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炸油糕
2023-02-27胡忠喜
文/胡忠喜
最近几天和远在老家的小姨视频通话,小姨无意间提起了一段我和弟弟的童年往事。这件即便在当时也觉得稀松平常的小事,如今看来却让人无限感慨。
大约在30 年前,小姨住在城里,偶尔来镇子上看看我们。似乎每个人的童年中都有一位年轻、时尚的小姨,我也不例外。小姨和小姨夫的到来总能给我们带来一些新奇的回忆。
那时我们家的生活还很拮据,由于子女众多,爸爸妈妈也很少给我们买什么好吃的,每次经过路边售卖油糕的摊位时,我们都只有眼馋的份。这时,城里的小姨就成了我们期盼的对象,因为她每次来我家,都会带很多好吃的,我和弟弟没少因为争抢而被父亲批评。但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盼望着小姨能多来家里几次。
有一年小姨来我家住了几天,临走前我和妈妈去街上送她回城。走到一处卖油糕的小摊前,小姨突然停了下来,说:“忠喜,小姨给你买块油糕吃吧?”
我本能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要,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刚炸出来的几块油糕。是啊,尽管我一直见过这种小吃,却从未真正尝过一口。
小姨没有多说什么,绕过母亲阻拦的双手,向摊主付了钱。就这样,生平第一次,我拥有了一块新炸的油糕,看着手中热气腾腾的油糕,我不住地想象着自己吃油糕时的场景:我小心地把热呼呼的油糕从中间掰开,使它露出洁白的内里。慢慢地,里面包裹的白砂糖就会像闪着银光的珠宝一样缓缓流出,需要赶在糖心快流掉之前用嘴接住。滚烫的馅儿烫伤了我的嘴唇,但我顾不上疼痛,只着急地一边大口吹着,一边再咬一口……
想到这些,我不由自主地咂了咂嘴唇。但是,一些特别的想法突然打破了脑海中这些美妙的想象,年幼的我想到了更多。
小姨和母亲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仿佛每次分别都恋恋不舍。也不知道她们说了多久,小姨觉得时间差不多该走了,就向我和母亲打招呼,朝班车走去。
“哎,忠喜,你怎么还不吃油糕呀?”临走前,小姨突然问我。
母亲觉得可能是我怕烫,就连忙解释道:“待会凉了他就吃了。”
“那可不行,油糕得稍微热点才好吃!”小姨固执地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示意我赶紧吃掉。
我能理解小姨的心情,确实,如果能看着我大口吃下为我买的油糕,她一定会更加满足。可越是这样,我越是闷不作声,这可急坏了母亲和小姨。
“这孩子,你倒是快吃啊!”小姨向来急性子,这回她更是急得想要下车。
“我想把这块油糕留给弟弟。”在她们的催促下,年幼的我终于嗫嚅着,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只记得,当时母亲和小姨都惊呆了,她们好久都没说出话来。后来,这件小事一直被她们反复提起,我和弟弟却很少说起。
每到此时,我都不禁遥想起远在异乡工作的弟弟。小时候,我们也曾打打闹闹,亲昵的像双胞胎。上高中后,我和弟弟一起在校外租住。我们曾一起熬夜奋斗过,也曾一同小心翼翼地寄居在爸爸朋友的宿舍里。若论情感,我和这个年龄相差不到2 岁,一起经历过风风雨雨的亲弟弟本该是亲密无间的。可自从上初中后,我们却很少认真沟通过。也许是步入了青春期各自有了心事,也许是我沉默寡言,让弟弟琢磨不透。总之,我一时也很难用言语来定义我们之间的情谊,仿佛只有那块油糕依然停留在美好的记忆里。
即便是如今我们各自成了家,也很少有来往,就连打电话也很少。逢年过节时,我会去兰州看望母亲和他,我也生分地像个客人。很多次,我都想象着自己在喝完年酒后,借着酒意给他说说那块年糕的故事。可我,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也许是同为男性,有点难为情,也许是我觉得那件小事不值得再被提起。
如今,回望记忆中的自己,依然那样腼腆,那样不爱说话,却直率而善良,用柔软的心房关心着一切。都说兄弟情义是一辈子的情义,我却不知道该怎样去定义我们。也许如今在我们的身边还会有像油糕这样的小事物,他们就像一把精密的钥匙,随时可以打开血浓于水的亲情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