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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圈养大熊猫回到野外

2023-03-01策划本刊编辑部

大自然探索 2023年1期
关键词:草草幼仔野化

策划 本刊编辑部

撰文 供图 谢浩 张和民

放归圈养大熊猫以复壮野生大熊猫种群,一直是大熊猫保护工作者的共同心愿。本刊特约“熊猫爸爸”张和民教授和熊猫保护专家谢浩高级工程师,以他们的亲历,给我们讲述大熊猫野放的故事……

长满成片的冷箭竹的山林是大熊猫的优质栖息地

在长江上游,秦岭、四川盆地向青藏高原过渡的高山峡谷地带的密林之中,生存着最后的大熊猫野生种群。800万年以来,大熊猫历经气候和环境的剧变,从肉食动物转变为主食竹子的“素食者”,体形从像犬类一样苗条敏捷变成熊类那样高大威猛,在物种进化历史中脱颖而出,是古老的孑遗物种。与更新世中晚期广泛分布于中国长江、黄河、珠江流域以及越南、缅甸北部的大熊猫巴氏亚种相比,如今的大熊猫数量锐减,活动范围已退缩到川、陕、甘三省间的一条狭长地带。

地理隔离,再加上自身的生物学特点和种群内外随机因素的干扰,使得单靠大熊猫自己恢复野生种群规模已经非常艰难,许多孤立小种群仍然存在灭绝风险。

将圈养的物种放归,是增加野生动物种群数量直接而有效的途径,这已经成为濒危动物保护上的一种重要手段。我国的放归研究已经在朱鹮、普氏野马、麋鹿等动物的试验中积累了一定的经验。放归大熊猫以复壮野生种群,一直是大熊猫保护工作者的共同心愿,也是大熊猫迁地保护的最终目标。如果现在不抓紧做这项工作,有些野外小种群就会面临灭绝的可能……

揪心的雨夜

2010 年8 月4 日凌晨4 点,一只大熊猫幼仔在卧龙核桃坪野化培训基地诞生,后来它被取名“淘淘”。“淘淘”的诞生标志着第二期圈养大熊猫野化培训和放归研究项目正式启动。

2006 年4 月28 日首次放归野外的大熊猫“祥祥”,在和野生同类的打斗中受伤,最终殒命。这一次,在充分总结“祥祥”野放的经验教训的基础上,我们决定采用“母兽带仔”的全新模式对幼仔进行野化培训。“母兽带仔”的核心理念就是让幼仔圈养时跟随母亲成长,最大可能减少与人的接触,不让它对人产生依赖,以使其具有真正的野性。

“淘淘”被母亲“草草”叼着更换住所

“母兽带仔”,看似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做起来可太难了!

长久以来我们已经习惯了给熊猫幼仔提供无微不至的关照,现在突然要来个180°大转变,这让我们一时难以适应。

9 月3 日,母亲“草草”带着刚满一个月的“淘淘”在培训圈里休息。入夜以后,天空开始下雨,雨水打在“草草”身上,一滴滴随着它的毛发落到地面。很快,雨势变大。监控屏幕上除了雨水激起的无数亮光,其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我们不得不打着伞,拿着电筒站在圈外用肉眼观察。我们很想知道“草草”如何应对这瓢泼大雨。

成年熊猫皮毛厚实,喜冷怕热,对雨雪无所畏惧。但“草草”怀里的“淘淘”实在太弱小了,我们担心,若失去母亲的呵护,它根本无法独自存活。虽然此时的它躲进了母亲的怀里,但雨这么大,哪里还有干燥的地方?“淘淘”肯定已经体味到了雨水的冰凉,这是它与风雨的第一次直接接触。

卧龙自然保护区地处横断山脉东部,在邛崃山脉的南坡,其保护区内的核桃坪海拔1900 米,是典型的高山峡谷地带,早晚温差大。即使在盛夏的7 月,最低气温也只有约12℃。而此时已是9 月,夜晚气温在10℃左右,雨水让人感觉更加寒冷。

按照以往的经验和做法,我们会立刻让母兽和幼仔回到圈里。在圈里干燥舒适的环境里,不仅幼仔不会因为淋雨而感冒受凉,也更有利于我们观察。但现在,这只被选作野化培训对象的幼仔只能由母兽来“照顾”了。看着这只体重只有1500 克左右的幼仔就要经受冰凉雨水的洗刷,我们都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带着幼仔的“草草”并不理会人类提供的木棚,或许在它看来,下点雨不需要东躲西藏

“草草”并不理会工作人员精心为它搭建的窝棚

幸好,在此之前,我们已经料到了天气的变化,在圈里建了两个遮风挡雨的木棚,算是给母亲“草草”留了一条后路。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两个木棚正好可以派上用场,我们的内心稍微有些安慰。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出乎我们意料。

几分钟后,“草草”突然站起身,把“淘淘”留在原地,自己径直走进草丛深处。

“排便去了?还是吃东西?”

我们赶紧查看监控,发现“草草”进入了监控的死角,完全看不到它在干什么。

又过去了几分钟,依然不见“草草”回来。在密集的雨点打击下,“淘淘”显然已经无法安睡,隔一会儿就费力地把头抬起来,这明显是极度不舒服和不安的表现。大家有些着急,不知道“草草”为什么离开,更不知道它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把幼仔单独留下。

撑着伞的我们面面相觑。把出生仅一个月的幼仔暴露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中,这是以前我们根本不敢想的事情。刚出生的大熊猫像“早产儿”,视觉、味觉和听觉尚未发育完全,冰凉的泥水会对它们脆弱的身体产生什么影响?后果不敢想象。虽然“淘淘”刚才也淋了雨,但至少母亲宽阔的胸怀能给它提供足够的温暖。而现在,直接暴露在雨水中,会不会造成体温过低?

让母亲做主

在猜测和担心的煎熬下,自认经验丰富的我们第一次感觉既茫然又无助。

这是一次没有石头可以摸的过河,是之前没有尝试过的事情,也是之前不敢突破的禁区,没人敢轻易拿大熊猫做实验。那么小、那么可爱,就像自己的孩子,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宠溺都来不及,怎么忍心让它直面风雨?

雨停了,满头污垢的母亲抱着“淘淘”

但从研究、探索的角度出发,既然是“母兽带仔”,那一切都只能由母亲“草草”做主。如果此时将“淘淘”取出来,放进保温箱,它当然很安全了,但野化培训的意义何在?而如果任其经历风雨,我们又不能确定,这个弱小的生命在漆黑的夜里能挺多久?

这是一道我们从未做过的选择题:两难,残酷!

最终,我们还是没有夺走“草草”作为母亲的权利,让它自己做主。担心、煎熬让人很难受,大家没有表情,没有言语,现场只剩下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的“啪啪、啪啪”的声响……

天亮以后,雨完全停了,在监控中我们看到“淘淘”重新回到了母亲温暖的怀抱。借着给“草草”喂食的功夫,我们凑上前去观察。只见“淘淘”满身污垢,但它睡得很安稳,身体在一呼一吸间有节奏地律动,摸起来体温也很正常,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来。而我们精心搭建的木棚,完全成了摆设。

熬了一个通宵的我们此时已经疲惫不堪,但我们更多的是费解,对“淘淘”经历的这个雨夜觉得不可思议:“那样淋雨都没事,真是想不到。看来,还是母亲才最懂自己的孩子。”同时我们也在思考:之前对熊猫幼仔无微不至的关照是不是完全必要?也许大熊猫这个物种天生就比人们想象的要强大得多。

一直在树上待着

几个月以后,另一件事印证了我们的猜测。

2011 年1 月初,5 月龄的“淘淘”学会了爬树。这让我们很高兴,因为在野外,熊猫躲避危险的主要办法就是上树。尤其对幼仔来说,这是最稳妥简单的办法。

“淘淘”在母亲的帮助下练习爬树

很快,我们发现,“淘淘”似乎非常喜欢待在树上,而且开始“炫耀”这项新技能——一直在树上待着。翻看记录发现,这一次“淘淘”在树上已经待了30 多个小时了。

“这么冷的天,它不冷不饿吗?”

按照以往的圈养方式,幼仔每一餐都要得到保证,就算它偶尔使性子耍脾气,待在木架顶端不下来,饲养员也要把奶兑好,端到木架下面一边敲盆子一边喊:“喝奶了!快下来……”像极了很多家长,端着碗追着孩子喂饭。

只是现在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追着喂了。而且,这是一棵麦吊云杉,比木架高了不止五六米,我们只能等“淘淘”自己下来。

直到第二天晚上,“淘淘”才从树上慢悠悠地滑下来吃奶。一查记录,它在树上已经整整待了60 个小时!

1 月的核桃坪,寒风刺骨,最低气温达到-10℃。我们一度担心“淘淘”吃奶的频率如此之低,会不会影响体重。但后来的体检表明,它的体重增长一直稳定,也没有出现什么异常。这让我们很疑惑:它的能量消耗怎么这么低?

躲在树上的“淘淘”并不打算下树吃奶

第一次见到雪花的“淘淘”,小心而兴奋

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我们也开始尝试将“母兽带仔”这一理念应用在常规的饲养管理中,让部分母兽在运动场带仔。虽然幼仔日晒雨淋,在枯枝烂叶中滚得浑身是泥,但不影响睡觉、吃奶……在这种略显粗犷的育幼方式下,幼仔没有出现一例感冒或不适。

对人类保持戒备

随着“淘淘”的成长,它明显需要更广阔的空间,野化培训因此由山下搬到了山上,培训圈面积由最初的2 千多平方米变成了20 多万平方米。“淘淘”的生长环境,在海拔跨度、生境异质性等方面向野外逐渐靠近。

“淘淘”一出生就背负着“回到野外”的重任,我们生怕它对人过于依赖,重蹈“祥祥”的覆辙。但在常规的饲养管理过程中,大熊猫难免会有与人见面和接触的机会。为了减少“淘淘”对人的依赖,我们想尽办法让它不亲近人,对人采取回避的态度。首先,在接触时我们采取“驱赶、恐吓”的方式,让它对人类保持戒备;其次,即使不可避免地需要接触,我们也穿着涂抹了大熊猫稀释尿液的伪装服,将自己的面孔遮起来;另外,不给投喂人工食物,除了吃母乳,它就只能吃竹子。尽管我们希望看到一只充满野性、对人避而远之的大熊猫,但对人类有了戒备心的“淘淘”,却给我们带来了新的麻烦。

科研人员穿着伪装服给“淘淘”体检

作者张和民正在给大熊猫做常规体检

“淘淘”长时间都躲在高高的树上休息,对人保持了足够的警觉

比如体检。一般的圈养幼仔在体检的时候,大多会乖乖地待在原地,不管是称体重、看牙齿,还是量身高,都比较配合。但是“淘淘”就不一样了,白天它都躲在高高的树上,不要说体检,我们根本就没法让它下来。考虑到“淘淘”还未断奶,母乳依然是它生存的保证,是它无法抗拒的诱惑,我们便录下“草草”呼唤幼仔的声音,在树下播放,企图以此“诱惑”它下来。

但我们显然低估了9 个月大的“淘淘”。它似乎察觉到了声音与平常的不一样,或许是闻到了树下人的气味,“淘淘”保持了足够的警觉,只在最初的两分钟它挪动了一下身体位置,之后就完全没有要下树的意思了。我们播放的“草草”的声音,成了“淘淘”入睡的“摇篮曲”。

除了体检,能从“淘淘”身上采集的数据也很有限,因为很多数据需要近距离接触才能获取,但野化培训又要求减少熊猫和人接触的机会。这就成了一对难以调和的矛盾。不过,这个矛盾越是难以调和,越说明“淘淘”的机灵狡黠,以及野化的成效。对此,我们深感欣慰:毕竟,聪明的个体更容易在野外生存下来。

两年多时间,“淘淘”练就了扎实的生存本领,觅食、运动等能力都超过圈养同龄个体。与它相伴的是山林泉水,还有红腹角雉、金丝猴、猪獾、毛冠鹿、果子狸、水鹿和黑熊等来自大自然的邻居。

放野栗子坪

2012 年10 月,在经过身体素质、行为发育和定向能力等综合评估后,“淘淘”被评定为“合格”,也就是可以被放归野外了。

10 月10 日,2 岁多的“淘淘”被放归到雅安石棉县栗子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海拔2500 米的麻麻地。这个年龄也是野生亚成体大熊猫离开母亲建立自己巢域的阶段,它有着充足的精力去探索新的天地。选择栗子坪作为放归点,最主要原因是这里曾经是大熊猫的天然栖息地,而且现在这里野生大熊猫数量少,密度不高(第三次全国大熊猫调查结果显示,这里只有15 只野生大熊猫,平均一平方千米范围内不足一只大熊猫栖息)。这正是一个亟待恢复的小种群,需要圈养的血缘来补充。同时,对于新来的大熊猫,种群密度不高意味着生存竞争的压力也会相对小一些。

“淘淘”被放归野外后,需要对其进行监测。不只是因为它是采用“母兽带仔”模式培训出来的第一只大熊猫,也是为了在出现突发意外时可以及时救助。

当然,监测不可能只靠肉眼、摄像头,我们给“淘淘”戴上了颈圈——一个可以发射无线电信号,同时也能记录数据的设备。用天线接收无线电信号,可以判断“淘淘”在山上的活动是否正常。下载颈圈的数据后,我们可能进一步了解它的活动位置和活动强度。所以,无线电监测和数据下载就成了我们最主要的工作内容之一。此外,我们在“淘淘”放归前的体检中,给它的皮下植入了一块芯片,上面有唯一的代码串,这相当于“淘淘”的“身份证号”,可以通过扫描仪读出,以后如果遇到这串代码,就可以确认是“淘淘”。

戴在大熊猫脖子上的颈圈

搜索信号的同时,需要记录信号最强的方位角

2 岁半的“淘淘”已经是亚成体,相当于刚刚跨入社会的青少年,虽然已经学习了一些本领,但还是需要在实践中进行摔打和磨炼。这并不意味着它们要去和野生大熊猫对抗,因为尚未成年的它们,不具备任何对抗的资本,“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而基本法则就是“打不赢就躲,躲不过就跑”。

对大熊猫而言,要想占有更多的资源,就需要建立面积足够大的巢域。在野外,成年大熊猫的巢域面积大概在3~7 平方千米。这个看不见的势力范围需要大熊猫用尿液在巢域边界的树干上或者石头上进行标记,让其他大熊猫了解。同时,也要确保自己不会误入其他大熊猫的领地范围,那样会被视为“不懂规矩”,引发冲突。

对“淘淘”这样初来乍到的亚成体来说,好的资源都已经被其他大熊猫占领,因此只能待在资源比较差的地方,隐忍度日。如果想要在好的资源上分一杯羹,就只能在其他大熊猫的巢域边缘游走,除非足够强大,才可以挤压和抢占别人的地盘。

“淘淘”并不知道哪块地盘是有主的,所以必须时刻保持警觉,小心地回避它的主人。大熊猫会经常巡视自己的巢域,用新鲜尿液标记,确保标记的有效性。一旦外来者被领主发现,遭受一顿拳脚是免不了的,甚至还可能有生命危险。

对于这一切,“淘淘”只有独自去面对。

幸运的是,2017 年底,我们在栗子坪成功追踪到了“淘淘”。5 年过去,它已经成长为一只体重115 千克的健壮的雄性大熊猫,身体状况一切良好。我们推测,“淘淘”在野外一定有了自己的巢域,甚至可能有了自己的后代……

科研人员在收集粪便,用于鉴别大熊猫身份

速写:放归野外的大熊猫

继“淘淘”之后,还有“张想”“雪雪”“华姣”“华妍”“张梦”“八喜”“映雪”7 只经过野化培训的大熊猫被放归到了栗子坪。除了“雪雪”因染病死亡之外,其余6 只均健康存活。之后的大熊猫是被放归到了龙溪虹口自然保护区。

放归到野外的大熊猫“张想”(邱宇 摄)

“张想”:越过天堑找到了“新大陆”

野外生活变数太多,只有随机应变的智者才能生存下来,过于胆小或者盲目对抗,都容易迷失在波诡云谲的野外。

“张想”是晚于“淘淘”一年放归的。

2016 年5 月的一天,石棉县紫马电站的一名工人发现了一只大熊猫。因为这只大熊猫脖子上还带着颈圈,所以他估计是保护区监控的大熊猫,便将此事及时报告给了保护区。我们一听就知道是正在监测的大熊猫“张想”。之前它一直在公益海、大洪山几个地方活动,现在怎么会跑到紫马去了呢?

紫马,属于保护区的一个部分,但是因公路、河流隔离,这里和保护区其他区域脱离开来。邻近的冶勒自然保护区有丰富的竹子资源,但长久以来人们都认为大熊猫不可能越过“天堑”跑到这里。

2017 年2 月26 日,在冶勒自然保护区安置的红外相机再次拍摄到了“张想”。让我们惊讶的是,冶勒自然保护区与栗子坪自然保护区直线距离虽然只有40 千米,但中间却有车流不小的108 国道和雅西高速,而且道路两边还有大量的居民区、电站和工厂等,那么,“张想”究竟是怎么越过这些犹如天堑的“艰难险阻”来到这里的?通过项圈数据解读,我们发现,“张想”是游走了500多千米,绕道靠近托乌山的山梁才抵达这里的。

『张想』 迁移示意图

不管它是什么时候穿过的,总之“张想”又挑战了我们的经验和认知。对“张想”自己而言,也许只是一次偶然的碰运气,也许只是一个误打误撞,反正它成功了!

要跨过“天堑”,谈何容易?

冶勒自然保护区是大熊猫的优质栖息地,这里有广袤成片的峨热竹,是当地野生大熊猫的最爱。这里野生熊猫数量极少,几乎不存在资源争夺的问题。所以,越过“天堑”的“张想”仿佛是踏上了“新大陆”!

“映雪”:躲开了同类,却没躲过游客

在栗子坪南面,有一片宽阔平坦的高山草甸,叫孟获城,据说这里是当年诸葛亮七擒孟获的地方。虽然这里也属于栗子坪保护区,但这里与其他郁郁葱葱的地方完全不一样,不仅竹子少,而且缺少乔木,头顶上没什么遮盖的。但就这样一个看似不适合大熊猫生活的地方,却在2018 年初一度成了大熊猫“映雪”的藏身之所。

3月,我们发现,“映雪”的颈圈信号越来越弱,最后消失在了黑姆奶简沟。

从黑姆奶简沟的尽头翻过山去,就是孟获城区域。但我们认为,大熊猫不会过去,毕竟从来没在那里发现过野生大熊猫的活动痕迹,而且那里植被稀疏,怎么看也不像适合大熊猫生存。

4 月13 日,我们接到景区的报告,有游客发现山坡上有一只大熊猫在活动。整个山坡几乎都是低矮的灌草,因此要发现一只黑白相间的大熊猫很容易,有游客还拍到了视频。

我们带着接收机赶了过去,果然,从接收机里面传出了清晰的信号声。“难怪那边收不到信号,真的翻过来了!”

放眼望去,从山脊到山脚全是大片的灌草丛,乔木很少,至于竹子,只有零星的分布。为了一探究竟,我们向山沟走去。终于,在植被渐渐茂盛起来的沟里,我们发现了大熊猫新鲜的采食痕迹,还有新鲜的粪便。

孟获城的山脚下,藏着有限的竹子资源,“映雪”竟也找到了这里

我们分析认为,当时正是野生大熊猫发情求偶的时节,不到3 岁的“映雪”还仅仅是个孩子,不仅在生理上没准备好,心理上也完全不知如何应对。所以,为了求得暂时的平安,它只好避开那些被荷尔蒙支配的野生雄性成年个体,独自来到这里讨清净,没想到却被游人发现了。

“小核桃”:足迹遍布整个保护区

2018 年年底,放归工作来到了龙溪虹口自然保护区。

龙溪虹口自然保护区位于四川盆地向青藏高原过渡的高山峡谷地带的边缘,山高坡陡,加上5·12 汶川特大地震的巨大破坏力,使这里的山势更加陡峭,很多地方根本无法涉足。随便一条沟谷,就可以遮挡无线电信号,让颈圈信号难以扩散出去,从而成为大熊猫的遁形之处,这让我们的监测工作极具难度。

2018 年12 月27 日,“琴心”“小核桃”被放归到龙池附近的山上。

2019 年10 月18 日,风和日丽。我们一大早就往一个叫铁杉包的地方前进,期望找到“琴心”“小核桃”。已经两周没收到它俩的信号了,附近的斑鸠岗、落池塘、野牛坪、碱坪沟都搜索过了,仍然一无所获。铁杉包是方圆几千米之内的制高点,或许在这里能收到“琴心”“小核桃”的信号。

从海拔2500 米开始,茂密的冷箭竹像墙一样横亘在前面,想绕过去也很难,看不到左右的边界在哪里,我们只好拿着镰刀从中开出一条路来。

终于到了海拔3200 米的最高点。高大的冷杉被蜿蜒成片的杜鹃代替,茂密的冷箭竹被厚厚的苔藓代替,但我们能听到的除了接收机里面的电流杂讯,就只剩自己喘着粗气的呼吸声。看来今天的山又白爬了。要想去更远的地方收信号,只能带上帐篷、睡袋,驻扎野外才行。

“小核桃”和“琴心”放归野外(邱宇 摄)

由于保护站没有通电,基本的生活用电仅靠两块光伏板提供,而这里长期都处在云山雾罩之下,年均日照只有500 小时,光伏发电很难满负荷运行。除此之外,上山的道路在每年的雨季都会被山洪冲毁,修复工作也只能等雨季结束再开始。

2020 年5 月15 日,在火烧岗搭棚子住了一周的我们终于成功下载到“小核桃”的完整颈圈数据。下山以后,在电脑上一看:哇,好家伙!从放归到现在,“小核桃”的足迹遍布整个保护区,最远已经到了光光山脚下,那里非常靠近汶川县了。这次能下载到数据也是运气好,因为“小核桃”刚好活动到了距离火烧岗不远的一处山脊,否则也难觅其踪迹。

对另外一只大熊猫“琴心”,我们只是在放归四个月后下载到了数据,之后再也没能收到它清晰的信号,无法获悉它的活动情况。估计它跑得太远,最后颈圈脱落在某条沟里,失去了信号。

为了收集放野大熊猫的情况,科研人员在接近90°的陡崖上艰难地攀爬

将有更多大熊猫回到野外

这十多年的摸索,证明了“母兽带仔”这种野化培训模式是科学可行的,是大熊猫保护历史上的一个重要节点。

中国大熊猫保护研究中心已经研发了适应西南山地大熊猫监测工作的专用项圈。这种颈圈初步实现了监测数据的实时回传,通过直接连通卫星就能实时获得放归个体的详细定位,还可以在颈圈电量耗尽之前对大熊猫回捕,进行颈圈更换,以实现对放归个体的长期跟踪监测。

放归,一直在路上(邱宇 摄)

此外,我们还将尝试形式多样的培训和放归,比如在拟放归区域就地培训。

不管有什么新的方法、手段,这项工作仍需要很多年,因为大熊猫这个古老的物种能从百万年前走到今天,一定有它适应环境变化的独特本领和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有通过我们的不断探索,这些秘密才能一一揭开。

目前野生大熊猫的数量达到1800 多只,组成33 个族群生活在川、陕、甘三省六大山系之中,其中就有22 个是小种群,有些小种群数量不到30 只,有的甚至更少,只有几只。如果没有新鲜的血缘加入,近亲繁殖就会让这些小种群在不到50 年的时间里灭绝。而把人工繁殖的大熊猫通过野化培训放归野外达到野生小种群复壮,是近期保护野生大熊猫的最好办法。随着大熊猫野化培训和放归监测体系的不断完善和成熟,随着大熊猫国家公园建设的不断推进,我们相信,大熊猫保护的前景十分光明,大熊猫与人类真正意义的同在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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