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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析张介宾《景岳全书》辨治怔忡惊恐特色*

2023-02-22李志云董宏利

中医药临床杂志 2023年1期
关键词:景岳全书命门张氏

李志云,董宏利

1 南京中医药大学 江苏南京 210023

2 南京中医药大学附属苏州市中医医院 江苏苏州 215007

张介宾(1563—1640年),字会卿,号景岳,别号通一子,浙江绍兴人。是明代杰出的医学大家,是温补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张氏精研《黄帝内经》三十余年,师古不尼,勇于创新。认为“命门与肾,本同一气”[1],临证治病重视命门(肾)水火,善补真阴真阳(元精元气)。尤善阴阳双补,创立了“扶阳不忘补阴,补阴不离扶阳”的立法用药大法。同时治疗上崇尚温补。认为“虚弱者,理宜温之补之,补乃可用于常”[2]。《景岳全书》是张介宾代表作之一,全书共六十四卷,张氏重视真阴真阳的思想贯彻始终,是集当时医学之大成之作。现就书探析张介宾辨治怔忡惊恐特色。

张介宾对怔忡与惊恐关系的认识

张氏云“怔忡之病,心胸筑筑振动,惶惶惕惕,无时得宁者是也”[2]。指出怔忡是终日心中悸动,惊惶不安,不能自主的病证。惊恐则为情志起病,多因外事刺激而诱发,也表现为心中悸动不安的症状。然惊与恐似是而实非,张氏指出“惊恐虽若同类,而不知恐之伤人,尤甚于惊。何也?盖惊出于暂,而暂者由可复;恐积于渐,而渐者不可解”[2]。说明惊者为病,为暴受惊吓,心中悸然,病发短暂;恐者为病,为心中恐惧不能自释,病程较长。其又云“惊则气乱,恐则气下……甚至心怯而神伤,精却则阴痿,日消月缩,不亡不已”[2],可见,张介宾认为惊恐与怔忡都是心神不宁之证,症状都表现为心中悸动,但病情轻重不同,恐甚于惊,惊恐日久神伤阴萎则为怔忡。故其合而论之。

张介宾对怔忡惊恐病因病机的认识

1 真阴真阳亏虚,怔忡惊恐的基本病机

张介宾在《景岳全书·传忠录·阴阳篇》中说:“元阳者……以生以化,神机是也。性命系之,故亦曰元气。元阴者……以长以立,天癸是也。强弱系之,故亦曰元精。元精元气者,即化生精气之元神也”[2],又在《类经附翼》中云:“命门之火,谓之元气;命门之水,谓之元精”[1],“命门与肾,本同一气”[1],由此可见,命门之火,即为元阳、真阳、肾阳、元气,命门之水,即为元阴、真阴、肾阴、元精,真阴真阳(元精元气)是人身精气的根本。张介宾云:“怔忡之病……此证惟阴虚劳损之人乃有之,盖阴虚于下,则宗气无根,气不归源,上则浮撼于胸臆,在下则振动于脐旁”[2],说明怔忡的发生是真阴亏虚于下,无以统摄滋养宗气,宗气无根,气不归源,真阴真阳不能上养心神所致。宗气贯心脉以行气血,心肾相交,水火既济,“上不宁者,未有不由乎下,心气虚者,未有不因乎精”[2],可见真阴真阳充足上养心神的重要性。惊恐相较于怔忡程度较轻,张氏言:“易惊者必肝胆之不足也”[2],根据五行相生之理,水生木,肾为肝之母,肝胆之气不足,则子病及母病,而致肾中真阴真阳不足;同理论之,肾中真阴真阳不足,则母累子病,亦会导致肝胆之不足。肝肾关系密切,二者互根互用,即所谓“肝肾同源”。另一方面,脾为后天,肾为先天,肾中真阴真阳有赖于脾胃气血的滋养。思虑过多则伤心脾,气血生化乏源,气血不能养精,精亦无以养神,也易发为怔忡惊恐。《素问·举痛论》云:“惊则气乱,惊则心无所倚,神无所归……恐则气下,恐则精却,却则上焦闭”[3],张介宾遵内经之旨,指出真阴真阳亏虚是怔忡惊恐的基本病机,强调真阴亏虚于下,则阴无以统阳;惊则气乱,则真阴真阳无以顺达于上;恐则气下,精随气下,则真阴真阳无以滋养于上,而致心神不宁,发为怔忡惊恐。

2 虽有客邪,亦当知先本后标之义

《素问·评热病论》云:“邪之所凑,其气必虚”[3]。张氏明晰其精要,指出“总之主气强者不易惊,而易惊者必肝胆之不足者也”[2]。故“虽有客邪,亦当知先本后标之义”[2]。张介宾将怔忡惊恐的病因病机分为正虚与邪实两方面。正虚为本,贯彻始终;邪实为标,兼而顾之。客邪有外邪与内邪之分,外邪有风、寒、热、火等,如真阴真阳不足不能外而为护,火热之邪内扰心神,发为怔忡惊恐;内邪有痰饮、气滞、肝火、血热等,其中尤以痰饮为主。若肝胆之气不足,则肝郁气滞,或可郁而化火,或可灼液成痰,痰火扰神,而致怔忡惊恐。外邪内邪虽分而论之,但常常合而为患。如真阴真阳亏虚,则五脏之气不足,脾失健运,内而生痰,外邪易感,与痰互结,停于心下,发为怔忡惊恐等。

张介宾对怔忡惊恐的论治

1 真阴真阳亏虚为本,虚则补之

张介宾云:“凡治怔忡惊恐者,虽有心脾肝肾之分,然阳统乎阴,心本乎肾……此心肝脾肾之气,虽名有异,而治有不可离者”[2]。张氏在治疗用药时,从心脾肝肾入手,尤其重视补益肾中真阴真阳,认为肾为“五脏六腑之本”,补益肾中真阴真阳即是补益五脏六腑之精气,故其云“凡治此者,速宜养气养精,滋培根本……安养心神,滋培肝胆,当以专扶元气为主治”[2]。在具体辨证论治中根据气血阴阳虚损的不同可分为真阳不足、真阴不足及气血亏虚3类。①真阳不足:先天元气亏虚或病程日久,损伤阳气,累及真阳,命门火亏,无以上温心神,症见心悸惊恐,形寒肢冷,脉微细者,张氏予右归饮以温阳补肾。②真阴不足:先天元精不足或久病房劳,耗伤真阴,命门水亏,不能上养心神,症见心悸惊恐,心烦少寐,口干咽燥,舌红苔少,脉细数者,选用左归饮填精补肾以安神。若真阴不足,累及三阴精血亏损,以致阴阳俱损,阴中之阳不足,宜用大营煎或理阴煎阴阳双补,调和阴阳以安心神。若真阴不足,孤阳无主而虚火炽,出现烦躁热渴,怔忡惊悸等症,以二阴煎或加减一阴煎滋阴清热,养精安神。③气血亏虚:若心脾气血亏虚而怔忡惊悸者,宜养心汤、宁志丸、十四友丸或七福饮,益气养血,养心安神。若气血虚损较甚,累及元气大虚,则予大补元煎温补元气,培本固元以安养心神。

2 客邪为标,补虚与祛邪兼顾

张介宾强调客邪是怔忡惊恐的一个重要致病因素,治疗上在补虚的同时,兼顾祛邪,标本兼顾,讲究“用方者宜圆不宜凿”[2]。如见心血不足,肝火不清,血热而多惊者,宜朱砂安神丸在补心养血的同时,清泻肝火。同时,张氏认为痰饮是怔忡惊恐最主要的致病客邪。其在《景岳全书·传忠录·里证篇》中言:“痰饮为患者,必有所本,求所从来,方为至治”[2],充分体现了其治病必求于本的学术思想。故在辨证论治上,对于心气郁滞,脾虚生痰而惊者,予加味四七汤通心气、健脾源以化痰定惊,若心气郁而化火,致心神虚怯而微兼痰火惊悸者,用八物定志丸温通心气,并辅以清热化痰以安神定悸;对于真阳不足,脾肾阳虚而致寒痰停蓄心下而怔忡心悸者,宜姜术汤温补脾肾祛寒痰以安心神;对于肝脾不调,气滞痰阻而痰迷心窍者,则予温胆汤、茯苓饮子或朱砂消痰饮,调和肝脾,开窍化痰以镇惊安神;对于风热生痰,上乘心膈而惊悸者,予《简易》济众方疏风清热以化上膈痰饮。

3 情志为病,治疗以补虚为主,亦需调养情志

张介宾认为,情志致怔忡惊恐者以思、惊、恐三者为主,其在辨证治疗上,仍以补虚为主。若思郁过度,耗伤心血而为病者,宜用逍遥饮或益营汤补血调营,养心安神。若因惊失志而心神不宁者,予宁志膏或远志丸益气养心,安神定惊。若大惊猝恐而神志混乱,神消精却,怔忡惊恐者,轻则予七福饮,补养心气,养血安神,较重者予理阴煎或大营煎阴阳双补以安神定志,重者予大补元煎以培元固本。同时,张氏以人为本,强调了患者调养情志在情志为病治疗中的重要性,诚如张氏所言:“非大勇大断者,必不能拔去其病根,徒资药力,不易及也”[2]。

张介宾辨治怔忡惊恐方药特色探析

以李继明等整理的《景岳全书》为参考依据,对《景岳全书·杂证谟·怔忡惊恐》中所载怔忡惊恐治疗用方38首(怔忡论列方23首及论外备用方15首)进行统计分析,探析张介宾辨治怔忡惊恐的方药特色。

1 张介宾怔忡惊恐治疗用方列阵分布情况

张介宾以古方为基础,执“意贵圆通”之意,创立了许多新方,并创新的将方剂分为“古方八阵”和“新方八阵”。八阵可分为补阵、和阵、攻阵、散阵、寒阵、热阵、固阵和因阵。怔忡惊恐治疗用方共有38首,其中古方29首、新方9首。分别按照八阵分类进行统计,“补阵”最多共26首,古方19首、新方7首;其次是“和阵”共8首,均为古方;“热阵”2首,古方1首、新方1首;“寒阵”1首,为古方;“因阵”1首,为新方。

2 张介宾用药频次、性味、归经、功效情况

2.1 用药频次统计 38首处方共使用药物70味,其中药物使用少于10味的有28首。使用频次在5及以上的药物共21味:人参24次、甘草23次、茯苓20次、远志20次、当归17次、酸枣仁17次、茯神14次、熟地13次、朱砂12次、大枣11次、麦冬、黄芪、生姜均为9次、生地7次、石菖蒲、陈皮、白术、五味子均为6次、肉桂、半夏、山药均为5次。

2.2 药物性味、归经及功效统计 根据药物性味、归经及功效进行统计分析[4],结果显示药物药性以温药和平药为主,药味以甘药为主,归经以心、脾、肺、肾、肝经为主,功效以补虚和安神药为主,见表1-4。

表1 药物药性统计

表2 药物药味统计

表3 药物归经统计

表4 药物功效统计

3 张介宾辨治怔忡惊恐方药特色

3.1 真阴亏虚,甘平补之;真阳亏虚,甘温补之 张氏在对怔忡惊恐的辨证治疗上,方药以补为主,药性以温、平为主,药味以甘为主。张氏对于补法,认为“补必兼温”“固根须用甘温”[2]。对于真阴不足者,张氏对朱震亨苦寒滋阴理论进行辩驳,认为阴虚内生之火不能以寒胜之,当“补水以配火”[2],则阴阳平和而愈。且苦寒之物无“升腾之生气”[2],无以补人之虚损。故以“甘平之剂,专补真阴”[2]。在对真阴不足所致的怔忡惊恐中,常用熟地、山药、枸杞子、山茱萸等甘平微温之品滋阴填精以使宗气归源,气顺神安;若真阴不足而虚火亢炽于上,则予生地、麦冬、芍药之属补而兼清,安神定悸。对于真阳不足者,张氏以甘温之药为主,用人参、黄芪、杜仲等鼓舞元气,温补真阳,养神定惊。然对于真阳亏虚较重者,张氏亦用附子、肉桂等大热之辈温补真阳,引火归原。

3.2 扶阳不忘补阴,补阴不离扶阳 张介宾根据阴阳互根的基本思想,创立了“扶阳不忘补阴,补阴不离扶阳”的治则治法。如用治真阳不足所致怔忡惊恐的右归饮,在用杜仲、肉桂、制附子温补真阳的同时,加予熟地、枸杞、山萸肉等滋阴填髓之品,一方面育阴收摄离散之宗气以顺气神安,一方面使阴阳相互滋生而生化无穷。即所谓“善补阳者,必于阴中求阳,则阳得阴助,而生化无穷”[2]。

3.3 治病必求于本,用药贵在精专 张介宾在辨治怔忡惊恐时始终强调治病求本的重要性。其认为真阴真阳亏虚是怔忡惊恐的基本病机,以“养气养精,滋培根本”[2]为治疗核心大法。同时,虽有客邪,亦须知邪从何来,随证治之。以痰饮为例,痰饮是怔忡惊恐最重要的治病客邪。脾为生痰之源,脾失健运,则滞而化痰,张氏常用白术、茯苓配合半夏健脾化痰;若是因脾肾阳虚,水液不化,凝而为痰者,则选用干姜、肉桂温脾肾而寒痰自消。张介宾处方用药贵在精专,根据对其怔忡惊恐用方38首用药频次的分析,张氏药物使用少于10味的有28首,多于10味的方剂也为丸剂、丹剂。怔忡惊恐病位在心,根本在肾,故张氏在用药配伍时以归心、肾二经的药物为主,常用人参配远志、茯苓温补元气,宁心安神;人参配当归、酸枣仁,调和气血,补养安神;熟地配甘草补气养阴,滋养心神[5]。用药量少而功专,充分体现了张介宾“与其制补以消,孰若少用纯补”的用药特色。

结 语

张介宾临证治病崇尚温补,重视真阴真阳,反对朱震亨“阳常有余,阴常不足”提出了“阳非有余,真阴不足”的学术观点,是温补学说理论的奠基人之一。从张氏对怔忡惊恐的辨证论治中也不难看出,不论是怔忡惊恐病因病机的分析还是治疗用药,都立足于真阴真阳亏虚。若有客邪,虽善温补,亦不偏执,治病求本,随证治之。这些独到的辨证治疗思路,充分体现了张介宾师古不尼,勇于创新的探索精神及广博精深的临床学术经验,值得后世医家不断学习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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