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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经济学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建设

2023-02-24侯怀银

教育与经济 2023年6期
关键词:经济学话语学术

陈 星, 侯怀银

(1.浙江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教育改革与发展研究院, 浙江 金华 321004; 2.山西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 太原 030006)

习近平总书记《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强调:“按照立足中国、借鉴国外,挖掘历史、把握当代,关怀人类、面向未来的思路,着力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在指导思想、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等方面充分体现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1]建设中国特色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以下简称“三大体系”)是教育经济学学科建设的核心内容,是新时代繁荣教育经济学的根本方向。近年来,本土的系统化理论体系构建薄弱,研究方法方面也处于跟随状态,[2]提出要“从完善学术评价制度与学风建设上创建中国特色的教育经济学学科体系”,[3]“加强教育经济理论与方法研究”,[4]“构建与中国新时代的基本国情相适应的教育经济学理论体系。”[5]目前国内尚未形成关于建设教育经济学“三大体系”的系统论述,尤其缺乏对教育经济学“三大体系”建设路径的专门探析。探索“三大体系”建设路径,对于讲好教育经济学的中国故事,发出教育经济学的中国声音,贡献教育经济学的中国智慧,彰显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的特色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具有重要意义。

一、建设教育经济学“三大体系”的基本原则

按照立足中国、借鉴国外,挖掘历史、把握当代,关怀人类、面向未来的思路,建设中国特色教育经济学必须坚持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和西方经济学相结合,坚持将传统教育经济思想和当代教育经济问题相结合,坚持将本土化和全球化相结合,促进教育经济学的中西会通、古今贯通和内外融通,充分体现继承性、民族性、原创性、时代性、系统性、专业性,形成能够科学回答教育经济的中国问题、世界问题、时代问题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

(一)坚持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和西方经济学相结合

有什么样的经济学种子,就会开出什么样的教育经济学之花。西方教育经济学主要发端于舒尔茨、贝克尔、丹尼森等经济学家基于人力资本理论对经济增长剩余的解释,其背后的理论方法支撑主要是西方经济学(包括古典经济学、新古典经济学和现代经济学)。中国教育经济学发展的经济学支撑有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和西方经济学。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是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和西方经济学在研究立场、研究对象、研究方法等方面存在差异。建设教育经济学“三大体系”,必须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始终以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为立身之本,充分借鉴西方经济学的优秀成果,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国化、时代化。

一要坚持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根本立场,实现好维护好发展好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发展为了人民,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根本立场。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提出了“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建设教育经济学“三大体系”,必须坚持人民至上,努力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让人民群众有更多的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不断实现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二要坚持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和西方经济学的研究对象相结合,将“教育—生产力—生产关系”作为首要研究对象。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主要研究一定社会相互作用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西方经济学主要研究人们在稀缺条件下的资源配置或约束条件下的行为选择。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从总体上说,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从结构上说,主要研究三个方面的内容,即生产关系、生产力和上层建筑。[6]建设教育经济学“三大体系”,要首先研究“教育—生产力—生产关系”的矛盾规律,将西方经济学的知识条块融入马克思主义教育经济学的范畴体系,系统分析“教育—生产力—生产关系”在新形势下的矛盾表现及其化解思路。

三要坚持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和西方经济学的研究方法相结合。西方经济学的研究方法主要有实证分析与规范分析、定性与定量分析、个量与总量分析、动态与静态分析、长期与短期分析、存量与流量分析,实证主义是其主流方法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方法包括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方法论,以及矛盾分析法、系统分析法、发展分析法、科学抽象法、数学分析法、逻辑与历史相统一分析法等具体方法。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是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是建设教育经济学“三大体系”必须遵循的根本方法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和西方经济学在具体研究方法上各有所长,建设教育经济学“三大体系”,必须取长补短,为我所用。

(二) 坚持将传统教育经济思想和当代教育经济问题相结合

中国历史悠久的教育经济实践孕育的丰富多彩的教育经济思想是建设教育经济学“三大体系”的思想源头。先秦时期,以管子、孔子、孟子、墨子、荀子等为代表的诸子百家,阐发了其关于教育收益、受教育机会、人的素质构成、劳动者行为规范、身体存养、人才取用等多元教育经济思想。[7]秦汉以降,葛洪、颜之推、王安石、王守仁等提出了教育对经济的作用、人力资源的开发和使用等教育经济思想。清代末年,魏源、龚自珍、张之洞、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等强调了教育对社会改良、国家振兴的经济价值。民国时期,孙中山、蔡元培、黄炎培等提出了教育促进经济发展、教育发展受经济制约等思想,邰爽秋、陈友松、古楳等对教育与经济的关系、教育经费的筹措、分配和使用、教育的成本和效益等问题进行了专门论述,李大钊、杨贤江等立足马克思主义探讨了教育与经济的相互制约关系。新中国成立以来,邱渊、厉以宁、王善迈等学者在教育经济思想方面进行了重要探索。

当代中国教育改革与发展中独特而复杂的教育经济问题是教育经济学“三大体系”演变发展的土壤。深化教育领域综合改革,着力解决教育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加快建设教育强国、科技强国和人才强国,需要破解一系列教育经济难题。其一,发挥教育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促进作用。如何立足新发展阶段、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统筹教育、科技和人才一体化布局,充分发挥教育对经济社会发展的作用,是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和化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必须解决的教育经济难题;其二,促进教育资源配置的充足、公平和效率。如何多渠道筹集教育资源,促进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提高教育资源的配置和使用效率,让优质教育资源投入更加充足,分配与使用更加公平、有效,是破解教育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核心难题;其三,促进教育政策与制度完善。教育政策与制度创新是全面深化教育改革的“牛鼻子”。如何立足经济学视角分析教育行为和教育现象,研究教育运行的经济逻辑,推进教育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是加快建设教育强国、科技强国和人才强国必须重点关注的问题。

建设教育经济学“三大体系”要坚持将传统教育经济思想和当代教育经济问题相结合,加强中国教育经济思想史研究,分析不同思想流派的学术主张和话语特征,探讨其对解释和解决当代教育经济问题的启示,将传统教育经济思想包含的智慧和话语创造性应用于当前的问题情境,让传统教育经济思想在当代教育经济问题的土壤中重新焕发生命力。

(三)坚持将本土化和全球化相结合

西方教育经济学主要基于西方国家的教育和经济发展经验,运用西方的理论话语和思维方法,形成了人力资本、筛选假设、劳动力市场分割、教育社会化、过度教育、教育券、教育与高新技术发展、学校规模经济、教育成本与收益、教育投入与产出、社会资本、教育产权、学校绩效、教师薪酬、教育市场化等理论,为中国教育改革与发展提供了有益启示。然而近年来,西方教育经济学理论在解释某些中国的教育问题时出现了不适应现象。例如,中国高等教育规模快速扩展带来的经济红利和风险很难简单地用人力资本理论、筛选假设理论、教育过度理论等解释清楚;在学校规模经济与巨型学校的优质发展、教育过度与居民长期旺盛的教育需求、教育产权与公共教育领域的权责模糊、学校绩效与优质学校长期的高投入-高产出之间存在一些理论与实践难以自洽的冲突;教育券、教育市场化等理论不仅在中国而且在世界范围内仍存在较大争议。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教育经济学围绕教育投资占国民生产总值的比例、教育投资效益、高等学校的规模经济与范围经济、高等教育运行机制、高校扩招与经济发展的关系、教育公平、教育成本分担、教育收益率、学生资助、教育财政体制改革、大学生就业等本土教育经济问题进行深入研究,形成了一批代表性成果,为公共决策和个人的教育选择提供了重要理论依据,丰富和发展了经济学和教育学的学术理论体系。[2]但是,中国教育经济学在形成具有世界影响的原创理论方面存在明显短板,对某些具有全球性的教育经济问题缺乏关照。

建设教育经济学“三大体系”必须坚持本土化和全球化相结合,既要向内看,将西方教育经济学同中国国情和文化相结合,扎根中国教育实践生成新的理论话语,让中国教育经济学具有自主知识产权并解决好中国的教育问题;也要向外看,以开放的姿态迎接现代化和全球化,提出反映教育经济普遍规律的中国理论,为解决人类前途命运的重大教育问题提供具有世界先进水平的理论。

二、建设教育经济学学科体系

学科体系是具体学科专业以及一系列研究方向构成的有关一定科学领域的清晰完整的学科系统。学科体系是加快构建中国特色教育经济学的根本依托,学科体系根基薄弱、杂乱无序,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的特色和影响力就会受到削弱。经过四十多年建设发展,中国教育经济学基本具备了创建特色学科体系的条件和可能。[3]中国教育经济学的主流学科包括教育经济学原理、教育财政学、高等教育经济学。国内学者对职业技术教育经济学、成人教育经济学、民族教育经济学的学科建设问题有过系统论述,提出过农村教育经济学、家庭教育经济学和远程教育经济学的构想。目前来看,中国教育经济学的学科体系建设还不够枝繁叶茂、条理清晰,需要以丰富学科分支为基础,重点围绕学科体系架构、学科发展方向、教材体系和人才体系予以完善。

(一)丰富和优化学科体系架构

丰富和优化学科体系需要集思广益、博采众长。作为交叉学科的教育经济学的学科发展必然深受其母学科教育学、经济学的影响,因此可以从教育学的学科体系、经济学的学科体系、教育学的学科发展、经济学的学科发展和教育经济学的发展五个维度,探索构建教育经济学的学科体系架构。

从教育学的学科体系看,教育学的二级学科主要包括教育学原理、课程与教学论、教育史、比较教育学、学前教育学、高等教育学、成人教育学、职业技术教育学、特殊教育学、教育技术学,可以考虑将教育经济学原理、学前教育经济学、高等教育经济学、成人教育经济学、职业技术教育经济学等作为教育经济学的分支学科。

从经济学的学科体系看,经济学的二级学科主要包括政治经济学、经济思想史、经济史、西方经济学、世界经济、人口、资源与环境经济学、国民经济学、区域经济学、财政学、金融学、产业经济学、国际贸易学、劳动经济学、统计学、数量经济学、国防经济,可以考虑将马克思主义教育经济学、教育经济思想史、西方教育经济学、教育财政学、教育金融学等作为教育经济学的分支学科。

从教育学的学科发展看,近年来,中国教育史、家庭教育学等“冷门学科”得到深化研究,教师教育学、社区教育学、教育信息学、终身教育学等新兴学科崭露头角。[8]教育经济学需要加强对这些领域的关注,加快孕育与之相关的分支学科。

从经济学的学科发展看,20世纪70年代以来,现代经济学发展形成一系列反映经济学未来发展方向的新兴学科,包括新兴古典经济学、行为与实验经济学、博弈论与信息经济学、新制度经济学、演化经济学、计算经济学、神经经济学、认知经济学、新经济地理学、新经济社会学等,[9]以行为经济学等为代表的新经济学,提出一系列不同于传统经济理论的假设与范式,正在掀起经济学的第四次革命。[10]因此,要充分重视运用这些新兴学科的理论和方法分析教育问题,发展教育制度经济学、教育行为经济学、教育博弈论等新兴分支学科。

从教育经济学的发展看,目前相对成熟且能够上升为分支学科的有教育经济学原理、教育财政学、高等教育经济学等,这些学科研究成果较为丰富,有相对成熟的教材。

综上,教育经济学的学科体系发展前景广阔,上述分支学科在国内教育经济研究中基本能够找到相应的知识条块支撑。不过,教育经济学还是一门年轻的学科,其学科体系还不够丰富完善,缺乏强有力的枝干学科。因此,优化教育经济学的学科体系,要做大做强教育经济学的分支学科,明确学科体系构建的逻辑,搭建学科体系的“四梁八柱”,根据分支学科发展的实际情况不断优化学科设置和布局。

(二)明确优势学科、特色学科和重点学科

学科体系构建关键要明确优势学科、特色学科和重点学科,按照立足自身和面向未来的思路找准建设方向。优势学科是发展基础和条件好、发展水平相对领先的学科。特色学科是具有鲜明个性和风格的学科,当代中国哲学社会科学最大的特色就是根植并反映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理论、制度、文化。重点学科是对推动学科发展、科技进步和经济社会发展具有重要意义,主要面向未来、解决时代发展的重大问题的学科。

从优势看,一方面,我国高等教育发展势头强劲,20世纪高等教育经济学研究在中国取得重要成果,[11]21世纪以来,运用经济学方法分析高等教育的成果愈发丰富,高等教育经济学形成一批专著、教材,具备成为教育经济学优势学科的条件。另一方面,我国国家制度和国家治理体系具有多方面的显著优势,教育制度的经济学分析是中国教育经济学发展的重要增长点,先后涌现出一批重要著作,如崔玉平的《高等教育制度创新的经济学分析》(2002)、曹淑江的《教育制度和教育组织的经济学分析》(2004)、高金岭的《教育产权制度研究》(2004)、栗玉香的《公共教育财政制度》(2004)、胡赤弟的《教育产权与现代大学制度构建》(2008)、邓云洲主编的《教育制度与行为的经济学分析》(2010)、吴文俊的《高等教育制度经济学分析》(2011)、范先佐等的《人口流动背景下的义务教育体制改革》、王善迈等的《公共财政框架下公共教育财政制度研究》(2012),等等。教育制度经济学有发展为教育经济学优势学科的基础。

从特色看,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学是中国经济学的根本特色,必须将马克思主义教育经济学作为特色学科发展。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习近平关于教育的重要论述以及相关的教育制度与政策体系,为新时代中国特色教育发展提供了行动指南。因此可以结合新发展理念、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以人民为中心、推进共同富裕、市场与政府的关系、供给侧改革等特色理论,以及高等教育放管服改革、新高考改革、教育评价改革、“双一流”建设、“双高”计划、“双减”等教育改革的特色政策与实践,将与之相关的学科如教育制度经济学等作为特色学科发展。

从重点看,一方面,教育经济学原理、教育财政学、教育经济思想史属于教育经济学的基础学科,始终是教育经济学发展的重点;另一方面,经济学的新兴学科如新制度经济学、博弈论、行为经济学等代表现代经济学的发展方向,[9]它们在教育领域的发展对中国教育经济学参与国际前沿研究并建立学术话语权具有重要意义,应该将教育制度经济学、教育博弈论、教育行为经济学等作为重点培育学科。

(三)务实教材体系和人才体系

学科体系建设要以教材体系和人才体系为支撑。教材体系建设,既要在追求特色的基础上交流形成基本共识,避免“各自为战、缺乏合作”的局面,也要加强对教育经济学优势学科、特色学科和重点学科的教材探索,还要及时融入国内外最新研究成果。

人才体系建设,一要扩大人才存量,增强教育经济学在教育学领域的影响力,提升教育经济学在管理学、经济学中的地位,吸引更多学者和学生进入教育经济学队伍;二要提升人才质量,将对教育经济问题有研究的相关学科的知名专家纳入教育经济学队伍,联合心理学、社会学、政治学、计算机、神经科学等领域开展跨学科研究,扩大学术国际交流合作,提升教育经济学人才培养质量。

三、建设教育经济学学术体系

学术体系包括学术成果和学术研究活动两大要素。学术成果包括学术命题、学术观点、学术思想、学术理论等,学术成果的重点是形成高质量、原创性的理论成果。学术研究活动不仅包括学术研究过程本身,还包括开展学术研究活动的整体系统,即学术群体、学术资源、学术平台、人才培养、学术氛围和研究方法等。[12]学术体系是学科体系、话语体系的内核和支撑。[13]思想、理论和方法在学术体系中居于核心地位。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教育经济学形成一批高质量研究成果,但其学术体系的原创能力有待加强,急需形成一批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思想、理论和方法。

(一)创新教育经济思想

第一,加强教育经济思想挖掘。系统梳理中国传统教育经济思想,深入挖掘马克思主义经典及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成果蕴含的教育经济思想,加快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教育经济思想解读,充分吸收国内外知名经济学家及教育经济学者的教育经济思想,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思想在当代教育经济领域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

第二,促进教育经济思想流派演化。西方主流教育经济思想流派主要有人力资本理论、筛选假设理论、劳动力市场划分理论、社会化理论和过度教育理论等。有研究指出,我国教育经济学初步形成“理论分析学派”“实证分析学派”“政策分析学派”“社会分析学派”四个主流研究群体。[14]从学派建设的角度看,中国最缺一流的教育经济思想。伟大的思想通常不是靠短期“计划”出来的,思想流派发展的重心应该放在为学术思想的自发生成提供适宜的土壤和环境上。

第三,加快教育经济思想史学科建设。中国特色教育经济思想的形成,离不开对中西方教育经济思想的系统归纳与批判分析。教育经济思想史学科建设,要以教材建设为突破口,梳理各个历史时期具有代表性的教育经济思想的发生、发展及其逻辑关系,揭示不同教育经济思想主张或暗含的教育经济政策,阐明其对教育经济实践的影响,从多元教育经济思想的比较分析中形成新的洞见。

(二)注重原创理论生成

构建教育经济学学术体系,要秉承求真务实的精神,立足教育的中国问题,加强基础理论研究和理论创新,形成具有普遍解释力的原创理论。结合国家的教育和经济发展战略,围绕教育经济学的研究对象和研究主题,未来可重点关注以下几方面教育经济理论生成。

1.马克思主义教育经济思想

苏联学者如科斯塔年、伊万诺夫等,以及我国学者邱渊、杨葆焜、韩宗礼、王玉昆、王善迈、孟明义、靳希斌、范先佐等教育经济学者,对马克思主义教育经济思想做过前期总结。建设教育经济学学术体系,要继续加强马克思教育经济思想研究,深入研读马克思主义经典,关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最新成果,将马克思教育经济思想作为主要学术流派重点发展,充分发挥马克思主义教育经济思想在推动教育经济理论创新过程中的指导作用。

2.中国教育经济学学科建设

国内关于教育经济学的逻辑起点、研究对象、学科属性、基本理论、研究主题、研究内容、逻辑体系、研究方法、学科建设形成不少本土观点。[15]这些观点个性化较强,需要进一步讨论比较,明确立场和标准,形成基本共识,纳入教育经济学学科建设理论。

3.教育与经济的关系

第一,教育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新路径。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如何贯彻新发展理念,充分发挥教育在提升人力资本、促进就业创业、调节收入分配、培育创新动力等方面的作用,破解教育不平衡不充分问题,推动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是教育经济学本土理论生成的主攻方向。

第二,教育与经济融合发展。深化产教融合是当前推进人力资源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迫切要求,对新形势下全面提高教育质量、扩大就业创业、推进经济转型升级、培育经济发展新动能具有重要意义。在产学研用深度融合的发展趋势下,有必要在促进教育系统与经济系统深度融合、互惠合作方面寻求理论创新。

第三,教育与区域协调(含一体化)发展。为构建优势互补、相互促进、共同发展的区域新格局,我国陆续实施了“一带一路”、京津冀协同发展、长江经济带发展、长三角一体化发展、粤港澳大湾区建设等重大区域发展战略。区域协调发展既内含区域间教育协调发展的理论构建,也涵盖区域教育与经济协调发展的理论变革。

第四,教育与共同富裕。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也是人类的终极追求。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对扎实推动共同富裕做出重大部署。教育是共同富裕的重要内容,在推动共同富裕中具有基础性、持续性和先导性作用。需要加紧探索教育领域的共同富裕的内涵标准,以及教育促进共同富裕的作用机制与实现路径。

第五,教育与扩大内需。《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提出,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教育是拉动消费进而促进经济增长的引擎。有必要审慎研究如何合理发挥教育的消费性价值,化解教育刺激内需政策的负面效应和系统风险,构建“双循环”的良性教育促进机制。

第六,中国特色教育制度创新。《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提出,全面深化改革的总目标是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一方面,要系统解释中国特色教育制度对经济发展的贡献,科学总结中国教育制度的特色优势,让教育制度成为体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重要窗口;另一方面,要立足新时代国家治理的新实践新理论新经验,借鉴西方制度经济学等理论方法,从经济学的制度演化与创新角度积极探索教育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推进路径。

4.教育资源配置

第一,教育资源配置中市场、政府和第三部门的关系。市场、政府和第三部门是教育资源投入的主体,也是三种既此消彼长又互为补充的教育资源配置机制。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政府作用”。当下,要充分关注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人口老龄化与少子化叠加等多重因素交织带来的公共教育财政紧张,借鉴中国传统文化中“一分为三”的思想,重新厘定教育资源配置中市场、政府和第三部门的权责边界,推动有为政府、有效市场和有益第三部门更好结合。

第二,教育资源配置中公平、效率和质量的关系。公平、效率和质量反映了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多方面诉求,内含经济发展目标和资源配置方式的多层冲突。20世纪70年代以来,主张效率优先的新自由主义大行其道,在提高生产效率的同时引发了交换与分配不平等、生产与消费低质量等问题。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努力实现更高质量、更有效率、更加公平、更可持续的发展”,将公平、效率和质量联结为一个有机整体。党的二十大报告突出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性。教育经济分析需要跳出公平与效率“二元对立”思维,从公平、效率和质量的和谐共赢入手,以高质量为核心导向探索优化教育资源配置的方法。

第三,教育资源配置绩效。一方面,立足教育学和经济学的有机融合,以人为中心,重新发现教育的功能和价值,重新定义学校的性质和目标,综合安全、和谐、幸福、善、全面、可持续、高质量等维度完善教育绩效评价体系。另一方面,需要充分挖掘学校运行的经济逻辑,重点思考如何以人为中心引导学校变革,才能激发广大师生的积极性,高质量实现教育目标。

(三)促进研究方法融合发展

一方面,当前教育经济学研究方法的理论构建和实际运用存在“两张皮”现象,即在研究方法体系中充分凸显了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但在实际研究中主要以西方经济学的实证分析、经济模型、定性与定量分析方法为主,一定程度制约了教育经济学本土理论的生成。建设教育经济学学术体系,要自觉坚持和运用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方法论,注重矛盾分析法、系统分析法、发展分析法、科学抽象法等具体方法的使用,创造性地融合西方经济学研究方法,以发展的眼光看待教育,更好把握现象和本质、形式和内容、原因和结果、偶然和必然、可能和现实、内因和外因、共性和个性的关系,提高分析复杂教育矛盾的能力。

另一方面,西方教育经济学倾向将教育活动等同甚至从属于经济活动,侧重研究教育如何为经济增长服务。这种经济学立场有利于运用经济学的理论和方法分析教育问题,但可能导致教育经济学研究忽视教育的价值和规律,教育改革被经济领域的主流思潮或经济逻辑所支配。中国教育经济学历来重视教育学立场,注重服务学生发展和教育发展,这有利于从教育学和经济学交叉融合角度实现教育价值与经济价值、教育规律与经济规律、教育发展与经济发展的统一,但也客观上造成经济学的理论和方法运用相对薄弱。因此,要继承和发扬中国教育经济学的教育学立场,加强经济学前沿理论和方法的学习应用,促进教育学立场和经济学理论方法相融合。[16]

四、建设教育经济学话语体系

话语体系是一个完整的语言表达系统,是学科体系、学术体系的反映、表达和传播,包括一系列概念、范畴、词汇及言语表达方式。教育经济学话语体系主要存在生成依附西方话语、内容脱离中国本土、传播力不强等问题。[17]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加快构建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增强国际话语权。[18]建设教育经济学话语体系,要结合中国主张、中国智慧、中国方案,塑造一批兼具本土特色与世界意义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不断提升学术话语权,努力在国际上彰显中国式现代化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和先进性。

(一)打造新概念、新范畴

概念是对事物的抽象和指代,是建构话语的基石。教育经济学的核心概念,如人力资本、社会资本、私人产品、公共产品、外部性、规模经济、范围经济、交易成本、产权等,主要源自西方经济学。建设中国教育经济学话语体系首先要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和中国的文化土壤中凝练一批本土概念。其一,传承发展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核心概念,如生产力、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上层建筑、社会形态、商品经济、劳动价值、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剩余价值、社会再生产、异化、商品拜物教等。其二,充分吸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经济学概念,如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不平衡不充分、共同富裕、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区域协调发展、城乡一体化、“双循环”、高质量发展、创新驱动、中国式现代化等。其三,关注教育改革与发展涌现的相关政策概念,如教育强国、教育现代化、教育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高质量教育体系、基本公共教育均等化、中国特色现代学校制度、普惠性幼儿园、城乡义务教育一体化、公民办教育协调发展、产教融合、管办评分离、放管服结合、教育数字化等。其四,归纳发展中国教育经济研究形成的学术概念,如教育与商品经济、教育与劳动力再生产、教育产业化、后4%时代、教育财政均衡、教育精准扶贫、普惠性人力资本等。

范畴是反映事物的特性和普遍联系的基本概念。西方教育经济学的基本范畴包括教育与经济增长、教育与收入分配、人力资本、教育成本与收益、教育投入与产出、教育供给与需求、教育财政、教师薪酬、学校生产、教育技术经济学等。[19]建设教育经济学自主话语体系,需要借鉴西方教育经济学基本范畴,根据时代特征和中国实际打造一批新范畴:(1)教育与生产力。主要探讨教育如何解放、发展和保护生产力,涉及教育与劳动者、劳动对象、劳动工具之间的关系,以及教育促进生产力发展的作用机制和科学计量。(2)教育运行的经济逻辑。主要运用经济学理论方法探讨教育运行的经济规律,涉及对教育改革与发展、教育资源配置、学校管理、教师劳动、学生学习等现象的经济学解释,以及招生、培养、就业等从教育需求产生到教育服务完成的全过程教育行为的经济学分析。(3)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教育与经济发展。主要讨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教育与经济发展的关系,涉及教育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教育与共同富裕、教育与现代化经济体系、教育与经济高质量发展等范畴。

(二)优化话语表述与转化

其一,注重学术话语的科学性。科学性是学术话语的根本属性,是学术话语被国际社会广泛认可的基础。提升教育经济学学术话语的科学性,要坚持客观性,避免用口号标语、价值判断、政策指令和主观臆想取代客观事实;要立足普遍性,避免自说自话,要用中国的理论解释或解决人类社会的普遍问题;要体现规律性,重视事物发展规律以及事物之间因果关系的发现;要保持严谨性,让学术语言表达更加清楚、准确、有逻辑。

其二,协调好学术话语和政策话语的关系。学术话语和政策话语在生成逻辑、使用环境和解决问题的方式上存在差异,但二者不是天然对立的。学术话语能够为政策话语提供学理依据,政策话语能够引导学术话语的发展走向。中国教育经济学既存在学术话语经常落后于政策话语并被政策话语“牵着走”的现象,也存在政策话语缺乏学术话语支撑的情况。实现教育经济学学术话语与政策话语共同发展,要坚持政治性与学理性相统一、价值性与知识性相统一、实践性与理论性相统一,既不能用政策话语代替或者压制学术话语,也不能忽视学术话语对政策话语的深层参与。

其三,促进学术话语、政策话语和生活话语双向转化。教育经济学学术话语的专业性较强,对普通的教育学研究者和广大一线教师而言,从经济学借用来的一些概念及数学化表达理解起来存在一定困难,这严重制约教育经济学的推广运用。在阐述教育经济理论并将其应用于政策实践的过程中,要充分考虑教育学科和教育工作者的特殊性,将专门的学术概念及理论转化为大众化的政策话语和生活话语。与此同时,教育经济学本土理论的生成,需要遵循科学的表述规范,将教育经济实践中的政策话语和生活话语上升为学理性的学术话语。

(三)提升国际学术话语权

以中国道路、中国经验、中国制度的理论解释和构建为主轴,增强学术话语权。国际学术话语权体现出一个国家在世界范围的学术影响力,是国家文化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强势的话语权必须有典型的成功实践及其科学解释作支撑。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最具典型意义的成功实践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经验和制度的实践,对这些实践的科学解释是我们形成国际学术话语权的重要突破口。要立足教育经济的中国实践,从教育经济学的角度解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经验和制度的“基因密码”,塑造中国教育经济话语新形态,借助国际学术交流、学术期刊、学术平台等途径,推进中国话语走出去,寻求与西方教育理论的对话与融合,构建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学术话语权,在国际社会上彰显中国式现代化的世界意义。

促进教育、科技、人才和经济高质量协同发展,为学术话语权提升奠定基础。话语权属于上层建筑中的思想建筑,它的产生和变革根本上由经济基础所决定。世界经济中心、教育强国与学术话语权三者之间既有因果之嫌,同样也互为条件。[20]长远来看,不断研究新形势下教育与经济的相互关系,创新教育经济学理论,努力为建设教育强国、科技强国、人才强国、经济强国贡献力量,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才是提升教育经济学国际话语权的根本之道。

建设中国特色教育经济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任重而道远,以上仅是笔者的初步探索思考。目前来看,建设中国特色教育经济学的“三大体系”需要重点解决几个问题:第一,进一步明确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的内涵及相互关系,这是研究教育经济学“三大体系”建设的基础。第二,系统总结中国传统教育经济思想、马克思主义教育经济思想、西方教育经济学的思想、理论、方法和话语,审慎梳理中国教育经济学涌现出的本土概念、原创理论、特色学科和中国话语,了解相关的现状与问题,这是教育经济学“三大体系”创新的前提。第三,邀请相关领域专家学者共同商讨教育经济学“三大体系”建设的方向和思路,处理好个性与共性、传承与创新、理论与实践的关系,并借助中国教育经济学会,《教育与经济》《教育经济评论》等期刊,高校的教育经济与管理学位点、教育经济研究中心,从学术交流、论文发表、教材出版、人才培养等方面协同推进,这是务实教育经济学“三大体系”建设的现实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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