拜在长期的历史进程中,受到中华传统文化的深刻影响,并广泛吸纳和借鉴了儒家思想的伦理道德以及佛教和道教的文化符号,使其成为一种具有包容性的民间信仰。

儒家思想对洱海地区的影响可以追溯至战国时期。楚文化所具有的开放性与兼容性,促成了诸子百家思想齐聚于楚国的局面。儒家学派对先秦诸子思想的大总结,就是由荀子在楚国完成的。楚文化为大理文化非常重要的来源之一,儒家思想的输入是很自然的现象。儒家思想对白族本主崇拜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在本主神祇的选择标准上遵从儒家学派的礼仪制度。按照《礼记·祭法》制度,大理各地祭祀的本主中,“法施于民”者有诸葛亮、段思平、忽必烈等;“以死勒事”者有白洁夫人、李宓、大黑天神等;“以劳定国”者有张乐进求、郑回、段宗榜等;“能御大灾”者有杜朝选、段赤诚、孟优等;“能捍大患”者有王骥、邓子龙等〔9〕。二是在本主文化的核心内涵上吸纳儒家学派的伦理道德。白族人民将忠孝节义作为一种美德和准则,在本主崇拜中得到了充分彰显。在大理地区,白洁夫人的贞烈故事可谓家喻户晓。传说蒙舍诏主皮逻阁欲吞并其他五诏,假意邀请五位诏主到蒙舍诏祭祖。白洁夫人怀疑其中有诈,劝丈夫不要去。邓赕诏主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前往。白洁夫人见无法劝说丈夫,便将一只铁钏戴在丈夫的手臂上。祭祖大典后,皮逻阁在松明楼设宴,将五位诏主灌醉,而后烧毁了松明楼,五位诏主均被烧死。噩耗传来,白洁夫人连夜赶到蒙舍诏,凭借手臂上的铁钏,从废墟中挖出面目全非的丈夫尸首。皮逻阁见白洁夫人美丽聪明,欲娶为妻。白洁夫人假意答应,表示要在洱海边祭奠亡夫后才能成亲。百日后,白洁夫人祭奠完丈夫,就一头跳进了洱海。白族人民为纪念白洁夫人,奉其为本主。据张锡禄统计,仅鹤庆县就有22 座白姐庙〔10〕。三是在本主信仰的价值观念上固守儒家学派的入世理念。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学派,提倡积极的人生态度,是入世理念的实践者。儒家追求现世幸福的理念成为本主信众的行为导向。可以说,儒家思想是白族本主崇拜的信仰之源。

佛教大约在公元7 世纪末至8 世纪初由中原传入洱海地区。大理国时佛教极为盛行,一度成为国教。大理是佛教密宗阿吒力教(又称阿阇梨教)流传的主要地区。佛教对白族本主崇拜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佛教的一些神祇和高僧被奉为本主,包括观音、大黑天神、赞陀崛多、北方天王、达摩等。这些佛教神祇或高僧都曾经为白族人民做过好事。比如大黑天神,白语称“导哼骇日”,为佛教密宗的护法神。塑像为三头六臂,以骷髅为璎珞,手脚毒蛇缠绕,青面獠牙,狰狞可畏。据《新纂云南通志》载:“大黑天神为阿阇梨教之护法神,盖其教以血食享祀,民间尤敬畏之。村邑立祠,疾疫祷祝,初谓之大灵庙,后乃目为土主也。”〔11〕大理各地的本主庙大都供奉大黑天神,说明大黑天神在大理地区已经本主化。大黑天神在白族民间有各种传说,均与瘟疫有关。在这些传说中,大黑天神变成了舍己救人、攘除瘟疫、为百姓分忧解难的英雄。自古以来,大理地区曾经多次发生瘟疫大流行,人们对瘟疫充满了恐惧,束手无策,因而祈求大黑天神来控制瘟疫的肆虐。大黑天神由佛教密宗的护法神演变为白族民众的本主,我们看到了白族本主崇拜对佛教的“移植”,反映了阿吒力教在大理地区的兴盛以及对白族本主崇拜的影响。此外,遍布大理各地以观音信仰为主的“莲池会”(俗称“老妈妈会”),每逢本主节或重大祭祀活动,都要到本主庙念经祭祀。这已经成为“莲池会”以及对其成员的一项规定和要求。

道教早在东汉末年已经传入洱海地区,对南诏政权的影响极大。“苍山会盟”以道教仪式举行盟誓,是南诏受道教影响的重要事件。据《蛮书》载:贞元十年(公元794 年),南诏王异牟寻与唐使崔佐时会盟于点苍山,“上请天、地、水三官,五岳四渎及管川谷诸神灵同请降临,永为证据”〔12〕。传说“苍山会盟”的地点就在位于苍山中和峰麓的苍山神祠。这里已经成为白族本主崇拜最重要的本主庙之一。道教对白族本主崇拜的影响,主要表现为将道教的一些神祇和道士奉为本主,比如财神、药王、送子娘娘、孟优等,其中财神已成为本主庙中最常见的神祇。大理海东本主,名为孟优。据《续修蒙化直隶厅志》载:“孟优世居魏宝山,与土帅孟获兄弟也,素怀道念。得异人授长生久视方药诸书,随处济人。”〔13〕孟优,三国时期蒙化(今巍山)人,被列入仙释,曾在巍宝山龙潭殿修炼。传说孟优为了治病救人,常常爬上苍山的悬崖峭壁去采药,不辞辛劳。他对富人收取钱物,但对穷人分文不取。由于他医术高明,更有一副菩萨心肠,因而深得人心,被奉为本主,尊为药神。孟优从史料记载的道士,变为白族人民的本主,从中可以看出白族本主崇拜对道教的“模仿”。此外,这种模仿还表现在本主的造像、封号等方面,与道教极为相似。如今,演奏道教的洞经音乐已经成为本主祭祀的一项重要活动。

历史上,无论是中原王朝还是南诏大理国,都曾试图利用儒家思想、佛教或道教加强对思想文化领域的控制,作为巩固其政权的重要措施。白族本主崇拜不断从儒、释、道中吸取营养,同时又为儒、释、道构筑起雄厚的社会信仰基础。这既是统治阶级对大理地区进行统治的需要,也是白族本主崇拜适应经济社会发展的需要,客观上对白族融入中华民族共同体产生了积极作用。

三、白族本主崇拜中的国家认同

白族本主崇拜影响了白族民众的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对白族性格的形成产生了不可忽视的作用。不仅如此,由于白族本主崇拜是一种具有民俗性的民间信仰,因而与主流社会的关系比较稳定。大理各地本主庙随处可见“护国佑民”“精忠报国”“保疆卫国”等匾额,是白族民众对本主的颂扬,显示了白族本主崇拜对国家的认同,体现出白族人民的国家意识。

唐军将领李宓被奉为本主,是白族本主崇拜中对国家认同的一个例证。天宝年间,唐朝对南诏发动了两次大规模的征讨,史称“天宝战争”。第一次发生于天宝十年(公元751 年),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率领唐军八万人讨伐南诏。南诏王阁罗凤求救于吐蕃,吐蕃派出援兵,与南诏军队联合作战,大败唐军。第二次发生于天宝十三年(公元754 年),侍御史李宓率领唐军十万人再次攻讨南诏。阁罗凤诱之深入,先潜军偷袭唐军位于洱海东岸的造船之师,后与前来救援的吐蕃军队内外夹击进至太和城的唐军。唐军覆没,李宓沉江而死。战争结束,阁罗凤表现出极大的政治胸怀,“生虽祸之始,死乃怨之终,岂顾前非而忘大礼”,遂收亡将等尸,祭而葬之,以存旧恩。南诏有意归唐,叛唐出于不得已。《南诏德化碑》载:“我自古及今,为汉不侵不叛之臣,今节度背好贪功,欲致无上无君之讨,敢昭告于皇天后土。”〔14〕实际上,南诏一直是大唐的忠臣顺民,没有半点蓄意反叛的举动,阁罗凤以立碑的方式来表明自己对唐朝的忠心。这种对中原王朝的认同,在奉李宓为本主中得到了充分体现。传说唐军被歼后,其亡灵作祟,百姓为安其亡灵,乃立李宓为本主。李宓被供奉于苍山斜阳峰麓将军洞本主庙。因庙侧出清泉,引流灌溉,有利农耕,故旌封李宓为“利济将军”。李宓曾经担任姚州都督,与阁罗凤有很好的交情。据说李宓出征前心情十分矛盾。一方面南诏受圣朝册封,称臣纳贡,不违不悖,不可能有叛唐之心。另一方面,为将者当禀忠于国,如今君命难违,纵然洞悉事态原委,也无回天之力〔15〕。天宝战争是宰相杨国忠把持朝政,听信谗言,博名邀功的不义之战,李宓成为这场战争的牺牲品。白族人民秉持“不以成败论英雄,不以民族分是非”的观念,尊奉李宓为“护国祐民”的本主,不仅是安抚唐军亡灵的表现,而且是认同中原王朝的体现。李宓虽说是南诏的败将,但他尽忠殉职,表现出忠义气节,因而得到了白族人民的同情和赞扬。传说李宓成为本主后,尽职尽责,护境福民,使百姓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因而世代享祭白族人民的香火。

白族本主崇拜中对国家认同的又一个例证,是奉元世祖忽必烈为本主。元宪宗三年(公元1253年),忽必烈率蒙军攻克大理,大理国末代国王段兴智逃亡鄯阐(今昆明)。忽必烈接受谋士刘秉忠、姚枢等人的劝告,下达止杀令,遂使大理臣民纷纷归附。次年春,元大将兀良合台攻克鄯阐,俘获段兴智,交由蒙哥汗处置。蒙哥采取怀柔政策,释放了段兴智。忽必烈即位后,在云南实行土官制度,于至元七年(公元1270 年)设立大理路,仍以大理国段氏子孙为大理路世袭总管。建立土官制度是忽必烈在中国历史上的一个重要贡献。此外,忽必烈派遣赛典赤担任云南行省首任平章政事,对云南及大理的经济、社会和文化建设作出了重大贡献。这是忽必烈被白族人民奉为本主的历史原因。忽必烈被供奉于大理喜洲中央祠。其塑像身形高大,胡须飘拂,头戴蒙古式尖顶帽,身着蒙古长袍,手持宝剑,充满英豪气概。有趣的是,在硕大的忽必烈坐像右前方,站立着一位头戴毡帽,身着乡绅服饰,表现欢迎姿态的小塑像。据说这是段宗牓。当地村民说:“段宗牓是原来的本主,忽必烈来到大理后,段宗牓热情好客,把自己的座位让给忽必烈,忽必烈坐下就没有起来。”〔16〕这里表达了一种隐喻,即忽必烈是元朝的中央皇帝,段宗牓是南诏的地方官员,故忽必烈代替段宗牓成为中央祠的本主。传说元代大理的官吏欺压百姓,被忽必烈斩杀,大理的经济得以顺利发展,因忽必烈有功于人民而被立为本主。中央祠本主从段宗牓变为忽必烈,显示了白族人民对中央王朝的认同。大理与忽必烈有关的古迹甚多,比如苍山洗马潭、大理无为寺、元世祖平云南碑等。由此可见,忽必烈对大理的影响极大。

千百年来,白族本主崇拜从未表现出与中央王朝对立的“离异性格”。白族人民对诸葛亮、李宓、忽必烈、王骥等本主的建构,是通过宗教信仰的形式宣示了国家权力的在场。这一现象,一方面符合中原王朝所倡导的国家权力在地方的价值取向,另一方面又在白族人民中获得了本土化的阐释,从民间信仰上建构了政治与文化意义上的国家认同。

四、充分发挥白族本主崇拜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的促进作用

大理是一个多元宗教并存的地区。不同宗教信仰相互依存,构成了一个特有的宗教生态系统,共同推动大理地区经济社会和谐发展。白族本主崇拜作为一种精神力量,具有安抚民众心理、维系民间道德、活跃乡村文化等社会功能,对大理的经济社会生活产生了重要影响。与此同时,白族本主崇拜与白族的生产生活融合在一起,满足了民众在困难时期对于外部力量保证的需要。因此,白族本主崇拜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不会消亡。时至今日,白族本主崇拜在广大白族民众中仍然十分盛行,本主祭祀活动已经成为白族最重要的民俗活动之一。

马克思主义认为,宗教的社会作用具有两重性,既有积极的一面,也有消极的一面。少数民族地区的民间宗教,对当地经济、社会和文化的发展发挥着特殊的作用〔17〕。白族本主崇拜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其中“以人为本”的人文精神、“护持社稷”的国家意识、“注重伦理”的道德准则等,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弘扬,对白族融入中华民族共同体起到了促进作用。把本主崇拜简单地归入“封建迷信”,是片面的、不正确的。当然,我们在阐释白族本主崇拜积极因素的同时,也要清醒地看到它的局限性。白族本主崇拜与其他各种宗教信仰一样,乃是对社会存在的一种虚幻的反映,崇拜目的具有极强的功利性。在社会主义现代化进程中,不可避免地受到当代中国社会发展进步要求的严峻挑战。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2021 年习近平在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强调,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构筑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毫无疑问,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国家统一之基、民族团结之本、精神力量之魂,集中体现为对伟大祖国、中华民族、中华文化、中国共产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认同以及国家意识、公民意识、法治意识。白族是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员,曾经在中国历史上产生过重大影响。白族本主崇拜中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因素,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助推器。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新时代,我们要树立马克思主义宗教观,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统领,充分发挥白族本主崇拜在促进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中的积极作用,以实际行动维护民族团结,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习近平在2021 年全国宗教工作会议上强调,坚持我国宗教中国化方向,积极引导宗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宗教中国化的方向就是“和”的方向〔18〕。坚持白族本主崇拜中国化方向,就要推动白族本主崇拜从“本土化”向“中国化”转变,在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中实现白族本主崇拜与中华文化深度融合。我们要弘扬白族本主崇拜爱国守法的优良传统,主动适应当代中国发展进步要求。要把白族本主崇拜置于法律的监督之下,防范宗教极端思想的侵害。

引导白族本主崇拜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关键是做好“导”的工作。从历史看,白族本主崇拜融合了儒家思想、佛教和道教的伦理道德和文化符号,存在着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的可能性。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我们要深入挖掘白族本主崇拜中有利于社会和谐、时代进步、健康文明的内容,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引领本主信众,用团结进步、和平宽容、厚德载物、兼和相济等观念教育涵养本主信众,引导广大本主信众在思想观念、精神情趣、生活方式上向社会主义现代化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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