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经济时代劳动认同的遮蔽与解蔽
2023-02-20李文通
许 婕,李文通
(东北林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40)
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等数字技术使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发生了改变。其中,作为建构人自我认同的合理方式的劳动也出现了新的变化。这种变化一方面为生产力的提高提供了基本要素,另一方面也使劳动的异化程度得到进一步加深,从而使人的劳动认同更加成为不可能。因此,我们必须从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立场出发,对数字经济时代自我认同的遮蔽成因和表现形式进行准确分析,为认同的解蔽提供新的可能性。
一、认同与劳动认同:马克思的自我认同观
认同问题是一个涉及人的存在的根本性问题,也是人作为有意识的理性动物所特有的对于自身存在的问题。对认同问题的自觉意识是伴随着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而出现的。通过劳动,人们既能够实现对于自我同一性的确认,又能够完成自我区分。因此,劳动是确证人的本质力量的根本方式,也是人建构自我认同的合理方式[1]。
(一)“认同”与“自我认同”
对于“认同”(identity)的正确理解是把握数字经济时代劳动认同的必要前提和逻辑起点。具体而言,“认同”包含着双重含义:一方面是指同一性或相似性,即主体之“内在同一性”,这种内在同一性“反映了人有别于动物的理想性或超越性的一面”[2];另一方面是指“个体与群体或他人的差异性”[3],即主体之于类的自我区分性。在此意义上,对人的认同方式的自觉追问既是对“我为什么是人”的追问,也是对“我为什么是这个人”的追问。
虽然认同一词由来已久,但是认同方式的自觉追问则是进入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以来才产生的。在之前,人们并没有关于自我认同的自觉意识,这当然不是说他们没有实现自我认同,“而是由于那时认同根本不成问题,不必如此小题大做”[4]。到了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传统生产方式逐渐解体,人们在形式上从一定的社会关系中独立出来,实现了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个体的原子化、社会关系的隐蔽化使现代社会的认同问题尤为突出,人的认同方式从“自在”逐渐走向“自为”,即人们开始主动寻求建构自我认同。
(二)马克思劳动认同观的形成与发展
尽管马克思并未直接使用过“认同”这一概念,但是马克思有着对认同问题的自觉回应却是毋庸置疑的。作为一个关注时代的德国思想家,“现实的人”的问题一直是马克思关注的核心问题,也正是在对于“现实的人”的思索中,马克思基于对劳动之于人的意义的深刻理解,形成了有别于黑格尔和德国古典哲学的“劳动认同观”。
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通过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的批判,在揭露资本主义异化劳动所导致的工人极端困苦状况的同时,也对劳动之于人的意义进行了初步阐述。马克思指出:“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5]162,而这种“有意识的生命活动”就是人的现实的劳动(不同于黑格尔的“精神劳动”)。也就是说,在马克思看来,通过现实的劳动,人能够实现对自己内在同一性的确认,只有这样才能从外部世界中直观到自身[6]。但是,由于马克思此时深受费尔巴哈人本学的影响,所以其劳动理解为人的“类本质”。由此可以看出,马克思此时还没有把人理解为处在一定社会关系中进行劳动实践的人,也就还没有通过劳动建构起真正的人的认同。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以《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对人的本质的理解为基础,不再把劳动理解为一种“内在的、无声的、把许多个人纯粹自然地联系起来的普遍性”[5]505,而是开始从人与人的社会关系的角度去探讨劳动。在此意义上,《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更多使用“生产”一词,而较少使用“劳动”一词,这正是因为“劳动”一词更加强调个人有意识的活动,而“生产”则更多带有分工和交往的含义[7]。但是,并不能因此就认为马克思抛弃了“劳动”的概念,更不能认为马克思以后所使用的“劳动”仅表示脱离社会关系的抽象的劳动。实际上,马克思在后来的《政治经济学批判(1857—1858年手稿)》中就明确指出“劳动具有社会性”[8]。基于此,在对马克思的认同观的探讨过程中,可以在同一意义上理解和使用“生产”和“劳动”的概念。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认为,人是什么样的,“既和他们生产什么一致,又和他们怎样生产一致”[5]520。马克思在此时对生产劳动的理解继承了《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对“劳动”的界定,即认为人通过生产劳动建构起人的内在同一性。同时,马克思又指出“生产本身又是以个人彼此之间的交往为前提的”[5]520,把生产劳动奠基在一定的社会交往和社会关系之上,在这种社会关系中,每个人都可以通过生产劳动找到自己的位置,从而实现自我区分。由此可以看出,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所理解的“劳动”既能建构人的内在同一性,又能够实现个人在一定社会关系中的自我区分,从而能够使人的认同得以真正实现。因此可以说,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的劳动认同观才真正稳定地确立。
(三)劳动建构自我认同的双重路径
在历史唯物主义视域下,人的认同的自为建构主要是通过劳动的双重作用建构起来的。其一,通过生产劳动,人能够实现对于主体同一性确认,将自己同动物区别开来。马克思指出:“一当人开始生产自己的生活资料,即迈出由他们的肉体组织所决定的这一步的时候,人本身就开始把自己和动物区别开来”[5]519。也就是说,人只有通过生产劳动,才能够将自己的本质力量对象化,从而实现人与其他存在物的区分。在此意义上,马克思的劳动认同观既克服了黑格尔仅仅以抽象的精神劳动为基点的认同观,又克服了费尔巴哈把抽象的“爱”作为人的认同依据的社会唯心主义观点,真正把唯物主义原则贯彻到社会历史领域。
其二,通过生产劳动,人能够实现主体的自我区分,把自己同群体或他人区别开来。人们通过劳动,不仅能够确证自己作为人的固有的本质力量,而且能够确证独属于自己的社会存在。主体在有意识的劳动中,通过“对象化出来的物彰显主体与他者的差异来达成区分、获得自我认同”[9],比如从事农业生产的人与从事工业生产的人对自己在社会中所处的地位和作用的自我认知是完全不同的。同时需要注意的是,马克思所强调的通过劳动实现的主体的自我区分并不是彻底的主体特异性和独立性,而是主体意识到自己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5]505之后,对于自身在这一关系中的地位和作用的积极认同和建构,换言之,主体通过劳动实现自我区分的可能性是以人的交往活动的普遍性和社会关系的直接性为前提的。
二、数字劳动认同的遮蔽:数字劳动异化
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通过对资本主义经济现实的深刻分析,得出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劳动是异化劳动的结论,并认为这种异化劳动“不再是一种确证人的内在价值的积极力量”[10]。进入数字经济时代,在数字技术与资本双向互动的背景下,为数字资本所支配的数字劳动的异化程度进一步加深,并出现了在工业资本主义和金融资本主义时代未曾出现的新变化。正因如此,数字劳动越发从“人类的生活变成维持人的肉体生存的手段”[5]163,越发难以承担起建构人的认同这一关乎人的存在的重要任务。
(一)数字劳动概念释义
关于数字劳动这一概念,目前学界还没有公认的定义。意大利学者泰拉诺瓦(Tiziana Terranova)借用意大利自治主义马克思主义“非物质劳动”的理论,将互联网领域的免费劳动定义为数字劳动,并认为“作为免费劳动的数字劳动对资本主义数字经济的作用被低估了”[11]。此后国内外一些学者在此意义上聚焦于数字劳动,并提出了“玩劳动” “影子工作”等概念。但是这种定义在某种程度上窄化了数字时代人的劳动形式,“可能会严重忽视数字经济发展过程中劳动过程的重要发展和变化”[12]。因此,英国学者克里斯蒂安•福克斯(Christian Fuchs)等认为“数字劳动应该涵盖数字技术使用与生产所需要的一切物质产品与信息的创造行为”[13],实现了对数字劳动的广义性界定。
在理解数字劳动概念的过程中,绝不能脱离其产生的经济环境而对其进行抽象的理解。数字劳动是在数字经济的大背景下产生和发展起来的,而数字经济“是指以使用数字化的知识和信息作为关键生产要素、以现代信息网络作为重要载体、以信息通信技术的有效使用作为效率提升和经济结构优化的重要推动力的一系列经济活动”[14]。基于对数字经济的认识,本文将在福克斯的界定的基础上理解数字劳动,即将数字劳动理解为以数字化的知识和信息作为关键生产资料的劳动。
(二)数字劳动异化与同一性的丧失
在传统资本主义时代,劳动的异化使得劳动无力担负起建构人的内在同一性这一任务。进入数字资本主义时代,数字劳动的异化程度不断加深,异化形式也更加隐蔽,因此想要通过劳动来建构人的内在同一性也更加艰难。具体而言,数字经济时代的数据产品的异化和数字劳动过程的异己化是阻碍劳动建构人的内在同一性的主要原因。
其一,数据产品的异化消解了劳动主体的自主意识。在传统资本主义时代,劳动产品的异化主要表现为“工人对自己的劳动的产品的关系就是对一个异己的对象的关系”[5]157,在这种劳动者与劳动产品的对立中,劳动者生产的产品不属于自己,并且生产得越多,他们能够得到的就越少,因而这是一种具有相当的直观性的异化。但是在数字经济时代,“劳动产品在数字技术的加持下由物质形态转变为非物质形态”[15],这种非物质形态的数据产品则具有了更加隐蔽的异化形式,成为无形中支配劳动主体的异己力量,而这一点突出表现在数字经济时代所特有的互联网领域的“玩劳动”(互联网用户的免费劳动)之中。在“玩劳动”中,劳动主体既作为生产者又作为消费者参与其中[16]。此时的劳动主体尽管没有被资本家直接雇佣,但却不断将自己的脑力对象化为“一般数据”[17],而数字资本家则通过对这些无偿占有的一般数据进行加工,从而实现数据产品的生产。这种数据产品以一般数据为原料,主要表现为大数据模型和用户的数字画像。在这种“产消合一”的数据产品的生产过程中,劳动主体的劳动因为没有采取雇佣劳动的形式,从而表现为形式上的自由,这使得劳动具有了更加隐蔽的异化形式。不仅如此,数据产品的异化还表现出通过以劳动主体的“玩劳动”为基础生产出的数据产品被投入“玩劳动”中,通过更符合特定劳动主体的个性化方式呈现出来,成为“规制普通互联网用户的新型工具”[18],从而诱导劳动主体自发地进行数字原料的生产。马克思认为,真正的人的劳动,“同时也是非常严肃,极其紧张的事情”[19]174。但是在“玩劳动”中,劳动主体将劳动当成了纯粹的感官享乐,人通过劳动所实现的自我发展被物欲所取代,从而使劳动的本质被掩盖。换言之,在数据产品隐蔽的异化的背后,暗含的是数据产品对劳动主体在劳动过程中的自主意识的消解。这种被消解了自主意识的劳动完全丧失了自主性,成为数字资本的单纯附庸。在这种劳动中人们感受到的不是作为人的自我存在,而是作为一个被摆弄的他物存在,因而这种劳动无力建构人的真正的内在同一性,无法实现人的认同。
其二,数字劳动过程实现了对劳动者的实质吸纳,使劳动者在劳动过程中的地位不断下降,劳动过程逐渐“异己化”。在传统资本主义时代,由于生产资料为资本家私人占有,劳动过程已然被异化,成为他者控制的劳动过程。但是,这种劳动过程仍然是物质性的劳动过程,即劳动者的每个劳动步骤都在工厂中被精密规定和严格执行,在劳动过程中与劳动者相对立的是起监督作用的资本家。进入数字资本主义时代,劳动资料的数字化使劳动者不再作为物质性的存在,而是作为“数字人”参与劳动过程。一方面,对劳动过程的管理和控制由具有差异性的人工升级为无差别的大数据和智能监控。在数字化控制的背景下,尽管某些劳动者依然在从事传统工作,但是由于其作为数字人表现在劳动过程中,因此任何违反规则的行为都会被捕捉和上报,这在客观上增加了劳动者的劳动强度,使劳动过程的异化程度加深。另一方面,劳动者的劳动过程同产品的生产过程发生分离。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曾预言,随着机器的使用,工人的活动表现为“看管机器,防止它发生故障”[19]185,而在数字经济时代,借助数字技术和人工智能,企业可以把生产过程中的单个机器、单个元器件的加工制作过程整合起来,接入数字系统,实现智能化生产。在这一过程中,劳动者的劳动成为单纯抽象的劳动,这进一步使属于劳动者的劳动过程不再是确证人的本质力量的过程,而成为生产过程的一个要素,“劳动现在仅仅表现为有意识的机件”[19]185。
(三)数字劳动异化与自我区分的隐匿
在马克思看来,人通过劳动所建构的认同除了包括人的内在同一性,还包括个体在一定生产关系基础上所实现的自我区分。而数字经济时代,劳动场域的数字化带来了劳动关系的数字化,在这种数字化的劳动关系中,个体成为“无人格的身份”,从而使得个人的自我区分的实现成为不可能了。
在传统资本主义时代,劳动者在物质性工厂中以实体性身份进行劳动,劳动者同其他劳动者、资本家之间还保留着有限的现实社会关系。进入数字经济时代,由数字技术加持的资本所提供的数字劳动场域成为劳动者的主要劳动平台。在这一平台中,劳动者只有借助数据虚体才能参与劳动过程,因而也只有通过数据虚体才能建构与他者的关系,并且这种关系也必须通过虚体与虚体之间的关系表现出来。这一现象在“玩劳动”和由平台资本所带来的零工劳动中表现得尤为突出。例如,在外卖行业中,骑手通过自己的数字账户才能获得参与劳动的机会。在骑手的劳动过程中,客户作为人的个性化差异被完全抹除,成为一个仅由地理坐标、配送时效等数据所建构起来的“数字人”。同样,对于客户来说,骑手作为为自己服务的劳动者也不再具有人的特异性,而是成为一个仅停留在数据空间的“工具人”。由此可以看出,这种数字劳动带来的是抽象的社会关系,劳动者在这一关系中只是作为数据和劳动要素而存在,也因此丧失了作为人的全部丰富性,因而无法通过这种劳动建立起稳定的社会关系。
在这种经过数字中介的劳动关系中,劳动者实现了从“有身份的人格”向“无人格的身份”的转变。作为处在社会关系中的存在,人的身份和人格是其重要表征,同时,“人只有在真实的社会关系中才能真正确证自己的身份和人格”[20]。也就是说,以社会关系为基础的身份和人格是人在这一关系中实现自我区分的重要方式。马克思认为,在传统资本主义社会中出现了“物的人格化和人格的物化”[19]383,劳动者在劳动中丧失了自己的人格,成为“物化的人”。而到了数字经济时代,人的身份人格进一步物化到了一个新阶段,成为数字化的存在,而这种数字化的身份和人格实际上是一种无人格的身份。在数字经济时代,劳动者通过自己的劳动所建构的社会关系只有依赖于以数字技术为基础的虚拟场域才能够存在,在这种虚拟场域中,人的身份成为一种通过数据建构的、戴着虚假面具的身份。这种数字身份带来的是这样一种能力,这种能力可以让人“在网络上过第二种或第三种生活,尽管所有这一切都不真正属于他”[21]。在这种情况下,人通过无人格的数字身份实现的不再是对人的存在的确证,而是丧失;也不是通过数字身份实现自我区分,而是迷失在各种数字身份中找不到真正的自我的情景,是人的劳动认同的真正丧失。
三、数字劳动认同的解蔽:扬弃数字劳动异化
数字经济时代劳动认同的遮蔽不是偶然的,它是以私有制为基础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发展到数字时代的必然产物。面对这一问题,我们不能像某些后现代西方学者那样对数字技术采取全面排斥的态度,主张回到“前数字时代”甚至是“前工业时代”。诚然,在私有制下我们不可能彻底解决劳动认同的遮蔽问题。我们要看到数字技术在促进生产力发展等方面的积极作用,同时又通过法律政策等方式管控数字资本,重建数字技术逻辑,为劳动认同的解蔽创造积极条件,为劳动认同的复归打下坚实的基础。
(一)个体向度:重塑劳动自主意识
在数字经济时代,数字技术和人的生活深度融合,现代人只有通过数字技术才能够进行生产生活。在此情况下,作为数字劳动主体的劳动者必须认清数字劳动的本质,重新塑造自己在劳动过程中的自主意识。
其一,数字劳动者要深刻认识到数字劳动的本质,看到数字劳动和“作为人的第一需要”的自由劳动之间的差距是一种“现有”和“能有”的差距,要认清数字资本营造的虚假“认知同意”。如上文所述,数字资本通过劳动场域的转换和监督形式的更新等方式给了数字劳动者以虚假的自由劳动,并通过虚假的“认知同意”让劳动者认为自己是在从事一种真正自由且有价值的工作,使劳动者在企业内部或某一特定行业中获得自我认同。但实际上数字劳动者的劳动只不过为企业创造了更多剩余价值。因此,数字劳动者必须认识到现在的数字劳动在客观上和传统异化劳动没有区别,是维持自己生存的手段;同时也要看到真正的自由劳动的意义,不能放弃对于在“能有”层面上的劳动认同的追寻。
其二,在“产消合一”的“玩劳动”中,劳动者必须重塑自主意识。一方面,面对纷繁复杂的数据世界,我们要提高自己辨别信息和筛选信息的能力,选取自己真正需要的信息,而不是使自己“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置身于数字化生存空间中,消耗着情感和闲暇时间”[22]。另一方面,数字经济时代也是一个在大数据笼罩下消费异化程度不断加深的时代,而这种消费异化的原因的一个重要方面就在于数字劳动异化和数字劳动认同的丧失。数字技术可以通过对用户画像的精准分析创造需求,使用户沉迷于以消费认同为特征的“数字商品拜物教”之中。因此,只有重塑劳动自主意识,才能让劳动者的“玩劳动”穿过数字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迷雾,让劳动者在“玩劳动”中找到自身,也让“玩劳动”发挥自己的积极作用,为人的劳动认同的真正解蔽创造条件。
(二)国家向度:合理管控数字资本
在数字经济时代,资本对劳动的实质吸纳程度进一步加深,资本逻辑的增殖本性使劳动发生了深层异化,也使通过劳动建构人的认同成为不可能。因此,国家不能任由数字资本肆意发展,而要加强治理,运用法律法规和行政手段等来打造良好数字生态。
其一,国家要加强有关数字经济的法律法规建设。一方面,要从法律制度层面保护数字劳动者合法权益。数字经济发展迅速,而各种基于数字技术的新型数字劳动也层出不穷。因此,必须从立法层面紧跟数字经济发展脚步,通过法律实现对数字劳动全过程的清晰认知,让数字劳动者的权益保护有法可依。另一方面,要通过立法加强对于“产消合一”的数字劳动者的权益保护,确保数字劳动者生成的涉及隐私的一般数据不被外泄。
其二,政府要积极运用行政手段加强对数字资本的监管,防止数字资本无序扩张。数字资本借助平台优势可以实现资源整合,这在提高生产力的同时也有可能利用自己的资源优势挤压其他产业特别是小微企业的发展。因此,政府有关部门既要加强对数字经济的审核和检查,重点监督其是否在自己的经营范围内开展活动,又要通过政策法规进行规制,防止出现数字平台垄断。
(三)社会向度:推动数字经济现代化
马克思认为,只有在共产主义社会,劳动才能从异化状态中摆脱出来,重新成为人的第一需要。面对数字劳动异化遮蔽人的劳动认同的问题,我们必须从科学社会主义的高度出发,推动数字经济现代化,为数字劳动异化的扬弃和劳动认同的复归提供客观条件。
在推动数字经济现代化的过程中,我们既要认识到当前时代仍然处在马克思恩格斯所断定的时代,科学社会主义仍然是真理;又要认识到当前社会出现了许多前所未有的新变化,我们必须对此进行正确判断并作出回应。一方面,我们必须坚持从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出发,认清数字劳动认同被遮蔽的根源。在马克思看来,正是由于私有制的存在,才使数字经济时代的劳动必须以雇佣劳动的形式表现出来,而这种雇佣劳动必然是一种异化了的劳动。因此,要消灭劳动异化就必须消灭私有制。同样,在数字经济时代,数字劳动异化的根本原因在于其生产的数据产品被数字资本家所占有,同时数字资本家为了获取更多剩余价值又不断诱导人们进行更多的生产和消费。因此,数字生产资料的私有制仍然是劳动认同被遮蔽的根源。另一方面,要准确认识到数字资本主义社会下劳动出现的新变化,并发现其中的积极向度。数字资本主义时代的“玩劳动”作为一种全新的劳动形式引起越来越多人的关注。不可否认,现实中的“玩劳动”具有侵蚀人的自主意识的消极的方面,但是如果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批判的视角进行分析就会发现,“玩劳动”这种消极方面正是由私有制下数字资本的无限增殖本性所带来的。如果从单纯意义上的“玩劳动”开展考察就会发现,这种劳动不再受到特定生产工具和有限的交往范围的约束,从而为人们的自我认同提供了更为广阔的空间,也使得“无产阶级数字共同体的生成具有了潜在可能”[23]。
在马克思看来,共产主义必须在无产阶级政党的带领下,通过不断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才能够实现,推动数字经济现代化也是如此。中国共产党在领导中国人民进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过程中,既充分发挥数字资本的积极作用,大力发展数字经济,提高社会生产力;又注重防范化解数字风险,坚持维护数字劳动者在劳动过程中的主体地位,注重保障数字劳动者合法权益,着力推动数字经济普惠共享发展[24]。同时,在国际范围内,我们坚决摒弃数字霸权,大力推动“数字丝绸之路”建设,倡导构建和平、安全、开放、合作、有序的“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在共建共享的基础上加强数字经济国际合作,为推动数字经济现代化探索出一条切实可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