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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制、凝视与在场:20世纪50年代以来云南白族民歌研究的阶段特征

2023-02-20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 2023年6期
关键词:歌会白族民歌

曹 琳

(1.大理大学文学院,云南大理 671000;2.云南大学文学院,云南昆明 650000)

白族民歌,白语称“白儿祜”,类似山歌,泛指云南白族用本族群语言歌唱的一种歌体,其他民族则将其称为“白族调”或“民家调”。云南各地的白族调有其相似的地方,但因其地域及风俗差异,而存在不相一致的地方。如大理市区白族民歌与洱源西山白族民歌不同,而剑川白族民歌与昆明等地的同类型民歌也存在差异。20 世纪50 年代以来的云南白族民歌研究,经历了集体创制、内向凝视和生活在场等三个重要的历史阶段,每一阶段均呈现出不同的研究态势和样貌,对云南白族民歌研究进行学术史梳理和归纳,既可见出云南白族民歌的变化节奏,同时也可窥探云南少数民族民歌研究的新路向。

一、“新民歌运动”与云南白族民歌研究的“创制”

一种新的学术风尚的兴起不仅受到学术自身逻辑理路内在发展的指引,还与其社会文化运动的积极开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自上而下的社会运动对政治、经济、文化产生的无远弗届的正向或负向影响,又较为突出地表现在社会生活的精神层面。

(一)历史机缘与田野实践

20 世纪30 年代中后期,中国多所大学及研究机构纷纷南迁。“抗战”爆发致使国内许多著名专家、学者汇聚云南,这为云南当地的文化、文学研究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精神动力与智力支持。“1946 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西南采风录》(刘兆吉编),是由西南联合大学师生南下时所采集的湘、黔、滇民间歌谣结集而成的,闻一多及朱自清等人分别撰写了前言,支持民间文学搜集,并对民间文学予以高度评价……光未然先生的亲身采录,使《阿细的先基》作为云南第一部出版的史诗面世。刘家驹编译的《康藏滇边歌谣集》中收有云南边远地区少数民族歌谣数百首。此外,一些游记或札记中,如罗莘田先生的《苍洱之间》、姚荷生先生的《水摆夷风土记》等,不乏对云南少数民族民间文学的搜集及民俗的反映。”①参见胡立耘:《20世纪前半叶的云南少数民族民间文学研究》,《思想战线》2003年第1期。至此,云南白族民歌研究拥有了较高的研究起点和开阔的学术视野。

早在1953 年,云南省人民政府为掌握《阿诗玛》在民间流传及分布情况,专门派出文艺工作组,深入基层,对彝族支系撒尼人聚居区路南县展开田野调查,集中进行叙事诗《阿诗玛》的发掘与整理工作。李广田先生为1960 年版《阿诗玛》所写序言中强调:“《阿诗玛》的出版,曾经引起各方面的重视……搜集到《阿诗玛》材料共二十份,其他民间故事三十八个,民歌三百多首,同时,对撒尼族的政治、经济、文化生活、风俗习惯、婚姻制度、民族性格等方面也进行了调查。”②云南省人民文工团圭山工作组搜集整理,中国作家协会昆明分会重新整理:《阿诗玛》,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第1—2页。此次对撒尼人叙事诗《阿诗玛》的搜集与整理工作,是一场由地方政府主导、学者参与的民间文学的采集运动,它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成了下一场更高层次、更大范围的民间采风运动的序曲,为1958 年的“新民歌运动”积累了较为丰富的田野经验,践行了“忠实纪录、慎重整理”的田野工作原则。

1958 年3 月,在中央成都会议上,毛泽东发表了对民歌的一些看法,表示了对民歌的重视,提倡大家收集和创作民歌,会议指出“中国诗的出路,第一条民歌,第二条古典,在这个基础上产生出新诗来,形式是民歌的,内容是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对立统一。”这为当时民歌的搜集和创作指明了方向,同时也奠定了基调,新一轮的采风运动由此拉开了序幕。20世纪50年代后半期,由毛泽东提倡,以“大跃进”为背景,各级党委政府组织、发动了一场群体性的民歌搜集、整理与创作活动,这场对民歌的搜集和创作活动是一场宏观层面的文艺创制运动,被称为“新民歌运动”。

(二)文艺方针与国家导向

20 世纪50 年代后,为适应一个崭新的社会主义国家政治、经济建设的发展需要,亟须在人们的观念层面展开一场除旧布新的革命运动,以“大跃进”为政治背景、“新民歌运动”为政策导向的一场自上而下、声势浩大的民歌搜集、整理运动在全国拉开序幕。它既是当时国家文艺创作的指导方针,也是国家经济发展层面的政治导向,正是基于此种政治、经济及文艺方针的政策导向,云南白族民歌研究进入了规模性的集体创制阶段。对于从国家层面大规模收集、整理、创作民歌的倡议,云南各少数民族积极响应,白族、彝族、纳西族、哈尼族、拉祜族等民族的民间艺人与汉族文艺工作者一道深入民歌的原生地进行搜集、整理及采风创作,在新的民歌样态中充分展现了时代风貌。

20 世纪50 年代初期,云南省委宣传部联合在昆高校组建了云南省民族民间文学调查队,分赴大理、版纳、德宏、文山、丽江、红河、楚雄等地进行田野调查,其目的在于搜集民间文学作品,并对民间文学搜集的性质、方法以及记录和翻译的原则作了规定。其中,民间文学大理调查队制定的民间文学的搜集方针,即具有微观上的针对性,又具有宏观上的指导性,搜集的效果非常明显。曾有大理调查队成员说“我们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某一地方,你未去之前听说有许多民歌,人人都会唱,但是当去到后,人家都不唱了,请这个唱,这个说‘不会唱’,请那个唱,那个也说‘唱不来’,但是经过当地党委和各级领导帮助,我们向群众宣传动员,发动大家大演、大唱之后,村村寨寨,田间山上都唱开了,简直叫你搜集不完。”③云南省民族民间文学大理调查队:《关于搜集民族民间文学和编写民族文学史的工作》,《民族研究》1959年第1期。

云南“新民歌运动”使得学者突破了学科属性的局限,将学术活动融嵌到范围更为广阔的民众日常生活之中,这是以往学术研究中从未出现的现象。此时,云南白族民歌的研究焦点主要集中在学者与民间艺人的集体创制方面,这虽然符合当时的文艺方针与国家导向,但却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民歌的“在地”属性。如何在搜集、创作民歌的过程中保持民歌本身的原汁原味,这给民歌研究者提出了较高的学术要求。

从20 世纪50 年代初到70 年代末,云南白族民歌研究经历了二十余年的学术积累,开始逐渐走出创制体制下学术探索时期的搜集、整理与国家在场阐释模式,并为下一阶段的学术研究积累了丰厚的原始资料和精神遗产。毛泽东曾指出“中国诗的出路”问题,为新时期的民歌采录活动指明了方向。自此以后,从中央至地方,各级政府都开始有组织、有目的、有系统地采集创作民间歌谣。如果说,民歌的主要功能是表达民众生活中的喜怒爱恨,“男女有所怨恨,相从而歌,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①何休解诂,吴迎龙整理:《春秋公羊经传解诂》,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3年,第193页。那么,民歌与生俱来的“刺诗”特点,则使民间保持了与统治阶层极为微妙的张力关系——既要表达国家权力之于日常生活的影响,又不撼动、颠覆权力编织的网格,民歌的智慧和生命力就在这种张力中得以体现。“新民歌运动”下的云南白族民歌研究,呈现出一种史无前例的搜集规模、创作热情和国家在场的阐释向度,使得民歌从“刺诗”的较为狭隘的窠臼中溢出,开始融入更为广阔的社会、政治语境之中。

二、改革开放与云南白族民歌研究的内向“凝视”

20 世纪70 年代末,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为新的政治、经济、文化发展指明了方向,文艺方针与学术研究不再遵从单一的创制规范,云南白族民歌研究开始逐渐回归到文本,呈现出注重传统文献分析的静态研究态势,所谓内向“凝视”是指民歌研究的视角从“创制”时期的外部研究,开始转向自身,有了自识与反省的主体意识,同时注重民歌演唱的真实原境与具体情境的灵活性。

(一)他山之石与反观内省

民歌本来就是把表情达意的歌词以一种有节奏和旋律的方式唱出来,这就必然要求民歌研究者除了注意歌词的涵义外,还要关注其旋律和格律问题,否则将丢失掉民歌本来的歌唱意蕴,成为只有“文辞”的文本或文法的静态研究。张文勋先生注意到了此一问题,他在《关于白族民歌的格律问题》一文中比较了白族调与汉民族诗歌的韵律问题,同时也指出了独具特色的白族民歌对新诗歌创作的启发和影响。“杨黼用白族调的形式进行诗歌创作,这是一种大胆的尝试,说明诗歌形式可以从民歌和少数民族诗歌中找到发展的广阔道路。”②张文勋:《关于白族民歌的格律问题》,《思想战线》1980年第1期。这对民歌和诗词的对勘研究启发颇多;张福三、傅光宇在《略谈白族民歌中的几种独特样式》中,论述了白族民歌除白族调这种基本样式外,还存在很多独特的民歌品类,如串枝连、禽言诗、物喻诗、反义歌、打趣诗等,这为后来的研究者重新认识白族民歌开拓了学术视野。

《白族“山花体”的格律》一文从句式、韵律、平仄、节奏、对仗等方面阐述了白族民歌“体制”的由来及发展,盛赞了白族人民的历史与智慧。“‘山花体’的产生有悠久的历史,仅从‘山花碑’起算,距今已有533 年。它浸透了白族人民的血与泪,记录了他们的爱和恨,寄寓着他们的希冀和追求,表现了他们的聪明和才智。”③李正清:《白族“山花体”的格律》,《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4年第1期。《白族“山花体”的渊源及其发展》一文,考察了白族“山花体”的历史渊源与发展,并论证了“山花体”受中原文化影响的无可否认的事实。从传统诗歌中寻求白族民歌研究的灵感,这本身已经说明学术研究的路向转移,对传统诗歌与云南白族民歌的对勘研究不仅拓宽了民歌研究的面向,同时也启发了传统诗歌自身的探索路径。

(二)忠实原境与注重情境

与白族民歌研究的创制阶段相较,内向“凝视”阶段的开启源于思想解放带来的学术研究的沉静与内敛,此一阶段可以粗略地称为沉淀期,其特点是忠实原境与注重情境并举。忠实原境主要是指尊重民歌由之产生的本土化的原生语境;注重情境则主要关注不同民歌类型的具体演唱场景,如情歌、习俗歌、酒歌的不同演唱语境,此阶段的云南白族民歌研究不仅走向自我审视,还向着具体而微的境域化研究迈出了脚步。

1986 年10 月,由玉溪地区文化局、民委、群艺馆和元江哈尼族彝族傣族自治县民委、文化馆编印的《玉溪地区民族民间文学集成(白族卷)》(以下简称“白族卷”),收录了玉溪元江县因远区白族民间歌谣一百余首。这些民歌中以情歌为主,情歌而外另有出门调、挽歌、酒歌、习俗歌和古训歌,这些白族民歌较为集中地反映了玉溪因远区白族的日常生活和精神向往。“白族卷”编者虽未对其所收录的一百余首白族民歌进行分析,但作为较早对大理地区以外的白族民歌进行的搜集、整理和翻译,还是值得充分肯定的,且翻译多采用口语化风格,以求尽量贴合当地生活语境,此点尤为难能可贵。此外,采录的白族民歌类型不仅多样,同时也兼顾了当地白族生活的各个方面,而这正是白族民歌研究忠实原境与注重情境的具体表现。

白族作曲家李晴海是较早从“忠实原境”与“注重情境”的视角进行民歌研究的学者。他的《西山白族风情与“西山白族调”》运用音乐学知识,对西山白族调进行了调式、旋律的调查与研究,文章从音乐人类学角度对白族民歌进行实地调查和阐释,尤其忠实白族调的原生语境,也对西山白族调的具体情境做出清晰的勾勒;1987年9月12日,成都市四川音乐学院师范系84 级主修理论作曲的师生于毕业之际,尝试将音乐理论与民间歌唱实践相结合,踏上去往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的采风之路。在大理白族地区采风、调研过程中,四川音乐学院师范系师生于9月24日到达崇圣寺三塔后山,对当地的莲池会“唱经”活动进行了采录。“十多位五十岁以上的白族老大娘面对佛像而立,成一横排,两端各二人执木鱼,余各人左手持一小小铜铃,右手拿一小铁棒,敲之作为伴奏,亦起节拍器作用……另外,我们采集到的白族器乐曲,亦是热情奔放,旋律多大跳的。这无不体现出白族人民对生活的热爱。也展示了白族人民优秀的音乐文化传统。”①甄志平:《采风散记》,《音乐探索》1988年第1期。引文中可看出四川音乐学院师范系师生已经自觉或不自觉地注意到歌唱的生活情境的重要性,对后来的研究启发颇多。

综上所述,自20 世纪80 年代后,云南白族民歌研究逐渐回归到学术自身,开始转入到注重传统文献分析的静态研究态势的内向“凝视”,而作为四川音乐学院师范系84 级师生对大理白族地区民间音乐的田野采风,突然成为一个“他者”,进入了当时白族民歌研究的“静态花园”,将关注点集中在大理白族地区鲜活的歌唱生活语境当中,这在当时实属难能可贵。20 世纪80 年代中后期,云南白族民歌研究的内向“凝视”色谱中又生发出了一种他者“远观”的色调,这可以说是云南白族民歌研究的多元与惊喜。在这篇“采风散记”中似乎已经透露出云南白族民歌研究的未来旨趣和方向,用“生活中的歌唱”来取代“歌唱中的生活”已然成了新千年民间文学学术研究的共同目标。这一内向“凝视”中的外来“远观”不仅对于学术共同体中的学者来说意义重大,对于当地白族民众的日常生活来说同样意义非凡。无论是白族老妈妈莲池会的“唱经”活动,抑或是年轻白族姑娘随口唱出的缠绵情歌,无不与她们的生活情境紧密相连,这足以说明,鲜活的生活场域之于当地白族民众歌唱的必须与意义。

此一阶段的学术研究重新开始凝视自身,云南白族民歌研究也开启了自识与反思的模式。可以说,20 世纪80 年代至21 世纪期间,云南白族民歌研究处于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既承续此前大量的“新民歌运动”相关史料的积淀,又开启了新千年云南白族民歌理论研究方法的多元化时代,成为一个重要的从材料积累向理论创新的过渡时期。

三、21 世纪与云南白族民歌研究的“在场”

新千年带来的是学术研究领域的新气象,研究方法的更新、新的研究材料的不断发现以及研究视角的多元均得到强调与重视。新世纪的云南白族民歌研究,开始进入学科交叉、研究方法多元、自觉或不自觉地运用田野实践检验相关理论的时期。特别是白族民歌研究运用田野实践来验证相关理论普适性的研究方法,呈现出理论创新与田野实践齐头并进的研究路数。在此基础上,“在场”成为此时白族民歌研究最瞩目的特征。“在场”概念是法国哲学家德里达的哲学术语,指涉“现时存在的呈现”,本文在此一层面使用“在场”一词,主要突出白族民歌研究中的生活语境的呈现。

(一)白族民歌研究中他者的“在场”

在学术研究过程中,作为一种本己学术视域之外的“他者”不仅起到攻玉之效,而且成为整体学术光谱中的一个极为重要的色域,既成为弥补学术研究中先天的“我观”不足,又构成一种兼容并蓄的学术襟怀。2006年8月20日至24 日,“中日白族歌谣文化学术研讨会”在大理学院举行。会议过程中,中日两国学者讨论热烈,观点新颖,相互启发,为白族歌谣的研究打开了跨区域的新面向。“工藤隆教授将白族歌谣的发展过程归纳为八个阶段,令人耳目一新,甲斐胜二先生将白族调七七七五体和日本‘都都逸’七七七五体进行了对比分析,找到了它们之间的相关性,言之有据、成理,开阔了大家的学术视野。赵怀仁教授关于白族民歌曲调的忧伤色彩问题找得很准,很有学术价值,很多专家认为,这个问题还有进一步研究的价值和空间。”①纳张元:《唱响白族歌谣我们踏歌而来——“中日白族歌谣文化学术研讨会”会议综述》,《大理学院学报》2006年第11期。

此次中日白族歌谣文化学术研讨会,使更多学者了解到了白族民歌的独特性,也为其向着更深入、更多元的学术研究打下了基础。跨民族、跨区域的白族民歌比较研究,使得新世纪云南白族民歌研究更上层楼,在研究方法、研究内容和研究思路方面均得到了提升和延展,同时,也拓展了白族民歌研究的内涵和外延。

(二)白族民歌研究中具体生活情境的“在场”

随着云南白族民歌研究的深入,研究者越来越注重实践性、场域化的研究态势。无论从音乐类型学、社会功能论抑或是口头诗学等视角对白族民歌进行的研究,某种程度上均是在强调情境化的重要性,面向艺术还是回归生活,似乎成了新世纪白族民歌研究者的集体选择。

董秀团在阐述大理白族调时强调在现代化和全球化浪潮的冲击下,②参见董秀团:《全球化背景下少数民族民歌艺术的传承与发展——以云南大理白族调为例》,《曲靖师范学院学报》2010年第4期。大理白族调的传承和发展问题正变得日益突显。“白族调的生存环境和传承方式都在一定程度上有所改变,白族调的社会功能也出现了或消弱或彰显的变化,这些都说明白族调已不可能再回到以前那样十分单纯的与民众日常生活融为一体的状态,相反,其舞台化和展演性的特质将越来越突出。”③董秀团:《全球化背景下少数民族民歌艺术的传承与发展——以云南大理白族调为例》,《曲靖师范学院学报》2010年第4期。朱刚认为传统的白族民歌的研究是从传统的文学或文本研究范式出发,以汉语言文学的研究建议框架为参照,遮蔽了白族民歌的原生态样貌,运用口头传统田野研究的方法,对既有的白族民歌分类系统进行反思,并提出白族民歌新的分类视点;①参见朱刚:《口头传统视域中白族民歌的田野研究——以剑川县石龙村的白曲界定及民俗阐释为例》,《民族艺术》2013年第2期。王丽清则讨论了白族民歌的历史发展与生存现状,同时提出了保护与传承的路径与方案。②参见王丽清:《关于大理白族民间文学发展历史及生存现状的调查研究——以白族民歌为例》,《青年文学家》2015年第1期。以上文章的共同之处均在于强调具体而微的生活情境对歌唱主体和研究主体的重要性,不再将白族民歌看作是静态的文本研究,而是将其放置在更为广阔的生活视域之中加以考察。

(三)白族民歌研究中歌会的“在场”

云南白族民歌研究的“在场”强调民歌演唱或表演的语境特征,此种研究路径的关注点从之前注重文献搜集、整理到开始将研究的触角伸向歌唱者的日常生活,这是具有变革性的理论视角的转换,而以歌会为聚焦点的白族民歌研究不仅具备场域化的研究视野,而且歌会本身兼具舞台“戏剧性”的表演特质,使得无论是歌会的参与者抑或研究者均能够既体会其鲜活的歌唱氛围,同时又将自身作为戏剧角色参与其中。当然,白族民歌研究的“歌会”视角,不仅将研究者眼中的“歌”与“歌会”作为被表述的对象,而且还将市场、传媒以及地方政府合力而成的多重表达呈现出来,展现出一种经过重新拼贴、组合、建构的生活图景,此种生活图景型构了民歌主体的情感与智识判断,使之既落实于生活的细微之处,又超拔于日常生活的烦琐,进入艺术—生活的叠加状态,而以歌会为视角的白族民歌研究的首要任务,正是将此一生活形态细致入微的描画勾勒出来。

无论是张翠霞《多维视野中的“歌”与“歌会”及其文化阐释——剑川石龙白族调与石宝山歌会的调查研究》、吴哲《在“歌会”中传承与传播民族民间传统艺术——以云南剑川石宝山歌会为个案》的论文,抑或是张盈《石龙村民与石宝山歌会关系的研究》、朱刚《作为交流的口头艺术:石宝山歌会的民俗学田野研究》等文章,无不反映了作为场域化的歌会之于当地白族民众的意义,他们或多或少均传达出一种理念,即日常生活具有的艺术特性可以被发现、被创造。

此一时期的云南白族民歌研究不仅将相关的民歌事象作为研究对象,而且还将表演者的日常生活纳入其研究视域,努力向“学术隐藏,生活突显”的研究旨趣靠近。可以看出,无论是对白族民歌中呈现出的社会功能与变迁的研究,抑或是对白族民歌歌会的实地调查研究,均展现出了将白族民众的日常生活场域化的研究趋势。对云南白族民歌“在场”研究的探索,是在“创制”与“凝视”时期研究的基础之上生发创造出来的,白族民歌研究的这三个阶段相互衔接、层层递进,从而型构了云南白族民歌研究的顺序链条与内在肌理,自此,一种实践性、场域化的白族民歌研究路向呼之欲出。

20 世纪50 年代以来,云南白族民歌研究经历了“大跃进”、改革开放以及千禧年跨越等重要的社会和文化转型,纵观此一历史阶段云南白族民歌研究的特点可以看出,研究正向着从材料积累向理论创新、从集体创制到更为细腻和更具个性化的分析、从关注书面文本到注重语境化、生活化的方向迈进,同时,此一阶段云南白族民歌研究过程中呈现出的各种问题同样值得我们反思。

从宏观层面来看,传统的白族民歌系统是诞生、成长在农业社会的土壤之上的,唱腔和歌词传达的是当时民众的喜怒和爱恨,当代白族民众的文化生境已经发生巨大变化,经典白族民歌中蕴含的那种情感与得失,而此种情感与得失并不必然被毫无断裂的承续下来,某种程度上来说,“先民”对于“后辈”来说,已经变成另一种形式上的他者,人们往往毫不迟疑地承认同一地域、文化上的延续性,而忽略了传统自身所具有的矛盾的断裂感,这是当代白族民歌在传承过程当中总能体会到的“传承无力”的原因之一;从微观层面来讲,作为具有抒情特质的民歌,首先还是一种民众休闲娱乐的方式,而当代丰富的娱乐资源在某种程度上解构了传统社会中民歌所具备的娱乐功能。当下,娱乐的形式变得越来越多样,作为一种在传统社会语境中生长出来的民歌,应该如何重构自身的娱乐性与生活性?质言之,如何与强大的当代娱乐资源争夺年轻一代,是云南白族民歌继续传承下去急需解决的问题和面临的挑战,同时亦是云南白族民歌研究新的路向和着眼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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