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寿光县志》所载《全元文》佚文四篇考补
2023-02-28张利军
张利军
(兰州大学敦煌学研究所,甘肃 兰州 730030)
方志文献在保存地方史料价值方面,历来为治文史者所重视。我国近年来整理出版的大型断代诗文总集如《全宋文》《全宋诗》《全元文》《全元诗》等,于古旧方志文献中辑录散佚诗文,所获颇丰,成绩巨大。然而一方面,目前我国所存方志数量巨大,版本众多,近万余部;另一方面,以上所举诸书体量巨大,且成于众手。因此,在辑录散佚诗文之时,遗珠之憾,实难避免。自断代诗文总集《全元文》出版以来,学界同仁补遗之作,绵延不绝。我们在查阅方志文献的过程中,发现山东省民国版《寿光县志》收录孟栋《灵显观碑记》、孟过《重修龙兴寺碑》、周砥《益都路寿光县宋氏先茔碑》、徐琰《冯垍神道碑铭》四篇元代碑文,皆不载于《全元文》中。这四篇碑文的撰文时间虽上迄至元,下至大德,然碑文所记之人事均为金末元初,碑文系出自孟栋、孟过、周砥、徐琰四人之手,且均系当地人记当地事。今按照各自撰文时间之先后顺序一并录出,以补《全元文》之缺,并对各篇碑文所涉相关史实略作考释,请专家学者批评指正。
一、孟栋《灵显观碑记》
青社之邑有六,寿光县乃古斟鄩氏之国。汉之平寿县,唐武德中而废,贞观八年复兴为县,今古城是也,隶属北海郡。五代至于金朝而属青州,俗传曾为光州,非也。其民好勇而有义,崇道而敬佛。东有洱水,西眺臧台,南望剧城,北枕大海,户口繁盛,地土良沃,至今以为巨邑。
城内东南隅,旧有道观一所,经金朝大安之乱,皆为煨烬。贞祐之季,有洞真大师、琅琊潘公,云游到县。见城之北隅,空地数亩,内有湫水,不堪其居。大师对人言曰:“此地可为福地。”土人笑之。大师遂凿土窖而居,日食一粥,苦身劳思,与门弟王志淳辈,高者平之,下者填之,曲者直之,经营二十余年。好义者复同心协力,遂创转角大殿五间,绘以天尊之像,西堂东厨,前园后圃,为之一新,实为一县之伟观也。
观名曰灵显,灵显之异,大师目睹,祕而不言。至如往来道侣、云游佛子、或著儒服而来游者,日接待三五十人,以至百人,大师略无吝容,与箪食豆羹见于色者异矣。大师少有雅操,貌古而温,言讷而辩,自创立观宇,守志四十余年,未尝有纤毫过失。
一日忽有微疾,对门弟王志淳辈而言曰:“大道深远,不可得而言也,自太上先师,以道德五千言流传于世。今摭其易知者言之曰:‘无为,民自化;好静,民自正;无事,民自富;无欲,民自朴;无情,民自清。又曰: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治国、治家、治身,皆不外乎此,尔辈勉之。’”大师恬然而逝。
高弟王志淳尝告余曰:“知我师始末者,惟君,幸为我记。”余年已七十,虽自兵尘以来,黄冠野服,游于山林之下,才学荒陋,然嘉王子能守其师之道,故摭其实以记,戊午孟秋十五日也。不幸遭壬戌变乱,未克立石。志淳高弟何志通,本县管村人,少年礼志淳为师,器量宽博,道风蔼然,有骞飞不群之目,遂与县中英豪耆老辈谋曰:“此碑久不能立,是我辈之罪也。”遂用祖师潘公之文,刻于石。呜呼!自五代之季,明德雅望之后,所存者百无一二,然且狼狈于道路,寒饥不能自存,可胜叹哉。志通乃道人,而能了此事,洵美事也,观者幸无诮焉。
按,碑文录自《(民国)寿光县志》卷十三[1]宋宪章修;邹允中等纂.(民国)寿光县志:卷十三·金石志[M]//中国方志丛书·华北地方·第六十五号,成文出版社,1968.(P1864-1868)。据县志记载,碑石在旧城隍庙内,碑高五尺七寸,宽一尺九寸,元世祖至元二十年(1283年)四月,道人王志淳弟子何志通立石,孟栋撰。孟栋,生平不详,由下文《重修龙兴寺碑》之作者“亚圣五十一代孙、前提领寿光县孟过”可推知,孟栋或亦为亚圣孟子之后。《全元文》未收其文,因而《灵显观碑记》一文为目前发现孟栋仅存之文。
青社,祀东方土神处,借指东方之地;也借指今山东青州一带,为齐故地。张晏《史记集解》曰:“王者以五色土为太社,封四方诸侯,各以其方色土与之,苴以白茅,归以立社。”司马贞《史记索隐》:“蔡邕《独断》云:‘皇子封为王,受天子太社之土,若封东方诸侯,则割青土,借以白茅,授之以立社,谓之茅土。’齐在东方,故云青社。”[2](汉)司马迁.史记:卷六十·三王世家第三十[M].中华书局,1982.(P2112)寿光,元人于钦《齐乘》载:“汉为寿光县,属北海郡。文帝十八年置菑川国,后汉并入北海——菑川故城在县西。隋开皇六年,于县北十里博昌故城置寿光县。唐初属乘州,后属青州。宋因之。金属益都。”[3](元)于钦撰;刘敦愿,宋百川,刘伯勤校释.齐乘校释[M].中华书局,2012.(P188)寿光金时属山东东路益都府,元代隶属山东东西道宣慰司益都路。元代益都路领司一(即录事司)、县六(即益都、临淄、临朐、高苑、乐安、寿光)、州八,州领十五县[1](明)宋濂.元史:卷五十八·地理一[M].中华书局,1976.(P1370)。寿光地理位置优越,历来为繁华富庶之地,正如文中所言“东有洱水,西眺臧台,南望剧城,北枕大海,户口繁盛,地土良沃,至今以为巨邑”。
然从金朝末年开始,此地成为金朝和蒙古交战之前线,兵戈连年,文物荡然,庐墓丘墟,生灵涂炭。如文中所言之“金朝大安之乱”,概言金卫绍王大安三年(1211年)蒙古伐金,成吉思汗率军与金军战于野狐岭、会河堡,攻金中都[2]李瑞杰,肖守库.蒙金野狐岭、会河川战役考[J].学术交流,2006,(8).(P181)。而“贞祐之季”,干戈不休。贞祐元年 (1213年),蒙古军队兵分三路南下,连破两河、山东诸郡,“两河、山东数千里之地城郭尽为废墟”[3](明)陈邦瞻编.宋史纪事本末[M].中华书局,1977.(P2566)。迨到贞祐二年(1214年),金宣宗“贞祐南渡”以后,金朝国势日颓。此时金朝外部有蒙古攻伐,内部山东有红袄军等起义,加之金章宗时期由括田而引起的矛盾爆发,百姓揭竿而起,反抗金朝残酷的统治。“其后,武夫悍卒倚国威以为重,山东、河朔上腴之田,民有耕之数世者,亦以冒占夺之。兵日益骄,民日益困,养成痈疽,计日而溃。贞祐之乱,盗贼满野,向之倚国威以为重者,人视之以为血仇骨怨,必报而后已。一顾盼之顷,皆狼狈于锋镝之下,虽赤子不能免。”[4](金)元好问著,狄宝心校注.元好问文编年校注:卷四·平章政事寿国张文贞公神道碑[M].中华书局,2012.(P477)而碑文中“不幸遭壬戌变乱”,即指元世祖忽必烈中统三年(1262年),蒙古江淮大都督李璮与南宋连结叛乱,史天泽等破济南,杀璮。蒙古乃罢大藩子弟专兵民权之制,史天泽、张柔与东平严氏子弟都归私第,平章政事王文统以通李璮被杀。金元之际是中国史上著名的文化浩劫时期,以地域而论,又以山东地区受李璮起事所造成的对文化史迹损坏最为严重[5]曹文瀚.民国临沂县志收录的两块元碑年代考:兼论金元之际的山东沂州[M].元史及民族与边疆研究集刊(第40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20.(P46)。
此碑记所言之灵显观,当属于全真教之道观。全真教自金代中叶以来就发展成为华北势力最庞大的宗教,从丘处机到西域觐见成吉思汗后,获得成吉思汗下诏减免全真教赋役之特权,更使全真教的势力发展迅猛,山东红袄军首领李全、杨妙真等皆为其信徒。李全、杨妙真、李璮等先后掌控山东三十余年,这与他们得到山东全真教信徒的大力支持是分不开的[6]曹文瀚.试论杨妙真、李璮时期(1231-1262年)的山东[M].宋史研究论丛(第22辑).科学出版社,2018.(P316)。姜锡东先生就曾指出:“杨、李系红袄军征战活动过的淄、青、莱、登、密等地,特别是登州、莱州地区,都是道教全真教兴盛发达区域。”[7]姜锡东.杨妙真新论——研究现状、基本事迹和评价问题[J].文史哲,2016,(1).(P119)碑记所言之洞真大师、琅琊潘公,潘公弟子王志淳,志淳弟子何志通,应均为全真教教徒。而且据碑文所记,此灵显观道脉至少传了三代。由于史料匮乏,三人生平事迹无考。灵显观“自贞祐之季道人琅琊潘姓与道侣王志淳辈所建,经营几十年,规模宏阔,后观废,改为署”[8]宋宪章修;邹允中等纂.(民国)寿光县志:卷四·衙署[M]//中国方志丛书·华北地方·第六十五号,成文出版社,1968.(P424),明清以来直至民国时期,均作为寿光县衙署,且历代均多次修缮。
二、孟过《重修龙兴寺碑》
寿光县自汉唐以来,号为巨邑,兵兴之后,佛寺道院废为灰烬,所存者惟有蛇鼠往来而已。龙兴寺在县之东南十有五里,旧有石佛一座在焉,上有洛城县令李某同妻李氏布施,考其年代,乃北魏时承明年所造。此寺西临弥水,东望孤山,群峰竞秀,草木丛茂,良田美稷,桑枣成行,乃寿光之甲地也。土人张仲,并男化义、张宣、张安、张志、张忠、张元,阖家以修,香火之供金,□□□年,钦奉圣恩,遂有主僧道政、曁僧道宝、道寄辈,重立此寺,复立门额,命僧道宝为寺主主之。
道宝本县累村人,亡宋神宗元祐,有以文资入仕,曾为驾部员外郎王铣者,宝公乃其后也。为人详雅,资性坚忍,有立事之望,自是土木稍加营造焉。初起大殿作室,其傍以为释子栖息之地,不及三五年,东有厨舍,西建僧堂,北有讲堂,南有三门护法,武安王庙,僧房库厩,无不毕备,辛勤劳苦,他人有不可及者。
愚尝窃叹之,佛之入中国也,二千余年,值梁而后大至,唐而后固。寺无定区,僧无限员,非有诞幻之所骇,坚苦之所动,冥报之所警,后福之所徼,凡有所向,群起而赴之。富者以财,壮者以力,工者以巧,老者以言。化草莱为金碧,撞钟击鼓,累茵而坐,列坐而食,佛之力为可见焉。大凡古今任天下之重者,一人不被尧舜之泽,若己推而纳之于沟中,此为名教言。至佛则不然,一人之身,则三世之身为身;一心之念,则万心之念为念。法量闳阔,愿力坚固,力虽不足,心则百之,其恻隐之心,实不可诬也。此寺虽出于众力,有本县大晋郎中最有力焉。
噫!使吾圣人之门,如道宝者,虽不能推明大道,如日月之明细,如一亩之宫,岂有园蔬之叹乎?一日宝公曁诸老过门,求余为记,宝公常与吾徒游,喜而书之,故摭其实,以记岁月云耳。
按,碑文录自《(民国)寿光县志》卷十三[1]宋宪章修;邹允中等纂.(民国)寿光县志:卷十三·金石志[M]//中国方志丛书·华北地方·第六十五号,成文出版社,1968.(P1868-1870)。据县志记载,碑石在城东南东方庄,《山左碑目》《山左访碑录》均著录。碑高四尺,宽一尺九寸,凡十四行,行五十四字,世祖至元二十一年(1284年),亚圣五十一代孙、前提领寿光县孟过撰,正书,有篆额。
孟过,寿光人,孟子五十一代孙,号拙菴老人。隐晦不仕,书其门云:“县里人来休问事,村中景好莫吟诗。”意谓知音者少。向有蔡尚书以金帛、羊酒、果物诣门,礼请为师,过不纳,止受盘果而答以诗焉。其事迹载《(嘉靖)青州府志》[2](明)杜思修;冯惟讷纂.(嘉靖)青州府志:卷十五·隐逸[M].明嘉靖(1522-1566)刻本.(P1447-1448)。《全元文》未收其文,因而《重修龙兴寺碑》一文为目前发现孟过仅存之文。
龙兴寺,在寿光县城东南十五里东方村北,元魏承明元年(476年)建。县内旧有古寺数十所,累代建置。明洪武十五年,“设僧会司,僧会一人,列未入流。清康熙间,僧会司在宁国寺时,僧侣之众,以丹左崇兴寺、管村国兴寺、东方龙兴寺为最。近则寺院未颓者无几,栖止残刹,仅同庙祝”[1]宋宪章修;邹允中等纂.(民国)寿光县志:卷八·宗教[M]//中国方志丛书·华北地方·第六十五号,成文出版社,1968.(P849-850)。寺内曾有辽大安石柱一条,“石柱正书三行,凡三十字,文曰:本社社官苏赟、妻王氏,合家献石柱一条,永充供养,大安二年(1210年)五月十一日立”[2]宋宪章修;邹允中等纂.(民国)寿光县志:卷十三·金石志[M]//中国方志丛书·华北地方·第六十五号,成文出版社,1968.(P1864)。龙兴寺清季又“增修房舍,改为高等小学校”[3]宋宪章修;邹允中等纂.(民国)寿光县志:卷三·寺观[M]//中国方志丛书·华北地方·第六十五号,成文出版社,1968.(P252-253)。东方小学,初在村北龙兴寺,“亦以土匪滋扰,移村内,其他各校则校址无变更”[4]宋宪章修;邹允中等纂.(民国)寿光县志:卷九·高级小学表[M]//中国方志丛书·华北地方·第六十五号,成文出版社,1968.(P875)。梳理以上有关龙兴寺之史料,亦可发现其最终的历史结局,和我国古代众多寺庙道观的命运一样,随着历史的发展,最终寺废兴学,变成教学场所。而重立此寺之僧人道政、道宝、道寄辈,由于史料匮乏,生平无考。此寺重立于李璮叛乱二十多年后,由文中“良田美稷,桑枣成行”等描述可见,此时山东地方社会秩序已经在慢慢恢复,并重新繁荣。
三、周砥《益都路寿光县宋氏先茔碑》
池州路总管府治中宋侯,将举祖考二丧,祔于先茔踵门而谒砥曰:“熙先世积德,流庆归成,后裔乃今日者,欲报罔极,讫无所施。迩者入而展墓,则阡隧就荒,莫辨主名,不觉颡之出泚。如其纪世次本末,光贲永久,必以文,敢请砥。”以尝同僚,故不克辞,遂约所状行实而次叙之。
宋氏世居益都寿光,皆葬下口回河村,丘冢累累,本支甚盈。然世年昭穆,无谱牒可考,所知者仅四世。高祖讳通,曾祖讳祐,祖讳宝,父讳毅。值金季,国中干戈扰攘,祖府君被掠,伺隙逸归,则家已烬。长伯祖母张氏,携二孤存焉,泣且喜,相与收宗族遗骸葬之。府君性孝友,事嫠嫂如母,畜孤侄爱过所生。出膺户役,入力田作,家业再造,有成主宰,一听兄嫂,房无私蓄。
初,国朝征质子,益都千余家,府君在选中,常居燕。佗日觐兄别去,兄曰:“吾年七十,不久于世,汝当传家事。”来不可暮,未及归,兄病卒。教养兄之遗腹子成长克自立,待内外宗姻,曲尽恩礼,临终遗戒曰:“毋隐公赋,毋食私盐。”寿八十六。初娶任氏,再娶王氏,子二人,长即侯父,质子总管府提控案牍;仲永昌。又娶洪氏,子一人,曰赈,提控姿简,重读书,通律义,文移详敏,中程式,事无留不决,众服其能,人怀公疵而私报者,一皆辞绝。公不喜酒,同曹或强之饮,不胜烦懑,浴河得疾以卒,寿卅。夫人谭氏,守节事舅姑,以孝闻,寿五十二。子二人,长即侯,初娶耿氏,早卒;再娶张氏。季曰焘,至元十五年充益都般阳等路秃鲁花总管府提控案牍,至元二十六年充本府知事,至元三十一年充中书右丞相知枢密院事、本厅经历,改充太傅、本厅郎中,元贞元年蒙本投下升充益都般阳等路秃鲁花总管,娶韩氏。
长伯祖,讳福,子二人,长曰喜,季曰德。仲伯祖剡,子一人,曰广曾。叔祖讳楫,子一人,曰恕。高伯祖而下,曾堂叔祖讳宣,子一人,讳进。
初提控之丧也,合府僚友,会哭尽哀,总管田君召侯,问年与所业,抆泪顾府君曰:“提控生平与我,义重誓不忘,久要是子才否,我任其责,必作成之。”因戒侯就学三年,召入吏曹,又十年荐之右丞相,伯颜公署相府掾。至元十一年,丞相行中书省伐宋,改左右司提控案牍,十二月渡江,分行鄂汉,中书省留充都事,继迁瓜州省。
宋平,丞相入朝,仍留掌左右司事,迁承直郎、湖州路总管府判官,再授敕牒银符、上海市舶司提举,未赴,钦受宣命奉训大夫、池州路总管府治中。至元二十五年改授浙东道劝农政司副使,至二十八年奉议大夫、福建道宣慰司副使,二十九年奉政大夫、福建等处盐课都提举使。
侯以童丱而孤,积勤历艰,由细致巨,准葬,令立碑,永昭其先,俾乡党拭目而观。《经》曰:“立身扬名,以显父母,孝之终也。”侯其有焉,是宜歌其德矣,系之以诗曰:
宋世为农,光迹韬封。否极而泰,蛇卵而龙。
笃生我侯,莫与之俦。以孤童子,多福自求。
由家而起,曾不十祀。乘有屏星,居半刺史。
昼锦旋归,风树兴悲。乃琢他山,首螭趺龟。
乡人佥言,尽孝之元。下口回河,百世名存。
侯来里闬,席未暇暖。复随调迁,烝尝日短。
霜露在抱,时其满考。载驰载驱,勿迟拜扫。
按,碑文录自《(民国)寿光县志》卷十三[1]宋宪章修;邹允中等纂.(民国)寿光县志:卷十三·金石志[M]//中国方志丛书·华北地方·第六十五号,成文出版社,1968.(P1874-1879)。据县志记载,石碑在城东北回河口村西原。碑髙六尺一寸,宽三尺,元贞二年(1296年)丙申,益都般阳等路秃鲁花总管宋焘,奉政大夫、福建等处盐课都提举使宋熙立石,大中大夫、太常卿兼国子祭酒周砥撰,青社刘铎书。张起岩亦记载“曾叔祖讳楫,暨叔剡宅以下房胤系行,著于元贞二年福建道宣慰使熙所立之碑,其铭则太常卿兼国子祭酒周砥撰也”[2](元)张起岩.元赠朝列大夫追封寿光郡伯宋公墓碑[M]//李修生主编.全元文:第36册.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P151),指出撰文者为国子祭酒周砥,立碑者为福建道宣慰使宋熙,立碑时间为元贞二年(1296年),所记与《寿光县志》同。
《全元文》周砥小传略云:周砥字履道,号东臯生、匊溜生,吴门人。幼年徙家无锡。工诗善书,与杨维桢、顾瑛游。元未避兵宜兴之荆溪,与马治唱酬。后参张士诚军,死于兵。顾嗣立《元诗选》辑有《履道集》,与马治合著有《荆南唱和诗集》等[3]李修生主编.全元文:第57册[M].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P819)。《全元文》收周砥文四篇,即《荆南倡和诗集序》《送李用和之常熟知州》《静学斋铭》《分韵诗后序》,且所收文中多出现时间为“戊戌岁”(1358年)、“至正二十年”(1360年),署名为“勾吴周砥”等词。可知此周砥为元末人,与本文之周砥无涉。本文之周砥官至大中大夫、太常卿兼国子祭酒,可能经由叶李举荐于朝[4](元)叶李.荐周砥等十人为官奏[M]//李修生主编.全元文:第11册.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P85)。《元史》亦载:“(至元二十四年)乃荐周砥等十人为祭酒等官,凡庙学规制,条具以闻,帝皆从之。”[1](明)宋濂.元史:卷一百七十三·叶李传[M].中华书局,1976.(P4049)可知撰写本文之周砥活动于至元、元贞年间。除了上文,周砥曾为鲜于枢之父鲜于光祖撰写《鲜于府君墓志铭》,署名亦为“太中大夫、太常卿兼国子祭酒周砥撰”。此墓志铭由赵孟頫书并篆盖,具有较高的书法价值。《全元文》亦失收此文,戴立强先生有专文考释[2]戴立强.鲜于府君墓志铭考释[J].书法研究,1999,(6).(P110-124),然录文尚未完备,笔者拟另著专文考释,此不赘言。
金末山东迭遭兵祸,如碑文中所记“值金季,国中干戈扰攘,祖府君被掠,伺隙逸归,则家已烬。长伯祖母张氏,携二孤存焉,泣且喜,相与收宗族遗骸葬之”,毁家破屋,百姓转死沟壑间,斑斑可见。此文所涉及的宋熙于至元十一年(1274年)随元丞相伯颜伐宋,以及有关元代山东质子军相关史实,颇值得治元史者重视。文中言及宋熙祖父宋宝曾被征为质子军,“初,国朝征质子,益都千余家,府君在选中,常居燕”;宋熙父亲宋毅曾任质子总管府提控案牍;宋熙弟宋焘,“至元十五年充益都般阳等路秃鲁花总管府提控案牍,……元贞元年蒙本投下升充益都般阳等路秃鲁花总管”。据相关史料表明,最早的质子军可能创建于成吉思汗西征前,主要用于扈从大汗西征。李治安先生曾指出:“元代的质子军主要是蒙古国时期从河西、河北、山东等被征服地区的将校或白身富户子弟中签发来的。它一般不入宿卫,多执行征伐、镇戍等职司。”[3]李治安.元代质子军刍议[J].历史教学,1988,(5).(P6)蒙古初年即从征服的山东益都路征质子千余家,凡被征入质子军籍的,一般称为质子户或秃鲁花户,文中所举“质子总管府提控案牍”“秃鲁花总管府提控案牍”“秃鲁花总管”,大概都是专门管理当地质子军及其家属的。而向周砥请铭并最终立碑之宋熙,查明《(弘治)八闽通志》于“元福建道宣慰使司宣慰使”条载“宋熙,俱至元间任”[4](明)陈道修;黄促昭纂.(弘治)八闽通志:卷三十·秩官[M].明弘治(1488—1505)刻本.(P1548),明《(正德)福州府志》于“元福建行中书省”之“福建道宣慰使司宣慰使”条亦载“宋熙,俱至元间任”[5](明)叶溥修;张孟敬纂.(正德)福州府志:卷十三·官政志[M].明正德十五年(1520)刻本.(P575),二家所记宋熙之仕宦履历与张起岩以及碑文所记相同。为立宋氏先茔碑之宋熙与宋焘兄弟二人卒后均葬于寿光祖坟,“中书右丞相、知枢密院本厅经历、改充太傅本厅郎中、升益都般阳等路秃鲁花总管宋焘墓,池州路总管府治中、改授浙东道观农政司副史、奉议大夫、福建道宣慰司副史宋熙墓,均在县城东北四十里回河口村外”[6]宋宪章修;邹允中等纂.(民国)寿光县志:卷三·冢墓[M]//中国方志丛书·华北地方·第六十五号,成文出版社,1968.(P338-339)。
四、徐琰《冯垍神道碑铭》
圣朝之取中原也,以有踔厉奋发武勇之人,感会风云识达时变,倡为义举,威服一方,挈地与民,纳之大顺。以开土宇为诸侯,诸侯之开土宇也,以有历练通达文儒之士典司帷幄,献可替否,佐行善政,泽及四境,率兵与民,以共功名。为卿大夫二者,苟无其人,草昧之际,去就之间,必失事宜,疮痍之余,抚摩之始,必乖治道。若不为人所驱除,则亦破碎坏烂,分崩离析,不能有以自立。欲开土宇,共功名,乌可得乎?
中原之地,山东为重,山东之镇,青齐为雄。盖青齐形势之邦,负海函山,跨有淮楚,土风劲强,民俗果敢,自昔而然,号称难治。当草昧之际,去就合事宜,首纳民于大顺,疮痍之余,抚摩得治道,卒跻民于小康者,参议冯公之力也。
予生也后,闻公之名而不及见。往年以使指过益都,始识公之孙泾,风流蕴藉,一座尽倾,人以为似其父。近岁宣慰淮东,而泾为宝应路倅,干济循良,百事顺治,人以为肖乃祖。至大德已亥,予忝翰林承旨,泾适迁山北宪司,叩门来谒,出公行状,请文之,将以揭诸神道。窃谓韩昌黎多志人墓,以谀获讥,苏东坡独钦,五公皆胜德,故昌黎、东坡予固非其伦。然宪使之祖,胜德可书,有不待谀而著者,如之何,其拒之。
谨按,冯本城邑名,周文王第十五子毕公高之后,毕万支孙,食采兹邑,因氏焉。公乃五代宰相瀛王之远裔,自公而上,居益都之寿光者,不知其凡几世矣。祖讳机,事母孝,母疾,思鱼而河冰方合,有王祥之感;仕于□□,岁旱祷雨,有束晳之应,卒于蔡州通判,祖妣某氏。父讳灿,文武兼资,以荫补官,卒于下邳县令,妣某氏。公讳垍,字子坚,幼失怙恃,韩氏姑养之。公在童时,颖悟绝人,韩氏知其为令器,课使从学,公亦笃好不自辍。既长,博通经史,文笔优赡,为侪辈所宗仰。泰和中以词赋举进士,府试魁两路,年二十三。已而登第释褐,任淄川教授,再调章丘主簿,所在有声。山东东西路统军司,当方面之寄而经历责重,朝廷择人未尝轻授,公寿光终更,辄登是选。
金季中原板荡,我太祖奋武南征,龙兴故陲,疆理华夏。命太师国王下兵幽燕,分道进取,益都适当其冲。公推天时、察人事,知王化之方南,意师徒之必北,且念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争城一战,杀人盈城,竟何益哉。乃说主帅,籍益都军民举城归附,青齐以平,此非所谓草昧之际,去就合事宜,纳民大顺者乎?
太师国王驰报上闻,玺书褒嘉,特置山东淮南等路行省治益都,以冯公为参议。国初官制行省者,如古诸侯,参议其上卿也。时乱离之后,州县凋弊,盗贼乘时而起,接连旁郡,朝梁暮晋,变生呼吸。而又小民久失农时,饥馑荐臻,师旅未息,转徙饿殍,狼藉于路,自昔难治之区,加之以世变,重之以时艰,殆未若易化者。公既执枢筦,乃为之立教条,明赏罚,安反侧,招流亡,业单贫,抑强暴,削颣锄荒,栉垢爬痒,节其赋税,教之耕桑,阖境之人,去汤火而获醒苏,莫不欢欣鼓舞,愿为之氓。未几政成,乐土乐郊,甲于诸道,熙熙然有一变至鲁之渐,此非疮痍之余,抚摩得治道,跻民小康者乎?
公在任余二十年,春秋七十有三,辛丑正月二十有三日,卒于私第之正寝。二月初吉,葬于寿光县丰城乡冯家庄之原,从祖兆也。公高才硕学,位望通显,不以行能骄人,所交无贵贱,皆卑体下之。资禀端重,寡欲而好施,世间珍奇纤丽物,众所爱玩者,视之如粪土,一不动其心,然赒人之急,惟恐不及,禄入有余,颁之亲旧以为常。没之日,远近闻之,失声嗟悼,有流涕者,其得人心如此。公先娶黄氏,再娶孙氏。子男一人镛,传其学,不乐仕宦,筑庵于其居,榜曰求志,则其趣尚可知,先公二年卒。女三人,皆得所归。孙男一人,泾是也。泾幼孤,能自树立,读书为通儒,以岁贡充吏部令史。大兵南下,选充省掾。渡江平宋,以劳绩超授奉议大夫,同知宝应路总管府事。再迁提举诸路交钞,以廉能著称,拜监察御史,有古直臣风。寻加朝列大夫、浙东海右按察副使,政成化洽,乃授中顺大夫、岭南湖北道肃政廉访副使。秩满,今以前职改任山北辽东,所在治声藉藉,吏民畏爱。曾孙二人,曰椿曰柏,人以为冯氏有后云。铭曰:
肃慎有国,历年惟百。选举法严,名臣辈出。
大元开基,若人是资。楚虽有材,晋实用之。
猗欤冯公,泰和进士。天畀我朝,辑齐四履。
矫䖍敚攘,豺虎之场。解弦更张,礼义之乡。
礼义之乡,惟桑与梓。阴德洋洋,泽及群氓。
自祖及孙,代生伟人。旁无附枝,灵椿互新。
阳报方来,有永未艾。毕万虽亡,其后必大。
斟鄩北迁,松柏参天,是为下马之陵,过者懔焉。
按,碑文录自《(民国)寿光县志》卷十三[1]宋宪章修;邹允中等纂.(民国)寿光县志:卷十三·金石志[M]//中国方志丛书·华北地方·第六十五号,成文出版社,1968.(P1884-1891)。据县志记载,碑在城北北冯庄,《山左碑目》《山左访碑录》均著录。碑高六尺一寸一分,宽三尺零三分,凡三十一行,行七十一字。大德三年(1299年)已亥,翰林学士承旨、知制诰东平徐琰撰文并正书,篆额高四尺,曰:参议冯公神道碑铭。《(民国)山东通志》载“元冯垍碑,无年月,寿光”[2]杨士骧修;孙葆田纂.(民国)山东通志:卷一百五十二·金石四[M].民国七年(1918)铅印本.(P16109),则据此可补《(民国)山东通志》年月之缺。《(民国)寿光县志》卷三亦载:“元山东淮南等路行省参议冯垍墓,在县城北十里北冯庄。孙岭南湖北道肃政廉访使泾墓,在垍墓侧,垍墓碑铭见金石志。”[3]宋宪章修;邹允中等纂.(民国)寿光县志:卷三·冢墓[M]//中国方志丛书·华北地方·第六十五号,成文出版社,1968.(P338)
撰文者徐琰(?—1301),字子方,号容斋,又号养斋、汶叟,山东东平人。元好问试校东平诸生,预选者四人,其一即徐琰。翰林承旨王磐荐其才。至元初任陕西行省郎中,其后历任中书左司郎中、岭北湖南道提刑按察使、南台御史中丞、江浙参政、江南浙西肃政廉访使、翰林学士承旨。大德五年(1301年)卒,谥文贞(一说文献),曾著有《爱兰轩诗集》,已经散佚。《全元诗》收徐琰诗九首,《全元文》收徐琰文九篇[4]李修生主编.全元文:第10册[M].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P618)。《元史》无传,清顾嗣立《元诗选》癸集徐琰小传,对徐琰生平介绍较为详细。徐琰有文名,至元、大德间有文学重望,东南人士翕然归之。《冯垍神道碑铭》一文不载《全元文》中,为徐琰之佚文。
碑主冯垍,《元史》无传,此碑之存可补《元史》之缺。由碑文可知,冯垍字子坚,金蔡州通判冯机之孙,金下邳县令冯灿之子。幼通经史,金泰和中举进士,曾任金朝山东东西路统军司经历。据《宋史》记载,南宋嘉定十二年(金兴定三年,蒙古太祖十四年)(1219年),冯垍随金元帅张林以青州等十二州投降于南宋,纳降者为李全,降表为冯垍所作。《宋史·李全传》载:“(嘉定十二年)六月,金元帅张林以青、莒、密、登、莱、潍、淄、滨、棣、宁、海、济南十二州来归。始,林心存宋,及掴败,意决而未能达。会全还潍州上冢,揣知林意,乃薄兵青州城下,陈说国家威德,劝林早附。林恐全诱己,犹豫未纳。全约挺身入城,惟数人从,林乃开门纳之,相见甚欢,谓得所托,置酒结为兄弟。全既得林要领,附表奉十二州版籍以归。表辞有云:‘举诸七十城之全齐,归我三百年之旧主。’表,冯垍所作也。”[1](元)脱脱.宋史:卷四百七十六·李全上[M].中华书局,1985.(P13820)自此冯垍成为李全之心腹,其后李全叛宋,南宋曾欲招降冯垍等,“郑衍德、国安用虽与逆全管兵,然屡效忠款,乃心本朝;冯垍、于世珍虽为逆全信用,然俱通古今,宜晓逆顺,如率众来降,当加擢用”[2](元)脱脱.宋史:卷四百七十七·李全下[M].中华书局,1985.(P13844)。南宋绍定四年(金正大八年,蒙古太宗三年)(1231年),南宋赵范、赵葵大败李全于扬州,李全死,全妻杨妙真弃淮安而去。余众遣冯垍等纳款降于赵范。《宋史纪事本末》记载:“全妻杨氏谓郑衍德曰:‘二十年梨花枪,天下无敌手,今事势已去,撑拄不行。汝等未降者,以我在故尔。’遂绝淮而去。其党即遣冯垍等纳款军门,赵范许之,淮安平。”[3](明)陈邦瞻编.宋史纪事本末:卷八十七·李全之乱[M].中华书局,2015.(P988)然红袄军于南宋叛附无常,始终保持着自己的独立性。南宋、蒙古、金朝均想要拉拢红袄军。李全战死后,红袄军内部亦出现分裂,国用安率部分红袄军加入金朝;而杨妙真于1233年觐见窝阔台,率其余部分红袄军投降蒙古,被授命为大蒙古国山东行省。其后随着蒙古灭金,杨妙真亦战胜国用安,红袄军又重新归杨妙真领导。而冯垍作为金朝进士,未能如李演、李革等金朝进士一样为国尽忠[4](清)李有棠撰,崔文印点校.金史纪事本末:卷五十二·末造殉节诸臣[M].中华书局,2015.(P842),反而先劝其金朝主帅张林降于李全,益都被围后又劝李全降于蒙古,李全战死后再纳款军门降于南宋之赵范,碑文出于为尊者讳的目地,自然不会提及其不光彩之历史事迹。
碑文记载“(元太祖成吉思汗)命太师国王下兵幽燕,分道进取,益都适当其冲”,概言南宋宝庆二年(1226年),蒙古军围益都,宋闻李全被围,亦谋消灭其势力,其计谋为李全妻杨妙真所败。姜锡东先生就指出:“当李全被困青州、生死未知,楚州营寨兵力空虚,南宋政府唆使刘琸、夏全企图剿灭楚州山东忠义军基地的危机时分,又是杨氏挺身而出,疏通夏全,化险为夷,转危为安。”[5]姜锡东.杨妙真新论——研究现状、基本事迹和评价问题[J].文史哲,2016,(1).(P120)李全在被围一年后,食尽,降蒙古,蒙古任李全为山东行省。《宋史·李全传》载:“(宋宝庆三年)时全在围一年,食牛马及人且尽,将自食其军。初军民数十万,至是余数千矣。四月辛亥,全欲归于大元,惧众异议,乃焚香南向再拜,欲自经,而使郑衍德、田四救之,曰:‘譬如为衣,有身,愁无袖耶?今北归蒙古,未必非福。’全从之,乃约降大元。大元兵入青州,承制授全山东行省。”[1](元)脱脱.宋史:卷四百七十七·李全下[M].中华书局,1985.(P13836)碑文言“乃说主帅,籍益都军民举城归附,青齐以平”云云,指的就是这一事件,那么冯垍所劝之主帅则非李全莫属。由此可知,在李全所率领的山东益都红袄军投降蒙古这一重要历史事件中,冯垍无疑扮演着重要的作用。其后李全任山东行省后,以冯垍为参议治理其辖地,“未几政成,乐土乐郊,甲于诸道”,这对于恢复山东当地社会秩序和经济发展,贡献很大。
碑文言冯垍“泰和中以词赋举进士,府试魁两路,年二十三”,又言“公在任余二十年,春秋七十有三,辛丑正月二十有三日,卒于私第之正寝”。泰和(1201—1208年)是金章宗的年号,《金史·选举志》记载“故金取士之目有七焉。其试词赋、经义、策论中选者,谓之进士”[2](元)脱脱.金史:卷五十一·选举一[M].中华书局,1975.(P1131),而冯垍是以词赋举进士。翻检《金史》等相关史料,知金朝在泰和中一共举行二次进士科,分别为泰和三年(1203年)和泰和六年(1206年)。《金史》记载泰和三年进士就有杨居仁、孔祖汤、杨达夫、张特立、蒲察世达、蒲察娄室、完颜仲德(本名忽斜虎)等。而明确记载为策论进士的有完展,“完展字世昌。泰和三年策论进士”[3](元)脱脱.金史:卷一百二十四·忠义四[M].中华书局,1975.(P2711);词赋进士的有白贲,“次曰贲,广览强记,尤精于《左氏》。至于禅学道书,岐黄之说,无不精诣。弱冠,中泰和三年词赋进士第”[4](金)元好问著,狄宝心校注.元好问文编年校注:卷六·善人白公墓表[M].中华书局,2012.(P1179)。贾铉曾为泰和六年监试官,“泰和六年,御试,铉为监试官”[5](元)脱脱.金史:卷九十九·贾铉传[M].中华书局,1975.(P2192);梁持胜为泰和六年进士,“梁持胜字经甫,本名询谊,避宣宗嫌名改焉。保大军节度使襄之子。多力善射。泰和六年进士,复中宏词”[6](元)脱脱.金史:卷一百二十二·忠义二[M].中华书局,1975.(P2666),而李演曾为泰和六年状元,“李演字巨川,任城人。泰和六年进士第一,除应奉翰林文字”[7](元)脱脱.金史:卷一百二十一·忠义一[M].中华书局,1975.(P2651)。那么冯垍是属于泰和三年还是泰和六年进士呢?由冯垍卒于辛丑正月二十有三日,当公元1241年(蒙古太宗十三年,南宋理宗淳祐元年),卒年七十有三,可反推知冯垍生于公元1170年。碑文中言冯垍中进士时“年二十三”,那么推知其中进士之年为公元1193年,这与文中记载的时间“泰和中”不符。姜锡东先生疑其为“三十三”[8]姜锡东.宋金蒙之际山东杨、李系红袄军领导人及其分化考论[J].中国史研究,2015,(1).(P177),若依姜先生之观点,那么冯垍中进士的时间为公元1203年,当金泰和三年(1203年),与碑文中冯垍于泰和中以词赋举进士所记载相符。此外,冯垍于南宋嘉定十二年(1219年)随金元帅张林以青州等十二州投降于李全,即作为李氏集团所率领之红袄军中重要谋士和心腹,长期替李氏经略并治理其辖地,直至去世,历经李全、杨妙真和李璮统治红袄军时期,正好二十余年,亦与碑文所记“公在任余二十年”相符。由此亦可证实姜先生怀疑年“二十三”实为年“三十三”的观点是正确的。冯垍作为李氏集团领导的红袄军中的重要谋士和心腹,当其卒年,下距李璮叛乱尚有二十余年,未曾参与其事,然而其在红袄军前期发展的重大历史事件中多参与其事,因此《冯垍神道碑铭》于李氏集团及红袄军相关研究之史料价值,仍然值得学界给予特别的关注。
结 语
金末元初,山东一地迭遭兵祸,此地成为蒙古、金朝、南宋以及农民起义军红袄军等反复争夺之地,长期的战乱不但对当地经济环境和社会秩序造成了极大的破坏,而且对当地历史文化的破坏也相当严重。今从民国《寿光县志》所辑录的四篇元代佚文,均系当地人记当地事,不但可以弥补《全元文》之缺憾,也可以借此考证金末元初山东益都路全真教、佛教发展的相关情况,更可以增补和丰富有关伯颜伐宋、元代山东质子军以及李全等领导的红袄军等相关史实,因而于宋金元史研究以及山东地方史研究,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