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扎根理论的农业文化遗产地旅游可持续生计探讨※
2023-02-21张爱平马逸姣谢莹莹
陈 攻 张爱平 马逸姣 谢莹莹
(扬州大学旅游烹饪学院,江苏 扬州 225127)
乡村振兴战略是我国全面实现小康社会后农村工作总的抓手[1],“旅游是实现乡村振兴的重要载体”这一观点在学界已经达成普遍共识[2-3]。然而在部分乡村旅游的实践中,理应作为乡村振兴主体和受益者的农民,由于在话语权、资金、信息、制度及组织形式的缺失或非对称,竟面临着被剥离出乡村旅游核心圈层的边缘化风险。乡村居民是乡村文化传承的载体,是乡村真正的主人[4]。如果农民的生计不能在旅游发展中得到改善,那么乡村旅游将很难长期稳定地扎根于乡土社会。因此,旅游地农户生计可持续是乡村旅游发展可持续的重要基石。三农问题的根本是农民问题,乡村旅游乃至乡村振兴所要解决的,归根结底还是“人”的问题。
可持续生计是一套以人为中心,对影响人们生计发展的因素及各因素之间的关系进行探讨的理论体系[5]。旅游作为一种强有力的外部介入力量,对当地居民的生计产生了显著影响[6],由旅游接待经营、旅游务工服务等生计活动构成的旅游生计策略逐渐成为农户生计转型的重要方案。旅游可持续生计已经在学界引发了相关研究与讨论。然而无论持有何种态度,乐观主义者认为旅游发展对居民生计资本储量上的提升[7]、结构上的改善[8]、生计脆弱性的降低[9]等方面起到积极作用。现实主义者则发出了截然不同的声音,他们指出旅游发展可能引发社区贫富差距扩大[10]、社区居民边缘化[4]、生态环境遭到破坏[11]等不良影响。
这些研究大多是基于英国国际发展部(DFID)提出的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SLA),从脆弱性背景、生计资本、组织与制度的转变等维度展开分析。SLA揭示了生计的根本性质,受到学界的广泛认可[5]。但是,当前我国已经步入巩固脱贫攻坚成果同乡村振兴有效衔接的新发展阶段,适用于贫困问题分析的SLA框架能否在新的时代背景下完美契合?SLA以外是否存在其他的因素影响农户旅游生计?强调可持续生计共性和一般规律的SLA能否适用于特殊乡村旅游背景下的区域研究?一切还有待进一步探讨。
农业文化遗产旅游是一类特殊的乡村旅游。农业文化遗产是农村与其所处环境长期协同进化和动态适应下形成的独特土地利用系统和农业景观[12],这类旅游景观的维持必须基于农民的传统生计实现活态传承,传统农业生产得以良好地存续是遗产地旅游风貌得以呈现的关键[13]。然而,新崛起的旅游生计策略势必会在劳动力的数量和质量上与传统务农生计策略形成竞争[14],农户在将人力等要素转投向旅游产业的同时很可能破坏了遗产地的农业旅游资源禀赋,这样一对内生性旅游发展矛盾使得遗产地农户旅游生计的影响因素更为复杂。
基于SLA框架适用性上可能存在的不足和农业文化遗产地农户旅游生计独特的研究意义,本研究从案例地兴化垛田农户的视角,采用扎根理论全面探析遗产地农户旅游生计的影响因素,在此基础上构建农业文化遗产地旅游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最终为案例地提出旅游可持续生计的优化路径。
1 研究设计
1.1 研究方法
扎根理论由Glaser和Strauss在20世纪60年代共同提出,是一种实证主义范式下的质性研究方法,旨在从经验材料中通过持续和系统的比较完成理论建构[15]。本文选用扎根理论作为研究方法主要基于以下三点:(1)国内外以农业文化遗产为背景探讨农户旅游生计的研究较少,存在较大的探索空间。(2)已有的SLA在新的时代方位和特殊的旅游背景下,针对局部区域的案例研究可能存在适用性上的不足,或许有SLA以外的因素影响农户旅游生计。(3)农户对旅游生计策略的选择和维持并非是一个简单的线性决策,而是一个受主客观、内外部多重因素交互影响的复杂过程。
1.2 研究区选择
垛田是江苏中部里下河腹地的兴化地区一种特有的农业生态系统。它是由当地先民在湖荡沼泽地带开挖河泥堆积而成,状如小岛,物产丰饶,景色旖旎[16]。21世纪以来,兴化垛田的旅游价值逐步被人们挖掘,兴化千垛风景区应运而生。景区自2009年4月举办菜花旅游节起,累计接待游客超千万人次,先后获得“全国最美油菜花海”“国家水利风景区”“江苏省四星级乡村旅游区”等荣誉称号。与之相应,垛田地貌也逐步被世界认可。2013年,兴化垛田入选全国首批重要农业文化遗产。2014年,兴化垛田被联合国粮农组织评定为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
本研究调研地点选在紧邻千垛菜花风景区且最具典型垛田地貌特征的东旺村。该村位于千垛镇东北部,下辖东旺南、北两个责任区,由32个村民小组、1 240户约5 000人口组成。由于地理位置偏僻、地形复杂,东旺村过去是一个较为闭塞的贫穷村庄,直到20世纪90年代,当地人还只能撑船前往城区。21世纪以来,在新农村建设、乡村振兴等政策的助推和乡村旅游发展的滋养下,东旺村的面貌焕然一新:垛田美路穿村而过,人居环境得到整治,2019年全村集体经营收入达到183.9万元,可支配收入达到196.1万元,人均GDP远超兴化市平均水平。自2011年起,东旺村大力发展旅游产业,全村新增饭店、农家乐旅馆超过100家,大量农户向旅游生计转型。从数据上看,东旺村农户参与旅游积极性高,且能在旅游中获得可观的收益。但是,在实地调研中,笔者发现东旺村空心化现象严重,大量农户更加愿意外出务工而非参与或维持旅游生计。基于在东旺村调研的实际情况,本文采用扎根理论,尝试探索农业文化遗产地农户选择旅游生计策略的影响因素。
1.3 资料收集与分析
在扎根理论的实践中,理论抽样是收集资料的核心方法,数据分析与样本抽取交替进行是理论抽样的实质[16]。基于理论抽样的原则,课题组于2021年7月21—22日,2021年12月10—12日,2022年1月9—1月15日先后三次前往兴化垛田进行田野调查。每一阶段调研结束后,立即对所获资料进行编码和分析,以便明晰下一阶段的样本选取和访谈重点。访谈主要围绕着以下三个开放性问题展开:(1)农户选择旅游生计策略的动因(拒绝参与旅游或放弃旅游生计的原因)。(2)农户家庭的人口特征和生计资本状况。(3)农户对当地旅游发展和农业文化遗产保护的看法。在调研逐步推进的过程中,课题组针对不同旅游参与方式、不同职业背景、不同区位的农户进行访谈以求丰富编码内容。当访谈至第42户后,受访者不再能提供新的重要信息,调研结束。课题组根据访谈录音,共整理出7万余字的文字材料,以便后期深入分析。
值得一提的是,本次调研的第三阶段临近春节,已经有部分外出务工的青年人返回东旺村。但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有66.6%受访者的年龄在50周岁以上,这间接反映了东旺村青年劳动力外流和农村空心化较为严重的现象。
2 研究编码过程
2.1 开放式编码
开放式编码指将收集到的原始访谈资料打散,对每份资料逐行逐段加以分析,并按照一定的方式将其概念化、范畴化。经过开放式编码,本研究共得到67个概念和18个范畴,开放式编码举例如表1所示。
表1 开放式编码举例
2.2 主轴式编码
主轴编码是通过聚类,每次只对一个类属进行深度分析,围绕这个类属寻找相关关系,其主要任务是发现和建立范畴之间的潜在逻辑联系,发展主范畴。经过上述的开放性编码后,共得到18个范畴,但是这些范畴间相互独立,还需要通过主轴式编码进一步分析各范畴之间的逻辑联系。最终,本文归纳出5个主范畴,分别为:个体心理因素、家庭生计资本、社区旅游禀赋、管理与政策、脆弱性背景。各主范畴及其相对应的范畴内涵如表2所示。
表2 主范畴及所对应范畴内涵
2.3 选择性编码和理论模型构建
选择性编码是对主轴式编码结果的进一步分析,从而确定研究的核心范畴。通过归纳、合并和总结,最终提炼出本研究的核心范畴“农业文化遗产地农户旅游生计的影响因素”。“故事线”为:农业文化遗产地农户旅游生计受到主客观两方面因素的影响,主观因素表现为个体心理因素,客观因素由家庭、社区、社会三个维度构成,农户生计资本、社区旅游禀赋分别位于家庭、社区维度,管理与政策、脆弱性背景则位于社会维度。基于此,构建了农业文化遗产地农户旅游生计影响因素理论模型(如图1)。
图1 农业文化遗产地农户旅游生计影响因素理论模型
3 理论模型的阐释
3.1 主观因素分析
个体心理因素是指影响农户旅游参与行为的主观要素。本研究中,个体心理因素表现为旅游参与动机、旅游支持态度和个人性格特征,故选取旅游参与动机作为个体维度的典型影响因素进行详细论述。
动机是居民参与旅游的内生性动力,动机的类型反映了村民维持旅游生计的决心,对旅游生计的可持续性至关重要。追求经济利益是东旺村村民参与旅游最普遍的动机,其特征表现为:在一个较短的时间点内,户主比较不同类型工作的利润预期,合理分配家庭劳动力,选择家庭整体最优方案,“菜花节期间,我家大儿子继续外出打工,小儿子回来帮我一起做农家乐,我老伴去景区划船,这样一家子收入最多”(a7);在一个较长时间段内,则趋向于城乡间往复流动或兼业工作,将时间和空间利用到极致以求利益最大化,“一年里,春季或是节假日我返乡经营农家乐,其他时候在上海送货”(a1)。此外,从众跟随、审美分享、缓解孤独等也是部分农户参与旅游的动机。“我看到村里的妇女都抢着去景区划船,我体力也不差,就跟着去看看了”(a40);“我家不缺钱的,搞旅游主要是想让更多的人看到我们垛田的美丽景色”(a176);“家里小孩都出去了,老伴也去世了,去景区摆摆摊吹吹牛挺热闹的”(a59)。东旺村农户参与旅游的动机是复杂而多元的。但总体来看,经济利益驱动的农户在旅游参与上更加执着,更有谋划,实现可持续旅游生计的概率更高。
3.2 客观因素分析
3.2.1 家庭维度:农户生计资本
农户生计资本既是农户开展生计活动的重要基础,也是农户抵御各种生计风险的重要屏障。本研究提炼出六类农户生计资本,即人力资本、物质资本、金融资本、社会资本、自然资本、区位资本。下文选取物质资本、自然资本和区位资本作为家庭维度的典型影响因素展开具体阐释。
物质资本主要表现为农户的住房条件和拥有的固定资产数量。基于对旅游经营成本和风险的综合考量,东旺村鲜有农户选择租赁房屋进行旅游经营,“用自己家房子搞农家乐,就算没客人还可以自己住,不用交房租,怎么会亏呢?”(a58)因此,农户自有房屋的空间承载力和硬件配套设施水平对农户施行旅游经营决策至关重要,“我家房子2层楼300多平米,10个房间,8个用于农家乐,空气能的热泵空调可以同时供七个房间洗澡”(a177)。由于东旺村河网密布的特殊地理条件,村民对于固定资产船舶的依赖性与生俱来。船不仅是当地人务农耕作的必需工具,同时也成为农户参与旅游的重要媒介。“不管是划桨的木船还是电动船,留在村里的家庭或多或少都要有几条”(a66);“我家农家乐有一项付费体验,我划小木船载着游客到我家的垛上挥几下锄头,城里人都很感兴趣”(a3);“我们从小就划船下田干活的,菜花节时候景区招我们去给游客划,都用不着培训”(a151)。
自然资本主要表现为农户的自留耕地情况。受区域城市化程度、地形条件以及土地流转政策的影响,东旺村人均自留耕地面积较小,“我们村里大多数家庭只留了不到2亩地”(a75)。已有研究发现,自然资本对非农型生计策略有显著负向影响[17],但在东旺村的实践中,农户耕地面积与旅游生计策略的关系更加复杂。一方面,留有耕地面积越多的农户将更多精力投入在农业生产上,没有时间或意愿参与旅游。“我家田多,光种地就够养活自己了,不用去搞农家乐的”(a160)。但另一方面,东旺村的旅游发展根基在于观光农业,对垛田为代表的农业文化遗产旅游资源进行活态保护至关重要。因此,农户对于耕地的合理利用,可以看作是保护旅游资源、参与旅游的独特方式,“游客来我们这边看的菜花景区,不就是我们种地种出来的嘛”(a133)。
区位资本主要表现为农户房屋与交通干线、景区大门的距离。总体来看,东旺村的农家乐、民宿呈“一”字形沿村口垛田美路密集分布,仅有零星几家散落在农村深处的河塘岸边,这反映了交通区位对旅游经营的决定性影响。“如果房子不靠着马路,办农家乐很难的,游客是不愿意走到村子深处住宿的”(a20)。东旺村被一条东西流向的小河分隔为南北二村,南村与景区毗邻,而北村与景区相对较远,在这样的区位条件下,东旺北村农户对旅游正向影响感知更为深刻。“我们南村的村貌要比北村好一些,从路灯、道路就能看出来,也是沾了离景区近的光啊”(a43)。
3.2.2 社区维度:社区旅游禀赋
社区旅游禀赋是指目的地社区层面已经具有的,能够支撑当地旅游发展的各类要素。社区基础影响农户生计资本变化、左右社区旅游效应,因此社区旅游禀赋对农户旅游生计的影响不可忽视。本研究提炼出产业禀赋、市场禀赋、品牌禀赋、环境禀赋、文化禀赋五类社区旅游禀赋,下文选取产业禀赋和环境禀赋作为社区维度的典型影响因素展开质性深描。
产业禀赋表现为社区多元业态发展和产业融合。自千垛景区开发以来,旅游发展改变了东旺村产业格局,社区业态不再局限于传统的种植业,接待业、餐饮业迅速崛起:“游客从公交车站一下车,一眼看到的就是村口一排搞农家乐的别墅”(a80);“近年来,村里越来越多的人出去学厨艺了”(a153)。零售商业、水产养殖业乃至建筑业也在旅游发展中间接受益:“旺季的时候我们便利店生意会好一些,有游客进村买水买香烟”(a164);“我家承包村里鱼塘养河鲜,现在河塘可以让游客体验垂钓,收100块钱随便钓多久”(a67);“这两年村里不少房子要装修改造成农家乐,瓦工找活轻松了不少”(a4)。东旺村已经初步形成了一、二、三产业交融的链条,向着“产业兴旺”的乡村振兴目标迈进。
环境禀赋表现为社区自然环境和人居环境。东旺村有着极为优美的自然风光,其一体现为独特的垛田地貌,“我们东旺的垛面一般高出水面1.5米,四面环水,就好像海面上的岛屿一样”(a88)。其二为垛上花开色彩之美,“春天油菜花开的时候,垛垛金黄,映着蓝天碧水”(a79)。绝佳的自然环境不仅为当地村民提供了审美享受,更作为旅游资源被逐步开发成市场化的旅游产品。旅游开发一方面将自然环境禀赋的优势予以发扬和推广,但同时也引起了村民的担忧,“旅游最大的负面影响是水污染,垃圾增多了,水是我们村的命脉啊”(a22)。“为了垛田整齐美观,我们垛的高度是在降低的,这其实不利于我们种植”(a106)。东旺村的基础设施在旅游发展中得到了完善,传统乡村逐步向数字化新农村转型。“以前从我们村去兴化城还要划船,现在公路修起来了,方便得很”(a47)。“我们不担心治安的,虽然游客外地人多了,但村里到处装了监控,电脑一查小偷就抓到了”(a39)。
3.2.3 社会维度:管理与政策
管理模式与政策机制是旅游生计在社会维度的宏观影响因素,正确的管理模式和科学的政策能够将农户旅游生计策略导向正确的方向。下文以土地流转政策为例,详细阐述案例地政策机制的作用效果。
旅游土地流转是指拥有土地承包经营权的农户将土地使用权转让给景区或旅游企业,并获得一定经济补偿的行为。旅游土地流转既是乡村旅游产业实现规模化的前提,又与农户的生计策略、生计发展水平紧密相关。因此,旅游土地流转政策成为了东旺村人关注的焦点政策,也是本研究的核心关切。首先,土地流转为当地农户带来了显性或隐性的经济收益,“我们可以选择继续种流转给景区的田,只要按照景区的要求,在春天种菜花,秋天种菊花就行,一年下来,流转的报酬(每亩1200元/年)和收割的菜籽都归我们农民”(a89);“把田流转给景区后,村里不少劳动力就从田地中被解放出来,有时间去打工了”(a73)。其次,土地流转推动了东旺村旅游资源整合和农业文化遗产的保护,为旅游产业发展做出了贡献。“土地被流转后,归景区统一规划管理,原本各家参差不齐的垛田变得整齐美观了”(a17)。尽管东旺村的土地流转政策初步达成了“农户获利—旅游发展”的双赢效果,但在流转的公平性、规范性问题上也引发了一定的争议。“我们东旺村有5个生产队的田没有被划在景区的流转范围内。换句话说这5个生产队没有流转的钱拿,大家都是一个村的,这不太公平吧?”(a171)“我们东旺土地流转30年,1 200元一年,但是我们农民没有土地确权证,很多人的合同都是代签的”(a16)。
3.2.4 社会维度:脆弱性背景
脆弱性背景是指不受人们控制的外部环境,是农户旅游生计的宏观扰动因素。基于实地调研,本研究提炼出旅游行业脆弱性、传统生计脆弱性两类脆弱性背景,下文选取传统生计脆弱性作为社会维度的典型影响因素详细探讨。
农业文化遗产保护的是传统农业,现代生活背景下居民能否维持传统农业生产决定了遗产保护的命运,也决定了农业文化遗产地旅游发展的可持续性。研究发现东旺村传统农业生计的脆弱性较为显著,主要表现为:(1)务农意愿低下。东旺村农户务农积极性不高,一方面是出于自然原因,如当地垛田属性的限制,“垛田被河水分割成一块一块的,没有办法实行机械化运作,农业生产效率上不去”(a158);“我们的垛田没有办法种粮食作物,只能种蔬菜、菜花之类的”(a128)。另一方面则是农产品销路不畅、行业比较效应等人为因素。“自己开车去卖农作物的话会被城管约束,给村里的老板统一收购的话中介费用不低”(a103);“别人家搞农家乐的只要烧菜就能发财了,种田辛苦一年也没钱,我种田干嘛?”(a148)。(2)农村空心化。东旺村大量人口外出务工,村中主街常年空空荡荡,人力的缺失给传统农业生产带来了不可逆转的戕害。“村里种地的全是留守的老人,有知识的年轻人根本不愿意种田,也不会种田”(a110);“有些垛田实在是没人种啊,只能荒废,太可惜了”(a74)。
4 理论回嵌
本研究在构建农业文化遗产地农户旅游生计影响因素理论模型(图1)并阐明其作用机理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了农业文化遗产地旅游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图2),并将其与英国国际发展署提出的经典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图3)进行比较和探讨,分析两者差异以达到“理论回嵌”的目标。
图2 农业文化遗产地旅游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
图3 英国国际发展署提出的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SLA)
第一,农业文化遗产地旅游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下文简称新框架)在内容上对SLA进行了补充,主要表现为个体心理因素和区位资本两大要素的提出。个体心理因素作为主观影响因素在分析体系中起到了过滤外部信息的关键作用,而区位资本要素的挖掘则是对旅游经营行业特殊性的响应。相较于SLA,新框架在内容上更为丰富,且在旅游领域的相关研究中更具备针对性。
第二,新框架中“传统生计脆弱性”的提出,揭示了农业文化遗产背景与其他乡村背景的根本差异,以往基于SLA框架而展开的旅游生计讨论对此也鲜有提及。“当大量农户转型旅游时,传统生计将更加脆弱。而传统农业生计的衰颓会破坏农业旅游资源,不利于遗产地旅游业的可持续发展,这种行业整体的不健康发展最终会作用于农户个体的旅游生计”,这样一套表层逻辑的背后所隐藏的,是农业文化遗产保护和旅游发展之间的内生性矛盾。只有新型生计和传统生计达到动态平衡,农业文化遗产旅游的可持续发展才能真正实现。
5 兴化垛田旅游可持续生计的优化路径
以上文逐步建构的理论框架为分析基础,以农户旅游生计的可持续性和农业文化遗产旅游发展的可持续性为目标导向,本研究针对案例地旅游发展存在的问题,提出了以下三条兴化垛田旅游可持续生计的优化路径。
5.1 关联旅游生计和农业生计
基于东旺村农户务农意愿低下,传统生计脆弱性显著的现状,笔者认为兴化垛田农户新型生计和传统生计间的平衡已经难以维系。为了避免农户旅游生计和农业生计间的内生性矛盾加剧,最终影响农业文化遗产旅游的良性发展,当地政府有必要制定相关政策遏止垛田农业系统的衰退。参考云南红河哈尼梯田的相关经验,笔者为兴化垛田提出了一条实践性建议,即推行“观光权”入股,将垛田作为旅游参与的资本,关联农业生计和旅游生计。垛田的壮丽景观由农民创造,农民理应享有“是否允许游客观赏垛田”的权利,即“观光权”。在兴化垛田旅游发展的过程中,应尊重农户的“观光权”,并将其作为农户参与旅游发展、获得旅游分红的股份资本,股份的数量可以依据垛田种植面积和维护质量来衡量。如此,农户在转型旅游的同时,也会兼顾垛田生产,农业文化遗产保护和旅游发展的双重目标都能得以推进。
5.2 提高社区的旅游管理水平
自千垛景区诞生以来,东旺村依托优良的社区旅游禀赋,在经济、文化、基础设施建设等方面快速发展。但调研发现,这种发展是不平衡、不充分,无法普遍惠民的。为此,从社区旅游管理的层面提出以下建议。第一,统筹兼顾,做好全村一体化发展。在区位的作用下,靠近景区一侧的南村居民成为旅游发展的主要受益者,而北村居民的旅游负面影响感知则较为强烈。为了避免村内贫富差距进一步扩大,社区应当进行合理的宏观调控,增加对北村一侧旅游建设的投入。第二,推动社区旅游规范化发展。一方面,严格规范社区管理者自身行为,尽量减少出现旅游分红拖欠、土地流转合同代签等争议问题;另一方面,可以采用“星级评定”等现代化管理手段引导村中农家乐良性竞争,规范社区的旅游经营行为。
5.3 改善农户的旅游经营认知
通过扎根理论的归纳,笔者发现以“追求经济利益”和“从众跟随”为主要旅游参与动机的兴化垛田农户过于关注短期成效,缺少长远发展意识和创新经营理念。因此,当地政府应当从多方面改善农户对旅游经营的认知。首先,可以通过总结失败经营案例的形式,引导部分不具备物质基础的农户认识到旅游经营存在风险,盲目进入已经趋于同质化的东旺村旅游市场并不可取。其次,社区农家乐培训的内容应从技术技能层面拓展到服务观念层面,只有农户搞清楚服务接待业背后的底层逻辑、树立了正确的经营观,才不会做出“宰客”等只顾牟利的短视行为。最后,应当鼓励东旺村农户推陈出新,突破“吃饭+住宿”的传统农家乐经营模式,因地制宜开发垛田罱泥、扒笮、戽水、挖笮、搌水草、垂钓等四时农耕与民俗体验项目,打造出具备“兴化垛田”特色的农家乐休闲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