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期刊

言灵说书人

引 子

“如果我杀死了过去的自己，那我是死了还是活着？我将是什么样的存在？”

“这个空间真的存在吗？它是什么样，才可以……解开悖论！”

低矮的机械实验室里，巨大的操作屏几乎占据半个屋子。站在屏幕前面的男人头发蓬乱，瞪大了双眼，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兴奋地敲打着键盘，显示屏上一串又一串的公式迅速变幻着、层层叠叠……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一

敏斯特抬了下帽檐，穿過一众形形色色的人，端着美式浓咖啡走进黄色警戒线。奥西斯基警官正皱着眉与手下交谈，见到他过来，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伙计，又麻烦你了，否则伊琳芙小姐此时大概是你的妻子，而不是未婚妻了。”

身为私家侦探，敏斯特颇有名气，这几天他也在为工作拖延了婚期而苦恼。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先来看看又有什么案子吧。”

奥西斯基也不拐弯了，直接打开了便携式显示屏，“这几天刚出的大事，被称为‘疯狂科学家的路易斯博士死在了这间实验室里。”

“死了个大人物？”这种事在总都的确算得上轰动，但如此大动干戈请那么多专家，还是头一回。

奥西斯基眼底闪过一丝凝重，“问题是，在杀死自己后，他凭空消失了。”

“自己杀了自己？”敏斯特把咖啡交给一旁的警员，饶有兴趣地点开最后的一段视频。

“我明白了， 真的……是真的！”路易斯博士背对着镜头，身影遮住了屏幕，因兴奋而颤抖着。他如释重负地按下“生成”键，接着，画面无比清晰地拍下了……他身后突然出现的一个人。

那人衣服上虽多了个油斑，但镜头无比清晰地告诉所有人——这个新出现的身影就是路易斯博士他自己！

他激动地拿着刀，一下刺穿了身前的自己！

他杀了他自己。

路易斯博士原身倒地的瞬间，新出现的他、尸体、血液，一瞬间消失在了画面中。

凭空消失得干干净净，像是从未来过。

“你敢信吗，连这段录像都是他自己死前弄了个摄像头录的。”奥西斯基补充了句。

敏斯特也见过这种把戏，“放慢看看，在星际时代，科技武器已经不足为奇了。”

奥西斯基调慢至二百七十分之一，苦笑着看向微微皱眉的敏斯特，“实话说了，我们已经用仪器分析过了，什么也检测不出来。他的确凭空消失了。”

“现场更是什么也没留下。”奥西斯基侧身，与敏斯特一同走进实验室，这里原本一地的草稿纸已经整理到了证物里，只剩一台仪器和一些理论书。

敏斯特审视了一会儿，摆手让人端回了咖啡。他微抿一口，面露沉重，思索了一下，笑着转向了奥西斯基，“刚才你给我的资料上不是有个叫理查德的人吗？他是路易斯博士的学生，也是最后一个见过死者的人吧？”

奥西斯基一顿，似在回忆，“你要见他也可以，但是……”

“他疯了。”

二

敏斯特站在走廊尽头的铁栏窗前，有一瞬的怆然。

他有些出乎预料，眼前这个关在精神病院病房里，身穿紧身束缚衣，蓬头垢面，举止狂颠的青年，是那个年少有为、路易斯博士最为器重的学生。

奥西斯基拍一拍敏斯特的肩膀，有些惋惜地向里看了一眼，“理查德有躁狂症，上次来的时候他的主治医生就警告我，别再带人刺激他。祝你好运了，兄弟！”

敏斯特苦笑了一声，“我明白。”

奥西斯基走后，敏斯特终于收回了目光，空荡荡的走廊里一片沉寂。敏斯特沉默了一会儿，用一贯轻松而无波澜的语气，使自己看上去尽量友善，“嘿，年轻人……”

以往这招是百试百灵，可他话还未说完，理查德便打断了他。

“听着，我没疯，我知道你们什么来历！”理查德红着眼，几近狰狞地咆哮，“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这是科学，我会解开的，会替博士完成的！你们全都不信我……”

敏斯特没打断他没完没了的话语。理查德的确有些疯了，但好歹还有理智能交流。

他十分耐心地等了一个多小时，直到理查德嗓子发哑干涩得说不出话了，敏斯特才慢慢递上水，“慢点儿说，别着急，我在听。”

理查德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在寻找他笑中的破绽。他俩就这样干瞪了好一会儿，理查德才半信半疑接过水喝了一口，终于放缓语气，“你信人死后有灵魂出没吗？”

敏斯特的态度比较中立，“如果你愿意仔细说的话。”

年轻人淡淡皱了下眉，情绪稳定下来。

“你们都知道我和路易斯博士的关系，作为我的导师，路易斯博士特别平易近人，每隔一段时间他总会到我家书房与我探讨。

“我得知他的死震惊又悲痛，但我不相信。

“那段时间，他一直在讲悖论——另一个我杀死了我自己，我会活着还是死了？

“我那天下午回到书房，正缅怀他的时候……‘啪的一声，那本红棕色牛皮封面的书莫名其妙地掉了下来，它一直是路易斯博士的最爱，放在书架最里面，又怎么会自己掉下来？我下意识地弯腰去捡，却发现摊开的那一页竟缓缓地自己折了个角！

“那页是关于悖论的！我能感受到，路易斯博士还在我身边，在做研究、写笔记！不只是那一天如此……好多天……灵魂，像期刊一般！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次！”

敏斯特不易觉察地一皱眉，又极快恢复如常，目光却夹带了审视，“年轻人，你有其他隐瞒吗？”

理查德顿时变了脸色。他没说话，低下头去，却又很快抬头，以凌厉的目光对视敏斯特，“罢了……就当我赌你会帮我吧。”

敏斯特低头，打量着理查德递过来的怀表——合金质地，表盘十二支分布，呈半透明的刻线，里面的底盘有一颗钻石装饰，镶嵌在纵横交织的刻线中。

“这是路易斯博士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我一直没能弄明白。但我能感觉到，它非常重要。”

三

案件卡住了，这让敏斯特有些苦恼。

更糟心的是，伊琳芙见他夜不归宿，已经气得找到侦探事务所当场揪人了。

没办法，怀表只能先怀着“歉意”丢给警方调查了，敏斯特忍痛用了两个月工资陪伊琳芙到商场买首饰。伊琳芙转眼就满意了，她指着手链上的一颗珠子，“亲爱的，就这条吧！你看这个金珠，刚好把手链分为了两截，这段是12，这段是13，这是你向我表白的那天。”

敏斯特边点头，边盘算着案件。而伊琳芙說的话，也迅速刻在了他脑中。隐约中，他觉得这句话给他提供了新思路。

新思路……什么，那个灵感是什么？

顶着再度被未婚妻追回来的风险，敏斯特在获得警方许可后，习惯性端着咖啡去了趟第一案发现场。

推开门的一刻，眼前的场景令敏斯特一愣！

警戒线内绝对不会有人进来，可案发的实验室里一片狼藉，原本叠放整齐的草稿纸散落一地，关闭的巨大操作仪此时也回到了初始界面，还有油污甚至沾到了草稿纸上。

敏斯特呼吸急促，迅速戴上手套，拿起其中几张纸。

潦草的花体字大大小小、长长短短地排列，演绎着各种公式。

敏斯特认识，这是立体几何解析式。

油渍、草稿、怀表、解析式……

他的目光落在油渍上，与记忆中的视频重合。

那段视频，是路易斯自己录的，而杀死他的“人”身上也有明显的油斑。如果他能活到现在，那他一定……会在草稿纸上计算。

“灵魂”，新一期的死亡期刊。

敏斯特在空旷的实验室中抬头。他按开手表上的联络系统，“奥西斯基警官，我有答案了。不过，我需要理查德来一趟。”

四

悖论是什么？是关于时空交错、自相矛盾的理论。

“我们的猜测只对了一半。是路易斯博士自己杀了自己，但时空中从未出现过两个他。他解开了悖论，把时空折解开了。

“看到新生的人身上的油斑了吗？如果路易斯活到现在，他一定在这里工作，把油斑弄到了衣服上。所以说，新出现的他，是原本在现在的他——未来的他。

“但他逆转了时间，从未来回到了过去，让未来的他杀了过去的他。所以过去线、未来线与现在线全部改变了，他的时间线乱了。

“而相应地，空间线也改变了——空间重叠并折叠了。折叠的空间，将路易斯博士折了进去，他出现在了另一个空间里。他整个人被现在的空间抹去，可这段时间内，现在的时间还在流逝，所以他消失了，但他生活的行踪痕迹还在。比如去理查德那儿做研究，比如在实验室打草稿。”

敏斯特完整地描述了他的想法，“打个比喻，他是出版社，他的生活痕迹是期刊，而我们全是读者。”

“所以说，这个怀表很有可能是死亡期刊的密码了。”奥西斯基警官接过警员记的笔录。敏斯特喝了口咖啡表示赞同。

趴在演算台上的理查德忽略了周边小声的议论，他身边摊了一排演算纸，飞快地舞动着笔，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知道怎么解了，”奥西斯基投去了赞赏的目光，转头与敏斯特继续说，“得益于你的思路。”

敏斯特微笑，“我未婚妻的。”

手链原本无意义，可金色的珠子将手链分成了两截，附上数字使它有了意义。

而怀表也一样。它底盘特殊的十二支线立体交织，如果延长线段并沿着它们切开，可以完整地取出钻石。

“以钻石为点求几何解析式的话，能有十二式，对上了操作仪的十二片区域。”理查德在敏斯特的注视下，把十二式按时间序敲上了操作仪。

众人的目光焦灼而期待地落在了操作仪上。

启动运算。

显示屏发出荧光，原本平面的十二式化成十二线，交叠立体。

而中间的交点，随时间不停变幻。

路易斯博士，在折叠空间里成了代数式。

“我找到他了，这是科学的力量……”理查德自言自语，可在惊呼声与狂喜声中，他却并无惊喜之色，反而有种无力的苍茫。

“可我无力展开空间救回他。”

尾 声

“亲爱的，你知道吗，现在各大报刊都登了这个案子！你现在出名了！”

咖啡厅靠窗的一角，敏斯特点了两份甜点，看着对面的新婚妻子，“还是平凡点儿好，以后事情多了，和你分开的时间就长了。”

伊琳芙眨了眨眼，“所以你们怎么将路易斯博士救回来的？”

“其实不难。打个比方，正着输入代码是折叠空间，像顺时针转动钥匙关门。而开门，则要逆时针转。所以反着输入代码，就将空间展开了。”敏斯特温和地笑了笑，伊琳芙似懂非懂地点头。

经历了这场混乱的时空旅行，路易斯博士暂时无法醒来。

而悖论，同样引起人们新一轮的热议。

——你愿意在展开时空里自由生死，还是在折叠时空中束缚自己，以代码的形式永恒？

“一切的一切，等路易斯博士醒了，自有答案。”

【责任编辑：临 染】

小雪说文

来了，“不可能的犯罪”又来了！我相信很多人都思考过“我杀我自己”这个充满了哲学感的命题，往往科幻小说给出的答案是“平行时空”。所以，当我看到这个在科幻小说中并不小众的“不可能犯罪”时，并没有感觉特别出彩，但是未承想小作者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解答，逻辑自洽，线索贯穿始终，着实为这个点子增色了不少。尤其是以钻石为点求几何解析式的那一段，立刻让我有了画面感，塑造了一个聪慧冷静的侦探形象，可读性非常不错。当然了，小说还是存在一些问题的，小作者在写作技巧和语言功底上还稍微欠缺，有些情节设计比较生硬（比如怀表等），有种为了推动剧情发展而努力推动的感觉，希望在以后的创作中可以更上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