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自南
2023-02-16孙钰
孙钰
傍晚,天远得出奇,整座城已暗了下来,低低地伏在窗台。
我绝非有口难言,只是心绪飘忽,不知从何处抽回。也罢,只消寻得桌上一纸投下的灯影,便可酣然入梦。
晨风透着清香,黑瓦白墙的罅隙间渐渐泛起红晕,浮云还睡得七零八落,柳叶似的弯月儿便在那后边忽闪着眼睛。不一会儿,懒散的光粒子突然沸腾得像灶上煮开了的白粥,我被米的香气粒子催促着清醒——准是阿婆在忙活了。
白瓷碗被小心地捧着,碗里盛的是稠粥,印着大红花的搪瓷杯里兜着两只咸鸭蛋。阿婆挑的咸鸭蛋最是鲜美,总有那么多的油。青色溜圆的咸鸭蛋,在桌角轻轻一磕,掉落几片碎壳,蛋白先露出来,再用木筷朝深色位置一插、一撬,“吱”的一下,黄澄澄的油就溢出来了。咸鸭蛋就粥吃是沙沙糯糯的口感,碟子里还装着几片榨菜,棕黄也带点青色,弥散着菜籽油炒出来的味,那真叫一个香!
晚些时分,我嘴里嚼着锅巴——这是最好吃的零食了。到河边,打个水漂,光滑的鹅卵石上有两只带点污泥的白胖脚丫,等着与月光“打个照面”。暑气渐退,躲在树上的蝉放低了声音,河边乘凉的人终于能插上几句话啦!我们在拱桥下放肆欢笑,声音盖过了芦苇荡里此起彼伏的蛙鸣。几个老爷子穿着背心,坐在一排竹椅上摇头晃脑,好像前几日乌篷船上看见的绵延着的黛绿色山头,只不过那山是朝船尾晃荡的。
月亮姗姗来迟,就像往鸭青色缎子上弹落了一点香灰,烧糊了一小片。星星围绕四周,像抖落开的金粉。风自河面拂过,携带着麦香,顺路夹起泥土里新翻出的草的清香,月色就在水汽中渐渐陷入迷离。晚八点,石板路上就没什么人了,许是路过时的脚步重了些,只听见几家院落传出了狗吠声,给这寂静的夜平添了几分生气。阿婆在二楼摇着蒲扇,打开了电视等我,她也总为我开着屋外的灯。
门前留着的那盏灯,是故乡的第二个月亮。
咸鸭蛋、阿婆、月、静寂夏夜一同谱就脑海中的乡音。如果非说乡音有味道,那一定是樟脑丸的香,“甜而安稳,像记得分明的快乐;甜而惆怅,像忘却了的忧愁”。
有风自南,引我向之。我所归处,不是也不止于一方特定的土地,是风吹不动的草、月下不灭的灯。昏黄灯影下所触及的,只是一种无比辽阔的心绪,是情与情之间——最初也是最深的羁绊。
此记夜中来,不过是用儿时灯花蘸笔,随意泼墨,铺成一纸回归。
(指導教师:吴丽丽)